《七零炮灰女配的锦鲤日常[穿书]》作者:安萧苏苏 文案: 万幸穿到了一本古早年代小说中,成为了女主万金凤那个心思恶毒的女配干妹妹。 万金凤人美心善,福运爆棚,万幸爹不疼娘不爱,还是个即将被弃养的倒霉蛋。 而熟知剧情发展,穿越而来的万幸表示——这都不是事儿!幸运buff足矣秒杀一切! 被村里人骂她是个灾星、诬陷因为嫉妒女主美貌而加害她? 骂万幸的都倒了大霉,喝水塞牙缝,走路都摔跤磕掉大门牙! * 后来: 万幸一站到河边,鱼儿争先恐后的跳上岸,不抱窝的老母鸡也一下子下了五个蛋,随便在牛棚聊天的人,都是京城的大人物。 不光如此,收养了她的万老三嗓子好了,不能生育的媳妇也怀上了,三房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 村民们终于反应过来,万幸是个有大福气的之后,悔不当初地凑到万幸身边,期待被她另眼相看。 * 见此,心生嫉妒的万金凤要害万幸,却被罚跪一夜伤了膝盖,此后走路跛脚,因此生恨的老二媳妇要推她下水,却自己栽下去还摔断了腿。 万幸看着这一切,心想,就这点伎俩,她还不放在眼里。 内容标签: 甜文 穿书 爽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万幸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女主不光有锦鲤运还头脑聪明! 第1章 今年天气格外冷,却因为即将过年,各家各户也还洋溢着喜庆的氛围。 到了这时候,村子里也终于能看到点鲜艳的喜庆颜色,各家各户都贴上了红艳艳的对联。 小孩子也不怕冻,露着通红的脸蛋儿在街头巷尾玩闹追逐,旁边看着的大人、老人脸上也都露着笑脸。 正巧到了晌午吃饭的点。 村里的那些年纪大一些的老人们,全都喜欢搬个小马扎,坐在村子里打麦场那扎堆休息,得空了也能闲聊几句,说一说最近这十里八乡都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哎,听说桥头儿老万家那孙女儿吃了老鼠药了?还能救活吗?”说话的是村里挺有名的一个大娘,名叫张秀菊,平时是个热心人,村里人都叫她一声大娘。 张大娘也有个不好的,那嘴上就跟个没把门的一样,只要什么事儿让她知道了,那第二天,整个石桥村就都知道了。 听她这么说,几个坐在她旁边的人也都默不作声的对视几眼。 最后,一个瘦小的女人神神秘秘的说,“听说着是不行了,老孙头儿说得送县医院呢!那一家子,大门都关上了!你想想,县医院呢——为了这么个捡来的丫头片子,得多少钱往里贴?这多划不来!” “就是啊!” “要我说啊,那个万幸,生的不明白,死都死的不明白,那一张嘴就会说瞎话。”刚才说话的女人语带不满,看到了隔壁那人碗里的红咸菜条,有点眼馋,却还是拿着自己的咸菜疙瘩咬了口,继续说,“当初就糊弄着我家狗蛋下河摸鱼,差点没上来!” 这话一说出来,不管是真是假,但只要说出来了,就有人附和。 “就是,你说说,才六岁的妮子……” 比起外面聊得热火朝天的,万家得人,可就没有那么高的兴致了。 老孙头是这十里八乡比较厉害的一个赤脚大夫,这乡里乡亲的,谁要是生个病了,都得去请他来。 可现在,老孙都说没办法了,那这万幸,怕是真要救不回来了。 “嗨!”老孙头怎么说也是当赤脚大夫时间久了,不会治,那也有经验。 见这样子,赶紧说,“快给送到县卫生所吧!再耽搁下去,小娃娃可是得不行了!” 说完,他提起箱子作势要走。 走到门变了,余光看着万家这一大家子也没有要拦人的意思,动作一停,干脆又拐弯,找了个土疙瘩坐下去了。 旁边一直盯着她的老二媳妇王秀英见状轻哼一声,撇撇嘴,把脸扭到一边去,扭了下旁边男人的胳膊。 万忠军‘啧’了声,把胳膊抽出去,磕了磕手上的烟枪,说,“真的没得救了?” “啊!”老孙头见问的是万幸爹,头一抬,肯定一点头,“吞了老鼠药丸子,别说是个六岁的小妮子,就是个大人,那也是救不活了。” 一家人又陷入了沉默里。 过会儿,王秀英眼珠一转,笑着把老孙头给请了出去,顺手还拿上了老孙头平日里挂着,用来装模作样,其实里头啥都没有的箱子。 唯一的一个外人出去了,偌大的屋里也就剩下了万家自己人。 小孩子被打发上山去捡柴火,几个大人坐的、站的都有。 老太名叫张敏静,很有文化的一个名字。 年轻的时候,她一直都在村里的小学教书,很受人尊敬,冬天感冒一直没好,又摔了跤,就在家歇着。 现在在外头的,是万家剩下三个兄弟,老大因为死去的爹,谋到了一个城里的职位,一直没回来过。 老二万忠军就是万幸的爹,或者说,是万幸的养父。 六年前她老婆王秀英生孩子,生了一男一女龙凤胎两个,也是巧,生了孩子没多久,他们石桥生产大队的大队长赵建国就捡到了一个孩子。 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扔到的石桥上的。 大夏天的,就在石桥边那老槐树的树根底下,被几根树枝挡着,谁都看不见。 还是孩子饿的直哭,这才让赵建国发现了。 捡到孩子的时候,他就发现孩子手心里攥着个纸条,上头就有俩字:万幸。 赵建国把孩子带回了大队,公社书记一琢磨,他们这十里八村的,姓万的那可就一家。 心想着还可能和万家有缘,刚巧万家的老二媳妇也生了孩子,有奶水,就给带了过去。 当时说着是请万家帮着养几天,还特意给了五毛钱的贴补钱,孩子襁褓里那一百块钱先交到了公社,他再回去商量,看这孩子接下来要咋办。 后来公社的人说了,如果可能,希望这孩子万家能养,队里也不会亏待了万家——还能给生活上的补贴。 再者说了,那小娃娃的襁褓看着可不是什么便宜货,用的都是上好的布料,指不定是谁家孩子被人偷走,故意扔在了他们那。 以后亲爹亲妈肯定要找来的,况且,里头还塞了足足的一百块钱啊! 这一百块钱,足够这小娃娃长到四五岁都不愁了。 加上也不知道万家老太太怎么回事,看到那纸条和万幸两个字的一瞬间,就死死的抓着孩子,说他们老万家养。 之后,还说是为了石桥大队争光,来年能有个好机会,或许能评上先进大队,在公社露露脸。 赵建国当然也就同意了。 万家思前想后,也就只有老二媳妇有奶,老三家媳妇又是刚娶的,塞一个孩子不好养活,加上老二媳妇舍不得那一百块钱,主动要求把孩子给留下了。 当然,那一百块钱,也全都给她了。 万幸在万家,那也是过了几天好日子的,头几天奶水都是先给她喂足了,再喂龙凤胎。 可惜好景不长,老二家上头有一个九岁的小子万胜利,上学处处要花钱,又生了个龙凤胎,更是捉襟见肘。 这时间一久,对万幸也就没那么好了。 后来在万幸长大了点之后,四五岁就让她上山捡柴火、挑水洗衣服,老二媳妇后来生了一胎,尿布、裤子,全都是万幸一个人洗的。 要说这么一直干,虽然有点苦了孩子,到底也能过下去。 可后来万幸也不知道怎么的,学的越来越坏,比小子还皮。 三天两头的偷东西不说,还诬陷是别人做的,掐人家孩子脸,天天被人家妈扯着胳膊上门告状。 有些那性子烈的,就得在大门口就和老二媳妇掐起来。 时间一久,老二媳妇也不愿意了。 这不,一直鸡飞狗跳的到万幸六岁,又吃了老鼠药了,都半天了,才被人从麦秸秆地里抬回来的。 这你找谁说理去? “要我说,也就是个丫头片子,死就死了,赶紧找个地儿给埋了拉倒!省的在这晦气!”老二媳妇王秀英看了一眼躺在破草席上那个软哒哒的小孩儿身体,十分嫌弃,隐隐约约还有一种解脱。 这小妮子,黑瘦黑瘦的,偏生那双眼睛乌溜溜的大,盯着人看的时候,渗人的很!那手爪子,也比那鸡笼里的老母鸡还脏,一副倒霉相。 她要不死,自己还得再养她十几年。 她男人万忠军咳了一声,一巴掌趴在桌子上。 老旧的桌子晃了两下,他收了手,瞪了一眼自己婆娘,“说啥呢,好歹养了六年,咋着是个命呢!” 王秀英闻言撇撇嘴,也不敢多说什么,干脆不说话了。 她也气着呢! 刚才那个老孙头,诊完了病,没给人救活,还想要上门的诊金。 她不给,在大门口就跟她掐起来了! 脖子都被他挠烂了两条血印子不说,还让外头那些婆娘看了笑话去,他一个大男人,可是哪儿来的大脸? 再说,万忠军说的好听。 可回回,这万幸只要回屋里,不让她上床,让她睡炉子边儿上,不给干饭,只给吃点汤水,不给窝头的时候,他不也没说啥? 现在可倒好,都是她这个当娘的坏心,不想让自己养的闺女活呢! 呸,要不是她家里穷,又已经生了儿子,谁想跟他这个窝囊废,就知道家里横的男人继续过日子? 王秀英心里暗暗发恨。 “二哥,三哥,要不,去叫咱娘来?”老四万报国终于在一边出声,看了一眼自从父亲死后,发了场高烧就不会说话的三哥,说道,“毕竟宝丫这样子,咱娘总得知道。” 说到这里,几个兄弟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 当初要养万幸,那就是她娘说的,抱着孩子咋都不撒手。 还说分给二房,认二房的当亲爹妈。 这也谁都不能说点啥,毕竟这么几年过去,也没见她娘多偏宠着万幸,这才大家少了点嘀咕,不说老人偏心眼,对自家的不好之类的话了。 “叫,得去叫。”老二咳嗽一声,说道。 这边刚说了要叫人出来,里面老太太张敏静就已经拄着拐杖从里屋走出来了。 她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又摔了腿,这才拄上了拐杖,很长一阵子都不能上工,得在家休养,平时就编点草席、给做个饭喂个鸡的,分摊点劳务。 可不管怎么说,她虽然这阵子不管事儿了,她也还是那个一个人拉扯着四个兄弟长大成年的家长,她还是有着话语权的。 见老太太出来了,几个兄弟不约而同的全部站了起来,扶着老人坐。 老太太出来之后,也没说什么。 此刻她有些昏黄的双眼紧紧地盯着躺在堂屋正中的万幸,脸上也看不出个喜怒来。 几个媳妇彼此对视一眼,谁也不敢吭声,尤其是王秀英,更是低下了头。 半晌,张敏静用力的砸了一下手上的拐杖,厉声说道,“老二媳妇,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就在你手里!咋就能吃了老鼠药没了呢!” 王秀英一听,顿时大喊冤枉,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开始抹眼泪,“我冤枉啊娘,我哪知道这小宝就能吃了老鼠药啊?我平时上工忙活,下了工还要伺候一家老小,我、我也不容易啊——” 王秀英一边哭喊着,一边抬手擦拭眼角,时不时的盯着上面的老太太看。 见老太太面色一直不见好,心知这老太对万幸小妮子不一般,这事儿恐怕不能善了。 当下,她一咬牙,狠狠的掐了一把在自己身边儿的男人小腿肚! 真是个死人,婆娘被这么欺负都不说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开文大吉!作者专门找了个黄道吉日,凑了三个6的时间发表=v= 第一次写这种题材,还希望大家看的愉快,今天晚21点还有一更。 s:本文穿书,架空年代文,喜闻乐见的虐渣,打脸,女主有金手指。 第一天,留言的小天使随机送二十个小红包。 ,, 第2章 可惜万忠军见老太太这么说话,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缩着头、揣着手在边上站着。 他家一共四个兄弟,虽说都是她这个娘生的,可最受宠的是老三老四,不是他老二,在这个家里,基本没什么他说话的立场。 他爹因为抗战死的早,被追封了烈士,还有二等功勋在身,国家考虑到他家有四个兄弟,生活条件比较困难,就在城里安排了一个机关职位。 他大哥岁数够了,还有初中文化,就去城里上班去了。 每个月的工资,一直都往家里寄回来一半,能有十几块钱。 虽然不够一家人填饱肚子,但也比没有要好。 后来他大哥争气,现在一个月能给她娘寄回来三十块钱,翻了整整一倍。 而生他的时候,家里正穷着的叮当响。 他上不起学,掏不起两块钱的学费,后来大队凑钱给他,好歹上了一年,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又吃不饱,也学不好,成绩一直吊车尾巴,就休学了回家了。 后来就一直在大队干活,挣工分,他力气大,一天能挣满工分,也是不少人羡慕的对象。 至于老三万中华,家里因为大哥上班情况好了不少,可正巧是生日那天,他爹死了。 听到消息的老三掉进了河里,被路过的人捞上来之后发了场高烧,醒来后就成了个哑巴,一声都不吭。 他娘就关心的多了些,好长一段日子嘘寒问暖。 什么时候家里能吃上鸡蛋和肉,也不顾自己还怀着孩子的身体,第一个想的都是他。 到了他四弟万报国出生,他娘更是小心,毕竟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爹。 那时候他大哥已经工作,他们家的日子不那么紧巴巴的,家里的劳力都长大了,不缺那几口吃的,干脆就把什么好的都给了残疾老三和小老四,偏心眼的紧。 可就算是再偏心,那毕竟那是他亲娘,拉扯着把他养到大,何况他们也没分家。 就算是真的分了家,那他也得听着。 是以,被自家婆娘掐了一下,老二虽然知道,但也就默不作声的把裤子拽了出来,什么都没敢说。 王秀英暗暗咬牙,心里生恨。 然而谁都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个时候,躺在草席上的小孩,手指突然的抽动了一下。 万幸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只是此刻她的身体有些奇怪,像是被禁锢住了一样,思想是正常的,可身体却是僵硬的,完全不能动弹。 不过即便是如此,也已经足够让她从这些简短的对话、称谓当中,分辨出她现在所处的环境了。 毕竟她前一天晚上,才刚通宵的看这本书,记忆犹新。 那是一本她看到就觉得喜欢的年代小说,不同于别的小说不切实际,反而更加接地气,也吻合当时的生活。 作者还在连载当中,成绩自然也相当的火爆。 这本小说主要讲述的,是七八十年代里,男主角和女主角之间,美妙绝伦、不添加任何利益和杂质的,美好、又纯洁的爱情故事。 可如果小说只有美妙,那是绝对不能让读者一直津津有味的看下去的。 是以,这本小说里面,一直都有那么几个恶毒的反派出没。 而其中,最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就是女主万金凤的养妹——万幸,也就是和她本人同名同姓的女配。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一直好奇的看了下去,想知道这个女配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配角反派既然存在,自然不管是做什么,都是让人恨之入骨,并且用来给男女主增加挫折,和给读者增加爽度的。 书中的剧情,就是从女主十三岁开始写起的。 那个时候的女配早就知道了自己不是亲生的,而是捡来的丫头片子,不能给家里延续香火,很受人嫌弃,平时一句话不说,就直勾勾的盯着人看。 她吃饭永远吃的都是剩下的饭渣,吃不饱肚子还要干活。 可和她同一个爹妈的万金凤却活的像是城里的大小姐。 什么都不用干,村里就有人争着抢着帮她,在家里也不用做农活,于是女配就心生嫉妒了。 她嫉妒女主的美貌、嫉妒女主的父母对她好、甚至嫉妒女主那从没见过的,据说是城里当大官的干爹干妈。 所以,她几乎不要命一样的,日夜陷害女主。 她想让女主过的比她差,看见女主不如意,比她过的不好,那她就开心。 后来更是想在村里的知青下乡的时候,去色诱知青男主。 然而她却被‘智慧’知青男主看穿,将计就计的把她陷害女主的套路返还到了她的身上。 最后,甚至因为愚蠢和贪婪,被一个死了老婆、又四五十岁的坡脚村汉侮辱,闹得全村都知道,最后只能嫁给了他。 成天被打骂不说,还要干重活、也吃不饱饭,最后怀着孩子喝了农药自杀,痛苦而亡。 而那个时候,女主抓紧了商机,已经发家致富,带着整个村子都走上了共同富裕的道路,还把他们二房,全都带到了城里去住。 而后来收养了万幸的三房,只剩下了一个,书中描写心思歹毒的哑巴爹,伺候着那个同样恶毒的奶奶。 令人可笑的是,在万幸死后,真善美的女主,还带着原来的男主,在万幸的坟前放了一束百合花,惋惜万幸可怜。 而此刻,大概是正好到了书中万幸被二房抛弃,被三房收养的情节上。 万幸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遍书中的剧情。 原书里面,万幸其实是想诓骗女主吃药,让她拉肚子,却不想自己错拿了老鼠药,还给吞了下去。 而女主还好心的跑回了村里,喊大人救她。 想当然的,万幸这个劣迹斑斑的人,再一次成为了所有人茶余饭后谈论的对象,而所有人,都在夸奖为了救万幸,从山上摔下去,还把腿摔破了的女主万金凤。 可就在万幸回忆到这里的时候,脑海却突然出现了一阵刺痛! 短暂的刺痛过后,万幸才发现,原来,事情的真相并不像是书中说的那个样子。 小时候的万幸,也是乖孩子,甚至有点憨傻。 而这一次的事情,真正的罪魁祸首,居然是书中的女主万金凤。 万金凤因为嘴馋,想吃山上结的果子,又不敢一个人去,就把万幸骗上了山,想让万幸上树摘果子。 可是突然不知从哪蹿出来了一条蛇,万金凤惊慌失措之下,居然把爬到了树中间的万幸拽着衣服扯了下去,砸在那蛇身上,自己则是赶紧逃跑了。 摔下树的万幸果然被蛇咬了一口,而且顺势滚下了山坡,掉到了地上的麦秸秆里头。 她等了整整一个下午,万金凤才又去附近找她,这才发现了奄奄一息倒在了麦秸秆地里头的万幸。 而万幸迷迷糊糊的,把万金凤塞给她的老鼠药,当成是糖豆给吞了。 因为害怕被大人发现她把万幸从树上扯下去,还害她摔的这么重,所以万金凤确定万幸咽气了之后,这才回家去找大人救她。 想当然,一个六岁的小孩,先是被蛇咬,又是掉下山坡,发着高烧被冻了一整个下午,还吃了老鼠药,才刚刚被大人们抬回去,马上就咽了气了! 也就是因此,才有了现在的万幸。 知道了这一切,万幸不由对这个不过六岁的女主的狠心咋舌。 也不知道这女主是无知还是无谓,六岁就敢用老鼠药毒人。 “系统激活成功。” 突然,在万幸的脑海当中响起了一阵空蒙的电子音,那个声音说了一句话后,自称系统。 万幸已经见怪不怪,冷静的听着系统说完,也终于弄明白了,自己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本年代文,其实是一个脱离了纸张而形成的真实的世界。 只是因为阴错阳差之下,导致了女主和女配的身份出现了不可调节的紊乱,原来的万幸意外死亡,所以她才被补了进来,要纠正这一切。 万幸冷静说,“我能拒绝吗?” 虽然她是个孤儿,也没有什么密切的好友,可到底在原来的世界生活已经成了习惯。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系统却陷入了沉默中,正式的进入了十三岁剧情开始前的休眠状态。 不过在休眠之前,也把女配万幸这六年的经历,全都传输给了万幸。 像是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某些事情,感同身受到并不会让她觉得像是在看别人的电影。 万幸有点出神,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她对中华文化神往已久,上一世,她有幸生在九十年代后、一切都欣欣向荣的中华,这一次,就当是体验一下七十年代,这个存在于孤儿院院长口中的艰难岁月。 就在她下了决定的那一刻,万幸就撕心裂肺的开始咳嗽了起来,那股咳嗽的力道带动着她,像是有一个牵引。 逐渐的,她开始能感受到自己身体存在的感觉。 她以为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可实际上,也就只过了不到几个呼吸的时间。 这时候,所有人看着突然开始咳嗽了起来的万幸,不由瞪大了双眼,表情惊骇! 王秀英也顾不上挨着草席坐了,连滚带爬的滚了出去,也顾不上她翻新做好的裤子,毫无形象的开始哭喊着,这次倒是有了几分真心实意害怕和畏惧,“啊——救命啊救命啊!天呀地呀!诈尸啦!!!万幸诈尸啦——!” 第3章 杀猪般的声音就在耳边炸起,万幸被吓得一机灵,不小心被空气呛着,咳嗽的力道更加剧了不少。 她一个人躺在屋里坑坑洼洼的土地上,身下只有一个破席子,没一会儿就觉得刺骨的冷,可嗓子里面卡着的那个东西,半晌都咳不出来,时间一久,就连呼吸都不畅快了。 这一会的功夫,生产大队大队长赵建国也到了。 毕竟当初万幸是被他发现了,才送到万家来的。 今天他回去的时候,正好听到那群闲聊的老人说起万幸吃了老鼠药的事,说的有声有色的,这才问了之后特地的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毕竟人命是大事,尤其是要树立起女子能顶半边天的认识,不能让重男轻女的作风在大队上横行。 这年头,谁家不管出点什么事,都没法藏着掖着。 万家自然也不例外,门外早就乌泱泱的围了一堆人,赶上晌午都空闲的这时候,能来的都抱着个大瓷碗过来了,凑热闹的,觉得可惜的都有,人群讨论声音一直都没停止。 赵建国咳嗽两声,大声说道,“大家都让一让,让一让!散了吧散了吧!” 毕竟他是个大队长,前前后后也贡献了很多,平日在大队上也还是很有威信的。 听他这么说,围着的人群也稀稀拉拉的散开了不少,至少把路给让开了,只是没走多远,随处找个树墩子三三两两坐下吃饭,还围在旁边没有散开。 不光大人在,小孩儿也一个个的捧着碗勾着头往里看,想凑热闹。 赵建国扒开人进去,正遇见万幸在里头咳嗽的死去活来的。 说来也是巧,赵建国刚走进屋里,卡在万幸喉咙的那个东西,就被她咳了出来,还滚得远远的,不偏不倚的就滚到了赵建国鞋旁边。 那是一个个头不大的黑色药丸,还带着万幸的口水,一路滚到赵建国脚底下才停下,沾了不少的泥土。 要是平常,这还以为是哪滚过来的小石子,可这东西,是从万幸的嗓子眼儿里给咳嗽出来的! 赵建国也奇怪卡住万幸嗓子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脚跟停在那不动,看了一眼咳嗽的太用力,正在用力喘气的万幸。 时间只过了短短的一会,万幸就已经对现在的局势有了大概的分析,心里也有了对策。 在他面前的,是石桥生产大队的大队长赵建国,是一个很耿直的队长,家里有三个儿子,儿子又分别生了□□个孙子,可就是没有一个孙女,所以赵建国平日里见到大队上的小女孩,都特别亲切,倒是对小子格外严厉。 如果他的人设和书里给出的信息是一致的话,倒是一个好帮手。 原书里,万金凤是在万幸烧糊涂了的时候,拿了用来杀老鼠的药,擦了点糖水,骗万幸说那是糖豆,让万幸吃下去的。 万幸那时已经没有了意识,自然是万金凤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她毫不迟疑的就把药给吞到了肚子里,这才在刚被带回去之后,就马上咽了气。 而始作俑者,现在还装作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样子,正躺在二房的屋里香喷喷的睡大觉。 如果这个时候,她说自己是被万金凤骗到了山上,之后又被她害的给蛇咬了,坠崖后被万金凤诓骗着吃下去的,在场的大人肯定也都不会相信。 说不定,王秀英还会倒打一耙,说是她污蔑万金凤,诚心了害人,没良心说瞎话,编排万金凤,然后更夸赞自己家里那个长得好看,心底还善良的女儿。 万幸拍着胸脯顺了好一会儿的气,才觉得舒服了点,抬起头,眨巴着眼睛,冲着还站在药丸边上的赵建国笑了笑,说,“那是我的糖豆,刚才金凤姐姐给我的。” 说着,万幸就要爬起来去拿糖豆。 她目光直直的盯着那颗‘糖豆’,一转不转的,努力往前蹭了蹭就没力气了。 毕竟高烧过后的身体还虚软着,坐起来没一会儿,就又倒了回去。 听她这么说,赵建国倒是纳闷了。 他弯腰把那颗黑豆子捡起来,不过是刚刚闻了闻味道,就脸色变了——这哪是什么糖豆,这分明是老鼠药啊! 这年头,因为除四害,家家户户都做了普及,上至八十岁老人,下到三四岁小孩,都不会分错老鼠药和糖豆的差距,何况,糖豆都是五颜六色的,还散发着香气,有些还有漂亮的包装,孩子的鼻子一个个跟狗鼻子似的灵,怎么可能分错老鼠药和糖豆呢! 再说,老鼠药的味道,一闻就不对,怎么会被万金凤当成糖豆送给万幸的? 赵建国回想起了石桥大队这阵子关于万幸的流言,看了一眼还专注的盯着他手上那颗‘糖豆’的万幸,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颗也不知道藏了多久,都有些化了的水果糖,说,“这个不好吃,我这还有水果糖。” 万幸眼睛一亮,她只是想提醒一下在坐的这几位,不是她自己主动吃的老鼠药,却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个福利。 当下万幸就不客气的伸出了手,想去接糖吃。 然而刚一伸出胳膊,万幸就被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双黑瘦黑瘦的手吓了一大跳。 她上一世生在九十年代的贫苦农村,村里也多的是贫困户,住的都是土坯房,每逢下雨都要用东西接着水,再一盆盆往外倒。 可即便是那样,家家户户的大人也都勒紧了裤腰带,给自己的孩子吃好的。 除了天生吃不胖的,基本都是起码健康的。 然而现在这个身体的这双手,手上除了一层皮之外,手掌上都丁点肉不剩,简直是瘦成了皮包骨,还脏的不成样子,活像刚滚完了灶台一样,不少地方都黑的发亮,比一边刚下工回来,身上风尘仆仆的几个大人都黑! 如果说,刚看到小说时还觉得作者在夸大描写,现在见到这身体凄惨的模样,万幸也不由心生愤怒——二房这两个当爹当妈的,想贪了那一百块钱,又不想好好养孩子,当天上掉馅饼的? 这个时代的农村,缺衣少食虽然是经常的事,但是这和故意不给吃穿,还让万幸做苦活,又要挨打挨骂,那是两码事! 于是万幸手一缩,瑟瑟缩缩的看了看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王秀英,嗫喏道,“我、我不敢吃……” 毕竟是当了大队长多年,多多少少的,他也会帮着村镇干部调节。 见多了这种情况,当下就觉得不对劲,脸色一变,说道,“这,张老师……” 他喊的人,正是张敏静。 张敏静当教师的时间不长,但也是好赖当过几年,这年头,有学问的人,都受人尊重。 他们家往上数都是三代贫农,丈夫也是追加了二等功勋的烈士,所以,万家在整个石桥大队上,还是很有名望的,是数一数二过的很不错的家庭,就算是最青黄不接的二三月,他们家都不至于饿肚子。 赵建国敬重她,所以才把话头交给了她。 张敏静沉着脸,看了一圈这屋里的人,那气势,绝对不像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农村妇人。 赵建国平时也见惯了她笑呵呵的亲切模样,猛地见她这样子,也着实是吓了一跳。 张敏静沉思了一会儿,目光在家里的这几个孩子身上转了一圈,主要在万忠军的身上停留了一下,之后转开。 她转头对着赵建国说,“你放心。万幸既然是公社决定放在我万家的,我又做出过承诺,好好的养万幸,那我们万家就有义务、有责任把万幸抚养长大,让她接受教育,将来报效国家。这次的事情,是我们万家的家务事,我这个老太婆疏忽,不过我一定会调查个水落石出,给大队、给公社一个交代!” 听她这么说,赵建国也松一口气。 真要说,这十里八乡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亲戚。 就算平日里,经常因为‘你踩了我家的土、我择了你家的菜’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打一架,可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太黑的心眼儿。 如果今天的事情,只是万金凤把老鼠药当成糖豆给万幸吃了,那教训一顿,让万金凤长记性也就算了。 可要不是呢? 赵建国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还躺在地上的万幸。 万幸的双眼黑黝黝,直直的盯着他,目光当中好像充满了无形的渴望和希冀。 赵建国忍不住上前一步,就要把万幸扶起来的时候,却见万幸两只手拉开了自己衣服。 那上面有一个补丁套补丁后留下来的口袋夹层,她姓高兴高采烈拉开,说,“糖!糖放这,不怕被偷走!” 赵建国看着万幸那双一瞬间兴高采烈的表情,鬼使神差的真的把糖放了进去。 收到了糖果的万幸心满意足的拍拍口袋。 毕竟万家虽然是个数一数二能过的舒心的家庭,可她现在还是二房的人。 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打,不藏点东西,以后怎么长身体,怎么发育呢? 想到上一世自己那张也算是能祸国殃民的脸,以及胸大腰细的魔鬼身材,就觉得不免有些遗憾。 万幸揣着口袋里的糖,终于体力不支,放心倒在了赵建国的怀里。 昏过去之前,都已经迷糊了,可她还是强撑着,冲着赵建国咧嘴笑了笑。 那一笑,全都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六岁小女孩的单纯、和最诚挚的感谢。 万幸没有意识之前还想,老鼠药虽然吐出来了,可她现在是个六岁的小孩子,甚至还发着高烧。 见万幸这副模样,在想起大队上关于万幸的那些传闻,赵建国不由皱起了眉毛,忽然想起了一句,小时候总听张敏静挂在嘴边的老话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他觉得,万幸和队员们口里的,完全都不像是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提要后半句:可怜的万幸——装的。 第二天,今天依然双更,第二更在晚上21:00整,希望大家多多支持,鞠躬! 留言送22个小红包。 第4章 见万幸晕过去,赵建国一惊,连忙把手贴在了她鼻尖。 感受了一会儿,发现万幸还有气,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小孩儿身上滚烫滚烫,脸上黑黝黝一层灰都藏不住底下的红,赵建国回过头,喊道,“老孙头呢——老孙头在不在!快来看看孩子啊!” 屋门没关,乡亲们都在看热闹。 有些人见门口站不下了,爬上墙的都有,坐着在那看着闲聊天,村里有胆大的小孩子,更是冲进来了好几个,在万幸边儿上好奇的瞅她。 有个和万幸玩的好的小姑娘,奶声奶气的站在边上问,“小宝这是咋了?她咋不起来跟我们玩了?” “别摸她!”一边小男生抓着小姑娘的手,神秘兮兮的凑近她耳朵,“小宝吃了耗子药,我妈说吃了耗子药人就死了!” 小女孩儿懵懵懂懂的,但是也知道耗子药是什么,不由往后退了退。 小孩儿说话的功夫,看热闹的村民里也传来了一阵阵的喧哗。 老孙头本来就没走多远,就在桥上揣着手等。 他等着万家那几个人抬着万幸出来,再好好的骂他们丧尽天良。 不给孩子看病,连两分钱的看诊钱都要昧下来,黑心眼,烂心肠! 当年养万幸的时候,那襁褓里的一百块钱村里可是人人都知道,都被王秀英给拿走了! 是以,赵建国在里面刚一喊,就有那听见说孩子没事儿的村民追他去了。 刚巧有人眼尖,在树底下看见他,连声说,“孙老叔,快来,万家那个小宝丫活了,药丸子咳嗽出来了,你快去给诊诊,看能活不能!” 毕竟关系到人命,孰轻孰重乡亲们还是知道的。 看热闹归看热闹,可不能光看不帮忙啊! 乡里乡亲的,老孙头也不能不给他面子,慢腾腾的被人拽了进去,在大门口享受够了注视,这才走到了万幸家里头。 万幸已经被放到了炕上。 北方冬天的炕头很暖和,没一会儿,她的手摸着有些热乎气了。 人命关天,老孙头也不敢马虎,顾不得损人,先把老二那婆娘放在了脑后,仔细瞧了瞧万幸的样子。 万幸虽然脸发红,但是至少呼吸强劲,和一般熟睡的小孩没差别,就是因为发烧,身体摸着热了点。 过了会儿,他对着赵建国说,“我瞧着是没啥大毛病了,就是发烧,小孩子,头疼脑热的常见。我给开点药,吃了之后发发汗,很快就能退烧。” 赵建国愣了愣,下意识的看向了站的远远的万忠军和他媳妇。 俩人一个低着脑袋看脚尖,一个撇着嘴不当一回事。 当下皱了皱眉,刚要答应,张敏静就抢先答道,“好,等会儿就让老二媳妇去买。” 赵建国回头看向张敏静,只见张敏静坐在土炕角落,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扶着床,看上去很有大家长风范。 被突然点到了名字的老二媳妇一愣,听清楚了之后怪叫了一声,“凭啥我去!我下午还得上工挣工分呢,老四家的去不行吗?她又在家啥都不干!” 这话一出,在场陡然安静了一瞬间。 王秀英四下看了看,脖子一缩,心知说错话了。 老四媳妇虽然是没啥事,可那是因为她怀了孕了。 老四万报国今年27岁,大前年才刚刚讨上媳妇,这不,刚刚才怀了第二个,眼见着要生了,这肚子还大着呢! 老四听见王秀英这么说她媳妇,就抬眼看了过去,年轻的脸上是藏不住的怒气,“嫂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她媳妇仗着自己怀孕了,在家里好吃懒做?! 真正好吃懒做的是谁? 张敏静也沉声道,“老二媳妇,老四媳妇可都快生了,让她一个大肚子的孕妇,一个人上镇上去买药,出了事,你担待得起?!” 心知理亏,王秀英撇撇嘴,只小声嘟囔,“那凭啥就是我去?” 不过她瞧见自己身边的跟个闷瓜蛋子一样的男人,再瞧瞧那个知道护着自己媳妇的老四,心下顿时觉得不平衡,抱着胳膊靠到了柱子上。 都怪那个天杀的万幸,要不是她,自己怎么会受今天这委屈?! 不过她还是不甘心的探出了头,说,“那咋不让老三媳妇买,反正她在镇上上班,正好顺路!” 不过这一次,也没人再跟她讲什么,老三抬起脸盯着看了她一眼,又默不作声的把头扭开了。 张敏静脸一拉,“给我闭嘴!” 王秀英给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就要吵吵,被旁边的万忠军给扯着胳膊,压低声音按住了。 这一下,王秀英更是不满,咬牙切齿的看着这屋里的一圈人,恨恨的一跺脚,扭脸出门去。 好好好,都欺负她!这一家丧良心的,都欺负她! 明明她才是累死累活拉扯万幸长大的人,就算没功劳,那也有苦劳吧。 凭啥万幸那野丫头吃了个耗子药,全家人都得围着她转? 不就是个丫头片子?还不是亲生的! 从他们石桥大队到最近的镇上,少说有十几里地,她一个人,一来一回净耽误事了,一个下午,能少挣多少公分了! 这个赔钱货,害人精,扫把星! 想到这里,王秀英越想越难受,砰的一声把门踢上了! 而屋里面,六岁多的万金凤吃饱饭之后还在床上呼呼大睡,门的声音都没能把他们吵醒。 王秀英看着,再看着旁边躺着的万金龙,突然气不打一处来。 老娘都快让人气死了,没良心的东西还在这睡觉。 要不是旁边还有三岁的小儿子也在睡,她怎么都要把万金凤给叫起来,让她去买药去。 丫头片子果然都是没良心的,一点都不知道大人累死累活的苦处。 屋里人渐渐散了,老太太坐在床头,打量了一下这屋里。 这是三房的屋子,干净、整洁,三儿媳妇是个有文化、又漂亮,又能干,还很有出息的人。 当年她作为可教育的子女下乡当知青,看上她的大小伙子一排接着一排,可她三儿媳却谁都没看上,更是最后挑了自家这个哑巴老三。 俩人过了不久就领证结婚了,相处的也算是和睦。 后来没过多久,三媳妇家里就平反了。 她父亲作为教师恢复了原职,继续担任初中教师,母亲也是城里棉纺织厂的工人,也因此恢复了本来的职位,待遇相当的不错,还有城里户口。 他们家也知道大概是留不下来人,毕竟当初的知青都一个个的哭着喊着要回城,绝食的、游街的都有,不少女知青,宁愿把孩子溺死,都想回城里去。 当时为了不耽误老三媳妇回去,老三甚至背着她,去大队上拿了离婚证明。 可老三媳妇最后也没签字,而是把离婚协议撕了,要跟着老三继续过日子,还生下了一个男孩。 现在三媳妇在镇上有工作,她亲家又只有一个孩子,心疼女儿,特意给女儿买了一辆自行车,后来还又贴补了好些的嫁妆,还一直帮衬着老三,在城里找大夫,想给老三看病。 亲家有本事,这在村子里,可是提出来就很有面子的一件事。 三媳妇是个心好的,平日厂里发了什么东西,也都给家里贴补着,什么时候能吃到肉了,也都想着家里的孩子。 就连她爸妈特意让人捎过来的吃食和麦乳精,也都不吝啬,对待几个孩子也一样的好,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现在这个时候,三儿媳还在上班,没有回来。 再看着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万幸,张敏静的眼皮耷拉下来,表情凝重。 万幸,不能再让二房养着了。 如果能把她交给三房养,一是对大队有个交代,二也不用担心以后万幸的安全问题。 万幸迷迷糊糊睁眼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的天都黑了。 冬天的天黑的早,想要早点收工回去吃饭,就得赶紧卖力的干活,否则干一两个小时,还不抵天黑灯油的钱。 屋里亮着一个小灯,豆子大点的灯光照亮了一小片天地。 万幸借着灯光一看,才发现有人正在给自己擦洗,而且身上也完全没有了黏腻的感觉,也不觉得浑身上下都痒痒了。 见她醒过来了,坐在床边的女人就笑了笑,关切道,“醒啦?” 万幸瞪大了眼睛,没说话,正好万中华进屋,搬了一个小桌放在炕上,后面还跟了一个三岁大点儿的小豆丁,虎头虎脑的迈着小短腿,怀里还抱了一个盆子,里面放着红薯和窝窝头,跟一小碟咸菜。 这一下,万幸大致也能分辨出眼前的这个是谁了。 于是她坐起来之后,虚弱又小心的笑了笑,小声的喊了声,“三婶……” 这个坐在她对面的人,正是三房媳妇,陈晓白。 陈晓白见万幸这小心翼翼的模样,叹了口气,又继续拉过了她的手,给她擦了擦,说道,“来,坐起来,先吃饭吧,啊。” 万幸吞了吞口水。 小孩儿身体本来饿的就快,何况万幸本身就是经常被虐待的一个孩子,吃不饱饭更是家常便饭。 她晌午第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就觉得很饿,而且还不是饿了一顿两顿的那种饿,整个胃里都火烧火燎的,泛酸还想吐,可惜她醒过来才没一会儿,就又晕过去了。 此刻就算是放在面前的只有窝头和红薯,那也都是人间美味了! 但是该有的人设还是不能崩的。 原书里的万幸,其实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是一个懦弱、内向、又自卑的一个小孩子,而陈晓白又时常会留点东西给她吃,对万幸也熟悉。 于是万幸不好意思的缩了缩手,眼巴巴的看了一眼饭桌,把自己缩成一团,道,“我、我不饿……” 毕竟好歹上一世也是在贫苦地区的孤儿院长大的,见多了小孩子卖可怜是什么样子,所以这对万幸来说简直是手到擒来,根本都不需要时间准备。 第5章 抬头的时候,万幸果不其然的在陈晓白的眼中看到了怜悯,以及她给自己擦拭双手时的温柔。 那股视线,让两世都没爹没妈的万幸一阵的恍惚,紧接着又冷静了下来。 毕竟孤儿院的孤儿被带走之后,又被退回来的孩子很多,而每一个孩子被带走时,她也都能看到那些养父母眼中的怜悯和短暂的慈爱,全都算不得什么。 于是万幸低下头,低下了头,小声的说,“我、我不饿,妈说我喝水就能饱,不用吃饭。” 陈晓白看着小姑娘黑黝黝的眼睛,蓦然就觉得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她触动了。 她低下头,把万幸抱在怀里,发觉她轻飘飘的,轻声说道,“傻孩子,哪有人不吃饭、光喝水就能喝饱的?你看看你瘦的,快吃吧,在这你就放开了吃。” 万幸还想说什么,刷一波可怜,却不想两人的怀抱当中突然挤进来了一个大脑袋。 灯光昏暗,只见一个看上去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儿挤到她们两人中间,还没说话,就先仰起了一个大大的灿烂笑脸,“姐!你吃,都给你吃!” 观摩着这小孩的样子,应该就是陈晓白和万中华两人唯一的、也是仅有的一个儿子万志高了。 陈晓白在生万志高的时候是身体最虚弱的时候,营养不良又要干活,后来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育。 万志高见万幸盯着他看,眨巴了一下大眼睛,脆生生的说,“妈!我刚才听见奶说了,以后你就是宝姐妈,宝姐就是我亲姐姐!” “傻孩子。”陈晓白被这么一搅合,也终于松开了抱着万幸的手,点着万志高的鼻头说,“就你鬼灵精,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万志高嘿嘿嘿傻笑,小小的身体在炕上扭来扭去,没一会儿就把炕弄得一团糟。 过会,陈晓白和万中华对视一眼,也跟万幸柔声说,“也是你奶下午才说的这事,小宝,我问你,你想做我闺女,以后叫我妈吗?” 她以后也不能再有孩子了,下头只有万志高一个孩子,瞅着妯娌几个,就连刚结婚三年的老四眼见着都有俩孩子了,陈晓白不是不羡慕的。 他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所以她很早以前也梦想着能有一个闺女,可惜的是,这个梦想恐怕一直都不能实现了。 剧情发展的这么快啊? 万幸眨眨眼,瞬间就反应了过来,有点迟疑的说,“那、那我那个妈……” 听出了万幸话里的犹豫,陈晓白面上露出了些许的迟疑,斟酌了一下话语,这才说,“你只能有一个妈。” 心里知道让一个孩子短时间内做这种判断无异于有些残忍,陈晓白放缓了语气,说,“先吃饭,这个不急,我等你慢慢想,你要是想跟我了,以后就是我的孩子,要是还想跟着……你现在的那个妈,那我以后就还是你婶子。” 万幸终于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露出了一抹笑容。 一边抱着脚丫子玩的万志高猛地一抬头,盯着万幸看了会儿,突然乐呵呵的说,“妈,我宝姐真好看!” 借着外头的月光,和屋里的弱小的火光,陈晓白也退后了一步,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笑着说,“是,是好看!” 兴许是这样的气氛给了万幸安慰,在窝头被万志高强行塞进手里的时候,万幸这才终于开始慢慢的吃了起来。 大概是真饿得很了,头几口她还吃得小心翼翼,没两下就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骇的陈晓白连忙把米汤给她盛出来,让她慢慢吃。 一个窝头、又一碗半干半湿的米汤下肚,万幸终于出了口气,觉得也吃了个饱。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些饭菜,也是她上一世在农村的孤儿院经常吃的。 孤儿院粮食不多,那个年代捐助也很少,所有的孩子很小的时候就要开始学习干活,这样被领养的几率就可能大一些。而万幸做饭更是一把好手,七岁起就开始帮着厨房做饭。 那个时候的饭和现在也差不多,每个孩子能分到一个窝头,夹两三根咸菜,再一碗稀稀拉拉的米汤就能吃饱肚子。 等到冬天红薯丰收了,就还能吃到碗里一两块红薯,也是个添头。 是以虽然后来吃惯了美食,可吃到这些伴随了她小半辈子的窝头和咸菜,才发现一点都没有不适应,反而只觉得怀念。 见万幸吃饱了饭,陈晓白就和万中华收拾东西一起出去了,偶尔能有女人压的很低的声音传过来。 万志高一直在那盯着万幸看。 隔了一会儿,他又往前爬了爬,歪着脑袋说,“姐,你真好看!” 万幸被她逗笑了。 万志高看着岁数不大,但其实是一个很聪慧的孩子,学说话也早。 陈晓白是个拥有教育经验的女人,在她妈妈的指导下,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刻意的训练起了万志高说话的能力,所以,万志高嘴巴甜的很,哪怕是个小孩子,和大人交流起来也不费劲。 万幸也不知道现在自己长得到底是什么样子,只是下午见到的那双黑瘦黑瘦的手实在是印象太深刻,于是她一边回想着自己上一世的脸,一边说,“我原来的娘说我长得丑,是个扫把星。” “你才不是!”万志高撅着嘴喊了一声,又凑近万幸了点,突然脑子一转,想起了万幸的话。 他大大的眼睛弯了起来,说,“姐!你刚刚说原来的娘,那你是不是要当我亲姐,让我妈当你娘了了?” 不留神说漏嘴了。 也真怪和小孩说话她总提不起戒心,这万志高长得虎头虎脑的,打扮的也干净,身上一点都不脏,万幸见了难免也喜欢。 于是她笑了笑,小声说,“那你不许告诉别人,这是咱俩的秘密。” 万志高见她压下声音,也跟着一起压下嗓子说话,“好。” 万幸觉得还是不怎么保险,“你要是保守秘密,我就给你一个糖吃。” “糖!”万志高立马两眼放光。 陈晓白虽然能挣工资,但是她挣的钱也得往家里上交一部分给老人,剩下的,这么多年一直都在看病,几乎不剩下什么。 她是还想试试治好自己的不能生养,而万中华,则是还在帮他打听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看好他的嗓子。 所以虽然挣得多,但是花的也多,要不是逢年过节的,万志高也吃不到糖。 万幸直接把刚才找到的糖打开,塞到了万志高嘴里。 万志高嘴里含了一颗糖,高兴地在床上直打滚,过了会儿他说,“姐你咋不吃糖啊?是不是只有一个?要不我吐出来,你吃一口,我吃一口?” 万幸连忙摆手,“不用,你吃,我吃过一颗,吃完了去漱漱口,睡觉。” 没想到万志高还挺听话的,迅速的点头答应。 果然,糖吃完之后,他就撅着屁股自己爬下床,颠颠的拿着缸子漱口去了。 第二天一早,万幸就被陈晓白叫起来了。 村里人起的都早,冬天天不亮就开始起床忙活,大队每天都赶着点叫人去干活,得抓紧才能吃上早饭。 只是今天的早饭,对于玩家的人来说,可是一件大事,鸡都还没打鸣,他们一家就起了。 昨天,张敏静就把家里的几个大人全都叫到了堂屋去,说今天早上,全家人在一起,要开一个会议。 不用问,也肯定是关于万幸的。 在灶头上做饭的王秀英瞥见陈晓白牵着俩孩子出来,登时冷哼了一声,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敲了敲手里的柴火,对着一边的老四媳妇说,“再添点柴火,没看见这火都快灭啦?!” 老四媳妇吓了一跳,却也没敢说什么,捧着大肚子艰难的弯腰,往炉子里添了把柴火。 王秀英更趾高气昂了,可看见穿着一身崭新的条绒做的好衣裳,什么活计都不干的陈晓白在那给俩孩子刷牙洗脸,没一会儿就又觉得难受了。 “你说说,都是嫁进来的媳妇,凭什么她老三家的就啥都不用干!”王秀英捅了捅王艳红,停下了手上的活说。 王艳红一贯是个不会争抢的温水性子,闻言就是笑了笑,也看了一眼门外,细声细语的说,“三嫂子是家里的大功臣,每个月上交二十块钱的工资给妈,还要工作,不干这些家务活也是没的说的。” “什么意思?”听她这么说,王秀英就不乐意了,“她有钱就了不起?一个不会下蛋……就交点钱,就能搞特殊,不干活了?我给老万家生了三个儿子,我还没拿乔,当自己是大功臣呢!” 闻言,王艳红只是笑了笑,不再多言语了。 心知跟这个闷葫芦说不出个屁来,王秀英只能闭上了嘴。 不过当她看向被她牵在手里的小女孩儿之后,还是吃了一惊。 这、这白净漂亮,眼睛又大又圆的小孩,真是那个又黑又丑的扫把星、又黑心肠的万幸? 紧接着,她视线一转,注意到了别的。 不对,万幸身上那身新衣服,又是哪来的?! 第6章 王秀英盯着万幸那崭新崭新的衣裳,眼珠子都不舍得错开一下。 她是地地道道在农村长大的,家里可是实打实的三代贫农。 她娘家也没钱,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 而且她家里,加上她一共六个,她是最小的,上头好几个弟兄,生活本来就困难,等到她这了,那可就连口剩汤都没有。 她娘从小就说丫头片子都是赔钱货,所以她也一直觉得,丫头就不值当用好东西,吃饭都只能吃劳力吃剩下的。 不然她当时也不会被媒人许给万家老二。 那时候的万家,上头刚死了爹,家里又没个壮劳力,就靠着一个当老师的张敏静拉扯全家,一个月的工资才十几块钱,还有俩弟弟得拉扯,啥都要用钱,将来还得娶媳妇。 所以,她这辈子,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的。 也是这些年万家情况变好了,她才跟着能吃饱肚子,过上了一阵好日子,到了丰收年,也能赶在过年的时候穿上件新衣。 可她们穿的那新衣,也都是用那最次的更生布做的,毕竟她们这一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谁舍得用那好料子做衣服?又不是有钱烧的慌。 可她就算是再不识货,那也能看出来,万幸身上那衣服,虽然也是个不打眼的黑色,可那一站出来,天都还没大亮都看得一清二楚,可是那上好的布料。 王秀英死死的盯着万幸看,恨不得双眼能把她身上烧出来一个窟窿。 一个死丫头片子,这老三媳家的还真是要带回去,给当宝贝小姐供起来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又觉得有了想和别人倾诉的。 可是才刚刚看到老四媳妇那张一贯温吞的脸,又把要说的憋了回去。 呸,这一个两个的,都不是啥好东西! “饭还没好?”里屋传来了一声吆喝,是张敏静的声音。 近些日子,她身体见好,已经是能撑着拐杖下地走动了,只不过还是干不了重活,大半部分时间都在炕上,做些缝缝补补的轻便活活。 “这就好了娘!”王秀英抢在了王艳红前面从灶房探出头,笑容可掬的冲着里屋喊,“我这就把饭烧好了,你就坐那吧,可别累着了!” 说着,她扭过头,冲着已经从柜子里,把窝头和咸菜拿出来了的王艳红说道,“去,赶紧喂鸡去!” 王艳红只看了她一眼,便扶着肚子出去了。 这厢,见人都走了,王秀英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外面,见院里没人,吞了吞口水,勾着头小心拉开了被布罩住的盆子。 嗬!窝头果然少了一个! 她相当得意的笑了起来——昨天晚上她起夜,可就看见老三夫妻俩在灶房鬼鬼祟祟的,果然这是做起家贼来了! 不过想到这里,她又觉得自己吃了亏。 凭什么她陈晓白就能背着人偷吃,她就不行了?她可是给老万家生了三个儿子的大功臣! 想到这里,王秀英用大锅狠狠一捞,捞出了一勺米来。 量虽不多,可米多汤少,都是干货。 随后,她也顾不得烫嘴,一边呼着气,一边狼吞虎咽的吃了,吃完之后,她又往外看了看,咽了口唾沫,还是忍不住,抓了一把旁边炒的冬笋鸡蛋塞进嘴里,都没敢细嚼,连忙囫囵吞了。 趁着那边忙的热火朝天的功夫,万幸也在一边洗漱干净了。 陈晓白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了两根头绳,让万幸坐在凳子上,用木梳子给她梳头。 万幸营养不良,身体瘦小得很。 就算是洗干净之后看着好看了,可那更多也是和之前对比出来的。 事实上,万幸虽然眼睛乌溜溜的大,可都快六岁的孩子了,看着还没有一边的万志高壮实,还有这头发,虽然多,却枯燥得很,发梢都是黄的,梳不到底不说,还揪断了不少。 昨天给她洗的时候,水上可飘了一层的虱子。 陈晓白慢慢的梳着头发,就忍不住叹了口气,这都做了什么孽,好好的一个孩子,硬是给养成了这个样子,她昨天给万幸洗澡的时候,可都看见了,那身上青紫一片,都是给打出来的。 万幸瞪着无辜又黑亮的双眼,回头看了一眼陈晓白。 陈晓白是一个教育很好的女人,这个年代,能从高中毕业都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见万幸看她,陈晓白不管刚才在想什么,当下也露出了笑意来。 万志高不知道窜哪去玩了,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到了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一刻钟都闲不住。 等到她这梳好头,陈晓白领着她到屋里的镜子前头看了看。 “好看吗?”陈晓白双手放在万幸的肩头,从镜子里看万幸。 虽然瘦小,但这辫子绑起来、又换了新衣裳之后,衬得万幸好看极了。 洗干净了的万幸五官十分出挑,虽然小,但那小鼻梁却是已经挺翘起来,想必长大之后也是一个大美人。 万幸牢记着自己此刻还是一个刚被养母抛弃的小可怜,伸手小心翼翼的碰了碰自己的辫子,低头小声说,“好、好看。” “走,咱也去吃饭。”陈晓白笑着,捏着万幸的手的时候,却在想要想办法让孩子多吃点、补充点营养。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饿着了。 可惜俩人还没走到门口,就见万志高两眼包着一泡眼泪,嘴角向下使劲咧,脸颊鼓囔囔的就冲进来了。 这一下,不光是陈晓白,连万幸都吓了一跳。 虽然才只相处了一天不到,可小孩子永远都是最好懂的。 万志高这孩子,在原书里面着墨不多,万幸只隐隐约约记得,下场也是十分的凄惨。 但现在还是剧情尚未开启的时间段,在万幸六岁的这个时候,万志高俨然是一个充满着活力,身上干干净净、教养也十分好的孩子。 他和农村一些内向懦弱的孩子不同,讲礼貌,不调皮捣蛋,却绝对的不懦弱,甚至很有自己的主见,嘴巴也甜,很讨人喜欢。 万幸只隐隐约约记得,书里的女主万金凤,在回忆万志高的时候,曾经提起过万志高小时候的事情。 “每次跟着万中华去上工的时候,都能从乡亲们那混到几口好吃的,有些喜欢他的村民,自己碗里多一口咸菜,都乐呵呵的喂他。” 只是到最后,万金凤十分悲天悯人的又感叹了一句,“如果不是造化弄人,志高弟弟,他也一定,会是一个有出息的人呢。” 之后,她就嘤嘤嘤的捂着脸,哭着扑进了男主的怀里。 想起这么个剧情,万幸忍不住扯了一下腮帮,觉得酸的牙疼。 那边的陈晓白已经连忙抓住了万志高,关上了屋门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万志高也是个很有骨气的小朋友,都快哭出来了也不想和陈晓白说。 在陈晓白的再三询问下,万志高才终于憋不住,抹干了自己的眼泪,说,“狗娃子抢我糖吃,我打不过他。” 在万志高断断续续的讲述下,两人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来昨晚上万幸悄悄给万志高的那颗糖,他压根没舍得吃完,吃到一半就给吐出来,小心的放在柜子上,想第二天再继续吃,还能给万幸一起吃一口。 结果不成想,他早上起来刷完牙之后,忍不住回屋拿出糖吃,就被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万金龙看见了。 万金龙二话不说上去就抢,万志高也是个有骨气的,哪怕比万金龙还小两岁,也不肯把糖交出去,俩人就在外头打起来了。 万金龙手上没个轻重,不光把糖抢走了,而且扭打间还把万志高的衣服都给扯烂了。 饶是陈晓白再好说话,脾气性子再好,此刻也不由真的动了气。 不过她也记得要在孩子面前维持良好形象,先是安抚了一下万志高,又对着万幸说,“小宝丫,昨天你队长伯伯给你的糖,你没吃,给小高吃了?” 陈晓白是城里人,不是很乐意接受农村给孩子起贱名的那一套。 而张老太太虽然也有文化,但是早就入乡随俗,就随着孩子爹妈叫了,只是在起大名的时候,她会在旁边出个主意。 万幸也没想到陈晓白怎么会突然问到她头上,不过反应很快。 闻言她怯怯的点了点头,露出了个又忐忑又腼腆的笑来。 小孩子难受来得快去的也快,没一会儿,被安抚好了的万志高就又一脑袋扎到了俩人中间,瞪着大眼睛冲陈晓白说,“妈,宝姐是好人,她给我糖吃,还搂着我睡觉。你找奶奶把她要过来,我想让她当我亲姐,以后还跟我睡觉!” “你这孩子。”陈晓白失笑,戳了戳他的脑门,“给你个糖吃、哄着你睡觉就是你亲姐了?那要别人给你个糖吃,也哄你睡觉,你管她叫娘不管?” “不叫,那我不叫。”万志高呵呵就笑开了,还挺精明,“我亲娘最好,你是我亲娘,我不管别人叫娘。” 万幸看着这一幕,笑着的同时,也默默的叹了口气。 有亲生父母的感觉,真好。 谁能想到,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是没爹没妈的孤儿呢,好不容易有个养父母吧,还又把她给扔了。 万家上上加起来,不算上远在北京的大房四口子,在这里的一共十二口人。 屋里有一个硕大的圆桌,已经被从墙边抬出来装好了,桌子挺大,可大人小孩全都塞进去了之后,也都挤得满满当当的了。 桌上正中央放了一盆窝窝头,黑黄掺半,万幸还看见有两个白面的。旁边有一盆白菜炒鸡蛋,白菜多,鸡蛋只能见到丁点的黄色,还有一盆腌的咸菜疙瘩,剩下的,就是一盆掺了红薯和土豆块的粥。 这样子的早饭,在这个年代的农村来说,已经是很丰盛的饭了。 几个孩子见清早就能有鸡蛋吃,嗷嗷叫着就开始拍桌子。 为首的张敏静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底下的孩子,松口说,“先吃饭。” 王秀英睁着抢着拿起了筷子,狠狠地就朝着那盘白菜炒鸡蛋伸,谁知道,老太太刚说完前半句,就狠狠地拍了拍桌子。 她吓了一跳,筷子到半中央伸不下去了。 只见老太太两眼死死地盯着她,说,“吃完饭之后,咱们万家的大人们,就关上门,该好好说一说,这宝丫的问题了。” 王秀英讪讪挤出了个笑来,把手收回去,换成了个黑窝头。 第7章 万幸闻言,吞口水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这老太太,吃饭之前说这话,不是成心让人吃不下去饭吗? 大家庭里,一般也不会任由自己去盛饭,否则前头的多吃,后头的只能喝汤。 万幸乖乖的坐在一边的角落等饭,自己都没意识到眼睛都快黏在那盛汤用的大瓷盆上了。 王秀英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撇撇嘴,咬了口窝窝头。 然而张敏静一勺子才刚盛下去,动作就停下来了。 她眼皮一翻,把勺子搁到一边,慢条斯理的坐了下去。 “娘,咋不盛饭?”老四也老早饿了,在那等着。 “我倒是想盛。”张敏静端坐在那,神色淡淡的,“可这是有人诚心趁我不在,不让我盛汤啊。” 这话是什么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 “老四媳妇。”张敏静头一扭,看独自子坐了一个家里老摇椅的王艳红,说,“今儿这汤,下了几勺米?” 王艳红一愣,小心扶着肚子坐起来点,仔细想了想,说,“小半勺下了得四五个。” 虽然农闲时节,可这天寒地冻的,男人们下地要干活,早上这这呼呼的粥总得能够填饱肚子才有力气。 老万家条件不错,近些年比起旁边村子里还有不少吃不饱饭的人家,已经算是好的,起码顿顿都有饱饭吃。 但是这米却也不是能随便吃的,得有个定量,早上这米饭五个小半勺,足够家里上下这些人吃汤吃的香。 闻言,张敏静笑了笑。 下一秒她淡淡的说,“这米见天都有个定量,今儿是谁去悄摸摸的去灶房吃了米,谁就说出来。” 屋里瞬间安静了,一个说话的都没有。 虽然张敏静没有用偷这个行为,可毕竟这也是个极其不光彩的事情。 大人们横眉冷眼的看向了自家孩子,隔了没一会儿,就响起了一片摇头否认的童声。 万幸在这一片否认当中扯紧衣角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众人,也在想会是谁。 不过只是瞬间,她也就不再多想了。 她现在的那位养娘王秀英嘴巴上,可还挂着鸡蛋沫呢! 老太太活了一辈子,总不可能不知道那是啥吧? 大清早的,炒菜能把脸上炒出鸡蛋沫来? 见没人说话,张敏静也有点生气。 许是当老师久了,她最看不得自作聪明,想着打死不认账觉得能混过去的学生。 侧了侧眼,看着王秀英,说,“今天这鸡蛋好吃不?” “好吃。”王秀英嘴一向碎,是没个把门的,下意识吧唧嘴答道。 旋即,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手里的窝头一下没拿稳,直接掉到了地上。 万幸暗暗给老太太竖起一个大拇指。 不愧是当了这么多年教师的人,这一招声东击西用的妙啊! 也不给王秀英反应的时间,张敏静直接一棍子拍了板,说,“把你嘴上那鸡蛋沫子给我擦了,成什么体统。” 王秀英顿时没脸,也没有了哭天喊地强词夺理的心思,头埋得老低。 她旁边的万金龙低下头看了一眼他娘,只听见她娘吃了鸡蛋,紧跟着高喊,“我也要吃鸡蛋,我也要吃鸡蛋,鸡蛋是我的,谁都不准跟我抢!” 说着,万金龙一轱辘就站在了凳子上,半个身体爬上桌子,开始拿筷子往碗里拨菜。 这回不等老太太动手,王秀英先吓了一跳,连忙把他的碗拿开,趁机多夹了几块鸡蛋放碗里,说,“娘,我这不是一时嘴馋,大不了我这顿饭只喝汤吃窝头,一个鸡蛋而已,至于的吗?” 说到后面,王秀英反而开始心生怨怼了。 她十分不满的说,“凭什么她老三家的能偷吃,我就不能偷吃了?” “二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陈晓白一开始只是也保持了沉默,看着老人管教家庭,却没想到突然被殃及。 可她虽然好说话,但也不是个愿意被冤枉吃亏的主,当下就呛了回去。 谁想王秀英反而更理直气壮了,一摔碗,“昨晚上谁偷吃谁知道!” 谁知道不等陈晓白说话,老太太先冷笑了一声。 “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昨个可是我给的柜子钥匙,怎么着,我也是偷?”她沉着脸,看着伸手去摸碗的万金龙,终于拿起筷子,狠狠的敲在了万金龙手背上,说,“给我坐好了,看看人家宝丫和高子,还没你岁数大呢!” 万金龙一愣,下一秒开始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用余光看着张敏静。 听着他在那嚎,张敏静不动如山,一边的王秀英急了,“娘,你这是做啥!小孩子不就是贪吃点了,你至于动手打人吗?!” 万金龙像是听到什么信号一样,在王秀英说完话之后,一边哭一边往地上滚,怎么都拽不住,哭着哭着开始撕心裂肺的喊,“我要吃鸡蛋,我就要吃鸡蛋!” “好好好,娘这就给你吃鸡蛋。”王秀英刚说出这话,万金龙见目的达到,瞬间收了声音,眼泪一擦,鼻涕一蹭,又往桌子上凑。 王秀英伸手就要拿,半路被张敏静拦下了。 “我可还没死呢。”张敏静气笑了。 王秀英陪着笑,一直也不敢动。 万金龙见他妈不给他夹菜,又开始准备往地上滚。 只是这一次不同,打算往地上滚得还多了一个。 万志高在地上滚了两圈,然后喊了两嗓子,抬起头说,“奶,滚两圈就能吃鸡蛋,我也想吃鸡蛋,我还想吃肉。” 这话一出,家里几个岁数差不多的孩子也像是听了号令,一个个可全都开始扭着身体要在地上滚了。 万忠军一直没说话,这一下也气的脸色发黑,再也忍不住,起身拎着万金龙后领子给拽出去,开始揍了。 这一下,万金龙哭的是真叫一个撕心裂肺,喊爹喊妈,凡是能喊的全都喊了一遍。 王秀英赶忙追了出去,在旁边哭喊着拉架,结果万忠军生起气来六亲不认,连王秀英都给扇了一巴掌。 这年头,吃个饭都看了一场大戏啊。 万幸心里啧啧有声,趁着里屋大人在那说话的功夫,把万志高给赶紧拉了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土。 万志高好奇的看了看万幸,小脑瓜转的比谁都快,还知道要保密,凑近万幸说,“宝姐,你咋知道我在地上滚一圈,喊两嗓子,狗娃子就要被揍?” 万幸看着万志高好奇的小眼神,忍不住点了点他鼻尖,说,“以后宝姐告诉你。” “嗯!”万志高用力一点头,双眼闪现出了崇拜的神色。 万幸这才眨了眨眼,说,“心里还难受不?” “难受啥?”万志高迷茫。 万幸一挑眉,笑了,这小孩,也是个心大的,“没啥。” 一场兵荒马乱过后,王秀英和被打老实的万金龙在那抽抽搭搭抹眼泪,谁也不敢说什么。 万忠军这个人,平时窝囊,却又死要面子。 而且一旦被触怒,就会打老婆孩子,虽然次数不多,可一次比一次重。 不过这也成功的把女主塑造成了一个淤泥里长出来的小白花模样,让男主后来更加的怜惜。 耽误了这么多时间,也都是真饿了,吃饭的速度简直是比按了八倍快捷键还要快不少。 也幸亏万幸身体小吃得少,抓了半个窝头就能吃饱,汤也是老太太分好分给自己的,不用担心被人抢走。 “宝姐,给你吃米。”万志高拿筷子夹了一筷子米,颤巍巍的送到万幸碗里。 万幸冲着万志高腼腆的笑了笑,心想万志高这小孩儿倒是有趣得紧。 一整盆的窝头,和一整盆的米汤,甚至就连菜汤都被沾着吃光了。 万幸捧着自己终于觉得有了些饱的肚子,有点愣神。 这种场景,她自己也很多年都没有经历过了。 只隐隐约约记得,孤儿院的孩子们都守规矩,一个个守规矩的像是机械木偶,按部就班的完成规定好的动作。 吃完饭,桌子上的人也没散开。 等到了桌子上的东西被收拾完,老太太才发话。 “宝丫虽然不是咱们老万家亲生的,可自打她是个奶娃娃起,就是在咱们这万家长大的,早就是咱们万家的人了。”老太太说,“咱们万家养着宝丫,大队上和公社上,对咱们也是有照顾的,做人得知恩图报,可看看昨天,大队长都到了家门口,才看见宝丫可不像是咱们说的那样,过的那样好啊。” 王秀英还在抹眼泪,闻言抬了抬眼,不甘心地跟了一句,说,“没缺她吃缺她穿的,啥叫过得好?一个丫头片子,还能越过小子去?” “闭上你的嘴!”万忠军狠狠抽了口烟。 张敏静压根就没打算搭理她,这事儿让王秀英办的,确实太丢人,以后她这张老脸都没地搁了。 说是一个家就像是个瓷碗,得小心着端,可就是再小心,谁的碗,又能一直保证一直完美,还没有个豁口? “咱万家可没有那重男轻女的思想,男女都一样。”张敏静冷笑一声,随后说道,“你既然要死要活的不想养,那也不勉强你。” 王秀英神色一喜。 万幸这死丫头,光吃饭不干活,成天就站在个角落里盯着她看,那眼神,直勾勾的渗人的很! 她倒是想过直接掐死她,再不行给溺死了也是,可又怕坐牢,被□□。 现在张敏静这么说,可算是解了她一个大麻烦! “不过。”张敏静绷着脸,在一家人的沉默当中环视了一圈,冷笑一声,说道,“你要不愿意养,今天把当初万幸来万家时候的那些东西,全都给三房送过去!” 啥?! 全都给送过去? 这不是要了她的命了吗!那可都是好东西,她留着得给多少人炫耀过,这要是被三房的拿去,她以后不得被人笑死! 作者有话要说:宝姐是一个带着脑子的锦鲤女主,蹭一蹭喜气可以转运的那种~ 第8章 反应过来的王秀英也顾不得哭了,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张敏静,说,“娘,你可是当长辈的,咋能这么偏心?!” 张敏静冷笑一声,“我偏心?我管家这些年,你们兄弟、妯娌几个,谁敢说我偏心过?” 王秀英呆了,这倒确实是。 张敏静为人公正一辈子,还在公社小学教书时,就连学校分配的贫困户子弟的学费减免,她都没有打申请报告给自家孩子,而是给了更贫困的家庭。 她管家到现在几十年,拉扯着几个兄弟长大,确实是能顶天立地的拍着良心,说她公正,从不偏心。 可想到那一兜子襁褓里的好布,王秀英就心疼的哆嗦。 就算是过了六年,那布料可都在太阳底下都发光,摸着比奶娃娃的脸都要滑! 那么大一个襁褓包,给它拆拆,能做一身夏天的衣裳了! 还能做围脖、做头巾! 她做梦都能想到,自己穿着做好的衣服出去的时候,被女人们羡慕的样子。 现在让她交出去,那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想到这里,王秀英一咬牙,开始抹眼泪,“我好歹辛辛苦苦拉扯了小宝丫六七年,任劳任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娘,你这么说,不是成心要我的命吗?!” 她看着张敏静的脸色,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陈晓白身上那一身崭新的衣裳,怎么瞅怎么眼红。 她悄悄看张敏静,“老三媳妇身上天天有新衣,就连这丫头片子,今天可也换了一身新衣裳。” 她眼酸的盯着万幸那一身,“可我和老四媳妇,身上两三年都得不了一件新的,缝缝又补补,都是嫁进来的媳妇,娘,你可不能这么区别对待!” 张敏静一直听她说着,顺带看了一眼这一大家子。 老四媳妇虽然不怎么说话,可为人老实,是个顾大家、不顾小家的人,所以她才在养病的时候,把钥匙交给了老四媳妇。 老三媳妇,虽然不能帮着家里干农活,可人家一个月三十八块钱的工资,足足有二十块钱都交了出来。 否则就算是他有老头子的烈士家属抚慰金,这一家老小,光靠种地,也是填不饱肚子的,尤其是到最青黄不接的时候,孩子能饿的嗷嗷叫。 心里已经有了思量,张敏静脸上冷了冷,“这宝丫那襁褓包里头,可还有一百块钱。” 说到这话,全家人动作都停了。 一百块钱,那可是寻常人家一整年才可能有的钱。 用那一百块钱去养一个几岁大的娃,别说是才给万幸养到六岁,就是养到七八岁,那也是够的。 再说了,万幸那饭量小的,还没院子里跑的那老母鸡吃得多,一个窝头、几口菜下去就能喊饱。 这么个孩子,能吃多少钱? 闻言陈晓白再也忍不住了。 她伤了身体,之后都不能再生育。 既然能养万幸,那自然是真心实意想养,谁的心不是肉做的? “二嫂,你这话说的,可就亏心了,你真是好好养的?”她眼眶含泪,一手紧紧地握着万幸瘦小的手,拉着万幸的袖子,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万幸不由抬头看了一眼陈晓白。 陈晓白是一个长得很标致的女人。 浓眉大眼,虽比不得后世那种惊艳,可也落落大方,气质更是很好。 她眼中的心疼几乎能化为实质,万幸便乖乖的任由她拉着自己的袖子、裤腿给他们看。 只见万幸胳膊、肚子、背后全都是淤青,伤痕触目惊心,脚脖子上还缠着一圈白布,甚至泛着血色。 就这,可还是冬天穿了大厚棉袄的情况下。 这要是夏天,次次碰着肉,这么打下去,孩子还能活?! 饶是张敏静这辈子见过大世面,眼皮也不住跳了跳。 万忠军沉着脸把旱烟点着,干脆侧过身,当看不见。 王秀英见状,又心虚,气的又感心口疼。 陈晓白接着说,“宝丫这一身衣裳,是我爸妈从城里托人捎过来,给小高穿用的新年新衣,可从没动用过家里的一张布票。” 人家娘家人给自己外孙的东西,确实跟她没关系,没有眼红的道理。 王秀英这下再也无话可说,干脆破罐子破摔,“那破包要拿就拿走,反正要钱没有!” 那可是足足一百块! “我也不稀得那一百块钱!”陈晓白终于忍无可忍,“但是宝丫的包裹你得给我,将来要是能找到宝丫亲生父母,也能当个信物。” 王秀英斜眼歪嘴瞥她,可在还东西,和继续养万幸里头做选择,她肯定不能再养那死丫头片子了。 不是亲生的,养大了也是个白眼狼,她还得倒贴嫁妆,不然就得被戳脊梁骨。 一咬牙,迫于张敏静压力下,王秀英还是回屋把那一堆包裹拿了出来。 陈晓白伸手要取,王秀英却先她一步,把外面包的那一层布给拿走。 “这是我的布!”王秀英冷哼一声,把布揣怀里去了。 万幸静静地在旁边小心翼翼的看着这一切,着重的在王秀英的脸上徘徊了一瞬。 也是此刻,她终于察觉到,原书里面的描写,和实际上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王秀英这么个人,在原书里面都能成为一个,为了儿女,而忍辱负重,在恶婆婆、刁蛮弟媳的压力之下,还能为孩子争取利益的坚强勇敢的母亲。 可实际上,王秀英尖酸刻薄、贪小便宜,又爱说人是非,又不知感恩回报。 万幸的视线被王秀英察觉到,她突然打了个激灵,旋即就是一阵愤怒。 当下,头脑一热,顾不得这还是在堂屋,扬起巴掌就要朝万幸头上打过去! 都怪这扫把星! 万幸到底是个小孩身体,反应不及,只来得及瞪大眼睛——这一巴掌,要是打实了,她就算不得脑震荡,也得被打晕过去! “啊!”王秀英一声惨叫响起。 万幸顺着视线往旁边看去,却见是她未来的爹,万中华半路把王秀英的巴掌给截胡了。 万中华不能说话,可他体格高大,身体也强壮,更是在庄稼地里成天干活的汉子。 这一掌捏下去,王秀英惨叫的声音就没停下来过。 “他爹,他爹!”王秀英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万忠军在那抽烟,根本不管。 王秀英忍不了了,开始求饶,“啊啊啊疼死我了,他三叔放手,放手放手啊!” 万中华从鼻尖哼出一声,把王秀英给扔了出去。 王秀英跌坐在地,抱着手哭天喊地的。 随后,他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二哥,蹲在地上,把吓得坐到那的万幸穿过胳膊抱了起来。 一双大手在万幸背后轻轻拍抚,万幸一阵恍惚,仿佛突然回到了上一世的幼年时代,被院长爷爷抱在怀里的时候。 万幸重新看向坐倒在地上,一时半会爬不起来的王秀英,心里给她未来的爹点了个赞。 这个下马威给的好! “王秀英!”张敏静也忍不住了,站起来,指着她喊,“当着我的面,你敢!” “你个死婆娘!”紧随而来的一声暴喝,万忠军抄起烟杆子,拽着王秀英的胳膊给她拽回了屋里。 没一会儿,传来了男人呼喝、和女人哭喊,东西撞击的声音。 万幸暗自撇撇嘴,心里嘟嘟囔囔的说活该。 往他爹怀里又凑了凑,心想这万家老二一家子,日子过得也是够热闹。 最终,陈晓白把桌子上的东西整理好,带着万幸一起回了屋里。 到里屋,陈晓白把东西好好收了起来,随后坐在炕上,看着万幸小心翼翼的神情,温柔的说,“来,把裤腿挽起来,让我看看。” 她在等着万幸自己主动,这也就代表着,是万幸敞开心弦的第一步。 万幸没动作,她在思考,就这么加入了老三这个家庭,到底是好是坏。 可是就目前来说,万忠军那个家里就是个火坑,一秒都不能多待。 而老四家里,她可能没两天就要帮着带孩子、并且负担起里里外外的重物劳动。 而就他仅有的印象来看,万报国虽然不明说,却实际上也是个重男轻女的。 这万家上下,除了老太太之外,反而只有陈晓白,最接近她脑海之中的‘好人’这两个字。 “我来我来!”万志高从旁边一跃而起,撅着屁股就要伸手扯万幸裤子。 万幸被他逗乐了,自己伸出手,把裤子往上捞了捞。 只见右腿脚踝上,那一圈细白的纱布上还渗着血,有两个不甚明显的黄红色圆圈从里往外渗透着。 “这腿上的伤,你还记得是怎么弄的?”陈晓白皱了皱眉,去屋里拿东西,给万幸拆了,又重新上药。 万幸看了一眼,也给吓了一跳。 只见她小腿上两个硕大的圆洞,还在往外冒着血丝,那是被蛇咬到的伤口。 万幸抿抿唇,小心翼翼看了看陈晓白和万报国,随后小声说,“是、是我自己不、不小心,摔了。” 这么拙劣的谎言,陈晓白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她心里叹息,看着小姑娘身体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痕迹,和昨夜给她擦了几个小时,换了足足两大盆热水,才擦干净的身体,就有些心酸。 她伸了伸手,轻轻碰了碰万幸的头,说,“你告诉我实话,以后我就是你娘了,你谁都不用怕。” 万志高岁数小,听不懂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但是也知道万幸一直被欺负。 闻言他也不甘示弱的举起了手里的木疙瘩,当枪一样的开了几下,高声喊,“对,宝姐不怕,以后我保护你!” 万幸犹豫再三,嗯嗯唔唔的,还是慢吞吞的说,“那、那我说了,你信吗?不打我?” 陈晓白眼中的怜惜更甚。 这让万幸都有点内疚了。 可旋即一想,以万幸这么个情况,不装可怜博同情,让陈晓白更加怜惜,从而和她的感情加深的话,恐怕以后,同样的事情还会再次发生。 而到那个时候,万幸才真是没人管、没人护了。 第9章 陈晓白的心情也很复杂。 一开始,她也想过,到底要不要养万幸。 毕竟万幸已经六岁了,也该懂事了,而且接到自己这,不一定会把自己当亲妈。 可看着万幸这双乌黑的双眼,和她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句话的表情,陈晓白又觉得,如果自己不养万幸,可能万幸都要活不下去。 或者,就算是活下去了,以后被王秀英当成个赚钱的工具,随便找村里哪个没了媳妇的鳏夫,把万幸给打发了,那可比要了命还难过。 她忍不住红了眼眶,摸了摸万幸软乎乎的头发,说,“不打,你放心,在咱们家,从来都不打闺女。” 万志高仰起脑袋,双眼充满希冀,“妈,不打闺女,打儿子不?” 陈晓白瞥了他一眼。 万志高小鬼灵精的,两只眼睛眨巴眨巴,希望能得到他妈短暂的认同。 陈晓白一手拍在他屁股上,说,“调皮就打,让你爸打!” 吓得万志高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屁股,生怕他爸真一巴掌糊上去。 万中华在一边咧着嘴无声的笑,巴掌伸开,举起来还转了转。 万志高可怜巴巴的抱住万幸的手,小声说,“宝姐,我爸要打我,咋办?” 在万志高小朋友的心里,万幸一句话就能让狗娃子万金龙挨揍这件事,已经成功在他幼小的心里竖立起了一个十分高大的形象。 他觉得,外面小朋友说的都是瞎话,她宝姐长得不丑,可好看,还聪明,又厉害,对他也好! 万幸笑着摸了摸万志高的头。 被这么一打岔,陈晓白也没了要流眼泪的意思,她不好意思的摸摸脸,手上动作不停的给万幸包扎。 “我、我不是自己摔得。”万幸突然说。 陈晓白抬起脸看她。 只见万幸鼓足勇气,两手抓紧身上的棉袄,声音虽然小,却很认真的说,“是二丫说想吃果子,不会爬树,我是跟二丫上山帮她摘果子去了,然后地上有蛇,二丫害怕,把我从树上拽下来,我被蛇咬,又滚到坡下头去了。” 那一瞬间的记忆十分深刻,是这个身体为数不多的最清晰的记忆之一。 大概是看到蛇口太吓人,以及滚落下山坡的那种绝望的失重感,都让万幸死死的记在了心里,所以描述起来的时候,也就格外的清楚。 陈晓白一开始听着,眉毛就皱了起来。 可是当着孩子的面,她也不会失去一个做母亲的榜样,否则孩子以后也会跟她学,乱嚼舌根是很不好的。 可即便是如此,就连她听着,都忍不住生起气来。 金凤也就比万幸大不了多少,怎么心眼能坏成这样? 她害怕蛇,赶紧跑就是,去拉上树给她摘果子的万幸做啥?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万幸甚至还没有说完。 可能是记忆影响太深,万幸也开始掉起了金豆豆,豆大的眼泪从脸上滴落,“我摔下去就爬不起来了,然后二丫说回去叫人,回来之后,给了我个糖吃,还跟我说了会话,我、我就睡过去了,之后,队长大伯才说我是吞了耗子药。” 陈晓白吓了一跳。 就算是万志高这种三岁小娃娃,都不会分不出来耗子药和糖豆,万金凤都已经六岁了,还能分不出来?! 她脸色变换了几瞬,还是冷静的说,“好,这事我知道了,你还跟谁说了?” 万幸摇了摇头,任由陈晓白把她脸上的眼泪擦干。 其实万幸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情,大概也没个结果。 即便是万金凤真的拿了老鼠药给原来的万幸吃,可只要她说一句,是想跟万幸玩,或者是她也不知道那个是老鼠药,再加上她妈王秀英往地上一躺,哭号个两声,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万幸一开始也没打算,因为这事儿,就能把这位头顶有所谓‘福运光环’的女主给打倒,而只是想凭借此,来拉近她和陈晓白之间的好感。 现在看来,倒也不算是失败。 陈晓白接下来还忙着上班,也没时间在家里多待,给万幸包扎好之后,就急匆匆的出了门。 正值农闲,地里也没有什么活,不少人没事,都会做点手工活,下次赶集的时候卖出去,也能给自家贴补。 得闲了,就打打牌,聚在一起说说话,一天也能打发过去。 万幸下了床,思考再三,走到了大门口,站在路口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万家已经算是这村子里数得上号的好人家了,在不少人都还是土胚房的时候,他们家就已经住上了瓦房。 而且屋里透亮,还能烧得起土炕,拥有单独的一个灶房。 加上陈晓白是一个很注重生活的人,因此,屋里虽然简洁,却不简陋。 万幸在万家大门口站着,不少拿着簸箕经过的人都会瞅她两眼。 “呦,这就是万家之前那个吞了耗子药的万幸?”一个头上裹着围巾的女人说道。 和她一起在那剥玉米的还有另外一个,俩人不知道要去哪,闻言也看了万幸一眼,有点惊讶,“是她吧,听说是没死,又活了。” “也是个命大的了。”女人说道,“这么小个孩子,咋就从坡上滚下去了,偏生还摊上了那么个便宜妈,听说不想给孙老头诊金,硬是干起来了。” 她说的人自然就是王秀英了。 王秀英爱贪小便宜,还喜欢抢人家功劳,那嘴巴一天到晚的嘚吧嘚的不得闲,不说几句人家坏话好像能憋死一样。 而且极度的重男轻女,对万幸非打即骂,村子里大多都知道。 万幸听着说话的两个女人远去,正打算出门熟悉熟悉村子。 家里人都在,男人们在屋后的自留地里翻土,而老四则是在大队上班,一早就出去了,听说有希望被提拔成副大队长,女人们则在前面做些缝缝补补的活。 张敏静虽然摔着腿了,可身上是好的,也搬了个椅子,在那做活。 万幸探着脑袋往里头看了一眼,张敏静和四婶子都在,便乖乖上前,拿起了一个背篓,冲着张敏静甜甜的说,“奶奶,我去山上拾柴火、挖野菜。” “去吧。”张敏静抬头瞅她一眼,打量了一眼万幸,摆了摆手。 这年纪的孩子,冬天没事了,就可劲的往旁边的山上、湖边玩,现在湖水上冻的不厉害,运气好了还能在湖边抓到鱼吃。 万幸走了一会儿,才发现屁股后面跟了条小尾巴,是万志高。 “姐,宝姐。”万志高见万幸发现了也不找他,嘴巴一撅,不玩特务跟踪游戏了,迈着小短腿跑过去。 万幸顺势握住了万志高的小手,看着他背后也背了一个大背篓,吓了一跳,说,“你还带个篓子做啥?” “跟你捡柴火,挖野菜!”万志高兴高采烈的说。 万幸挑眉。 像是万志高这个年纪的孩子,这时候不和那些同龄的小男孩上山野着玩去,反而是凑到了她这里,恐怕不是去挖野菜这么简单吧? 万幸捏捏万志高的脸,说道,“跟宝姐说实话。” 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走到了山脚,附近没人,万志高这才不好意思的捏捏手,说道,“我、我打不过狗娃子,我不想在家,爸妈不在,他就打我。” 原来是因为这么回事。 万幸笑了笑,摸着他软乎乎的小爪子,开始试图用自己的人生经验教导小朋友,“你是怕狗娃子,还是怕狗娃他妈?” 万志高愣了,好半晌才瘪瘪嘴,说,“我、我怕二伯娘。” 果然嘛。 两个小孩子打架,就算是万志高和万金龙错了两岁,也不至于被打怕了。 何况万志高本身就是这么个大大咧咧的孩子,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害怕的不是万志高,是王秀英。 “我跟你说,”万幸带着万志高往山上走,眼睛不住的盯着路边,“咱们家就是一个小社会的缩影,你不能害怕,你如果害怕了,就会一直被万金龙欺负,你要是不想被他欺负,你就不能怕。” 万志高懵懵懂懂的点头,他虽然没听懂这话,但是意思他懂了。 他宝姐在告诉他,他得勇敢做男子汉,不能怕女人,也不能怕狗娃子。 于是万志高挺起小胸脯,“嗯!” “你现在打不过他,那是因为你年纪小,个子低。”万幸嘱咐他,“所以以后不能多吃糖,得多吃菜、多吃肉,你就能打过他了。” “好!”万志高挥挥拳头。 “现在打不过也没事,”万幸笑眯眯,“打不过你就跑,不丢人,你跑到奶奶那、或者跑到人多的地方,一边哭一边喊,说万金龙打你,喊救命,知道不。” “为啥?”万志高不懂了,往奶奶那跑,奶奶会护着他,训斥万金龙,可为啥要往人多的地方跑? 万幸摸摸他的头,“外人不知道你俩咋了,所以都偏心小的,你哭的惨一点,次数一多,就有人找奶告状,说万金龙打你。” 这下万志高懂了。 他双眼放光,崇拜的看着他宝姐,用力一点头,扯着万幸的衣服往前溜达着走。 万幸看了一眼面前的果树。 上面长得有桃子,但是树靠近土坡,还是个歪脖子树,树根裸露在外,没人敢爬,所以这棵树上的桃子最多,还有不少红透的。 “想吃桃子不?”万幸回头说道。 万志高哈喇子都流下来了。 他妈在镇上纺织厂上班,待遇很好,可是这年头,人吃饭都吃不饱,更别提是吃水果了。 万志高重重一点头,手在身上蹭蹭,“想吃!” 作者有话要说:哇,谢谢大家的支持~ 女主的锦鲤运会慢慢的、一点点的显露出来~ 第10章 万幸眯着眼睛看向了山坡旁边的那颗桃树。 山上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果子,冬天时这边山上的野果多,村民也叫不出个什么名堂,就按照果子的外形给起了昵称。 石桥村环山邻水,算是一个宜居的地方,只是河里的水可以用来灌溉,却不能用来吃水,还得去水库那边弄水喝。 附近的山多,导致果子也异常的多,这也是石桥村能比其他村子富裕的一个主要原因。 虽然吃不饱,可却也饿不死,时下小孩子嘴馋了,就会跑到山上摘果子吃,运气好了,还能逮到点野味。 万幸今年算着,等过了年就该满六岁了,可惜身体也只有四五岁的孩子大,甚至还没有一边的万志高看着强壮。 两人个头相似,远远看去,还都以为万志高和万幸一般大。 只是岁数毕竟在那,万志高走路都有点打晃,从村里一直走到山上,早就已经累得总想坐在那休息了,自己都没意识到,还想一直跟着万幸跑。 也是因此,年纪大的孩子上树,树撑不住那重量,小一点的走路都打晃,也爬不上去,这棵树上桃子才能这么多,都没怎么被人摘过。 万幸小时候也是在农村孤儿院长大,那时候吃不饱能怎么办?也得想办法下河抓那些鱼虾,要么就是上树摘果子。 否者就指望着孤儿院每天给的那点口粮,根本就没法填饱肚子,岁数大的吃不饱就抢小的,小的就只能干饿着。 万幸先一脚踩到树干上试了试。 虽然有些轻微摇晃,但是树干的地方却扎的紧紧地,土都没有松动过。 万志高在那紧张的看着,拳头都握紧了,小声给万幸加油,“宝姐慢点,别摔了!” 此刻他只觉得万幸实在是太厉害了,这么大一棵树,万幸用手抱着,双腿卡着树干,没几下就‘蹭!’的上去了。 已经熟透的桃子因为晃动掉下来了两个,万幸抬头看了一眼,仔细想了一下家里的人口。 三房一共四口人,加上奶奶一个,还有四房的三个,一共八个,而且四房还有一个是孕妇,少说得摘九个桃子才行。 ——她压根没打算把二房那一家子给算进去。 虽然迄今为止还不知道万金凤到底是何方神圣,一直到现在都没露过面,可万幸对这位传说中的女主好奇是有的。 “小高。”万幸从上头喊,“把地下俩桃子捡起来,去边儿上洗洗,你先吃一个。” 万志高都不用万幸吩咐,早就已经迈着小短腿开始了捡桃子大业。 不过他虽然找路边的雪擦了擦,却没吃,而是等着万幸。 “呀!”万幸突然眨了眨眼。 万志高抱着俩桃子,抬头往上看,“宝姐,咋啦?” “有一窝鸟蛋!”万幸说道,眼睛放光的看着那一窝鸟蛋。 鸟蛋不大,一窝也就五六个,可就算是只有五六个,那也算是能沾到点荤腥了! 这不比鸡蛋,抱了窝之后还得留着去换钱,这可是能吃到嘴里的! 万志高也乐的合不拢嘴,“蛋!有蛋吃!” 早上吃饭的时候,他压根都没吃饱。 家里的粗粮管够,但是有点荤腥的都不能多吃,红薯吃多了,总放屁,光饱肚子却没力气,饿的还快,他人小也知道。 现在跟着万幸出来能发现一窝鸟蛋,怎么可能不开心! 最终万幸小心翼翼的摘下来了十三个桃子,树上瞬间就空了一小半。 她左右看了看,找了三个个头小的,往裤子里面的夹层藏。 万志高在那看着,眨巴着眼说,“你藏起来干啥?” “回去留着,给……给、给爸妈多吃。”这两个字眼被万幸卡了半天才说出来,她抿了抿唇,有点不好意思,说道,“二伯娘她们人多,回去一分就没了,你先吃饱,咱再回去。” 这个年代食品匮乏,别说是身体强壮,农村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就连个子高一点的都少。 一个个身材瘦的,脱了衣服就能见胸骨,除了肉之外,一大原因也是维生素摄入太少,吃的菜品太单一,又没有水果吃的缘故。 万志高长这么大还没有过什么吃独食的经验,但是他想了想,回去之后也要被交上去,不如他们先吃饱,再把剩下的交上去。 不然被二伯娘一分,到他们嘴里的,都没有一口。 于是吃了一个桃子之后,满足的万志高才被万幸牵着手下了山。 两人在路边溜溜达达的,把那些枝干小,能起火的柴火捡起来,觉得差不多重了,才打算回去。 石桥村附近就有一条大河,有五六米深,冬天的时候,等气温降下去了,有的孩子会在河上水浅的地方溜冰。 也没什么技巧,跑几步滑一段,比谁能滑的远,也能玩一整天。 “走,去把嘴洗洗。”万幸看了看万志高那一脸地图,笑了笑。 万志高傻兮兮的一摸脸,黏糊糊的,看着万幸傻乐,“嘿嘿嘿。” 不知不觉间,两人手牵着手走到了河边。 河边有一群孩子在那叽叽喳喳的围着几个岁数稍微大一点的,不管他们有什么动作,那几个孩子嘴里都能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哇——看见了!这么大鱼!”有一个光着屁股的小孩趴在那看,差点滑下去,被后面一个岁的男孩儿扯着身上的绳子给捞了回去。 小孩儿差点掉下去也不怕,眼睛一转不转的还在盯着。 万幸也在边上看了看,但是没过去。 万志高倒有点羡慕,他摸了摸肚子,可怜巴巴的说,“我也想吃鱼。” 万幸摸摸他的脑袋,顺着桥旁边的石头梯子走下去,敲了点冰块出来,在手上蹭一蹭,给万志高擦脸。 小孩子这年头也不怕冷,瞪着大眼睛让万幸在脸上擦。 没一会儿擦干净,万幸正打算带着万志高回去,却突然听见后面传来了一阵的‘噼噼啪啪’的声音,还有水的声音。 她下意识的回头一看,还没等出声,身边的万志高就一蹦三尺高,指着她俩后面,说,“鱼!宝姐!鱼、鱼!有傻鱼蹦出来了!” 他们这边的欢呼声瞬间吸引了隔壁那一群小孩儿,几个岁数大一点的商量了一番,拿着东西朝他们这里走来了。 万幸一顿,下意识的以为他们是想抢。 谁知道对方有一个领头的,上身穿着一件工整的棉袄,不怕冷的把袖子撸高,手冻得通红也没说话,手里拎着鱼叉,带着人就走到了万幸他们那。 “你们还抓鱼不?”领头的男孩儿呲牙一笑。 万幸把万志高小心护到后面,谨慎的摇了摇头。 她的记忆当中对这些孩子有浅薄的印象,可农村里大多都是狗娃、猪娃之类的昵称,她也对不上号。 谁知道领头的那个少年却愣了愣,看到了她身后的人,一挑眉,说,“高崽子,这谁啊?” 万志高好像也不怕他,从万幸后面弹出来脑袋,把手撒开就想下河去抓鱼,说,“振邦哥!这是我宝姐,我妈说以后宝姐就是我亲姐,不是我二伯娘家的姐姐了!” 赵振邦点点头,鱼叉抗肩上,等着小不点把鱼抓起来。 那条鱼真的很肥,四岁大的万志高抱起来时,那鱼几乎有他一半身体那么长,小孩子废了老大力气,才把鱼给弄到篓子里面。 然而万志高刚把第一只鱼放进去,却发现紧接着从河里又蹦上来了第二条、第三条。 虽然不是大鲫鱼,那也是小白条啊! 谁不知道小白条是一群群游的? 有两条出来,底下肯定还有一群! 赵振邦见这样子,赶紧也一起下了石碣,趴在万幸凿出来的那个洞往下看。 可惜他们一帮人动作太大,下来的时候,冰层下面黑乎乎的鱼群全都吓跑了。 蹦上来的那两条小白条在那蹦跶了一会儿,就被黏在冰上起不来了,万幸看了一眼,歪着头说,“振邦哥哥,这两只小白条你拿走吧。” 她想起来这个为首的孩子是谁了。 赵振邦今年十一岁,是赵建国这个大队长最小的一个儿子,算是个老来子,平时疼得很,又机灵又有人缘,学习还好,老师也经常夸奖。 和他搞好关系,以后这村里的小孩子也就没人敢欺负他们姐弟两个了。 从小就生活在孤儿堆里的万幸,很有自己的一套生活法则。 赵振邦也是一愣,看了一眼那边的鱼。 虽然村子里整体比邻村富裕多,他爸还是大队长,可这肉也不是随便就能吃到的。 有些人家,可一年都吃不上几顿肉呢。 旋即他打量了一下万幸,发现万幸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 身上不脏兮兮的,洗干净之后,脸蛋白,透着点红,眼睛也瞪得大大的,两个小辫子被陈晓白用红绳绑起来,几个村里的姑娘加起来,都没她一个人好看。 赵振邦突的脸一红,粗声粗气的说,“不用你们让,我待会儿自己能逮鱼。” 他说着侧了侧头,看着万幸背后背着的那个对她而言算是巨大的背篓,和万志高背后那个小背篓,说,“拿不动是吧?给我,我送你们回去。” 他三两步跳上冰面,把两只小白条也塞进那个小篓里,抬起来的时候,发现万幸那篓子里有一个用围脖做成的窝,窝里头塞了几个蛋,还有几个又大又红的桃子。 他一愣,诧异道,“你们这一趟出来,运气可真好啊!你哥可刚从山上下来,啥都没捡到,还摔了一跤,还被蛇咬了,刚被搀着送回去了!” 她哥? 谁啊? 第11章 听见赵振邦说了这么个开头,围在他身边的孩子也七嘴八舌的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开了。 万幸现在也不过就是六岁大一点,加上脚腕上还有伤口,今天在山上已经跑了很久,这会儿已经有点站不住了,腿钻心的疼。 她随便找了个大石头坐那,手放在膝盖上,听着孩子们在那说话。 她哥的人选无外乎也就那么几个人——大房远在首都,根本回不了家,每个月寄回来一半的工资,但却不怎么露面。 而老大家的几个孩子,自然也是跟着他一样在京城了,都不在家里。 她们是三房,按照孩子的顺序和岁数,能当的上她哥的人,无外乎也就那么两个。 二房的大儿子,今年九岁的万胜利,和二房今年六岁的二儿子,万金龙。 万幸知道是这两个人其中之一被咬了,也没什么多大的反应。 倒是旁边的万志高精神奕奕,瞪大眼睛看着那些孩子,用极尽夸张的表情叙述着当时的事情,时不时的跟着‘哇哦’一声。 听得万幸直想乐。 万志高这个岁数的孩子,还不知道被蛇咬会有怎么样的严重后果,对“死”也没什么认识。 不过从这些孩子七嘴八舌当中,万幸也大概知道到底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原来那天万幸和万金凤一起上山的时候,是奔着一颗挺高大的枣树去的。 那颗枣树下面的枣子早就已经被这些孩子打掉,村里的大人一早就要出工,回来天也就黑了,也没那闲工夫去山上摘野枣子吃,树顶的枣子还多得很。 山上的几个大树,自然也就成了年纪稍大一些的孩子们的天下。 万胜利今年九岁,来年五月份也该十岁了。 他也是听万金凤说,那颗树上,枣子不光多、还很大,又甜,所以才动了去摘枣子的心。 他这年纪的孩子,正是喜欢显摆,又臭屁的装出一副‘我什么都懂’的模样的,去的一路上,不光在村子里吆喝了一群小跟班,就连不少老人都知道他要上山去摘枣子。 “然后呢然后呢!”万志高激动的挥着小拳头,因为太激动了,都有点吐字不清楚,不由擦了一把嘴边喷出来的口水。 旁边一个孩子表情浮夸,挺着肚子,用双手画了特别大一个圆,说,“那棵树啊,那——么老高,你哥爬到一半之后,才发现树上爬了一条蛇!带花的毒蛇,然后被毒蛇咬着胳膊,还从树上摔下来,当时就晕过去啦!” “哗!” 不光万志高,就连几个旁听的孩子都入了迷,听着那个七八岁的孩子说。 小孩儿越说越激动,“我们可吓坏了,猪娃子当时都哭了,他爹正好在底下铲雪,听见声音就赶紧上来,这才把你哥送到家去呢!” 赵振邦等到这时候才挑起了笼子,对着一群孩子说,“快回吧。” 孩子们这才恍然大悟,跟着一起往万幸家跑。 十几岁的少年和小屁孩儿的体力果然没法比。 他今年虽然才十一,可上完学之后就和几个哥哥抢着干活,家里也富裕,吃得好,力气就大。 万幸扛着走路都难的两个篓子,正好能被赵振邦背在背上,另外一手拎着那个装了鱼的篓子也轻松的很,根本不费什么力气。 不像是万志高,憋红了脸才只能拖着篓子走。 有这么个免费劳力在,万幸和万志高乐的轻松,手牵着手就要回家。 一个大孩子,带着一群小孩子,这是石桥村经常能看到的热闹景象。 尤其是过年的时候,孩子们扎堆玩,那欢呼声,听见的人也觉得开心。 这一路上被瞩目着,上了桥,附近几个在家门口闲聊掰玉米棒子的妇人瞧着,不由就开始说起了话。 “我瞧着那些孩子是要去万家呢吧?” “看着像,里头不是还有哑巴老三家那宝贝儿子?这万家也是倒了霉,前些天闺女吞老鼠药丸子,今儿个二房儿子让蛇咬了。”说话的妇人有些幸灾乐祸,“该她王秀英今年犯太岁,让她仗着有个要当副队长的弟兄就狗眼看人低!” 另外个妇人和她对视一眼,同时撇撇嘴。 万家那老四要当副队长的传闻,还是从王秀英那个嘴上把不住门的人嘴里传出来的。 生产大队的队长和副队长,可就是他们石桥村要管事的头,真要是万家老四当了队长,那他们也少不得要巴结一下。 可人家正房媳妇都还没出来作妖,她这个当嫂子的先摆上谱了? 也是够不要脸的。 “万家老大不在,可不就她这个二嫂子逞威风了。” “猴子称大王。”妇人撇撇嘴,手上的动作不停,眼睛却往万家那头瞅着。 过会儿,她收了东西,耐不住好奇心,端着往万家那走,“我得去瞧瞧,这万家门口看着可热闹的很呢。” 万家门前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万胜利也是个半大不小的小子了,几十斤的重量,被猪娃子爹从山上一路紧赶慢赶的抱下来,也累的直喘气,胳膊发麻。 中间换了两个人,这才给孩子送到万家。 万幸进门的时候,才发现万家只有老奶奶,和四房的儿媳妇在那忙活,几个孩子全都不知所踪,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还没等得及万幸开口问,就见相亲已经七嘴八舌的热情的问了起来,说,“老张奶奶,你家二儿子和媳妇儿去哪了,这孩子可得赶紧带着上公社医院去啊,我瞧着这得是被毒蛇咬了吧?” 村民大多都要和土地打交道,因此对被蛇咬一事都能看出点门道来。 万胜利胳膊上有两个硕大的牙印,还在往外冒着血周围的皮肤都有些溃烂,但是没有肿起来,应该是被毒蛇咬了。 万胜利边上站了几个喘气的汉子,看着张老太和那边大着肚子的王艳红,皱了皱眉,先找了根麻绳,给万胜利胳膊捆起来,用小刀划了一个十字,先放了毒血,又拿着水桶里的水给他冲。 万老太太到底是经历过的事多,见状先对着一边的万幸和万志高说,“扶着你四伯娘去屋里歇着,别在这。” 万幸眨了眨眼,让赵振邦把篓子放在那,和万志高一人一边,搀着王艳红回了屋。 赵振邦弄完了那边,瞧见万胜利的模样,皱了皱眉,说,“奶,我去喊我爸,赶紧给胜利送卫生所去。” 他家也有一辆二八自行车,骑着能快点把人送过去,被毒蛇咬了可不是小事。 张敏静一点头,赵振邦撒丫子就跑了。 一群小孩儿钻进来,七嘴八舌的在那叽叽喳喳了起来。 不过这会儿乡亲们都堵在万家门口,谁也不嫌谁吵,都想弄清楚这事儿的来龙去脉。 这么会儿的功夫,万家的三个兄弟也都听见了消息,紧赶慢赶的从地里回来了。 一同回来的,还有在那边正开着会的赵建国。 他骑着车子,后车座带着拎着箱子的老孙头,紧跟着就是跑回来的就是万家的三个男人,手里拿笔的拿笔,拿本子的拿本子。 “回来了回来了,孩子爹来了!”一个大嗓门的女人冲着屋里吆喝了一声,赶紧热心肠的帮着赵建国让人把路让出来。 乡亲们都配合得很,见人来了,也不围着,靠远了站,把地方腾出来之后,才勾着头往里看。 老孙头进去之后,先揣着手在屋里看了看,没看见王秀英,这才耷拉着脸,给万胜利看了看。 “被咬了多久了?” 回话的是猪娃子爹,他仔细想了想,随后说,“得有个十几分钟了。” 他教程快,从山下跑上去,再从山上跑回来,也就能用过五分钟。 加上中间还换了年轻的脚力,没一会儿就能给孩子送回来。 孙老头点点头,掀眼皮、看伤口、又诊脉的看了半天,给万胜利喂了个解蛇毒的药丸子,才说道,“送公社医院去吧,估摸着被山上小毒蛇咬了,不严重。” 都十来分钟了,除了伤口出了点血,有点溃烂之外,这大腿也没肿起来,而且还被猪娃爹放过毒血,又用水冲过,现在已经不严重了,他们山上也没啥太毒的毒蛇。 闻言,赵建国赶紧上车,把万胜利分开腿放上。 万忠军找了个麻绳,把万胜利和赵建国一起拴着,在后头单手扶着万胜利,跟着他一起往公社医院去了。 见人都走了,村民们也稀稀拉拉的散开了。 张敏静在院子里看见那一滩血,眼皮跳了跳,沉着脸过去拿铲子,用土给埋上了。 屋里,万幸打量了一下四周,看着坐在炕上时不时往外面张望的女人,也没吭声。 万志高倒是不怕王艳红,看着还挺喜欢的。 他摸摸王艳红肚子,满脸天真的问,“四伯娘,弟弟啥时候才能出来啊?” 王艳红一笑,快足月的肚子也跟着一起抖,她说,“还有一个月就能出来了。” 万志高不懂一个月是多久,掰着指头在那数,数到五之后就不会了,再从头开始继续数,就这么陷入了一个死循环,急的抓耳挠腮的。 万幸倒是注意到,万志高虽然是数到五再回来,可是念叨着,他嘴里的数字就从一蹦到了十五,但是再往上就不会了,不知道是不是从哪听来的,还越念越顺口。 农村没有幼儿园,刚刚三岁多的万志高能从一数到十五,已经是很聪明的孩子了。 数了一会儿也数不清楚,万志高不继续钻牛角尖,在屋里探了探脑袋,说,“水娃子呢?” 水娃子就是四房现有的一个独苗苗,名字叫万海洋,今年也就刚两岁多,还不到三岁。 提起这个事情,王艳红也有点担忧的说,“水娃子被你二伯娘带着,上县城赶集去了……” 万幸一挑眉,王秀英能有这么大方,带着万海洋去赶集? 作者有话要说:二嫂要倒霉了~ 第12章 就仅仅是这么几天,万幸对于王秀英就已经有了一个简单却又十分清晰的认知。 王秀英上过两年小学,就因为家里穷辍学了,字都认不全几个。 这么多年下来,也早就已经蹉跎的不剩下什么知识,顶多能认识几个简单、又常见的文字。 而也因为她自己家庭的原因,王秀英本身完全袭承了她母亲,极度的重男轻女,不光对自己苛刻,对所有女人都很苛刻。 她喜欢儿子,并且以自己给万家生了三个儿子,而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大功臣的角色上,且引以为傲,时常对着刚嫁进来没多久的四媳妇,也就是王艳红指手画脚,让她干这干那的。 至于陈晓白,她指挥不动。 一是因为陈晓白本身是知青,现在更是家里目前赚钱最多的一个人,二也是因为陈晓白有正经工作,而且还是城市户口,比她‘高了一等’。 王秀英就算是再恨,也只能背地里说说陈晓白坏话,让自己心里过把瘾罢了。 万志高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但是他听说水娃子是被王秀英带去赶集,也有点蔫哒哒的,像是回想到了什么不好的记忆。 能让万志高想起来都心有余悸,又蔫哒哒的,这可少见了。 万幸挑眉,摸了摸万志高的脑袋。 万志高登时一抬头,看着他宝姐露出了幼小却整齐的乳牙。 瞅着这一幕,王艳红也笑了,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也在期盼着以后孩子们互相扶持、相亲相爱的景象。 院子里乡亲们已经散完了,张敏静把大门关上,正用铁锹在院子里翻土。 冬天的土冻得硬,张敏静又摔了腿,使不上力气,万幸从窗户看了一会儿,拉着万志高的手说,“走,小高,帮奶奶去,给奶奶看看咱们摸得鱼,和咱的桃子、鸟蛋。” 万志高也认真的点头。 这个家里,他喜欢爹、喜欢妈,喜欢奶,还喜欢姐姐跟四伯娘一家,但是二伯娘家里的,他都不喜欢。 二伯娘总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他,还骂他,抢他东西吃,胜利哥抢他压岁钱,万金龙还总打他。 奶高兴的时候,会给他塞一把烤花生吃,还给他吃红薯和糖豆,过年还给他压岁钱。 整个屋子也就这么大一点,万幸把万志高带出去之后,也没急着直接去找张敏静,而是牵着万志高的手跑到屋后去。 “小高,你告诉姐姐,”万幸眨着眼,看着兴冲冲开始挽袖子,满地找能敲土工具的万志高,“二伯娘要是想带你去赶集,你去不?” 万志高顿时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可怜巴巴的看着万幸。 ……三岁多点的小孩子,用这种眼神看人的时候简直是太犯规了。 万幸忍不住就觉得心里软软的,她摸了摸万志高的头,说,“你能告诉我,是为啥吗?” 万志高是一个教育很好的小朋友,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不能背地里说人闲话,这样不好。 但是万幸不是外人,他说的也是实话,这么一想,万志高就觉得没做错事。 于是他想了想,小声道,“二伯娘每次想带我去赶集,妈都给二伯娘一块钱,说给我买点好吃的。” 陈晓白对自己的孩子是很大方的,毕竟她一个月没几天的休息时间,王秀英趁着农闲可以带万志高出去赶集,自然是会给一些钱,让她给自家孩子买点什么吃的、玩的。 一块钱在这个年代,对一个孩子已经是很大一笔开销,根本用不完,剩下的肯定都是王秀英的,陈晓白也心知肚明。 “然后呢?”万幸继续说。 万志高嘟嘟嘴,“我那次肚子饿,想吃烧饼,二伯娘不给我买,给我吃家里带的窝头,还骂我,给狗娃子买云片糕吃。” 提起这事,万志高就有点泪汪汪的。 这是个小吃货来着,记吃不记打,估计也是次数多了,才让万志高心里下意识的生出了一种‘和二伯娘出去会挨骂,还要饿肚子’的感觉。 挨骂事小,饿肚子事大啊。 万幸摸了摸万志高的小脑袋,说,“高崽崽不哭,等宝姐以后赚了钱,宝姐带你去赶集,给你吃云片糕,还给你吃别的好吃的。” 说完她逗了逗小孩,“你愿意不?” “愿意!”万志高眼睛一亮! 宝姐对他真好! 到了前院之后,万幸就收敛了一下自己。 时至今日,她都还没有正式的和万家这位当家主母,也就是现下正好五十七岁的老太太张敏静正面打过交道,不由有些紧张。 张敏静和万幸印象当中的农村老人并不一样。 一世她住在农村孤儿院,和黄土地打交道了一辈子的农民,大多朴实、没什么心眼,脸上整天也挂着乐呵呵的笑容,爽朗、大方,毫不见外。 张敏静没有这些朴实的人的特质,在她身上,更多的是一种严肃和高傲。 那种严肃刻入张敏静的骨髓,几乎是带了一辈子的深刻熏陶,才能使得她在这石家村的贫瘠之地,还能保持着一如往昔。 “去一边玩去。”张敏静见两个孩子过来,抬了抬眼皮,还是笑了笑,说,“奶翻翻土,把这东西埋了。” 冬天见血不吉利,虽然现在破四旧、立四新,不让有这些封建迷信的想法,可到底是万家村过年这么多年来的传统,也得遵守着。 冬天的冻土十分硬,但抵不住万胜利在这躺了十几分钟。 土地被湿润过后,表面黏,底下却硬的像石头,张敏静摔着腿,身上其他地方也不一定就是完好的,挥两下锄头,就得喘一会儿歇歇。 万幸悄悄凑到万志高耳边,小声说,“你去给奶搬个凳子来。” 万志高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张敏静全靠锄头撑着才能站直的身体,迈着小短腿就把凳子搬了过去。 张敏静愣了愣,多看了一眼万幸,坐下了。 万幸怯怯的看她,一手举着自己手上的镰刀,说道,“奶,我、我和小高帮你。” “那你俩弄吧,小心点,镰刀快,别伤着自己。”张敏静坐下的时候,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呻吟,看样子摔到的位置果然是没好。 加上这几天又操劳,加重了也说不准。 万幸小心翼翼点点头,冲着张敏静露出了一抹笑,颊边一个小酒窝若隐若现,让张敏静陡然看呆,似乎一瞬间想到了某些逝去的过往。 只是万幸脸上的微笑转瞬即逝,酒窝自然消失不见,张敏静突然有些遗憾,觉得万幸笑起来真好看。 等万幸和万志高终于把那块土地给翻了一个个之后,张敏静进了灶屋,重新坐下,朝着两个孩子招了招手。 万志高先仔仔细细的牵着万幸的手。 他时时刻刻的记着他妈告诉他,要保护好万幸,让万幸觉得是自己亲姐姐的话。 待两人的手握得紧紧的,万志高这才牵着万幸,跑到了张敏静那去。 他瞪大眼睛,看着张敏静合拢的双手,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说,“奶,这是啥!” 张敏静最讨厌自家孩子这种贪吃的模样,可万志高实在是看上去太天真无害,双眼更是赤诚,两眼巴巴的看着她,张敏静冷脸摆了老半天,愣是没摆出来。 她把手张开,手心里是两颗大白兔奶糖。 万志高顿时,“哇!” 大白兔奶糖在这年头可是遗憾东西,多少孩子一辈子都吃不到一块,万志高就看见过,寸头有孩子捡别人吃剩下的糖纸舔。 张敏静把糖给两个孩子一人一个,正打算说话的时候,听见门口夹杂着哭声和骂声,吵吵闹闹的进来了几个人。 万幸手脚迅速的把糖藏到了袖子里,可惜万志高慢了一步,已经把糖打开,小心翼翼的咬着外面那层的糯米纸吃。 外面进来的女人正是王秀英,她骂的对象是才不过一两岁的万海洋。 小孩子哭的满脸都是泪水,强忍着拿袖子擦,一只手被王秀英拽着,硬是从门口给拖了进来,膝盖上全是湿泥巴,裤腿颜色也加深很多。 张敏静一看这模样就怒了,“王秀英!” 王秀英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点老太太居然在院子里。 当下眼珠一转,蹲下身来赶紧拍了拍万海洋的裤腿,换成了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哎呦喂,水娃子啊,可不是伯娘偏心啊,你不看看咱们是什么条件,咱买不起那好东西吃啊!” 张敏静哪会被她这样子骗到,撑着万幸递给她的拐杖,略显蹒跚的走到了大门口。 正巧万金龙此刻从外头进来,乐的满脸喜滋滋,还在舔都是油光的手,嘴边上还有肉渣,一看就知道是吃了肉。 张敏静气笑了,说道,“老二媳妇,有你这么偏向自家孩子,给大的吃,不给小的吃的伯娘吗?!” 王秀英当下不乐意了,一抬头,看见在旁边吃奶糖的万志高,更加忿忿道,“我哪偏心了,娘,我看偏心的是你,趁着我不在家,就欺负我孩子,金凤可还在屋里躺着呢,你这个当奶的偏心四房家的,就不给我金凤吃糖啊!” 听她这么说,张敏静突然冷哼了一声,也不跟她继续掰扯,想起了正事了。 她瞥了一眼王秀英蹲在地上就开始嚎哭的样子,觉得被脏东西糊了眼,“赶紧快别给我哭了,胜利在山上让毒蛇咬,被大队长和老二送到公社医院去了,出去的急也没带钱,你赶紧过去!” 这回来的一路上也没个亲戚给王秀英说这事,瞅瞅这老二媳妇平时得多不是人啊! 张敏静心里生气,却也不能把这话说出来。 王秀英哭声当下噎在嗓子里,哽的脸红脖子粗,眼珠子瞪得老大,只能说了个,“啥——?!” 这样子……倒不像是因为担心孩子才受到的惊吓啊。 反倒是有种什么事情即将被揭穿的恐慌。 万幸挑挑眉,小步子的挪过去,把那边哭的都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万海洋牵过来,抱在腿上坐着。 她小声的哄了哄,又把自己藏起来的糖塞给他,说,“水娃吃糖。” 万海洋看着手里的糖,不光没乐,反而更委屈,眼泪流的更多,却不继续大声嚎哭,而是反过来抱住了万幸,在万幸脸上香了香。 正打算找布给万海洋擦鼻涕的万幸冷不丁的被万海洋蹭了一脸,“……” 万志高糖也不吃了,目瞪口呆的看着水娃子亲他姐,一下子不知道要咋办。 那边张敏静也皱了皱眉,看着王秀英这幅鬼样子,心生疑窦。 这老二媳妇拿他宝贝儿子当命似的,听见老大被蛇咬了,还能坐在这? 张敏静说,“你咋了?还不赶紧去?” 作者有话要说:万幸是个孩子王来的,友谊就是要从小培养呀-v-~ 留言的小天使有二十个红包,谢谢支持。 s:冬天的桃子,有十一二月份成熟的雪桃,属于特晚的品种。 第13章 王秀英这才慌慌张张的从地上站起来,看着张敏静,终于反应过来了那话是什么意思。 一时她也有点慌了,看着张敏静有点急眼,说道,“这么大冷的天,蛇都盘窝了,咋会被蛇咬了?胜利长这么大,可还没被蛇咬到过!” 张敏静听见这话就笑了,这王秀英说这话,是怪她了?! “他非要闹腾着上边儿上那山去摘大枣,还喊了一群人看,树上盘了条出窝的蛇,这才给他咬了。”张敏静冷哼一声,“亏得蛇冬天饿肚子,毒不强,你这当妈的不叮嘱着孩子别随便上山,怪起我来了,要你是干啥吃的?!” 大冬天的又下雪,大人都不能保证自己不跌跤,何况是一群孩子? 孩子出了事最后一个才知道,回来这么久都没人告诉她一声,进了屋还有脸在那怪她。 张敏静摇了摇头,给王秀英里里外外数落了一通,进屋去了。 王秀英被数落的脸色难看,拽着万金龙进了屋,开始放起了马后炮,嘴里骂骂咧咧的。 万金龙充耳不闻,盯着她带货的篮子看。 她这一次去县城,也是因为家里需要换点东西,陈晓白上班忙,老四媳妇又大着肚子,就她一个人有功夫。 老太太也让她去县城买点好的,回头让老四给赵建国送去,感谢人家帮了万家的忙,再探探关于选拔副队长的口风。 加上她过两天要回娘家一趟,存了心要买点好东西带回娘家显摆,所以出去的时候,从老太太那拿了足足十五块钱,还有粮票和布票。 不得不说老太太是个大方的人。 石桥村这历年的风俗,嫁出去的女儿,临过年了都要回娘家。 老太太每次都会给足钱,回去的时候,也会让她们带上肉和家里的吃的,绝对不会失了面子。 可这一次,万金龙跟着闹腾着一起去,只带自家孩子去,又怕老太太说闲话,以为她偏心,毕竟家里还有几个小的。 但是三房那个高娃子不愿意跟她去,逼急了就哭,嚎的十里八村都能听见,王秀英这才临时换成带上万海洋去。 四房媳妇快生了,男人还得忙着竞争副大队长,都忙得很。 万海洋有一阵子没出过远门,当下就兴高采烈的。 老四媳妇心疼孩子,还多给了她两块钱。 可王秀英也有阵子没出过门了,在家里连个荤腥都难沾。 上次就偷吃了一口鸡蛋,就被老太太指桑骂槐的数落半天! 这一到县城顿时就花了眼,只顾着自己的嘴了,哪还有功夫去管万海洋去?! 再说了,这老四媳妇也跟她不是一条心,一个劲向着三房那个陈晓白,她带着四房的儿子上县城一趟,就该花她的钱,出力的可是自己! 是以,这一路上,王秀英可劲儿的带着万金龙吃好的、喝好的,在国营饭店可是敞开了肚皮吃。 门口还有他们村一起去的几个媳妇,都快羡慕死她了! 想到那个眼神,王秀英又不由觉得解气。 可惜刚才差点被老太太发现她把钱嚯嚯完了,真是惊险。 她把篮子里的两盒烟和酒拿出来,撇撇嘴,光着两个东西,就花了十块钱,这牡丹香烟五毛钱一包,还得要烟票,旁边的茅台酒更贵,一瓶就要八块! 这得是啥人家才能喝上的? 这老太太真偏心眼到沟里去,为了四房不要命了给钱,不就是个副队长,咋不让他男人上?! 这么一想,王秀英更加心里不平衡了。 王秀英眼珠一转,把酒打开,偷偷倒出来了半瓶,又兑了足够量水进去。 哼,好东西他们二房也不能少了! 篮子底下压着的,还有两个大肉包,半只烧鸡,跟一个用油纸包好的云片糕。 看着还在床上睡着的万金凤,和一边的小儿子,王秀英想了想,把东西给藏到了柜子里,等着以后打牙祭。 等都弄完了,她这才有功夫去找钱,毕竟儿子还在县城医院,被毒蛇咬了可不是小事! 万幸正抱着俩孩子在那玩,万海洋把糖揣进了裤兜,没哄两下就不哭了。 他抱着万幸不撒手,旁边的万志高看了一会儿不乐意了,‘蹬蹬蹬’迈着小短腿儿跑过去掰他手指头,说,“水娃子,你抱了可长时间了,该换我抱我宝姐了!” 万海洋年纪小,不想松开,泪眼汪汪的和万志高打商量,“那、那我再抱一下下。” “那行吧。”万志高看了眼万海洋眼泪还没擦干的脸,侧着头说,“给你再抱一下,就一下下哦。” 万海洋珍重又珍重的点点头,吸吸鼻子,张开两只手,把万幸抱了个结结实实。 万幸:“……” 那边吃不着东西,又不想在屋里待着的万金龙一出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万金龙见状也凑了过来,盯着万幸的脸看了会儿,才说,“我也有姐,我妈说我姐是凤凰,将来要上天的那种凤凰,还能带着我们去城里过好日子!” 万志高瞟了他一眼,十分不屑,压根不搭腔。 他妈就是城里人,他才不稀罕。 万幸不是很想跟小孩子生气,像万金龙这么熊的她也不是没见过,心情好了帮着教育教育也可以,但是万金龙却是她没法插手的那一个——小孩子能被教育成什么样,可其父母关系最大。 万金龙已经被宠成了这样,就算是家里长辈有心想管教,那也不可能越过王秀英一家子。 于是几个孩子都十分默契的不理他,万金龙自讨了个没趣,抓起一把土丢在了他们脸上跑了。 万幸皱着眉,刚把几个人脸上、身上的土拍干净,就发现万金龙刚跑出门就摔了个狗吃屎。 “水娃子,去找你妈吧,你妈在屋里歇着呢。”万幸不想用新衣服的袖子擦脸。 这年头没有洗衣机,农村的衣服又都是厚棉絮做的,一年到头洗一次都累的够呛,也没那条件烧热水洗,她可不想成天穿着脏衣服满山跑。 万海洋点点头,抹干了眼泪,回屋去找他妈告状去了。 王艳红脾气一贯是个好的,可脾气就算是再好,牵扯到自家的孩子,那也都不是能任人捏搓的泥人,还能一直忍。 她听着万海洋用稚嫩的话语断断续续的说着王秀英这一路上的事,气的眼泪往下直掉。 屋里炕上烧着火,孕妇体热,王艳红就没穿大厚棉袄,而是坐在炕上裹着被子。 她已经快要足月了,肚子随着她的情绪起起伏伏跟着抖,看的万幸简直是心惊胆战的。 她不由劝了一句,说,“四伯娘,你、你别哭了,你一哭,水娃和弟弟也哭。” 王艳红擦了擦眼泪,冲着万幸好歹露出来个笑,哄了哄万海洋,过会儿咬牙说,“好,四伯娘不哭了,儿也不哭,等你爹回来,我让你爹明儿个去县城给你买云片糕,买……”她看到了一边的万幸和万志高,道,“买五个,给你宝姐和小高哥哥一人一个!” 万海洋这才终于开心了,腻歪在王艳红怀里,宝贝一般的把万幸给他的奶糖拿出来,“妈你看,宝姐给我的糖,给你吃。” “妈不吃。”王艳红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万幸,换来了万幸一个怯生生的笑容。 当下她只觉心里有些酸涩。 她嫁进来刚三年出头,一直都夹着尾巴小心翼翼的,生怕惹得妯娌不愉快,让人以为她是个搅家精,即便是不喜欢二房看管孩子的方式,可也不敢多说什么。 可二嫂和三嫂不一样,不是那种你对人好,她对你更好的。 王秀英是个惯会欺软怕硬的,她刚嫁进来的时候,王秀英对她也好过一阵子。 可后来见她脾气好,就开始露出了本来面目,对她三天两头的挑刺不说,还明里暗里指桑骂槐的骂她,又贪小便宜,抢功劳。 这一次去县城,她想着有一阵子没带孩子出去过,特意给了王秀英两块钱,还给了粮票、糖票,可王秀英倒好,就连云片糕都不给买,把那几块钱的东西也给昧下了! “妈,我以后、我以后不想跟二伯娘去赶集。”万海洋眼泪汪汪,“她打我,还不给我吃的。” “好,不去,以后咱都不去了。”王艳红给他擦了擦脸,干脆下了床,从柜子里拿出了零嘴和干果给孩子们吃。 那是她娘家差人送来的,还有她男人去县城的时候给她捎来的,孕妇就爱吃这一口。 这厢气氛好不容易被万志高和终于开心的万海洋活跃的好了一些,却听见院子里面传来了一声声嘶力竭的女人的哭喊。 “天爷呀!”王秀英双手颤抖着,拿着自己藏钱的布袋,嘴唇哆哆嗦嗦的,愣是说话都不利索了。 几个孩子一听是王秀英在哭,都扒着门往外看,嘴里还叼着果干小心翼翼的舔着,就是不露头。 张敏静听见声音,也从屋里走了出来,步子有些蹒跚,还没见人就张口骂道,“你咋还在屋里,不赶紧拿着钱去医院去,在这哭丧呢?!” “我命苦啊娘!”王秀英哭天喊地的从屋里出来,手里捧着布片。 万幸这才看见那里头包的居然都是钱和粮票、布票之类的东西,只可惜现在已经全都破破烂烂的了,根本不能用。 这些东西倒是可以去银行兑换,可就看着这个破损程度,估计只能按照原有面值的一半兑换了。 二百块钱对于现在的人家来说,可算的上是一笔巨款了。 就算是在石桥村这种地方,都能起一个四屋的房子,这老鼠一咬,可直接咬掉了半个房子啊。 万幸突然想到了被王秀英贪昧掉的一百块钱,挑挑眉,心想现世报来的可真快。 “娘啊!我攒的二百块可都被老鼠咬了,这可咋办啊,没法活了!”王秀英哭天抹泪的,这一次倒是真心实意了点,倒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这一下可全完了。 张敏静给的十五块钱全花完了,就连四房媳妇给孩子贴补的两块钱也都没了,她现在捧着这一堆找不出个完整票子的钱,身上可是一分都不剩下,还正好赶上了这么个时候。 这让她上哪去弄钱给孩子送去看病去,张敏静要追究起那十五块钱,她要咋说?! 第14章 可惜王秀英嘴快,哭都哭完了,才刚想起来这一茬。 果不其然,听见她说这话的张敏静神色一整,皱眉说道,“被老鼠咬了,拿去银行还能换新钱,再说了,这山疙瘩里讨生活的,谁没被蛇咬过,公社医院给咱的又有补贴,看个病花不了多少,你身上连十块钱都拿不出来?!” 她可是给了王秀英足足十五块钱,就算是去掉那买烟、酒的钱,还能剩下一半多,毕竟她给的还有酒票和烟票,能抵消一部分。 现下听这老二媳妇的意思,是全都没了?! 王秀英一个激灵,眼珠一转,改了口,“有钱是有钱,可这么多钱都让老鼠咬了,胜利看病又得花销,可让我这以后咋活啊!” 她勉勉强强扒拉了一下。 家里存的都是些零散小钱,全都是她从牙缝里一点点抠出来的。 最大的有三张大团结,王秀英翻了半天,都是些小面值的,能凑出来的、还能用的都不到三十,就这还得加上那些一分,两分和五分的。 二百多块钱啊! 这可是二百啊! 王秀英不从悲从中来,又捂着脸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张敏静看着她这模样就来气,“钱大还是胜利命大,为了二百块钱不要孩子命了?那可是你大儿子!” 这话说的王秀英当下警醒了起来,王秀英一个激灵,把地上的钱搓成堆,揣进包里重新进了房。 万幸叼着嘴里的梅子干,被酸的表情都有点扭曲。 她低头看了一眼旁边不知柴米贵的两个小孩儿,也不知道是被酸的还是开心的,一个个比她脸扭的还厉害,眼睛都眯缝到一起去了。 “二伯娘是坏伯娘。”万海洋嘟嘟嘴,不敢让她妈听见,只能小声的在万幸耳边说,“她还打你。” 万志高赞同的一点头,两个小胖丁的友谊在这一刻结下了深刻的桥梁,“对,打我宝姐都是坏人,以后我保护我宝姐,谁都不能欺负她。” “我也保护。”万海洋奶唧唧的跟着挥拳头。 万幸,“……” 这两辈子都过去了,她这孩子缘还是没断过啊。 要被两个加起来都还没她这身体岁数大的两个小豆丁保护,万幸都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了。 王秀英把剩下的钱塞好,一个个的平整放回去,再小心用砖头堵上,这才看了看外面。 她怀里揣着十块钱,只能走路去医院,想起那被老鼠咬的二百块钱就觉得心里在淌血。 瞅了一眼柜子上的吃食,到底也没舍得退——那毕竟花的可是老太太的钱买的,换成吃的,进肚子就没了。 可要让她知道是又卖了钱,指不定又得给要回去! 她这厢刚走出门,冷不丁瞥见屋旁玩闹的三个孩子,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好啊,她家儿子被蛇咬了,三房和四房的倒是开心! 她儿子这么多年都没被蛇咬过,怎么这万幸被咬了,就轮到她儿子被咬了? 都是万幸这灾星带进来的祸! 王秀英咬牙,左右一看,老太太已经回了房,屋外也没人蹲门口闲聊天的,正是好时机! 她撸起了袖子,咬着牙又从屋门口走回去,心里不泄愤就不舒坦! 可她刚迈开步子,脚下一滑,王秀英顿时摔了个狗吃屎! “哎呦!”王秀英一声痛呼,看向了脚底下,被熏的眼睛发晕,谁把屎丢在她院大门口了! 当下一声嚎,“哪个天杀——!” “哈哈哈哈哈摔倒了吧!”万金龙从屋子拐角蹿出来,都没看见摔倒的是谁,就开始龇牙咧嘴的笑,“活该活该活该,让你们不带我,啊!妈——” 万金龙一愣,撒丫子跑远了。 王秀英气的眼泪都快出来,顾不得脚上还踩着那泡屎,就一瘸一拐的去追万金龙,也顾不得万幸了。 看着这一切发生,万幸真由不得撇撇嘴,这老二一家,还真是个鸡飞狗跳的命。 王秀英是生了四个孩子是不假,可每一个孩子,都奇葩的各有春秋……那也是不容易啊。 二房终于人差不多走了个干净,万幸这才拍了拍万志高的肩膀,说道,“小高,咱俩去把桃子洗洗,给奶送过去一个。” 万志高乖乖应了,随后说道,“剩下的呢?” 万幸唇角一挑,“给四伯娘屋里留下四个,剩下的咱拿回屋里去。” 她不乐意给二房的,她不乐意,谁都别想从她嘴里抢食吃。 万志高眼睛一亮,迈着小短腿儿走了。 他的小手抓着硕大的桃子都费劲的很,这个时节的雪桃又脆又甜,天然又不打农药,万幸光是闻着就能闻到一股桃子的清香。 趁着她现在身体还小,又能爬树,她打算没事儿了再多去那山上转悠几圈,桃子可是个好东西,吃多了没坏处,还能补充维生素。 她看了眼两个小豆丁和自己现在的小身板,确实得多补补。 虽然重生在七十年代的农村很苦,可好在她重生的这个村庄算是富裕的村庄,而且她现在的母亲还是个有钱人,更是家里的唯一一个独苗,又是备受宠爱的女儿。 万幸一边抱着桃子费力的洗,一边仔细的想了想,系统所给的真正的原书里接下来的剧情。 剧情虽然是从女主十三岁开始的,可女主“回忆往昔”的戏份实在是太多,万幸看了差不多一半,也能大致反推算出来接下来的事。 王秀英肉眼可见的是一个有蠢又毒的毒妇人。 也就是因为女主光环的缘故,才在所有的事情上都像是被人污蔑了一样。 就好比这一次万胜利被蛇咬的事情。 在剧情颠倒的那本书中,就是万幸想吃枣,先是骗了万金凤,紧接着又诓骗着万胜利上山的。 可实际上,这件事情追根究底,还是万金凤提出的想吃,诓骗着万幸上山,所以才不小心间接的害了自己的哥哥。 而因此导致的王秀英那二百块钱被老鼠咬,自然而然的也就被扣到了万幸的头上,说是她故意损坏的钱。 那之后,王秀英就一直给所有人灌输着万幸恶毒、小小年纪就不学好等等的词汇。 在所有人带有有色眼镜的情况下,万幸不管做什么,都会被曲解,女主不管说什么都有人相信,也就更加成就了女主的顺风顺水,以及白莲花的光环。 而在这件事情接下来,王秀英该是回了一趟娘家,和她母亲诉苦,颠倒是非的说自己在万家是如何如何被欺负的。 王秀英的母亲虽然重男轻女,可现在这个时代不少的女性越是被苛待,却反而对自己的母亲越好。 有些被荼毒深的,更是在嫁出去之后,还用婆家的钱去养娘家那一大家子吸血鬼,并且觉得是理所当然,王秀英就是这么一个人。 她听信了母亲说的。 陈晓白不能生养,以后对她儿媳妇的地位就没有威胁,赚的钱以后就是她的钱,不足为虑。 可四房媳妇却是个能生的,还三年就生了两个。 如果长久这么下去,等四房再生几个儿子,那这个家里,就更加的没有她的话语权,她也就不能再以功臣自居了。 也是因此,王秀英便动了恶念。 万幸看了一眼帮着他们用瓢从桶里取水的万海洋,笑了笑,突然说道,“水娃子,你想你娘这一次给你生个弟弟还是妹妹?” 万海洋仔细想了想,脸一红,说道,“我想再生个弟弟。” “为啥?”万幸瞅了瞅他那小表情,还以为万海洋想要个小妹妹。 万海洋握紧水瓢,目光坚定,“将来我和弟弟都去当兵,回来和爸妈一起,帮宝姐打坏蛋!” 万幸,“……”也行吧。 她摸了摸万海洋的头,说道,“好,那你跟四伯、四伯娘以后一起保护我。” 万幸眯了眯眼睛,甩干净手上的水渍,露着灿烂的笑容,带着两个小的进了老太太屋子。 老太太的屋子不是谁都能进的,也就只有家里的几个年纪小的孩子才能有这个特权,可以百无禁忌。 她只生了几个儿子,儿子都长大成家了,也没有成天往老娘的屋里蹿的道理。 而王秀英总觉得张敏静是个老不死的,这人一老,身上不干净,还总会有那么一股子怪味,于是就勒令自家的几个孩子不准进老太太房。 万幸左右看了看,发现老太太屋里味道是有的,但却是一种很好闻的淡淡的中药气。 这股味道她以前在孤儿院的院长爷爷那也总能闻到,一时之间有些怀念。 张敏静正靠在窗沿上做手工活,见几个孩子进来了,就放下了手上的东西。 见万幸在屋里不停的嗅着,张敏静一愣,说道,“宝丫,嗅啥呢?” 万幸一愣,腼腆的笑了笑,随后说道,“不知道,这味道我闻着怪好闻的,好像、好像以前在哪闻见过。” 这话一出,却没想到老太太面色猛地变了一下。 她盯着万幸的脸看了会儿,却突然散了气,冲她招了招手,说,“来,上来吧。” 炕头虽然高,但是几个孩子早就爬习惯了,就连刚刚两岁的万海洋都能攒着力气,全身并用的爬上去。 万幸把手里的桃子宝贝兮兮的献给张敏静,见她接了,这才说道,“奶,这是我跟小高今天去山上摸的桃,可甜了。” “甜?”张敏静一挑眉,“你吃了?咋知道它甜?” 万幸一顿,有点摸不清这老太太什么意思。 万志高什么都不懂,兴冲冲的说,“奶快吃快吃,凤姐告诉我宝姐说这桃树上有蛇,别的树上都没有!还有的坏桃子都生虫了,那肯定是桃子甜才能有的!” 万幸这才跟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拽着自己的小衣裳点了点头。 万志高这话说的……妙啊。 果然听见这话的老太太神色一变。 万幸仍然笑着,她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显得更加的讨喜,杏叶似的大眼睛一笑起来就弯的像是个月牙,看着喜人的不得了。 张敏静看着就不由愣住了,盯着万幸有些出神,半晌,才出神的说,“好。奶吃一个。” 她一口咬下去,看着几个孙子瞪大的眼睛和强忍着口水的模样笑了,把桃子用手摆开,给几人一人一小块,说,“吃吧,一起吃。” 万志高和万海洋乐呵呵的捧着开始啃,一边啃一边发出惊叹声。 “宝姐,好吃,真好吃!”万志高抬起头,双眼亮晶晶的说,“奶,我和宝姐还摸到一笼子鸟蛋,还有鱼!可大可重,都在篓子里!” “嗬,这么多东西!”张敏静也不由觉得诧异。 多少人特意去河里捞鱼,半天都捞不上一条呢。 “可不是!”万志高摇头晃脑,在万海洋明显羡慕的眼神中说,“我和宝姐今天走大运,那些鱼都往我们身上蹦!奶,我带你看看,可大了,还是振邦哥哥帮着给扛回来的!” 张敏静这几天也难得这么开心过,哪还有拒绝的道理,当下乐呵呵的被几个孩子拉出去。 万志高兴冲冲的跑过去要拽篓子,却没想一用力,整个身子摔到地上,扯了个屁股墩。 他一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翻倒在地的篓子,脸上露出了要哭的模样,说道,“我、我和宝姐抓的鱼呢!” 两个篓子还在,里面捡的柴火也在,可除了万幸她们刚才拿出去的桃子之外,鱼和鸟蛋全都不见了! 东西去哪了?! 第15章 整个院子就这么点大,石桥村都是街里街坊的,彼此全都认识,出门谁手里提个东西都瞒不住,自然不可能是外人来屋里偷的东西。 万幸目光只是一转,就落在了二房那屋上。 要不是王秀英早就追着万金龙跑远了,否则她还真以为会是王秀英拿的。 不过就依着王秀英的那个脾气和秉性,发现篓子里面能有那么多的鱼,还有鸟蛋、桃子,绝对是会偷走不少。 但是王秀英也不傻,她要偷,就绝对不会偷走全部,而是拿走一部分。 这样子,就算是被发现了,她也能理直气壮的说是两个小孩子攀诬她,自己吃了不敢承认,反而去诬陷长辈。 万志高犹自哭唧唧,脸上带着一副全然天真的表情,看向张敏静,却很坚强的没有再为已经没有了的东西惋惜,说,“奶,我和宝姐拿的鱼都被偷了,我、我和宝姐再去捉。” 万幸循着万志高可怜巴巴的表情看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嗯,奶,我和小高再去给你抓。我之前听村里的‘老学问’说,吃鱼营养高,对身体好。我再给你抓一条大的,给你补身体。” 老学问原来是在高中任职的老师,退下来之后也有工资拿,他不用上工,膝下也没子女,有事没事了,就喜欢和村子里的人说说他的见闻。 老学问说话有趣,乡亲们也不嫌弃自己孩子能多学知识,都喜欢他。 张敏静脸色缓和了一瞬,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脸,说道,“好,奶信你们,乖孩子,去吧。” 话虽如此,可在万幸和万志高又重新背起了自己的小背篓,手拉手出门的时候,张敏静的脸还是一瞬间拉了下来。 这个年代里,盗窃是及其可耻的行为。 如果长辈偷窃给小辈看,那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要被所有人戳脊梁骨的。 所以那一次,王秀英偷吃了鸡蛋,她才会这么的愤怒,甚至就连二儿子打媳妇打到院子里,她都没有干预过一下。 偷吃鸡蛋事小,可王秀英坏就坏在还让小辈知道了。 这如果以后孩子全都学了她这样的作风,觉得学会了偷,就能比别人多吃一口好的,那还得了? 一开始偷家里的,家里偷不到就去偷外头的,之后偷不到了,难不成去抢? 况且家里老四媳妇有孕在身,再不到一个月就要生了,接生婆也早就联系好了邻村的婆子。 也是因此,近段时间,除了洗洗碗之类的,基本什么活都不让她干,也没的道理会去拿那些鱼,拿了也没用,她都闻不得那味道。 再说,四媳妇家里殷实,几个村子里都是一等一的人家,上头足足六个哥哥,才得了这么一个娇娇女,宠着都来不及,三天两头的就会过来送些吃食,哪能看得上那几条鱼? 至于老三家的,那就更不可能了。 张敏静看着三个小的手拉着手往门口走,拄着自己的拐杖,面色沉沉的盯着二房屋。 这件事情,等万胜利一行人回来,得好好掰扯掰扯了。 万幸挑起唇角,她也在等着王秀英乖乖的、亲手把他们的鱼给送回来。 谁知道那边出门的几个小的刚避开门口被万金龙扔的那一坨粑粑,迎面就碰上了哭哭啼啼走回来的王秀英,和一边细声安慰着她,推着车子一起往家走的陈晓白。 万幸一愣,默不作声的拉着两个小的又回了屋,临时拦下了要往二房走的张敏静,笑着说,“奶,我、我、我娘和,和二伯娘回来了。” 张敏静看了一眼万幸。 就在万幸搅着手指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改口太快的时候,张敏静把目光方向了门外。 屋外的陈晓白取下车上的东西之后,把自己的二八自行车交给了王秀英,还从裤兜里拽出来了一个带拉锁的小钱包。 里面有一张大团结,还有一些零碎的小钱。 她犹豫都没犹豫的直接把十块钱放在了王秀英的手里,说道,“嫂子,胜利可还在公社医院等你,你快骑着车去吧,早点看完也能早点回来。” 王秀英拽着钱在手里就不撒手,也不哭了,乐的眉开眼笑。 万幸看着她这么个变脸的绝活撇撇嘴,瞅了一眼张敏静。 张敏静背着光站在那,她看不清楚张敏静脸上的神色。但是张敏静却一改起先前的模样,似乎也不着急着要去二房了,反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万幸有些吃不透老人在想什么,干脆撇过头不乱猜了。 骑在车上,王秀英迎着附近乡里乡亲羡慕的目光,心里别提多美了。 这年头,谁家要是能拥有一辆二八自行车,那就是殷实的象征。 可惜他们家只有陈晓白一个人有,那还是人家爹妈巴巴送来的。 自行车这东西,攒攒钱谁家都能攒到,一年不行就两年,总能够,攒够钱不难。 可难的是自行车票啊。 想到这里,王秀英又不由怨恨起了自己家里的老娘。 人家陈晓白结婚的时候,虽然是个下乡的知青,啥都没有,可城里的爹历史问题查清楚之后,马上就成为了革命老同志,政治地位十分的高。 听闻自己的女儿在乡下已经结婚,且和姑爷相处的很好,也不嫌弃老三是个哑巴,巴巴的坐车还来了一趟,聘礼该少的一个不少。 虽然没有收音机,可缝纫机、手表、自行车全都有了,还给闺女送了一个大柜子和梳妆台。 她有什么? 她嫁万家的时候,就揣了一只老母鸡。 她陈晓白还在门口施舍自己,呸,猫哭耗子假慈悲。 装的人模人样的,都想让旁人都知道她陈晓白是个贤惠的。 王秀英嘴角拉的老长,却忍不住松开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鼓鼓囊囊的二十多块钱都揣在她兜里,她脸上又浮现了喜色,把钱往里头掖了掖。 谁知前方突然出来了一个土块,王秀英只一只手扶车把,没注意,下一秒人车全倒,别还留在黄土块的小路上,可整个人都栽到了旁边的水沟里去了! “哎呦,哎呦!”王秀英哭丧着脸从臭水沟里爬上去,看着那辆自行车,越想越气,用力的‘呸!’了一声。 连物件都跟陈晓白一样,养不熟的白眼狼,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和他家那扫把星万幸一样,沾了就得倒霉! 她儿子要是真有个什么好歹,她才跟三房没完。 王秀英眼珠一转,忽然计上心头。 这事儿她们二房可不能吃一个哑巴亏,就是万幸害的他儿子上山被蛇咬,得让他们三房负责! 万志高看着陈晓白中午就能回来,开心的直接扑了上去,小老鼠似的顺着她的裤腿往上爬,喊着,“妈、妈,妈妈妈妈!” 陈晓白笑的不行,赶紧把小炮弹塞怀里,走过去连带的牵住了万幸,说道,“娘,天这么冷,快进屋吧。” 张敏静点点头,“你这时候咋回来了?” “四弟给厂里去了个电话,让我回家看着。”陈晓白进屋之后把手上的手套和围脖摘下来,说,“家里三个男人全都去公社医院去了,二嫂也肯定待不住,就剩下你和弟妹,带着这一窝孩子可没法收拾。” 这话说的窝心,张敏静神色也不由缓和了一瞬。 万志高见到母亲的喜悦没一会就消失不见,又开始难受起来,“妈,我和宝姐摸得鱼让人偷了。” 万幸扯着陈晓白的袖子也跟着小心的点点头,有点心疼。 虽然刚重生过来也没几天,可这么多天过去,也确实是丁点儿的荤腥都没沾,真有点嘴馋。 以前她是整天喊着减肥不假,可那时候的饭菜既有营养又丰富,水果、时蔬应有尽有,哪像是现在一样。 顿顿的粗粮和稀米粥和咸菜疙瘩,万幸吃了没多久,饿的看见桃子的时候眼睛都有点发绿。 真是享过福的就难以再适应贫苦的日子啊,万幸心想,从前在孤儿院的时候,顿顿吃不饱饭不也那么过来了,反倒是现在受不了了。 陈晓白连忙抱着万志高亲亲又哄哄,没两下就把他哄得眉开眼笑。 “娘,回来的时候,我路过镇上的时候买了点肉,家里这几天孩子又是生病,又是被蛇咬的,得好好补补。”陈晓白说着,摸了摸万幸脸上没什么肉的小脸。 张敏静也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本来今天打算让你二嫂杀只鸡,也是得让孩子沾点荤腥吃了。” 在这个一家人可能一年到头都吃不到几顿肉的时节里,万家却一个月总能让孩子吃个一两次肉。 万幸闻言之后觉得幸福了一瞬,嘴里的口水却不由自主的分泌了出来。 陈晓白去门口拿刚才放下的篮子,跟着穿好衣服,出来帮忙的王艳红一起进了灶屋忙活。 万幸看了一眼,冲着张敏静说,“奶,我、我也去帮忙做饭。” “不忙。”张敏静却叫住了万幸。 万幸一愣,顺着张敏静的力道依偎在了她怀里,随后看着张敏静把自己的袖子和裤腿撸起来。 腿上和胳膊上的淤青很重,没个十天半月的根本消不下去。 现在看着青黄红黑一片,在那小胳膊小腿上显得凄惨得很,饶是万幸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也不由咋舌。 这王秀英,下手也真够狠的。 张敏静的手已经不细腻了,布满了老茧,在万幸腿上碰的时候,万幸甚至能感受到她的皮肤是硬硬的。 张敏静说,“疼不疼?” 万幸摇了摇头,表情有些瑟缩,声音也如同蚊子哼哼,却坚强的说道,“不疼了。” 那就是以前很疼。 张敏静眼里有些难受,她说道,“你咋就没哭过呢?” 她不是不知道王秀英打孩子,甚至气的狠了,有时候还会上鞋底和鸡毛掸子。 不光是万幸,就连万金龙也常常被打,所以她压根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 可这伤口,显然是经年累月下来经常挨打才能有的,旧伤不好又添新伤。 张敏静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叹什么。 小孩子的共情感很高,万志高和万海洋看着就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也跟着碰了碰。 万志高心疼的不行,抱着万幸小声哄,说的话跟陈晓白哄他的时候如出一辙,“哦哦哦,宝宝不疼喽,妈抱抱不疼喽……” 万海洋有样学样,跟着挤了进去抱万幸。 万幸,“……” “姐不疼。”万幸极力压着抽搐的唇角。 万志高瞅了她半天才相信,扭脸开始找他奶告状,“奶!我知道,我看见二伯娘打宝姐,她给宝姐嘴里塞臭布,不让宝姐哭,宝姐哭她就打的更厉害,还用脚踹宝姐!” 万海洋听得害怕,不住的点头,跟着一起告状,“我、我、二伯娘带着我去赶集,不给我吃的,也打我屁股,还不让我告诉妈,说告诉了,下一次还、还打!” 张敏静听得脸色简直是越来越黑。 小孩子的声音清脆,一道外墙根本隔不住声音。 在门外坐着择菜的妯娌两个对视一眼,听到了这一切之后,表情都有些沉重。 谁都不想自己家里有这么一个惹事精,自己忍一忍就算了,可是她们还有孩子,不能让孩子也跟着一起受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要入v了,早上会再和编辑确认时间~! 作者第一次写年代的题材,也是第一次尝试这种类似群像的写法,心里还是挺没底的~所以还希望大家可以多多支持呀。 第16章 王秀英也是真的担心万胜利, 摔了一跤,骂了三房几句之后, 又骑着车子赶忙上路了。 从他们村里,到公社医院有好一段的路要走, 骑车子紧赶慢赶的, 也赶了四十来分钟才到。 她把自行车停在公社医院外面, 惶惶不安的搓着手,有点不太适应来这种看着相当正规的地方,四处都是穿着制服的大夫和护士, 乡下人来这地方,难免有些拘束。 王秀英小心翼翼的问了人,好半天才七拐八拐的找到了万胜利在的急救室。 一看见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白布单的万胜利, 和旁边几个大人都沉默的坐在那的时候, 王秀英整个人都打了一个激灵, 理智全无的冲了上去。 “我的儿啊——!”王秀英眼泪一下子掉下来, 扑在万胜利的身上, 一边嚎啕大哭, 一边用手捶打着床铺, “我苦命得儿啊,都是那万幸害了你啊!这扫把星害人啊,我的儿啊!” 她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拽着医院的床单擦鼻涕眼泪。 旁边还在观察万胜利病情的大夫皱皱眉, 说道, “家属控制一下情绪,这里是医院,床单都要清洗消毒的!” 医院里见多了生生死死,过客也多,大夫只一眼就能看出谁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秀英颧骨突出,眼眶却向下凹陷,可偏生眼睛还小。 不说话的时候,就是一副贼溜溜的模样,让人心生不喜。 刚才那一哭起来,更是显得面目可憎,显然不是个好相与的。 这种人,吃软怕硬,一旦出事容易胡搅蛮缠,只能跟她硬着来! 几个男人闻声,连忙把哭的虚软,看上去像是站不起来的王秀英给扶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王秀英兀自流着眼泪,看着床上躺着,人事不知的万胜利,不禁觉得悲从中来。 她好好的一个大儿子,她去县城赶集之前还活蹦乱跳的,兴高采烈的说回来给她抓鱼,摸桃子、和大枣吃。 结果现在可好,就因为老三家里头那个万幸,那个该死的扫把星,就这么丢了命啊! 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白布单都盖上了! “嚎嚎嚎,娃好好地,你在这嚎什么丧!”万忠军手上拿着烟,大夫一个眼刀过去,他也不敢点,夹在耳朵上,时不时拿下来闻闻味道。 王秀英冷不丁听见这话,一愣,瞪大眼说,“真的?!娃好好的?!” 万忠军瞅着她这一张脸,眼底的嫌弃一闪而过。 王秀英长得本身并不好看,年轻的时候毕竟水嫩,能给撑起来,也显得没那么的丑。 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身上的肉也松了,身材也走形了。 王秀英看上去膀大腰圆,是个典型干活出力气的农村妇女,可实际身上没多少肉。 尤其是那脸,有些角度看上去,尖酸刻薄,就像是个尖嘴猴腮,会磨人福运的耗子。 “你这说的啥话?我是孩子他爹,还能拿这骗你!”万忠军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王秀英这才抹干净了脸,又到床边看了看。 万胜利虽然脸色苍白,隐隐发青,可呼吸却是平稳的。 就是那条腿情况比较惨,本身只有两个血口子的腿,现在整个肿的老高,乌青的一片,伤口边缘的地方还是有点溃烂,得十天半个月的养呢。 老四见状看了一眼王秀英,唇角勾出了一个说不清的笑容,说道,“多亏了人家老孙叔,给胜利先放了毒血,又给吃了解毒丸,否则,胜利都不等送过来,路上都得咽气,回去可得好好谢谢他。” 要不是孙老头不计前嫌,先帮万胜利整治了,否则现在结果怎么样还真的不好说。 万忠军也点头称是。 王秀英被他一句话给臊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她不给老孙头钱,那还不是为了他们万家着想? 病都没看好,还有脸要钱,这可是哪来的道理了? 这么一想,王秀英又觉得自己理直气壮,腰板不由又挺直了一些,暗暗的看了坐在一边的老三和老四,不愿意搭理他们了。 嘴角耷拉着,活像谁欠了她二百块钱似的。 “家属跟着去缴费。”一个大夫拿着板夹走过来,手上开了一张单子,左右看了一眼,递给了唯一的女人,也就是王秀英。 “交完费之后,孩子留在这观察三个小时,没有异样就可以带回家休养了。”大夫说道,在纸上写下注意事项和要开的药,“平时注意少吃辛辣重口的,咸的东西也不要吃,油腻的东西也注意少吃,清粥最好。” 王秀英视若珍宝的接过,什么都看不懂,却也还仔细盯着研究了半晌。 夫妻两人都不识字,万中华和万报国对视一眼,由万报国说道,“二哥,你和嫂子在这陪着孩子,我跟三哥出去,顺带透口气,交了费回来。” 王秀英巴不得他们去交钱,手上的单子往那边一递,斜眼不看人了,也没有给钱的意思。 万忠军到底是要脸,讪讪笑着从裤兜里摸了半天,结果什么都没摸出来,脸色一时有些发窘。 “我身上带了。”万报国扯扯嘴一笑,和万中华一前一后出去了。 他这二哥,平时不管是,是个耙耳朵,只有触及到他面子的事儿,才能硬气起来,管一管婆娘。 等他们两个走后,王秀英这才坐到了床边上,给她宝贝儿子摸了摸脸。 万胜利被摸得有点痒痒,眼睛动了动,就睁开了眼睛。 见他睁眼,王秀英脸色一变,连忙抱着他的头开始嘘寒问暖,一叠声的说,“娘的心肝啊,疼不疼?哪难受不?” 万胜利摇了摇头,看样子也是真的虚弱。 他看见他爸也在边上的时候,浑身瑟缩了一下,轻轻喊了声,“爹……” “你告诉娘。”王秀英看了一眼万忠军,不让他说话,脸色一整,说道,“是不是那个万幸害你让蛇咬了的?” 肯定是那个万幸,好端端的,大冬天的非得上山上摘果子,还忽悠着她家金凤跟胜利一起。 知道那山上有蛇,还让胜利上山,这不是明摆着害人吗! 王秀英越想越觉得这小姑娘心思歹毒,脸色不由狰狞了起来,想着回去她得好好跟这万幸算账! 哪想到万胜利却摇了摇头,有点纳闷,“娘,这跟宝丫有啥关系,是二妹说发烧难受,想吃果子,我才上山的。” 王秀英恨铁不成钢,戳着自己儿子的榆木脑袋,“这可跟你妹子有啥关系,她也是被万骗了上山的!都怪那个万幸,你也是鬼迷心窍了,这都看不懂?” 万胜利一顿,知道这事儿跟他娘说不明白,干脆不说了。 他这次在他朋友面前,丢面子丢大了,回去之后,可得想办法给补回来,没功夫搭理他娘。 正巧几人话音刚落下,去交钱的万中华、万报国兄弟两人回来了,彼此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 万报国尤其多看了看万中华的脸色。 刚才那番话,他们在外面显然是听到了的。 胜利这孩子自己都说了,跟宝丫没关系,可这二嫂非得把屎盆子扣到宝丫身上,说是万幸害了他们一家三口,这至于吗? 哪有当伯娘的这么耍无赖的?何况宝丫之前还叫她娘呢,一喊就喊了这么多年,就算是块石头,那也该捂热了! 他三哥是不会说话,可人聪明,凭着自己成绩也成了他们家里第一个上出来的高中生,更是他们整个村子里的一个‘奇迹’。 ——你见过哪个村子,孩子哑巴了,还能考上高中的?! 他三哥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一点就通。 全家四个孩子,就数他三哥聪明。 要不是当年他爸出事,三哥落到了水里,被救上来之后失了声,否则全家最有出息的一个,肯定是他三哥。 万报国想着三哥这么多年对他的好,一时间也觉得心绪翻涌,忍不住粗声粗气对王秀英道,“嫂子,你这话说的,可就亏心了。这宝丫今年都不到六岁,话都刚学会说没两年,她哪来的本事忽悠胜利一个大小伙子上山,还能被毒蛇咬了?这蛇又不是宝丫放上去的!” “再说了,宝丫不也是被蛇咬了,这才差点没的吗?”万报国皱了皱眉,再看向他二哥的表情有些不赞同,“你们不叮嘱着孩子别上山,反而出事之后再怪宝丫这个孩子,这可说不过去啊!” 万中华不能说话,背着手在一边沉沉的看着,意思同样不言而喻。 他的长相最像是去世的父亲,且长相稳重,当年是被他父亲当成一个士兵一样严格训练的,因此也一直很自律的要求着自己。 可惜后来因为他嗓子的问题没办法参兵,但这么多年来,万中华对自己也一直要求很严格。 下了工之后,也会按照他父亲告诉他的方法锻炼身体,训练自己,绝对不会偷懒,是他们大队上一顶一的一把好手,谁听见他的名字,都得竖起一个大拇指。 是以,这种沉稳的气势,一下子压的万忠军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回话。 王秀英也有点憷这个不能说话的老三。 尤其是他那双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简直要把人压的喘不过气,遂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表情相当不好看,兄弟几个就权当是看不见了。 万胜利的腿也不好走路,背着回去这一路颠簸的厉害,万报国和万中华兄弟俩去找老乡借马车去了。 王秀英见两人出去,冲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努努嘴,小声的冲着自家男人说,“医药费是多少钱?” 药单他男人拿回去了。 虽然字不认识太多,可万忠军好歹也是上过几年学的人,简单的数字还是能认识的。 他看了眼王秀英,闷声说,“不咋花钱,回去公社能给咱报销。” 这年头农村都能报销医疗费,也是政策下的补助,有些报销多的,都不用自己花一分钱,还能拿到补贴养身体。 否则农民这穷苦干一辈子,一场病钱就全都搭进去了,谁看得起病? 只能拖回家等死罢了。 “花的钱,咱们家一分钱都不能出。”王秀英拍掌,小声说,“回去之后都得让三房出了,反正她陈晓白有钱,不差这几个子儿,再说,咱家胜利都是被三房那万幸害的,就是残疾了,她也得养咱们胜利一辈子,给咱俩养老送终!” 王秀英眼睛一瞪,顿时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万幸既然已经是三房的人,那就跟他们二房没关系了,合该是三房的人出钱。 万胜利是他们二房的长子,那以后他们两个老了,按照习俗,就得跟着万胜利住。 万一他出了点啥事,他们两个可不就得让三房养着了? 万忠军这次终于皱了皱眉,呵斥了一声,“胡说!” 万胜利躺在边上,他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他今年已经九岁,再过两年,就该说媒定亲,就是个大人了。 可听见他娘这么说,万胜利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心里那股莫名的责任感告诉他,他娘这样是不对的。 可是他家里,一般都是他娘说了算。 别人就算是有不同的意见,他娘表面上听了,可实际上还是我行我素。 不光如此,还会一直暗暗记在心里,逮着机会就要说一嘴,翻旧账,因此万胜利也不敢多说啥。 王秀英讨了个没趣,耷拉着脸坐到一边了。 她这男人,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她这么累死累活的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她们这个家了?! 这老三家里有能赚钱的,老四家里男人又是个能干的,就快要竞选副大队长了,他们呢? 不想点办法贴补自己,以后咋办? 万报国和万中华人缘好,邻近的几个村子都互相认识,也都知道底细。 没一会儿,他们就把东西借过来了,带着几个人一起回家。 临走前,大夫又嘱咐了一遍,说被蛇咬之后,要饮食清淡,忌荤腥,如果有发烧的情况,就再去医院,吃食上一定多注意。 几个人乖乖的听着,在医生面前谁都不敢造次。 那些大夫可都是有文化的高级知识分子,在农村人心里,有学问得人,就是厉害的。 回去时比来的时候要轻松地多。 万胜利躺着,晃晃悠悠的没一会儿就又有了想睡的意思。 万中华骑着陈晓白的车,剩余的人都在马车上,驾着马车悠悠哒哒的往家走。 虽然他们脚程已经不慢了,可这么一条路,等他们回到石桥村的时候,天都已经快泛黑了。 马车在门口停下的时候,屋里就响起了孩子们笑闹的声音。 万中华虽然嘴巴不能说,但是耳朵却因祸得福,变得更加的灵敏了些。 笑着停好了车后,他动作熟练的蹲下身,把从屋里冲出来的小炮弹抱在了怀里。 “爹!爹爹!”万志高抱着万中华的脸就是一顿乱蹭,一整天不见,粘人的小家伙想死他爸爸了。 万幸在后面看着这其乐融融的场面,面上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微笑。 万中华怎么会没有注意到,当下冲着万幸招了招手。 万幸一愣,小心翼翼的挪了两步,最终被万中华一下抱在了怀里。 一大一小两姐弟同时坐在了父亲臂弯,被他壮实有力的胳膊抱着,一起进了屋。 “今天奶杀了一只鸡,妈也从集市上带回来了两个猪蹄髈!”万志高兴冲冲的,不想从父亲怀里下来,赖着不动弹,嘴里不停地说着今天能吃到嘴的美食。 万中华也一点都没觉得累的样子,抱着俩孩子在院子里转着圈走,溜着他们玩。 万幸一开始坐的心惊胆战的,没一会儿就安逸的开始享受起来了。 万中华这俩胳膊也不知道怎么长得,跟铁一样,稳固的很。 万幸刚才手不小心碰到了一点,就觉得自己触碰到了实打实的肌肉,硬硬的。 再说,万志高在他怀里都快扭成个小麻花了,也没见万中华露出一丁点吃力的表情来,显然是一点没把两个孩子的这点重量放在眼里。 万幸琢磨着,估计再加上一个陈晓白,万中华都不带皱一下眉毛的,力气大就是好。 虽然万中华不能说话给他回应,但是万志高也是一个自嗨型的小太阳,一个人也能说得很起劲,“奶用鸡炖的有土豆,还炖了好些白菜,今天可以吃饱,奶还说蹄髈是给我宝姐补身体的,多吃蹄子我宝姐的脚才能好得快,剩下的汤明天还能擀面条吃!” 万幸嘴角抽搐着看了一眼自己的脚丫子,心想这农村不管是哪个年代都一样,全都奉行着吃哪补哪的至理名言。 所有人也都忙活了一整天了,虽然是因为孩子病了才能吃得上这么好的一顿饭,但是吃到嘴里了才是实在的,管你是因为什么能吃到的。 几个孩子都没有个生病的样子,兴致十分高。 万幸自从到了三房之后,也终于有资格上桌了——她也是之前才知道的,从前因为王秀英说桌子太挤坐不下,万幸是不被允许上桌吃饭的。 一顿饭一个窝头,不能夹菜,就蹲在门口吃,啥时候吃完啥时候就能干农活了,也不让喝口汤,回去就着凉水凑合。 现在和之前的日子简直是天差地别,万幸甚至都不需要拿筷子夹菜,就有陈晓白和万中华夹得菜源源不断的往她碗里送过来。 旁边还附赠个捣蛋的万志高,他也想夹菜给自己吃。 可惜万志高岁数太小,手拿筷子都费劲,颤巍巍的,一次只能夹一两片菜叶,还乐此不疲的。 万幸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眼眶有些红了起来。 陈晓白一直仔细的看着万幸,见她眼眶红了,赶忙放下了自己的筷子,小声的说,“腿疼了?” 万幸也觉得自己哭的有点莫名其妙,这次是真的有点不好意思,害羞的摇摇头,随后喏喏的说,“饭好吃。” 她瞪大了双眼,仔仔细细的盯着陈晓白,说,“谢谢娘。” 陈晓白忽的心里一跳,只觉得一阵暖流涌过,不由抱了抱万幸,在她额头上轻轻的亲了一口。 旁边的老四媳妇快要生了,正值母爱泛滥的时候,见状忍不住说,“嫂子,宝丫可真听话,以后肯定是个贴心小棉袄。” 陈晓白喜欢听人夸奖万幸,闻言乐的眼都要找不到了。 整个石桥村就这么点大,什么都瞒不住。 她前些日子刚收养了万幸,没两天厂里不少人都知道了。 同情的有,看好戏的有,不明所以跟着一起瞎起哄的也有。 但也有那几个关系好的,是真心诚意的教她怎么带女娃,分享给她经验,教她怎么当一个好妈妈的。 后来她们才从陈晓白口中得知万幸长得又好看,性格好,又听话。 五六岁大的娃娃,就愿意大早上起来,去给爹妈准备洗脸水,拧抹布,帮着做家务活,给弟弟擦脸、穿衣了。 虽然没见过,可见陈晓白脸上的喜色不假,整天把这个听话的女儿挂在嘴边,大家也都真心实意的祝福起来了。 同时,心疼万幸经历的也都有,但是陈晓白不是个愿意说人坏话的,也都不怎么接腔。 时间久了,那些人自己找了没趣儿,却也更愿意和陈晓白说话。 “可不是嘛。”王秀英看着这一大桌子菜,心里就泛酸,阴阳怪气的说,“要不是托了宝丫的福,这一大家子还吃不上肉呢。” 这老太太也真是偏心眼。 她家金凤病了几天了,一直发烧没退下去过,老太太也不说做点好的给补补身体,反倒是给这么个自作自受,上了山被咬了的万幸弄这么一大桌子?! 这要是个小子也就算了,就算不是个小子,是亲孙女她也不说啥。 可这万幸是谁?不知道是哪来的野种呢,给吃得再好,万一哪天亲爹妈找来了,那不还是人家家的?! 话虽如此,可她却一点都没少吃。 次次都专挑那些肉嫩、又多的地方下筷子不说,尤其是瞅准了陈晓白从镇上买回来的两个蹄髈。 张敏静冷哼一声,把手里的筷子扔了。 这一下,桌上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她。 “老二媳妇,有肉吃还堵不上你的嘴了?你既然知道这肉是给孩子补身体的,你就该让给孩子吃,还在这吃的跟猪似的?”张敏静一点都没给王秀英留脸,毫不留情的数落着,“家里真要出力气的,和几个最得补身体的都没吃,就你一个人在这抓着蹄髈吃没完,你好意思?!” 王秀英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我可给老万家生了三个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张敏静听见这话,却忽的笑了笑,盯着万忠军的目光有些晦暗不明。 王秀英没看见,继续说,“娘,我也得吃饱了,才能照顾小的,你看看,这金凤病着,胜利也让蛇咬了,不吃饱点,我怎么看顾孩子啊?” “吃饱了你看住孩子了?”张敏静声音更冷,拿起筷子‘砰!’的一下砸在桌子上,声音冷厉,说道,“老三媳妇,把蹄髈拿走!” 陈晓白一愣,看了一眼万中华。 万中华轻轻点点头,她这才起身,把那一大盘蹄髈从中间拿走,放到王艳红那边的小桌上了。 几个孩子眼巴巴的瞅着,都还没开始动呢,万金龙不干了。 他筷子一扔,手里的窝窝头也扔到地上,开始躺在地上嚎哭,“我要吃肉,我要吃猪蹄,给我猪蹄吃,妈,我饿!” 万志高见状眼睛一亮,从凳子上往下一滑,也要跟着一起滚。 他可记着呢,上次他跟着一起滚,狗娃子就被狠揍了一顿! 然而万幸这一次可没有给万志高往下躺的机会,赶忙把人给按住了。 招式虽然好使,可也不能次次都用。 再说了,万一万志高这小家伙意志不坚定,觉得躺下去哭就有用,以后也真的跟着学坏了怎么办? 万志高眼神疑惑,询问他宝姐为啥不让他滚。 万幸淡定的拍拍他的脑袋,给她塞了半个窝头,说,“小高吃饭,明天宝姐还带你抓鱼去。” 静默突的被万幸这柔柔软软的一声打破。 旁边埋头喝汤的万海洋也不甘寂寞的一抬头,“宝姐,我也去!” 眼见气氛不对,哭了一会儿没有人搭理的万金龙四下一看,也哭不下去了,被他爹扯着,扔到外间罚站去了。 屋里安静下来,老太太这才看了一眼室内,被万幸这么有的没的一提醒,也想起来了,说道,“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二次了,咱们家,出了家贼。” 王秀英脸色一变,“娘,你这是啥意思?!” 她不就是偷吃了一口鸡蛋吗?怎么就能把她说成是贼了? 她为老万家生了三个儿子,还有一个闺女,是万家的大功臣,多吃两口鸡蛋又咋了?!那都是她应得的东西! 张敏静冷哼,端坐在座位上,“宝丫带着小高去山上摘果子、摸鱼。东西被大队长家振邦帮着送来,可我这就纳闷了,东西就在这自家院子里面没了。” 这次王秀英理直气壮的知道不是自己拿的,因此眼珠一转,跟着冷哼一声。 老太太是最恨有人偷拿了东西的,这和偷吃还不一样。 前者,那顶多算是小打小闹,可直接拿了这多东西藏起来,那可就是真的偷了! 一家人里头,最忌讳的就是这个。 她一时有些幸灾乐祸,看了一眼陈晓白和王艳红,眼珠一转,“娘,我和我当家的今天可一直都没在家,胜利也是刚回来,我这凤丫头还病着,可跟我们二房没关系!” 陈晓白和王艳红对视一眼,又默不作声的转开了视线。 老太太又那里是这么好忽悠的,一拍桌子,说,“这么大个鱼,想藏也藏不起来,三个男人都给我起来,自己个儿给我去屋里找!” 几个人岁数都不小了,被这么催着回去找东西也难堪。 可谁也都知道,不该是大人动的东西,那自然就只能是孩子偷拿的。 这么一想,几个男人的目光就不由看向了万忠军——除了他们二房的会拿,还有谁会碰? 那鱼和东西就是三房两个孩子带回来的,没道理再藏起来。 再说了,四房王艳红这两天怀孕反应大的很,灶屋都不能进,拿了也没用,他家水娃子才两岁点大,走路都不稳当,让他抱那么大条鱼? 怎么可能! 王秀英脸色难看,好啊,这老太太还是怀疑自家的! 她倒要看看,要是老太太在她屋里搜不到这些,她以后还怎么管家! “去找!”王秀英当下得意的一仰头,催着自家男人去屋里。 有了一个带头的,剩下的两个人也意思意思的带着自己孩子回去了。 “娘,凤丫头可还饿着,我得给她捎点吃的。”王秀英笑笑,把桌上唯一的半块白面馍拿到了碗里,又狠狠的盛了几勺的鸡肉。 张敏静冷眼看着她的动作,一直到王秀英要走的时候,才发话,说,“给我坐下!” 王秀英一愣,真被惊着了,一屁股坐了下去。 张敏静看着屋外头,说道,“你就给我坐在堂屋等,啥时候找到了,啥时候再给我出去,饿一顿不吃饭也饿不死人。” 她刚才已经发了话,这几条鱼,今天要是找不出来是谁偷的,除了几个病着的几个孩子,谁都不能吃饭! 有了这么条军令状在,几个男人找的也都是焦头烂额。 自家屋里翻了半天,什么都看不到。 万中华不由看向了陈晓白,面露疑问。 陈晓白悄悄冲他招了招手,夫妻俩坐在炕上,彼此贴的很近。 陈晓白小声说,“二哥屋门口,有鱼鳞,从他屋过去的时候,还能闻见鱼腥气。” 虽然现在天冷,可屋里却烧着炕,鱼被带到了暖和的地方之后,那腥味自然是藏都藏不住,一下子就得从门缝里往外钻。 万中华沉默的点点头,握了握陈晓白的手,用口语慢慢的说,“苦了你。” 陈晓白脸一红,摇了摇头,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窗口,把头贴近了万中华的胸膛,轻轻蹭蹭,说,“你对我好,不苦。” 万中华脸上心上都是一热,正想看看怀中娇妻红润的脸,却不想那边传来几声孩子的惊叫声。 “鱼!鱼找着了!”万海洋的小短手指着二房的屋子,双眼瞪大,不住地重复着,“鱼,鱼鱼!” 万志高话说的利索,当下道,“奶!我和水娃子找到鱼了,在二伯娘屋里头!” 王秀英顿时呆住了,慌乱的站起身,果然看万忠军黑着脸,牵着一个小孩儿,手里还拎着一个篓子从屋里走了出来。 天有点黑,她仔细瞅了几眼,才发现那居然是她家二丫头万金凤。 “这黑灯瞎火的,天又冷,你把她带出来干啥!”王秀英皱着眉,虽然语带嫌弃,却还是摸了摸万金凤的脸。 万金凤可怜巴巴的喊了声娘,就要往王秀英怀里靠。 王秀英一呆,下意识的往后退两步,有点奇怪的看着万金凤,扫了她两眼,把一边的小儿子万长征抱起来,说,“当家的,到底是咋回事?鱼咋会在咱们屋里头?” 万忠军狠狠的看了一眼万金凤,丢人道,“你自己过去跟你奶说!” 万金凤被推得踉跄几下,拽着衣服袖子,表情可怜兮兮的站在堂屋正中。 她身上连夹袄都没穿,看样子也是刚被他爹从被窝里揪出来,可这脸色倒是挺红润,看不出一点像是病了的模样。 万幸来了这么久,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位传说中的原书女主。 她现在并没有像是书中所说的那样子美丽无比,年纪还小,身体也瘦,跟个豆芽菜似的。 万金凤的瓜子脸随了她母亲王秀英,却没有遗传她妈的高颧骨和小眼睛,反而有着一双狭长的凤眼。 这种眼睛如果是长大以后,或者在妆容的衬托下可以称作是妩媚,但现在,在一个小孩子的脸上,这种五官分开怎么都好看,可聚集在一起,又怎么都觉得别扭。 换句话来说,就是丑,可在长得丑的那一拨,又算是比较美的。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那种。 “奶。”万金凤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随后说道,“我、我不是想偷鱼。” 万幸由此看了一眼张敏静的反应。 张敏静看着孩子只穿着一个单薄的里衣,冲着那边的王秀英说道,“给闺女把袄子拿过来,病还没好,再严重了。” 话里话外倒只是一个普通的长辈关心小辈的话。 万幸满意的看向了屋里站着的小姑娘,也想知道,她能说出什么样的理由,来证明自己不是‘想偷鱼’。 万金凤穿上了棉袄,对着盯着她瞅的王秀英笑了笑。 王秀英怎么看她闺女怎么觉得怪异,可也说不上来是哪奇怪。 不过,丫头片子偷了老太太的鱼,给他们二房丢了脸,等回屋了可得好好收拾一顿! 万金凤好一会儿才说,“娘说我这两天一直生病,奶又做了好吃的给我吃,我、我就想着能做点啥,帮着家里做点家务活。” 这话一出,所有大人都露出了一种‘原来如此’的表情。 万幸笑了笑,这女主……现在是真想帮忙,还是装想帮忙? 先不说那些鱼她会不会收拾,就算是真想收拾,直接在大人处理的时候过去帮忙就是了,用得着把鱼藏到二房屋里? 她低下头,想了想,随后在万志高耳侧说道,“你去数数篮子里给奶的桃还有没。” 下午那会儿为了以防万一,她没有把桃子全都拿出来,而是留下了两个最小的。 这样就算是被谁发现他们吃了桃子,他们也能说,已经给家里其他人留好了,他们吃的是最小的几个。 万志高闻言跑过去翻了翻,惊讶的说,“呀,奶,我宝姐给你放的俩桃子没了!” 呦呵,真没了? 万幸皱了皱眉,目光又一次看向了万金凤。 只见万金凤的双眼和她直勾勾的对上,眼神阴毒,完全不像是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儿该有的童真,可又也不像是一个成年人能拥有的这么容易露白的表情。 然而那个眼神转瞬即逝,没一会儿万金凤就把目光转向了别处去。 张敏静在上面发了话,说道,“干啥家务活?喂鸡、捡柴火都不行,非得去找鱼身上的门道?” 万金凤眼眶含泪,柔柔弱弱的说,“我、我想着,鱼带回来不能放太久,家里下午没有人,我可以帮着把鱼鳞啥的给弄弄,这样、这样做饭的时候,就好收拾。” 张敏静也完全像是不认识万金凤了一样,目光狐疑的打量着她。 有此感觉的,还有万志高。 他敲敲扯了扯万幸的袖子,小声说,“宝姐,我咋感觉她这么不对头呢。” “哪不对头?”万幸也小声说。 “说不上来。”万志高愁眉苦脸的挠头,“就是感觉不认识了,以前二丫姐也没这么勤快,咋突然想起来帮奶杀鱼了,她也不会啊。” 第17章 万志高的声音虽然小, 可也抵不过屋里实在是太安静。 除了万金凤在那偶有一下的抽泣声之外,屋里静到哪怕稍微动一下, 都能听到衣料互相摩擦的声音。 万志高这一句话,所有人都听到了, 只是有的听懂了, 有的没听懂。 但是至少, 这句话倒是给张敏静提了个醒。 张敏静神色淡淡的,脸上因为在农村经常操持农活的关系,显得有些苍老, 她说道,“小高说的没错,凤丫头,咱们老万家可没有让小闺女干活的道理, 这么多年了你在家里也没干过啥重活, 怎么就突然一时兴起, 要帮着大伙杀鱼了?” 万金凤哭声停了一瞬, 旋即愣住了, 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万幸侧了侧头, 一时间也拿不准这个女主到底是聪明还是笨, 也不知道她这一举动的缘由。 怎么女主突然要偷这么多鱼,还要撒谎编这么个容易被揭穿的谎话? 过了好一会儿,万金凤都没能回答上来这问题, 只有眼神不停地在四下张望, 像是要把这一切都给记在心里。 万幸这时候突然想到, 原书里面,因为女主存在,而被戴上了‘恶毒’这顶高帽子的反派家人们,似乎现在全都坐在这里。 ——仗着自己是副队长,就欺压二房,让他们多干活,还干苦活、累活,给自己添威信的万报国。 ——仗着自己家里有钱,在镇上上班,就看不起二房,时常语带嘲讽,又假装怜悯的三房万中华夫妻。 ——还有仗着自己是一家之主,就对二房横加打压,动辄就要欺负二房的偏心又恶毒的奶奶。 只是不知道现在这种齐聚一堂,类似‘审问’的情况,在这位女主的心里,又算不算是恶毒,算不算是所有人合起伙来全都在欺负她一个人? 毕竟这世上,自己干了坏事儿,还觉得自己无辜的人可不在少数。 见万金凤不答,张敏静自己又重新开了口,眼底有着阅尽千帆的了然,“金凤,你要是自己主动承认了,这事儿咱们今天就揭过,该领罚的领罚,该训斥的训斥,以后就还是一家人。” 万金凤慌张的看了一眼老太太。 只听老太太说道,“可你要是非得死鸭子嘴硬,那也别怪我心狠,只能打到你承认。” “你自己说说,到底是为啥,你要把那鱼,桃子和鸟蛋全都放回屋里去?”张敏静声音一沉。 不知为什么,万幸突然觉得,张敏静这话说的,不论是语态还是神情,都像是在模仿谁。 然而这种情绪只是出现了一个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她甩了甩头,继续不动声色的观察。 万金凤脸色变了几变,终于流下了眼泪,哭诉着说,“奶,我、我知道错了,我是想吃桃子,又怕被发现,就、就把东西全都拿到屋里去了。” 王秀英脸色变了几变,还是没忍住,冲上去重重的给了万金凤后背一下子。 “我叫你嘴馋,叫你偷吃!”王秀英气的脸色涨红,下手也不分轻重,万金凤一下子就被她给打的跪在那,“你个死丫头片子,我打死你,给你老子娘在这丢人现眼!” 王秀英简直是要气死了! 亏她之前还理直气壮的在老太太面前打包票,说这事跟他们二房没关系! 现在倒好,这死丫头居然自己承认是她偷吃的桃子,这不是明摆着让她没脸?! 王秀英这一下力道狠,万金凤一下子便哭喊了出来,眼泪流了一脸,“娘,娘,疼啊,疼,别打了——!” 张敏静虽然小时候也收拾孩子,但毕竟四个全都是皮糙肉厚的小子,受得住,打起来也不心疼。 见王秀英这么打孙女,她也忍不住拍了拍桌子,“行了,当着我的面,在这打孩子做什么,你这当长辈的平日就没做好榜样!” 要不是王秀英偷吃在先,孩子能跟着有样学样吗?! 张敏静气的直喘气,万幸眼珠一转,赶紧倒了杯水给张敏静喝,让她顺顺气。 有力气了才好接着骂人啊。 张敏静果然是渴,温水下肚之后,气息平顺,好了不少,看向万幸的表情十分温和。 接着,她听见底下的万金凤委屈的抽噎着,断断续续不停地说,“奶,我这几天实在是被万幸吓着了,回来之后就一直发烧,浑身没力气,吃啥就吐啥,实在是难受,烧糊涂了,看见桃子才没忍住想吃。” 她喘了口气,补了一句,泪眼汪汪的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万幸挑眉,这怎么又和她扯上关系了? 不把事情往她身上扯,这女主就不痛快还是怎么的?往她身上扯能让她多赚两个大团结? 万幸揉了揉眼睛,确定眼睛通红了之后,才拉着万志高的小手,躲在后面怯怯的说,“我没吓你……” 她刚一开口,王秀英就一个眼刀飞了过来。 万幸吓了一跳,眼眶更红,往角落躲了躲。 陈晓白见万幸这么被吓,终于忍不住了,一咬牙,沉着气说道,“凤丫头,你说话可得凭良心,怎么就成了宝丫吓着你了?” 万金凤仍旧是那副泪眼朦胧的样子,无辜又可怜的说,“万幸拉着我上山摘果子,结果被蛇咬了,还吃了老鼠药,把我吓住了,我才发烧的,才想吃桃子。” 可是明明是你让宝丫上的山啊! 陈晓白这句话憋在心里很久了,一直都没敢说,因为她没有证据! 万幸是没有亲妈,可以后她就是万幸的亲妈,一个当妈的,看着自己闺女这么被人诬陷、被人欺负,她怎么忍得了?! 大概是老天爷听到了陈晓白内心所说的话,一边一直沉默着抠桌子玩的万胜利才终于闷声闷气的开口,说道,“奶,我妹撒谎,明明是她骗着万幸上山帮她摘果子,遇见蛇了,又拉着万幸,才害万幸被蛇咬到的。” 所有人顿时一惊! 万金凤也惊恐的看向了万胜利,满脸的不敢置信。 万胜利抿抿唇,把头瞥到了一边去。 他也受够了! 再过几年,他都是个大人了,看不得小孩子死鸭子嘴硬,攀诬的那一套。 这几天,就因为凤丫头的事情,连累的万幸差点死了。 结果万幸刚醒,他妈就不要万幸了,见着万幸就又打又骂的,她这个妹妹还躲在屋子里,说是万幸活该。 他问为啥,他妹子就跟他说,万幸是个捡来的,就得活该被欺负,活该被打。 这让万胜利心里很不是滋味——很久以前,他被一个从城里到乡下玩的小孩子骂过乡巴佬,一群小孩打他一个,说他是乡下人,就活该被欺负。 他连告状都不敢,哭着看那群小孩趾高气昂的跑走了。 这事儿憋在他心里太久了。 所以看见万幸跟他当时一样,一个小孩子缩在旁边,不敢还手,两眼都是惊恐的,有人一靠近就浑身发抖的时候,他就心里难受啊! 万幸惊讶的打量了一下万胜利,没想到居然是他说出了这番话。 万胜利不小心正好瞥到了万幸,万幸小心翼翼的冲着他小幅度的笑了笑,却更往赶上去抱着她的陈晓白怀里缩了缩。 这让万胜利更难受了,再看着万志高站在万幸前面,张牙舞爪要护着万幸的样子,万胜利说不上来有点眼红。 他也不知道咋回事,反正看着就生气,鼓着嘴,蹲到了一边角落里头。 沉默的气氛一直维持了很长的时间。 半晌,张敏静突的笑了一声。 “好啊,好啊。”张敏静手都是颤抖的,拄着拐杖,指着还跪着没敢站起来的万金凤,对准的却是万忠军,“老二,你看看你娶得好婆娘,教出来的好闺女!” “骗着宝丫头上山给她摘果子,遇见蛇了就要把自己妹妹给推出去当挡箭牌,过了整整一个下午,不跟家里人说!”张敏静越说越生气,胸膛急速的起伏着,“万金凤,你今天告诉我,你给宝丫喂得那个,到底是老鼠药丸子,还是糖豆!啊?!” 张敏静气的狠了,抓起手边的一个碗就砸向了万金凤。 这年头的碗都是铁腕,张敏静气的狠,手上力气也没有一个轻重,顿时万金凤的额角就流下了一行血渍。 王秀英当下就护犊子的冲上去,看着万金凤,喊道,“娘,你这是做啥!凤丫才多大,你下这么黑的手,这玩意以后留疤了,她还怎么找好婆家?!” “你还想着还找婆家!”张敏静吼了一声,“她小小年纪不学好,推自己妹妹去喂蛇,还给妹子喂老鼠药,这事儿要是传出去,老万家所有人都得去死了!谁还有连见人?你让家里这几个孩子将来还怎么活?!” 王秀英显然是没想到这一茬,当下呆住了,反应过来之后,脸色‘唰’一下的就白了。 确实,如果这事儿传扬了出去,哪家的女儿还敢往万家嫁?她儿子以后走到哪都要被指指点点,一辈子都能给毁了! 她推开了怀中的女儿,只觉得自己好像完全不认识了一样,带着一种惶恐。 万金凤急的满头都是汗。 怎么事情就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的? 明明事情应该就按照她说的那个样子,大家该以为她是为了家里的人,为了帮家里减轻负担,所以才想要帮忙,才把鱼给拿回了屋里。 而万幸也会被怪罪,被说是嫉妒姐姐给家里奉献,想法子陷害姐姐的。 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啊! 万金凤两眼惊慌,看着躲在陈晓白怀里的万幸,狠狠地咬着下唇。 她是带着上辈子的记忆重生的,上辈子她一直到死了之后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一本书里面的恶毒女配。 可那本书的数据出了错误,误打误撞的她变成了女主,从此一路享受着女主才能有的光环和逢凶化吉,否极泰来的好运气。 可是好景不长,万金凤还没有享受多久这个好运气,那本错误的书中世界就要被粉碎掉。 她几乎以为自己都要死定了,谁知道,一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书中。 重新回到了小时候,她还带着上一世的记忆,简直是老天爷都在帮助她。 万金凤都已经做好了未来会飞黄腾达的准备,却没想到,事情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她为了以防万一,提前设计了万幸,给喂了万幸老鼠药,可也因此受了寒,那之后,她就开始发起了高烧。 她病得厉害,甚至不能下地,只能在床上躺着,被她亲妈喂饭喂水,一边暗暗的等待着万幸死亡的消息。 只要万幸死了,这样子,事情就会和上一世一样,女主就也依然会是她。 可现在的发展,不对劲啊! 万幸不光没死,反而离开了二房,被三房收养了,看样子还过的还挺好的。 这以后,她再想做什么,可就难了! 她脑子乱糟糟的,可眼下情况紧急,她也只能先把这事搁到一边。 看着气的发抖的奶奶,连忙说道,“奶,我不知道给宝丫吃的是老鼠药啊,那不是个糖吗?我还舔了一口,才给宝丫吃的,我都没事!对了,对了,长征也舔了,他也吃了,都没事!” 万长征懵懵懂懂的,他说话晚,到现在都不会说多少字,一点都不像是三岁半的孩子。 闻言也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傻呵呵的笑。 张敏静闻言,气稍微消了点,盯着万金凤半晌,说,“真的?” “真的,真的!”万金凤连连点头,眼泪不要钱的往下掉,痛哭着说,“奶,我哪敢给人吃老鼠药,那可是害命的东西啊,我真以为那是糖,想给宝丫吃了,喊人去救她的!” 万金凤哭的伤心无比,张敏静冷冷的盯着她,半晌才咬牙切齿的说道,“就算是你没喂她老鼠药,你也害她被蛇咬了,还不赶紧通知大人,之后又诬陷是宝丫骗你上的山,就这几件事,我也不能轻饶了你!” 张敏静把头转向默不作声的万忠军,眼底有失望的光芒一闪而过,过会儿,她说道,“老二,这是你亲闺女,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吧!” 万金凤终于露出了惶恐的表情,跪着往前爬了几步,哭喊道,“奶,奶!我知道错了,你别让我爸打我,我求你了,我爸力气大,他会打死我的——!” 万忠军种了一辈子的地,那力道真要打起来,都能把她给打死了,真要把自己交给万忠军,她就算能活,也得被打的躺好一阵子! 张敏静这次是铁了心了要整治家风,一点都没有心软,闻言只是道,“好啊,不想让你爹打你,你现在,给我跪到屋外头去,也不准吃饭,跪到什么时候我消气了,宝丫也不怪你了,你就啥时候再回来!” 说完,老太太神色一整,“其他人给我坐下,吃饭!” 老太太这一次大展神威,家里上上下下噤若寒蝉,谁都不敢再多说一句。 万金凤已经被万忠军强行拖着跪到了外面。 冬天的土地湿冷,可万金凤也不敢要东西垫着,只能一个人期期艾艾的跪在那哭。 她摸着自己饿的一直叫的肚子,眼底闪烁着恨毒了的光芒。 这一家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要不是上辈子为了让贺知书顺利娶她,不能让自己成一个没爹没妈的孤儿,她早就和这家人老死不相往来了。 屋里的万幸看了看桌上的众人,除了王秀英之外,似乎谁都不怎么真正的关心门外被罚跪的万金凤。 这倒是可笑了,不是说原书里的女主深受万家上下喜爱吗,怎么人缘这么差? 不过她看了看上边的老太太,最终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还是放下碗筷,说道,“奶,你、你要不,还是让阿凤姐进来吧。” 张敏静掀起眼皮看了万幸一眼,柔和了神色,说,“为啥?” “外头太冷了。”万幸咬着下巴,另外一手紧紧的攥着陈晓白和万志高的手,似乎能汲取到源源不断的勇气,“凤姐烧还没好,跪一宿,怕是撑不住的。” 这听起来倒是有道理。 万幸也无奈——老太太话头里说了,这事儿什么时候自己气消了,什么时候才能放万金凤进来。 现在外头天色都沉了下去,不少下工的人都打算回家吃饭。 万家就在桥边上这么个毕竟路上,万金凤这一跪,少不得丢人现眼。 自己要是追究下去,反而要被人戳脊梁骨,说得理不饶人,倒不如顺着那话卖个乖。 ——她到不是打算卖二房人情,因为就二房那一家,怕也没人会是个能记得人家恩情的。 她这个乖,是卖给万家其余诸人的。 闻言王秀英也赶忙点点头,语气带了些软化和哀求,说道,“是啊娘,凤丫可还发着烧,烧都没退,这跪下去,可真要跪出个好歹,那我以后也不用活了,她可是你亲孙女啊!” 到底是她女儿,自己打骂都不算啥,打残了那也是该的。 可现在被老婆子这么对待,她这个亲娘脸上没光,她也心疼啊! 再说了,老太太为了个不是亲生的丫头片子,去这么对自己亲生孙女,也是好狠的心! 张敏静看了看天色,垂下眸子,冷笑一声,说道,“跪两个小时让她长长记性,老二,回去之后,你再教育她,这次可不是小事,绝对不能轻饶了!” 老太太接着说,“要是让我知道你轻饶了他,我可饶不了你!” 万忠军不是小孩儿了,当然懂老太太话里的意思,他个当爹的,也没脸。 于是他点点头,语气沉重的说,“知道了,娘。” 王秀英忍不住小心觑了一眼万忠军,当下心里一咯噔。 万忠军这模样,恐怕是真的要发怒。 他每次真生气的时候,反而脸上没啥表情,可下手也更狠! 想到这里,王秀英眼珠一转,看到了坐在一边的大儿子万胜利,咬咬牙,估计到时候,少不得得让大儿子过去求情。 毕竟是第一个孩子,俩人都疼得很,大儿子要是去求情了,万忠军下手也能轻一点。 可这么一来,少不得得多补补身体。 她为了胜利今天跑动跑西的,也得趁机多吃点肉,才有力气干活! 王秀英连忙的说道,“娘,这胜利身子还病着,得多吃点肉啥的补补身体,这鸡腿也给胜利,蹄髈也给我胜利拿一个……” “嫂子。”万报国冷笑一下,筷子直接压在了王秀英夹蹄髈的筷子上,寸步不让,“大夫可说让胜利吃清淡的,不能吃荤腥油腻的东西,再说了,这蹄髈是三嫂买的,她一大家子,可都没动筷子呢。” 真的买了蹄髈,被害的,该进补的人都还没吃,反倒是她先动起了筷子。 这还要点脸吗?! 王秀英被打断,眼睁睁的看着万报国把烧鸡和蹄髈全都拿走,可却什么都不敢说,气的肝都是疼的! 这么一大家子,肉就这么一点,等她和她家胜利能吃肉了,还有肉能吃吗?! 估计到时候连肉渣都不剩下了! 万报国把东西烧鸡和蹄髈全都放在了万幸靠近的那一边,摸了摸万幸的头,说道,“宝丫多吃,回头四叔进程了,给你也带点好的补补。” 那天宝丫身上的伤,他们大家可都看在眼里的。 他二哥是会打老婆孩子,可这乡下谁没动过手? 但凡她王秀英是个安分的,他二哥也不会轻易动手。 这几十年了,更是没见他没有由头的就打过孩子,万幸那一身伤是谁造的,可想而知。 对一个孩子能下得了这种狠手,现在还跟个孩子抢食吃。 万报国咬咬牙,要不是他不打女人,早上去对着扇她大耳刮子了! 万幸突然被摸头,受宠若惊的看了看,随后小心翼翼的说,“谢谢四叔。” 她在众目睽睽下夹了一筷子菜,所有人,包括王秀英都盯着她看。 可没成想,万幸却筷子一转,颤巍巍的把筷子伸到了张敏静碗里,随后小声说,“奶吃,妈跟我说,家里有好吃的,要多想着奶和弟弟妹妹们,奶吃肉,才能好得快。” 这话一出,大人们都心里一阵滚烫。 张敏静忍不住又瞪了一眼王秀英,“你看看你自个儿,这么大年纪都白活了,还不如一个六岁的孩子!” 王秀英被骂了个没脸,又不敢在这时候呛声,只能唯唯诺诺的应了。 可心里却是恨极了万幸,恨不得拽着她去外头好一顿打! 万幸唇角轻轻挑起,光明正大的冲着她笑了起来——你有本事来啊~! 第18章 王秀英怀恨在心, 眼睛余光不停的在乱瞥,想方设法的让他们不痛快。 不经意她看见万幸的脸, ,立刻就死死的瞪着她。 突然的, 王秀英看见万幸做了这么一个表情, 当下愣了一瞬。 而当她反应过来万幸是在嘲笑她之后, 顿时王秀英只觉得脑中一股愤怒冲顶。 她的理智全然消失不见,满脑子就只记得今天一天这倒霉的遭遇,和万幸刚才那个挑衅的表情! 今天这一天, 先是她勒紧裤腰带藏了这么多年,都不舍的拿出来用的二百块钱让老鼠给吃了,出门她还踩到一泡屎,最宝贝的大儿子又被蛇咬, 紧着送到医院, 累了一整天, 又被好心当成驴肝肺, 让她男人骂了一通。 这一整天下来, 王秀英早就已经筋疲力竭, 回来又连顿好的都吃不上不说, 万金凤那个赔钱丫头,又偷了桃子和鱼,连带着她都被老太太逮住好生训斥了一番, 到现在才能吃两口粗粮! 这一刻, 万幸的一个笑容, 简直就像是在即将熄灭的火堆上,‘砰’的浇上了一盆滚烫的油,顿时火焰瞬间升高,王秀英都觉得自己整个都要炸开了! 王秀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记得她当下把筷子一摔,越过桌子就抓住了万幸的头发,随后狠狠地扯了起来。 “啊!”万幸一声痛呼,双手只来得及死命的攥住王秀英的手腕,指甲在她的手上拼命抠挖,想把头发拽出来。 可她此刻也就是个六岁、平时还营养不良的小姑娘,和王秀英这种干惯了农活的妇女比起来,那简直是螳臂当车,又哪里会是她的对手?! 于是她只能无助的一手掰扯着王秀英的手,一边想把自己的头发拯救出来。 “你还敢还手!”王秀英恨恨的骂了一句,她手上被万幸挖的见了血。 她登时更加愤怒,只这样拽着万幸头发还不够,王秀英高高的扬起一只手,当下就要朝着万幸的头打去! 万幸也被吓了一跳,没想到王秀英居然敢这么大胆,当着家里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在饭桌上就敢动起手来。 “你这个杂种,真是反了天了——”王秀英面容狰狞,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把万幸给吞吃入腹。 这时候,把万金凤丢到了外间跪着的万忠军正巧回到屋里,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他老娘坐在主坐上,筷子掉了都没反应过来,所有人都被这突入起来的举动吓住了! 桌子上那可都是滚烫的饭食,一大锅汤就在万幸边上,如果这一巴掌真的打下去,万幸倒在那汤锅上,浑身上下都得留疤,她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王秀英——!”万忠军因为太过着急,甚至一瞬间都有些破音,嗓子如同被刀划过,嘶哑得很。 他眼睛都快脱框而出,只来得及吼了这么一句,却来不及过去阻止,眼睁睁的看着王秀英的巴掌落下。 可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比他喊出话的速度要快的,却是坐在万幸身边的万中华。 只见他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王秀英的手腕,另外一手于半途中拦截下了王秀英的巴掌。 随后他双眼死死的瞪着王秀英的脸,嘴唇扯了扯,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闷音,一咬牙,手上用力,向后用力把王秀英的手扭了个对折! 当下,万秀英‘啊!’的惨叫一声,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骨骼碎裂般的‘咔哒’一声脆响。 下一秒,只见万中华此刻从凳子上站起,扔小鸡一样,把王秀英整个都给扔了出去! 王秀英重重的摔在家里不平的土地上,却来不及顾及被膈的生疼的身体,捂着手只余凄厉的惨叫。 万金龙在一边吓呆了,却忘记了哭,只张着嘴巴愣愣的看着万中华,目光在他和他妈之间转了一个来回,最后也没敢吭声。 陈晓白也终于反应了过来,脸色苍白着抱住了万幸,话还没来得及说,眼泪就先流了下来,不住的问,“宝丫,宝宝疼不疼,啊?快让妈看看……” 看着万幸头发散乱,脸上惊慌未定的模样,陈晓白心疼的觉得心尖像是被人活生生掐掉了一块肉。 这些日子,她给万幸收拾的漂亮的又干净,每天不管多累,都会用两根红绳把万幸的头发给绑起来,和城里的姑娘比起来都丝毫不差! 万幸也乖巧的很,不管跟她说什么,她都冲着人笑,早上起来看见这么个笑脸,一天的心情都会变好。 可现在,白白净净的小姑娘披头散发,双手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头颅,瞬间又像是回到了刚到她们三房第一天的那种无助和惶恐,小脸儿都是煞白的。 饶是陈晓白,此刻也不由发了怒,双手颤抖的搂紧了万幸,把她拥入怀里,恨声说,“嫂子!我叫你一声嫂子,你这是做什么!万幸还是个孩子,她做了什么你要下这么毒的手——?!” 万志高看了万幸老半天,见万幸精神未定的模样,嘴巴一撇,‘哇’的一下哭出了声,“二伯娘又打人!” 万海洋也不甘示弱的开始爆哭,一边哭一边往万报国的身上爬,“二伯娘又打宝姐,奶、爸,二伯娘打人,她也打我!她扯我走路,我走不动,她就打我!!哇——!” 孩子天真纯然又毫不掩饰的哭声顿时响彻了整个屋子,这时候,最小的万长征也开始要哭不哭的咧起嘴哭了起来。 屋里顿时乱成了一团乱麻,王秀英抱着自己已经使不上力的胳膊,在地上翻滚了半天,终于理智回笼,清醒了过来。 可待她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时,冷汗‘唰’的一下子全都下来了,脸色苍白。 她刚才这是干了啥?! 当着全家人,当着老太太的面儿上去打万幸去了? 万中华冷着一张脸,像是一个活煞神,整个人跟一堵墙一样,死死的护在了陈晓白和万幸母女身前,像是王秀英再有什么动作,他都要上去直接打死她。 张敏静也气的高高举起拐杖,毫不留情的打在王秀英身上,随着一声一声的爆呵,说道:“老二媳妇!你要上天了!!当着我的面这么打孩子?!” 万忠军此刻也终于冲了过来,双眼通红,溢满了血丝 刚才太着急,他喊破了喉咙,此刻喉咙疼的厉害,说话声音十分难听。 他干脆也懒得说话,扯着王秀英的衣服领子,毫不留情的,对着她的脸就甩了两个大耳刮子! ‘啪!’ ‘啪!’ 万忠军力气大得很,两巴掌下去,王秀英顿时嘴角崩裂,血丝顺着嘴角往下流,没一会儿,肿的就像是个大猪头一样。 她先是被万中华扭断了手,紧接着被老太太打了几棍子,现在又被万忠军劈头盖脸的打了两巴掌,只觉脑子发昏,眼前都有点黑影。 看着这一幕,万志高索性也顾不上哭了,抱着他宝姐的胳膊小心翼翼的摸她头发。 万忠军这一次是彻底没在家人面前给王秀英留脸,打了两巴掌之后,他就沉着脸,拽着王秀英的衣服,直接把一个大活人给硬生生的拖了出去! 王秀英目眦欲裂,心里终于涌上了恐惧,在地上挣扎着留下了一道印子,看着屋里的那么多人,下意识的喊,“救、救命啊——!!” 万忠军今天气了一整天,这一下发泄出来,打在她身上,她要被打掉半条命去了! 屋里众人脸色纷纭,投给她的视线大多没什么表情,或者是带着隐约的快意,只有几个小孩子,看着她的时候多了些愤恨。 活该! 万志高撅起嘴,想‘呸’一口,‘呸’了半天没学会大人的那种姿势,反而搞笑的吐了一串口水出去。 他一抹嘴,活该活该活该!让她打宝姐!就得被大伯父这么打!打的她屁股开花,不能下床! “宝姐你疼不?”万志高颤巍巍的站在凳子上,就要去看万幸的头。 万海洋有样学样,从他爹怀里站起来,探着手要去摸万幸,可惜胳膊太短,摸不着。 于是他胳膊够了两下,想了想,干脆继续揉起眼睛,瘪瘪嘴,靠在父亲怀里继续哭。 万幸摇了摇头,到底她曾经是个大人,何况还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为了争一口粮食从小打到大,经历的多了,也不怕她王秀英。 刚才虽然确实是被吓了一跳,但更多的还有表演成分在。 现在看着这一大家子人表情,她有点不好意思,搂着万志高的膝盖让他靠自己身上,免得滑下去,一边说,“不疼的。” 陈晓白看了半天,没发现万幸头皮有出血,只是万幸头发本来就没养好,被这么一扯就断了不少,头皮也有点发红。 她眼眶红了红,看着上面的张敏静,说道,“娘,给宝丫煮俩鸡蛋,给她揉揉吧,这力道这么大,孩子得多疼啊!” 张敏静本身腿没好,又大动干戈的打了王秀英几棍子,这会撑着桌子才能勉强站立。 看着孙女惊慌未定的脸,闭上眼睛无声的点点头。 负责保管钥匙的是王艳红,见老太太发话,她也不再迟疑,扶着肚子站起来,自己往灶房去了。 等王艳红出去了,张敏静半天才坐回凳子上,脸色气的发青,“王秀英这王八羔子……” 一提起这个名字,陈晓白又咬牙开始掉眼泪,小心翼翼的给万幸顺了顺头发。 万幸舔舔嘴,心想今天可真是鸡飞狗跳的一天。 二房的三个孩子还在这留着,被万忠军打王秀英的事儿惊得不敢动作,尤其是万金龙,手里还拿着一个窝头,却半天没敢塞在嘴里。 万胜利眼睛通红,像是要掉眼泪,忍着又没真掉下来。 张敏静最终叹了口气,说,“先吃饭。” 大人干的那糟心事,总不能苦了无辜的孩子去。 万幸巴不得吃饭,她老早就饿了。 不过这气氛下,她也不敢自己伸筷子夹菜,于是想了想,脸上露出了一个怯生生的笑,说道,“奶,明天我跟你一起,把鱼杀了,给你补补身子,吃鱼你的腿就能好得快。” 直到这时候,张敏静脸上才露出了个笑脸来,说道,“好孩子,好孩子。” 饭后,陈晓白主动张罗起了洗碗的活。 王艳红上前两步拦下了她,说道,“嫂子,你是在棉纺厂上班的,这种粗活哪能让你干。”她说着指了指万幸,叹了口气说道,“你去看看宝丫,这孩子也不容易。” 好不容易脱离火坑,结果又被这么对待,孩子心里得多难受啊? 陈晓白眼眶一红,用抹布擦擦手,没有拒绝王艳红的好意,接过了老太太给万幸揉头的动作。 这时候,老太太发了话,说道,“老二那头打完没,打完了让老二家的出来刷碗!成天天的光吃不干活,猪都比她勤快!” 说到后面,张敏静的声音拔高了不少,显然是要故意说给某些人听的。 没过多久,二房屋里的大门就被“吱呀——”的一声从内打开,披头散发的王秀英整了整自己散落的头发,埋着脸跑进了灶屋里。 张敏静冷哼一声,抱着腿,神神在在的盘在了炕上,说道,“她也知道丢人!回来的时候,这老二媳妇还跟我说,洗碗的活今儿让你和四媳妇干,她看了孩子一天,嫌累,不想干了。” 陈晓白低头没有说话,万幸也瞪着眼睛看着张敏静,见她看过来,露出小门牙笑了笑。 张敏静作罢,不再说那个让人生气的儿媳妇。 看孩子累,她倒是能给孩子看好了! 一个被蛇咬了,一个偷家里东西,她王秀英这看的都是些什么结果?这不是要毁了他们万家?! “今儿个让宝丫留下,跟我睡吧。”张敏静过了会儿说。 陈晓白手一顿,看了看万幸,有点迟疑。 万幸却干脆的一点头,笑着说,“好。奶,小高粘我,能让小高一起不?” 陈晓白失笑,过滤掉心中的疑虑,真心实意的说,“是啊娘,你都不知道,自打万幸来了以后,小高成天开心的跟个小皮猴似的,都成了宝丫的跟屁虫,睡觉都得搂着她宝姐睡,不然就在那干瞪着眼都不睡觉。” “还有这事?”张敏静眼睛一亮,也喜欢听孙子和孙女们的趣事,每每都能听到笑的合不拢嘴。 晚饭的阴云被打散了一瞬,张敏静的脸上也终于有些笑意,说道,“那就让小高也来,我们祖孙几个,晚上好好聊聊,唠唠嗑。” 果然,陈晓白没一会儿就带着挺着小肚子的万志高跑了过来。 听说能跟奶奶一起睡,万志高显得还挺兴奋,在炕上跑过来跑过去的不安生,发泄着自己过剩的精力。 见万志高在这里,陈晓白也放心让万幸在这睡了,当下笑了笑,说道,“娘,那我就先回去了,今儿两个小的麻烦你多看着些。” 张敏静摆了摆手,看着陈晓白把屋门关上。 然而出去的陈晓白却没有回屋,而是去了灶房。 里面大着肚子的王艳红还在收拾东西,陈晓白看着,愣了愣,说道,“二嫂呢?” 王艳红无奈的笑了笑,说,“脸肿那么老高,手看着都像是断了,走路也是跛的,哪还能干活,我让她先回去了。”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表情却显而易见,估计刚才的沟通并不愉快。 陈晓白心里叹息,赶紧挽起袖子上前说道,“弟妹,你快歇着吧,剩下的这些我来干。” 王艳红摆摆手,笑笑说,“乡下人哪儿那么娇贵,我娘说,当初怀我的时候,照样还下地干活呢。” 嫁到万家已经是足够有福气了,万报国是个好男人,经由张敏静教育,因此对女性尊重的很,两人是先有感情再结的婚,婚后也一直相处融洽。 她见多了几个哥哥家的妯娌不合,男人难做的场面,因此能遇到万报国这么个愿意护着老婆孩子的,已经知足,平时多干点什么,也没所谓。 毕竟夫妻之间,总要相互付出才能长久的。 陈晓白还是摇摇头,说道,“都是娘养大的,都不比谁精贵。” 说着,她接过了用来刷碗的丝瓜瓤,干净利落的开始干起了活。 王艳红笑了笑,对于这个三嫂,她也是真心喜欢的。 万家老大在京城上班,据说老婆早年病死了,又娶了一个续弦,续弦也一直没儿子,养着前任的孩子,这么多年也没回来过。 二房的王秀英又是个混不吝的,三言两语都说不清楚,这万家几个女人,也就陈晓白,和顶头的老太太是个正常人。 想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 可惜二房的嫂子太不是那么回事,否则这日子,也算是和和美美了。 灶屋就这么大,妯娌两人收拾东西的时候,也没什么话好说,就是聊一聊家里发生的一些事情。 听见王艳红突兀的这么一叹气,陈晓白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她仔细的想了想,过了好一会儿,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弟妹,你是不是有啥话想说?” 第19章 王艳红闻言愣了愣, 抓着丝瓜瓤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 她的肚子挺大,眼瞅着就快生了, 因此坐下的时候,得分开两只腿才能不让自己憋得慌。 突然听见陈晓白问她这么一句话, 王艳红嘴唇动了动, 却没能说出来什么。 陈晓白等了一会儿, 王艳红也没把两人几乎心知肚明的话给说出来,多多少少是有些小失望的。 但是她也能理解。 王艳红小心惯了,尤其是在家里有这么个‘长嫂’的压榨之下, 更是变得小心谨慎。 毕竟这世上,人与人之间能比的,就是谁比谁更能豁的出去,更加不要脸面。 她自己本人从小在京都长大, 受到的也一贯是来自于他们家里的高知家庭的良好教育。 刚来到乡下的时候, 也十分的不适应那些爽朗的姑娘们的生活, 和男生可以肆意玩闹。 于她而言, 那就已经是所谓的要脸面和矜持了。 而对于王艳红来说, 虽然是土生土长的农村姑娘, 可却是全家最宝贝的一个小闺女, 从小到大都是有哥哥护着的,什么脏活累活都没干过,也是娇生惯养。 在农村, 头顶上有六个哥哥, 那可是能横着走遍四房土地的! 是以王艳红也要面子, 更要顾及家里人的面子,好多话,她没办法说出口来。 于是她笑了笑,也没有主动提这一茬,毕竟时机也不成熟,即便是提出来了,也只会让人徒增期望。 “弟妹,快该准备请接生婆子来了吧?”擦干净了手,陈晓白主动接过了扇子,帮王艳红煮鸡蛋。 万家条件算是富足,所以怀了孕之后,吃喝方面的营养也能跟得上。 加上王艳红娘家也三不五时的过来一趟,王艳红孕期的营养非常好。 这灶里煮的是鸡蛋,王艳红一个星期能吃到两个,是张敏静吩咐了,特意给她补身体的。 王艳红闻言笑了笑,说,“快了,再不到一个月就该生了。” 陈晓白看了一眼她的肚子,眼中有羡慕,过会儿又改成了畅然,笑着说,“生前慢慢的多走动走动,能好生。” 听着陈晓白这么关心的话语,想到她不能生育的身子,王艳红却突然咬了咬唇,又喊了一声,说,“嫂子。” “哎。”陈晓白笑着回望。 灶屋里暖和的很,前头还捎着炉子,火光映在两人脸上一点都不冷,隐隐约约有一种冲动的热意。 王艳红看了一眼门外,皱着眉,小声地说道,“你想过没想过……咱们分家单过?” 陈晓白本来都以为王艳红不敢提这个事儿,遂打算再找个机会自己提。 没想到此刻她突然说出来,一时有些愣住了,说道,“啥?” 王艳红咬咬唇,“分家。” 其实自打老爷子走后,万家那段时间,上下全都是靠着张敏静一个人带起来的。 也是因此,王艳红也不止一次,从她男人口中听到,张敏静喜欢儿孙满堂的感觉。 因此,明知道几个儿子全都成家了,却还想大家伙都住在一个院里,人多了毕竟热闹,孩子们吵闹的也有活力。 但是老太太也绝对不会不知道,二房那口子到底是个什么人。 可她没松口,旁人自然也不敢提。 再者说,王艳红是刚嫁进来的儿媳妇,总不能刚进门没几年就提分家的事情。 这如果传出去,不光她丢人。连她娘家都不能抬起头来做人了。 只是她不提,却不代表她不会想。 二房的嫂子,最近简直是越来越过分,先前她还会顾及着妯娌关系,什么都不敢做的太过,点到即止。 可近些年,似乎因为家里没有太泼辣的人镇着她,王秀英便越来越过分。 成天打秋风事小,可一旦蹭不到好东西,面上功夫都懒得做,连个笑脸不给,速度快的像是变脸一样。 而私下里,王艳红甚至还会拿他们的孩子泄愤,动辄就会打骂,还美其名曰,帮你教育孩子。 时间一久,这不管换做是谁,谁也受不了。 陈晓白又怎么会不懂她的意思? 王秀英的品行一言难尽,可桩桩件件都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单独提起来不值当,可放在一起说,反而被人指着说记仇,小心眼儿,这些小事儿你都记得啊之类的。 今天多拿你点吃的,明天多蹭你点别的,零零碎碎的不值得吵架,可却会一直积攒着怨气的。 “嫂子,刚才的事,你也都看见了。”王艳红擦了一把眼泪,提起来这件事情的时候,就忍不住心疼孩子,“水娃才刚两岁多点,路都还没走好,就被她拖着从集上拖回来,还不给他吃饱。” 走的时候,她可是给了王秀英两块钱,还给够了她粮票,糖飘和肉票的。 可惜这些东西一样都没回来不说,王秀英还拎着自己儿子的手,把她直接拖了回来。 孩子都已经哭成那样了,饭桌上的王秀英不光没有悔改,还一直想着再去夹那最好的几块钱肉。 王秀英怎么下得去手啊! 就算是孩子他爸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她这个当亲娘的也不会愿意的! “唉。”陈小白叹息了一声,说道“我当然懂你是什么意思。谁说不是呢?当妈的才心疼自己孩子,今天当着我们和老太太的面儿,二嫂就敢冲上,在饭桌上,扯住万幸的头发,私下里还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也不光如此。”王艳红擦擦眼泪,说道,“我只有水娃子这么一个孩子,他爹平时给孩子带点儿什么新鲜东西,或者去山上弄点儿野味儿给孩子吃,嫂子看见了,都要阴阳怪气半天,活像是我们大家都偷了他的东西用一样。” 陈晓白面色沉重,心知王艳红说的,也是她觉得最担心的, 她不由说道,“我也知道你不容易,弟妹,找个时间,是得把这件事情和家里男人说一说了。”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确定了彼此眼中的那抹肯定。 而至于之后的事情,也都要自家男人那边能说的通,她们才好商量下一步的打算。 屋里的万幸已经有些困意了。 冬天白日短,因此时间过得相当的快,天一黑下去,属于孩子的身体的生物钟就开始自动的发挥起了失效,催着她去上床睡觉。 外面早就已经全部安静了下去,从窗口向外看,甚至看不到一家有灯火的存在。 万幸看着这静谧的村庄有些出神,却发现身边的张敏静拍了拍她的肩膀,冲着她小小的‘嘘’了一声。 万幸会意,小心翼翼的穿好衣裳、鞋子,跟着张敏静下了炕头。 可没成想,万幸的手才刚抽出来,抱着她睡觉的万志高,就好像是有意识一样的,嘴巴开始往下撇,不愿意松手。 无奈,又不想让万志高把其他熟睡的人吵醒,张敏静干脆把万志高也抱了起来,说道,“走,跟奶一起出去。” 万幸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奶,去哪?” 张敏静神色冷冷的,下巴一抬,冲着外头指了指,“去看凤丫。” 万幸‘哦’了一声,拿不准老太太是个什么想法,干脆跟着一起出了门。 院子里的大门是关着的,而万金凤被万忠军扔在了院子正中,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上了厚厚的夹袄,裤子也换了厚重的大棉裤,倒是冷不着。 只不过膝盖要接触地面这么久,再站起来的时候估计也够呛。 张敏静把万幸领导了万金凤面前,随后抱着万志高,略微侧身,看着万幸说道,“宝丫,奶在你身边,就问你一句话,这次的事儿,你愿不愿意原谅她?” 万金凤闻言,登时瞪大了眼睛看向了万幸,眼中的祈求不似作伪。 万幸挑起唇角,看了一眼万金凤的惨状。 倒不是她没有什么同情心,实在是书中这位女主的所作所为太令人作呕。 她可不是什么圣母,人来举刀害我,而我还要为人送刀鞘,她的前提很简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人若犯我…… 万幸侧侧头,上辈子,也没哪个不长眼睛的敢冒犯她,这本书的经历,倒也是又让她重新体验了一遍什么叫做从头再来。 只不过这次也不太一样,她不再是披着狼皮的羊,而恰恰反过来,是一只是披着羊皮的狼。 大冬天跪在这冰寒刺骨的地上,别说是万金凤,就算是换成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没一会儿也该受不了了。 她看着张敏静的神色,目光又在万金凤紧张的脸色上转了个来回,慢慢的,万幸‘嗯’了一声,像是在沉思。 万金凤紧张的呼吸都屏住了。 她在这跪了已经快一个小时了,小孩子皮肤本身就娇嫩,骨头也没长利索,这一会儿的功夫,早就已经感觉不到腿的存在了。 她的姿势,也已经由一开始的努力跪着的姿势,改为了完全没办法跪立的坐姿,要倒不倒的在那跪坐着。 同时,心里不止一次的希望,三个房的哪个大人能出来一趟,替她跟奶求求情,让她回屋里。 想到屋里暖和的大炕,和炕前烧的炉子,万金凤只觉得从膝盖上又勇气了一阵针扎般的刺痛。 她的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的下来,万金凤抽抽噎噎的,看着万幸沉吟的表情,说道,“宝丫,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带着你一起上山去了……” 万幸一挑眉。 呦,这女主真是死到临头了还不改口。 到现在,她都还一直坚持着,想要把她自己往一个无辜的方向带。 如果今天她上了这个钩子,那么改天,万金凤就会说,是自己求着万金凤带自己上山,只是碍于当时的情况,不敢说实话罢了。 想到这里,万幸看着万金凤泪水朦胧的双眼,忽然勾起了一抹甚至称得上有些坏坏的笑容。 第20章 万金凤泪眼婆娑的一抬头, 看到的就是万幸这一副明显算不上是好意的笑容。 她一愣,一瞬间甚至都忘记了要继续哭泣, 抽噎的声音都停顿了一下,只眼泪还跟不要钱一样, 拼命的往下掉。 瞅着她脸上挂着的眼泪, 和哭的都有点发干的嘴巴, 万幸都替她觉得口渴。 甚至还有点佩服——毕竟真让她自己哭,她还真不见得能掉下来几滴眼泪。 毕竟哭是弱者的武器,她不需要哭。 她心念一转, 无辜的眨了眨眼,说道,“我不相信你,你上次让我替你去下河摸鱼的时候, 也跟我说是最后一次, 结果还不小心害狗蛋哥哥掉到水里了。” 旁边听见的张敏静眉毛一皱, 倒竖起来, 疑惑的说道, “狗蛋?是李老二家那黑瘦媳妇家的狗蛋?” 万幸点点头, 仰起脸看张敏静。 万金凤大概是一时之间没想起来狗蛋是谁, 甚至都没有反驳出声。 万幸挑起唇角,说,“是李婶子家的狗蛋哥, 上次凤丫说想让替她摸小鱼, 她和狗蛋哥在岸边上玩老鹰捉小鸡, 凤丫力气太大,不小心把狗蛋哥哥给推下去了,冰太薄撑不住,狗蛋哥就掉水里了,李婶子就在边儿上,姐后来还说是我推得狗蛋哥哥。” 张敏静脸色彻底黑成锅底,冷眼看着万金凤。 她也想起来这事儿了,毕竟就发生在前不久! 听见万幸这么一说,万金凤也终于想起来了这件事情,自然也注意到了旁边老太太一瞬间冷下去的表情。 万金凤有点慌了——她可不想在这湿冷的地上真的跪上个两三个小时啊!这要是再站起来,膝盖都得废了,起码得十天半个月的疼! 寒气如果真的浸到骨子里,她这辈子都得一直腿疼。 然而她也是绝对不可能承认自己才是罪魁祸首的。 毕竟在狗蛋落水了之后,李婶子就直接找上了门要说法,和在大门口就和王秀英打了一架。 而且不光如此,还找来了赵建国评理,弄得全村人都知道了,最后让王秀英给赔了足足五块钱,和好些的粮票、鸡蛋才算是作罢。 那一次,才算是让万幸在整个村里都出了名。 后来,由李翠花做个牵头的,成天四处说万幸的坏话。 如果万金凤承认,那件事情是自己干的,那她可就完了! 想到这里,万金凤眼泪流的更凶,哭喊着说道,“宝丫,你可不能血口喷人,我啥时候说是你推的了,明明是狗蛋自己掉下去,怕被他娘发现,才故意污蔑你、说是你推的他的!” 万幸也没打算让万金凤承认——不过这么也够了。 果不其然,听到了这话的张敏静一咬牙,说,“凤丫头!你既然早就知道,当初狗蛋娘找上门来的时候,你啥都不说!看着别人跟你老娘打架,看着你妹子让人扭着胳膊打,你就开心了?!” 万金凤脸一下子就白了,她怎么把这个事情给忘记了! 张敏静因为早年丧夫,因此对一家人之间的关系看得尤为重要,且极其的护短。 她这种行为,在张敏静眼里,那就是十恶不赦的吃里扒外,就是帮着外人坑骗自己家里人啊! 可惜万幸等的就是她这一句话,听见万金凤已经说出来了,她便当机立断的扯着张敏静的手,说道,“奶,你不是之前问我,要不要原谅她吗?” 张敏静和万金凤同时看向万幸,只是一个目光复杂,一个目光怨毒。 万幸表情认真,几乎是咬着字眼,一字一顿的说,“我不原谅。” 说完这话之后,她眨了眨眼睛,把脸重新转向万金凤,在老太太看不见的地方,冲着万金凤勾起唇角,“之前,‘老学问’跟我们说,我们做人的,如果做错了事情,就要接受惩罚,就连国家主席都不例外,不想接受处罚的,那都不是人,都是‘牛鬼蛇神’,都要被关进牛棚的。” 老学问在村里地位十分高,尤其是在很多人不上学的情况下,这种每天都能给孩子们讲点见闻的老人,更是最受欢迎的对象。 所以,万幸用‘老学问’当话头,把这句话说出来,既合情合理,也能让张敏静重视起来。 张敏静的的确确是重视起来了。 万幸说的没错,‘老学问’说的更没错。 虽然现在因为政策原因,有好些还没有平反的人,被戴上了大帽子。 可也有更多的人,都是小时候不学好,长大了步步出错,最后还得累及家人,让子女后辈跟着一起受苦。 那些‘黑五类’的子女,在现在这社会,生活困难,寸步难行,还要受歧视,不就是因为他们的父母遗留下来的问题吗? 小时候不学好,长大以后又怎么能好? 说不定,还会连累家里人,跟着一起受苦! 想到这里,张敏静再也忍不住,将万志高放在地上,走到了二房屋前,‘哐哐’的拍起了门。 “老二,开门!”张敏静沉声喊。 里面传来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接着门被打开。 张敏静进到屋里,往里张望了一瞬,恰好看见鼻青脸肿的王秀英,正坐起来穿衣裳。 瞅见她那张脸,张敏静就忍不住生气。 大晚上的,她说话声音也不好太大,压低了声音,说道,“老二,有些话,我可只跟你说这一次,对婆娘好是该的,王秀英咋说也给你生了三个儿子。可你心里总得有点数,上头有一个这么当妈的,下面的孩子都不能学好。” “我也是刚知道,年前李翠花家里那狗蛋掉水里的事,跟宝丫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至于到底是凤丫推下水的,还是狗蛋自己掉下水的,你可得自己好好问问凤丫头。” 张敏静说到这里,抬起头,用她那双已经有些昏黄的双眼盯着万忠军,说,“大人是个混种,那没办法,根深蒂固改不了,可孩子可都是清清白白的,你想清楚了,将来凤丫真要做了坏事,你这个当爹的可是第一个丢人的!” 万忠军冷不丁的听到这么一段话,受惊也不小。 他惊疑不定的看了几眼张敏静,大约也知道了张敏静的来意。 他确实是看不住婆娘,这才让王秀英三天两头的闹腾。 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可他又不是天生好打老婆的那种混球,又爱面子,不能总是打。 王秀英就是吃准了他这一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打了一次之后消停两天,没过一段时间就又变成原样了。 他下意识的想摸烟抽,却发现烟枪在炕上,没拿在手里,只能摸了摸嘴唇,声音也有点发沉,说道,“哎,娘,我晓得了。” 张敏静这才又看了一眼坐在那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的王秀英,冷哼一声走了。 这王秀英,被打之后总会消停上两天,认错的时候,那态度也好得很,说啥都点头能听进去。 可过不了多久,就又原形毕露,比起从前更是过之而无不及,也就更让人生气! 张敏静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不由还是恨得牙痒痒。 那边的万幸正捏着万志高的脸蛋,给他醒神。 农村的晚上太安静,更何况现在是冬天,连个虫子叫声都没有。 所以,饶是张敏静那边声音已经压得够低了,她和万志高这里也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不想看万金凤的万幸开始蹲下来和万志高讲道理,说道,“小高听见宝姐刚才说话没?” 万志高特别认真一点头,小脸可严肃,“听见了!” 瞧见他这模样,万幸挑眉笑了笑,说,“那听懂没?” “没听懂!”万志高声音铿锵有力,眨巴着星星眼看他宝姐,“不过宝姐厉害,没听懂宝姐也厉害!” 万幸失笑,穿过腋下抱了抱万志高。 可惜两人岁数差距不大,不然她倒是挺想把这个小团子揣在怀里抱着玩的。 她笑着说,“以后宝姐教你,肯定让你能听懂。” 在一边一直暗暗观察着她们的万金凤,却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看来,万幸也不过如此,就是一个装作学问很大的小姑娘,听见什么就是什么。 她一开始,还以为能说出这句话的万幸是不是也带着上一世的记忆,甚至比她知道的东西还要多。 可看这个样子,她还是多虑了。 万金凤暗暗咬牙,摸了摸自己腿上厚厚的棉裤,心想:只要她有机会,绝对不会让这个万幸好过! 让她死了,那简直是太便宜她了。 她就不相信,凭她带着上辈子的记忆,还不能让这个万幸过的更生不如死! 屋内的陈晓白小心翼翼的扒在窗户上,也在眯着眼打量外头。 她看见老太太抱着万志高和万幸出门了,也是因此,才一直在炕上盯着看。 只可惜北方冬天太冷,窗户都是用塑料布、报纸啥的给糊住的,用来挡风,所以只能从小角落里看着外头。 她当然也听见了万幸说的那么一段话。 对于万幸讲的,是从‘老学问’那里听来的消息,陈晓白是深信不疑的。 她对于这个曾在城里教过书,老了之后却想落叶归根的老人也是很尊敬的。 一直看到外头那一大一小在那互相刮鼻沟,陈晓白才笑了笑,回头对旁边的男人说,“宝丫真是个聪明孩子。” 万中华虽然不能说话,但是基本的‘嗯、啊’的声音却可以发出,闻言就低低的‘嗯’了一声。 在这夜里,这一声充满着磁性又沙哑的声音,莫名让陈晓白的耳朵红了一瞬。 她不由又想起了那天,她被邻村几个小流氓调戏,眼见是逃不了,毅然决然跳下了冬天冰冷的河里的时候,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和冷寂。 那个时候,旁边有路过的,村里曾经追求过她的小伙子,可他们却装作是没看见一样,走到一边绕过去了。 还有的,看见了,上来也说过两句,没一会儿就被吓跑了。 可只有万忠军,虽然哑巴,却在看见她跳河之后,毫不犹豫的脱了棉袄,把她救了上来。 那些小混混,也是他上岸之后,把人给打走的。 当时上岸的自己几乎没有意识,只知道一个劲儿的捶打、挣扎着,每一拳都能砸在男人的身上,次次到肉。 可那时候的万中华,一言不发,只有被打疼了,才会发出一声闷哼,就是和现在这种很像的‘嗯’声。 也说不上那一刻是怎么想的,那之后,陈晓白就会开始有意无意的观察起万中华来了。 虽然他不会说话,可却和村里的汉子关系都好,就连赵建国这个大队长,和书记都对他态度不一般,显然是个能干的。 书记都不止一次的感叹过,说如果万中华会说话,他那个书记怕是也坐不久了,毕竟都是民众选举,全部都公开透明的。 她当时想着,左右回不了城,也要在当地结婚生子,与其找那些看着正常,却是个窝囊废的男人,不如找一个疼她、能护着她的顶天立地的汉子。 想起以往的甜蜜,陈晓白脸上红晕更是加深了一瞬。 万中华正起身也要凑近窗户看一眼,却借着月光冷不丁的瞧见了脸色红润的妻子,一时之间有些愣住,过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也有点红了。 “哎,中华。”陈晓白想起了晚上那阵子,和王艳红说的事情,推了推男人。 “嗯。”万中华又是应了一声,随后清了清嗓子,盯着陈晓白多看了几眼。 陈晓白被他看得莫名的顿了顿,脸一红,小声说,“你看我做什么?” 万中华目不转睛的看她,却不说话,只是手却不老实的搂上了陈晓白的腰,闭着眼就亲上了她的嘴。 陈晓白一下子软了,羞涩的闭上眼睛,不好意思的向后倒去。 男人手臂的力量很大,虽然他不能出声,可粗喘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直都没断过,每一声都带着记忆最深处的悸动。 至于刚才要说的事情,早就已经被陈晓白忘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去了。 这阵子,因为忙着万幸的事儿,也、也确实是没咋亲热过了。 加上又是农闲,万中华白天发泄不了的力气,可不就逮着陈晓白,没过一会儿,从陈晓白口中就传出了细细的、琐碎的轻哼声。 万幸及时的捞住要冲进屋里的小炮弹,顺带捂住了他的嘴巴,把他往院子里拖。 万志高不明所以,直到被万幸撒开了,才瞪着大眼睛说,“宝姐,你干啥?” 万幸一顿,“咱俩比比,看谁能在奶出来之前不说话,一二三开始!” 最后一句,万幸几乎是一秒钟就念完的,万志高顿时闭紧嘴巴,瞪大眼紧张的看着万幸。 万幸嘴角一抽,好歹是糊弄过去了。 她不由看了一眼关着门的三房,摸了摸鼻子——也确实是,冬天地里也没什么活干,这正值壮年的男人,成天活力满满地跟个活驴似的。 白天没地方使力气,晚上又没有什么娱乐设施,除了努力造人还能有点乐趣之外,还能干啥? 她在屋里睡了这几天都没动静,让她都把这茬给忘记了。 那边张敏静也终于结束了万忠军的对话,回到了院子里面。 她的脚步顿了顿,看着还在门口站着,朝着这边张望的儿子,清清嗓子说,“这次害了宝丫,你得跪两个小时,上次的事情既然被我知道了,那你就继续多跪两个小时。” 万金凤闻言脸色唰白,哭着喊,“奶,我疼,我腿疼,再跪下去,我的腿就不能要了……” “腿不能要了?”张敏静冷下了脸,“你扯宝丫让那蛇咬的时候,咋不想想,宝丫连命都不能要了?!你胜利哥上山的时候,你咋不想想,他的命也不能要了?!” 第21章 张敏静看着这个不知悔改的孙女, 简直气的心口生疼。 她只知道自己跪的腿疼,咋就没想过, 她哥哥妹妹被她害的差点连小命都丢了? 咋就没想过她又是因为啥跪在这的?! 因此,张敏静在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 话音也就更冷了一些。 这一句句冷厉的质问声, 让万金凤几乎是哑口无言, 只留下满脸的尴尬和羞恼。 一瞬间万金凤被张敏静一句接着一句的话说的简直是整个人呆在那,只知道哭了。 半晌,万金凤咬咬嘴唇, 在事情更加一步的恶化下去之前,只能想着晋紧急对策。 看这架势,张敏静是绝对不打算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所以她只能认下来, 说不定还能让张敏静印象好一点。 流着眼泪, 万金凤用细细的声音说, “奶, 我知道错了, 我认错, 我该罚跪。” 张敏静在她上一世就是这么个让人厌恶的性子,喜欢万幸,却对她越来越格外的不好。 明明在万幸被三房收养之前, 她才是家里的宝, 才是家里唯一一个受宠的女娇娃。 可是这一世, 自从万幸被三房收养了之后,全家态度都好像是变了人似的,全都去哄着万幸去了! 想到此,万金凤的眼神又一次怨毒了起来,心里不停的诅咒万幸,希望她不得好死,活着也得受折磨。 最好是关牛棚!让她见不得光,一辈子都不能出来! 好不容易终于挨到了时间,万金凤看着漆黑的深夜,和天上的星星,再摸了摸自己冰凉刺骨的膝盖,这一次流的眼泪倒是带了些真心实意的委屈。 她其实压根就没有好好跪,而是跪一会儿、坐一会儿,有时还会离开那个跪着地方,去院里的那个树桩子上歇歇,等听见动静再爬回去。 也是奇怪,她倒是没感觉有多冷,到了深夜之后,反而浑身开始莫名其妙的热乎了起来。 她就恨自己睡得太多,否则装个昏倒,马上就能回去歇了! 只是让人觉得可恨的,是到了后半晌,张敏静那个老不死的,居然时不时的就要出来溜达一圈,监督她到底有没有好好跪! 休息了一会儿的膝盖,再一次贴在冰凉的地上,那感觉简直是更加痛苦了! 万金凤整张脸被眼泪冰的都是疼的,眼泪贴在脸上好生黏腻,刺激的皮肤发痒,哭得多了哪哪都是疼的。 好不容易,终于时间到了,她被万忠军抱起进了屋。 可还没等她享受到记忆中温柔的母亲给她的热敷和揉按,反而迎来了劈头盖脸的两巴掌! 万金凤别抽的惊呆了,连脸都忘记捂,瞪大眼睛说,“娘?!” 可旋即,抬起头的万金凤,便看见了王秀英脸上同样硕大的两个巴掌印,一下子打了个哆嗦! 王秀英打她,那撑死了是皮疼肉不疼,过一下就消了,可要是换成万忠军动手……万金凤嘴角狠狠一抽,她得被打出毛病来! 万忠军在一边沉默的抽烟,身上搭着棉袄,吞云吐雾的看着王秀英在那发了狠劲,死命的掐万金凤的胳膊、大腿。 万金凤让她掐的在炕上痛哭,不知道王秀英为什么突然掐他,只能跪着往角落爬,哭诉着说,“娘、我不敢了,我错了……” 她娘是个好糊弄的愚昧妇人,可她爹却不是。 万忠军虽然没本事,却也能靠着小聪明过的滋润,而且又极其的爱面子,村子里谁也都知道。 加上他有个即将当副队长的弟弟,因此村子里对他也态度都算是挺好的。 而且她爹一般也不会轻易的动手打老婆孩子,只要她娘这关过了,她爹那关自然就好说。 万金凤哭着一边求饶,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王秀英脸色,把话题往万幸那边带。 “娘,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宝丫被三伯娘带去才没几天,她不管说啥奶都信。”万金凤哭着喊着,“我咋解释奶都不听,还让我罚跪,我膝盖都肿着,都站不起来,走不了路了。” 万忠军一开始都没打算抱她,还是万金凤自己试着站了站,实在是站不起来了,万忠军才给她抱到屋里去的。 王秀英气哄哄的终于住了手,骂多了,她也嘴疼! 半晌,她小心的擦了擦嘴角,看了一眼沉默抽着旱烟的万忠军,皱眉说,“睡觉!” 这笔账,以后再跟她们两房一起清算! 万幸晚上牵着万志高的小手起夜,听着二房传来的鬼哭狼嚎的声音,终于心满意足的笑了。 万志高一边站在树底下嘘嘘,一边回头,迷迷糊糊道,“宝姐,这是谁在那哭呢。” “干了坏事的。”万幸笑了笑,“今天二伯娘被罚了,小高开心不开心?” “开心。”万志高提起裤子,在万幸的吩咐下用水洗了洗手,擦干后才小心翼翼的牵住万幸的手,磕磕绊绊的跟着她往屋里走,一边小声说,“二伯娘平时实在是太坏了。” “对,坏人就得有报应。”万幸往二房看了一眼,昏黄不明显的灯光已经彻底消了下去,院子里终于再没有了一丝声响。 她眸子闪动两下,眼中跃过了一丝不明的光。 坏人,就得有相配对的报应。 第二天一早,万幸起床的时候,发现外面天光都已经大亮了,而且光线刺眼,晃的人生疼。 万幸刚醒一会儿,万志高也跟着一起睁开了眼睛,看着外头白茫茫的一片,说,“宝姐,下雪啦!” 雪下的挺大,也不知道究竟是下了多久,地面上有厚厚的一层,看样子确实是到了隆冬天,只可惜不知道这天气下,山上还有没有什么好吃的了。 万幸穿好衣服,帮着万志高一起穿好之后,出去露了露头,发现不觉得太冷,雪化的时候才是最冷的。 小孩子一到下雪天才有的玩,万幸牵着万志高的手出去,果然门口的一条主干道上,已经被来来往往的村民铲平,但是村子前面的那一大片空地上,却还有不少的孩子在雪堆里头踩雪玩。 他们也不怕冷,也不担心鞋子湿了,把雪踩的平平的,小姑娘们就伸手在那堆雪人玩。 万志高眼巴巴的看着,也有点想过去一起参与。 万幸撒开手让他跟着小孩一起玩,想了想也没事干,热闹点也好,干脆一起跟了过去。 哪想到万幸才刚走到了小孩堆里面,一群小孩就像是看到了妖怪似的,一窝蜂的全都散开了。 万幸:? 一个胆子稍微大一点的姑娘冲着万幸露出了十分嫌弃的表情,说,“宝丫,你去给俺们滚雪球,铲雪去,不许碰俺们的雪人!” 万幸挑眉,“为什么啊?” 说话的孩子看着也就九岁、十岁的样子,农村的孩子不分长幼,经常混在一起玩,只是年纪大的可能会是一群孩子的‘头’。 几个小姑娘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站出来,羊角辫俏生生的甩着,“俺们可都知道了,你把狗蛋都推到河里了,还不承认!” “就是,刚才我听李婶子还说这事儿呢!”另外一个小姑娘也道。 稀罕了,被一群小姑娘给排挤了。 万幸扭脸就走,顺带冲着小高招招手,说,“小高,走。” “宝姐去哪?”万志高一扭一扭的。 “找李婶子。”万幸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后面的小姑娘,记忆中,这几个都是和万金凤玩得好的,算是狼狈为奸也不为过了。 几个小姑娘互相对视几眼,小声嘟囔着,过了会儿,由几个胆子比较大的人开始,都跟着万幸一起走。 果然是去看热闹的。 李翠花正在磨盘边儿上,和几个村里的女人打牌 她们也不会打啥花样,更没啥赌资,就是打牌的时候聊一聊村里的八卦,手头有东西了,给邻居抓一把瓜子似的。 在她们这群人当中,谁知道的消息多,那地位就高。 先前,她可是用她儿子、和自己跟王秀英那女人打架的事情,在村里足足的说了好几天,简直是扬眉吐气! 这段日子,每次当她说起这事儿的时候,其他人都一副惊讶的神情看自己,别提多得劲了! “你们是不知道。”李翠花眉飞色舞,“当时我给那王秀英打的,哎呦喂,脸上都挖烂两道口子,王秀英那泼妇还躺到地下哇哇大哭!哈哈,谁让她养的那万幸,推了我家狗蛋下水!” “万幸推你家狗蛋下水的?”万幸站在李翠花背后,脆生生的问。 “那可不是。”李翠花头也没回,冷不丁的听见个孩子音有点不耐烦,当下皱着眉回头瞪了一眼,却没想一扭头,正对上了万幸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她一愣,心里突然一哆嗦,过会儿她反应过来,怒道,“你这装神弄鬼的,在我后头要干啥?!当背后灵?!” 万幸微微一笑,“婶子,赵建国叔叔可跟我说要破四旧,除封建,你这么说,那是要被批评的,背后灵就是封建迷信,不信你自己看?。” 李翠花一愣,脸色下意识变了,看了一眼围在牌堆里的女人们,赶紧改口,“我说啥了?我啥时候说啥了?你别含血喷人!” 万幸道,“你别急啊婶子,我就是想问问你,你真看见推狗蛋的是我?” 李翠花一口咬定,“当然是你了,不然还能是谁?!” “哦。”万幸侧了侧头,笑着说,“婶子,你可要当心了,嘴碎当心闪着舌头,到时候喷出一嘴巴的血,可得疼几天吃不下饭呢。” “呸!”李翠花骂骂咧咧,正想左饿年吃“你个有妈生没——嗷!我的舌头!” 李翠花突然捂住了脸惨叫一声,表情痛苦的蹲到地上,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万幸眸光一闪,看了一眼附近的女人们,惊讶的捂住了嘴唇,喊道,“呀——婶子,你真是说瞎话嘴碎的?不是我推狗蛋哥哥下水的啊?” 李翠花捂着嘴支支吾吾,半晌,喷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双眼死死的看着万幸。 正想说什么,一边不知道啥时候过来的狗蛋,却突然开始站在那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李翠花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她发现他家狗蛋捂着脸,一边嚎哭出声,哭喊道,“娘,我说了不是万幸推我,你就是不信,现在豆芽他们都说我是骗子,都不跟我玩了——!明明不是万幸推我,是凤丫推的我!你就是不相信!” 说完,狗蛋开始扯着嗓子嚎啕出声! 李翠花一身冷汗都要被狗蛋这一嗓子扯出来,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后。 后头站了不少人,均是一副八卦嘴脸,互相挤着眼睛看她们这边。 第22章 真是现世报。 一下子, 看八卦、聊八卦的变成了别人,被嘲笑、挤兑的人变成了她自己! 李翠花眼前一阵阵发晕, 听着后面那群女人们中间传来的窃窃私语,和偶尔的嬉笑声, 就觉得浑身难受, 总觉得她们撩闲的对象就是自己! 这一刻, 她恨不得把狗蛋这小崽子扯回家里暴打一顿,让他坏事! 可她什么都不能说,否则就绝对是心虚。 于是李翠花急急的喊了声, “闭嘴!” 这一喊,她就不小心舌头又碰着了舌头,一下子疼的眼泪花都冒了出来,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恶狠狠的看着万幸, 咬牙切齿, 一手在身旁攥得紧紧的, 恨不得上去就抽万幸一个大耳刮子。 然而万幸压根不惧她, 顶着自己那张天真又无辜的脸, 面上带着惊恐的表情, 大声说道, “呀,李婶子,你不会要打我吧?” 李翠花一愣, 她啥时候要打她了? 就算是要打她, 那也得等到没人的时候啊! 还不等她说啥, 就见身后的女人们吓了一跳,听见了万幸那一声吆喝,连忙围了过来。 这可不得了。 万幸可啥都没说,李翠花哪能去打人?再说了,她跟个孩子一般见识,算是怎么回事? 她们都在这站着呢,又不是自家老娘打儿子,她们能看个乐。 这要是真让李翠花把万幸打了,她们看热闹,那也得被大队长批评。 要是给大队长留下不好的印象,以后吃亏的可都是自己家里人! 这哪行啊。 女人们连忙过来,七嘴八舌的把李翠花围了起来,一个个的脸上都带着真心实意的劝解,“狗蛋他娘,你这是做啥?小宝丫说了点啥了你要打人哪?” 李翠花到现在才反应了过来,满脸的欲哭无泪。 在这群妇女七嘴八舌的话语声中,她就连解释的声音都弱了不少。 看着在人群外面的万幸,又生气舌头又疼,最终一拍大腿,“我啥时候要打她了?都是万幸这霉星害我舌头被咬,我就瞪了她两眼也不成?!” “你自己说瞎话闪着舌头,跟我宝姐啥关系!”万志高双手叉腰,不爽了,皱着小眉毛往万幸前面一挡,小肚子挺起来,“都怪你自己!” “说的就是啊。”女人们窃窃私语,夹杂着不算善意的笑容,一语双关的看着李翠花说,“就是啊狗蛋他娘,这有人啊嘴就不能太碎,不然迟早有一天闪着舌头,你说是不是?” 前阵子她男人打她,可是被李翠花逮着机会嘲讽了好一阵子。 现在可算是解气了,恶有恶报! “就是就是,没看王秀英前两天还在家门口踩着一泡屎,哎呦那可是坐了一屁股都是,你说恶心不恶心,都是自己作的,还浪费了一身好衣裳……” “还有这事……” 万幸目的达到,看着被围在中间的,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李翠花惋惜的叹了一声。 何必呢,非要惹她,还非得让她听见了。 拍拍万志高的脑袋,说,“小高,咱们走。” 万志高看了一眼被团团围住,却不再像是刚才众星捧月一般的李翠花,默默脑袋,说道,“宝姐,咱去哪?” 万幸慈爱的揉了揉万志高扎手的小板寸,圆滚滚的,“宝姐等会带你当一次孩子王去。” 虽然万志高是不太懂得什么叫舌战,但是那群自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小丫头们可不会不懂。 农村女人们之间的友情,自古以来就是谁知道的八卦多,谁的地位就高。 再或者,是谁的性子强硬、爽快,想和她一起玩的就多。 万幸一贯不是个怂包,前几天刚穿书的时候,完全是不想被家人当成异类,才想着慢慢改变。 可现在都已经过了一段日子了,该习惯的也都习惯了起来——陈晓白的纵容和慈爱,总会让小朋友觉得自己是有依靠、有依仗的。 想起这位母亲,万幸的唇角自己都没有意识的挑起了一瞬。 她也是真的喜欢她的,就连带这个虽然才刚刚四岁,却懂得要护着姐姐的弟弟,她都连带着一起喜欢。 “喔喔喔。”万志高眼睛发光,崇拜的看着万幸,说,“宝姐厉害!” “那是。”万幸皱皱小鼻子,不知道自己顶着这么张脸做这种表情的杀伤力到底有多大,弯着眼睛说,“以后宝姐在,村里小孩子都不敢欺负你。” 小孩子么,一贯也都是欺软怕硬的货,世界观都还没完全建立,顶多耍一耍表面威风。 她从前在孤儿院就豁的出去,打的一身血都不喊一声疼,是个当之无愧的孩子头,而在这个时代下,自然也不用多说。 “嗯!”万志高重重一点头,握起自己的小拳头,“我以后也保护宝姐,让宝姐过上好日子,天天能吃白面馍馍吃大肉!” 跟着万幸来的那群小丫头在不远处围着,也在互相讨论。 比起大人们来说,小孩子的表情就更加的不掩饰了,间或抬头看万幸的表情,都带着惊讶、和说不上来的崇拜。 万幸唇角一抽,打算过会儿再去。 她也没什么耐心去应付那些想‘学习’怎么让人吃亏的小姑娘们,毕竟怼人这东西,套路虽然千万条,都内容却都是不一样的。 看着地面上厚厚的一层积雪,万幸摸摸下巴,有点出神。 前阵子其实也总是下雪,尤其是山上没多少人去的地方,雪还没有消融,就又下了新的一层。 而每在这个时候,就是兔子出窝去找食物的时候。 前几天的鱼被阉了起来,虽然鱼大,可毕竟有那么大一家子,又刚吃过鸡肉和鸡蛋,也没那么大条件就直接去吃鱼的。 是以,万幸今天拎着万志高一起出来,就是想在山上转悠转悠,看看能不能抓到点什么野味。 石桥村四面环山环水,是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的。 而在万幸的记忆当中,石桥村也因为自身独特的地理优势,加上附近秀梅绝伦的风景,以及山上自成一派的树林,成为了后世及其有名的旅游文化村。 只是那也是起码十几年以后的事情了。 现下的她,还是先填饱肚子来的比较实在一点。 她抓紧了万志高的手,说道,“小高,宝姐带你去抓兔子。” 如果是常年进山打猎的猎人,其实应该会懂得,在下雪天,尤其是地面上开始积雪两三天后,兔子就会开始出窝寻找食物。 而在这个时候,兔子也是最容易抓到的。 而且,加上雪地上的积雪高,虽然对人的身高不影响,可兔子走过却会留下十分明显的印记,循着兔子来去消失的地方跑,还能找到兔子窝。 如果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抓到在雪地里冻僵的兔子,才真的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当然,这种几率极其的稀少罢了。 “兔子!”万志高眼睛一亮,脑海中想起了肉的味道,擦了把口水,带着盲目的自信说,“宝姐,这次兔子会从洞里出来,撞到咱们腿上吗?” 万幸哭笑不得,“想什么呢。” 上次的鱼全都从冰下出来,万幸估摸着是因为冰层封闭太久,而恰好水下有鱼群经过,为了呼吸新鲜空气才蹦上来的。 但是兔子可不用呼吸新鲜空气,这年代下的兔子,可狡猾着呢。 不过下雪天也有一个好处,蛇不敢随便出窝,不用担心外面会有偶尔漏网的蛇爬出洞晒太阳。 就算是真的有漏网之鱼,抓回去还能弄个蛇羹吃。 一大一小手牵着手,在山上四处搜索转悠。 终于,万幸在一个背阴的地方,看到了一片雪地上突然之间多出来的一个黑漆漆的凹陷,形状呈现圆弧形,整体还是向下的。 她一笑,小声的冲着万志高说,“小高,别吭声,咱们找到了。” 万志高顿时紧张的捂住嘴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第23章 万幸和万志高一起蹲在那里等着, 万志高小心翼翼的呼吸,看着那个不算是太大的洞口。 万幸眼尖, 已经看到了白茫茫的一片雪地上的一排排的脚印。 积雪比较厚,兔子的脚印便是一个圆坑一个圆坑链接着的, 中间会有兔子蹦起来的时候, 腿踢到雪花的踪迹, 是一条直线。 万幸眯起眼睛看了看,说道,“走, 顺着脚印去看看。” 万志高开始跟着万幸一脚深一脚浅的顺着兔子绕的路走。 兔子一般走的没有什么规律,也不是一个绝对的直线,如果觉得有危险的时候,甚至会东西乱跑, 来寻找自己藏身的洞穴的别的入口, 从另外的地方进洞, 毕竟狡兔三窟。 忽然, 万幸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 扯了扯万志高的手, 说道, “小高,你看那是啥!” 万志高顺着万幸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了半天也没发现, 摸着脑袋说, “啥呀。” “笨。”万幸屈起手指敲了敲万志高的脑袋, 指着不远处一颗枯树道,“看树根!” 万志高又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目瞪口呆的说,“兔、兔子!” 而且还是一只冻僵了的兔子! 那兔子皮毛和老树太像,他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还是他宝姐厉害! 万志高毫不掩饰崇拜,兴冲冲的跑过去把兔子捞起来,冲着万幸献宝,说道,“宝姐看,兔子!这——么大!” 这只兔子是野外生长的,比后世万幸看到的那些家养的兔子要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她粗粗看了一眼兔子的身高,好家伙,腿展开之后少说得有四五十公分,这么大的兔子,得有十几斤了吧? “走,带着兔子回家。”万幸双眼放光,兔子可是好东西,还精贵的很,在家里不能养时间长了,这只兔子冻僵了,可身上摸着还热乎着,估计是刚死没多久。 刚死没多久的,那就是得直接吃,不能跟鱼一样放着腌起来,只能看不能吃的,今天他们可是有口福了! 两人抱着只大兔子颇为费力,一个搂着兔子的前半身,一个磕磕绊绊的抱着兔子的后爪。 因为万志高人小腿短,下山的速度慢的很,不觉都快到正午的时候了。 万幸看了看天色,擦了一把汗说,“小高,咱们快点,还能让奶把兔子杀了做中午饭,能吃上肉!” 提起肉,万幸也犯馋啊! 回去的时候正值饭点,村里的女人们全都在屋外择菜、洗菜。 弄个东西的功夫,必不可免的就要比一比自家吃的是什么。 “我家今天有肉吃。”李翠花终于找到了些面子,上午她可是丢人的厉害。 事后她想去找万幸,却被小丫头跑到山上去了,怎么找都没找到,只能悻悻的回去。 看着几个仍旧是只能吃粗面窝头的妇女,笑的洋洋得意,“专门去镇上割的猪腿肉呢。” 闻言几个媳妇却是不免羡慕,只觉口水都要出来了。 突然的,在李翠花对面的女人一声叫唤,“老天爷呀,宝丫——你和小高崽子手里那是啥?!” 好家伙,她可别是看错了,这俩孩子手里拎着的,可是一只又大又肥的兔子啊! 这么大的兔子,十几斤得要两三块钱了吧? 这年头,在城里的熟食店去买兔肉,个头小不说,还有一股子土腥味。 这么大的野兔子,又不是谁都能遇见的,看着谁不眼馋?! 万幸点点头,笑了笑,“婶子,是兔子。” “你是咋逮着的?”刚才看见的婶子问。 这么大的兔子,就凭着俩孩子,都别说是去追兔子了,就算是运气好能抓住,可那力气都还没有兔子身体扭动的力气大,这是咋抓到的? 万志高从后面探出个脑袋,累的气喘吁吁,却精神头十足,喊道,“三婶子,是我宝姐看见的!兔子冻僵了,在树底下被宝姐捡着的!” “嚯!” 这下,几个女人都惊了,谁的脸上不露着羡慕,“真运气这么好?” 这李翠花和王秀英还成天说宝丫是霉星、是扫把星转世。 扫把星能前头摸鱼后头捕兔? 扫把星能大难不死? “那当然!”万志高小脑袋一仰,“我宝姐可厉害着呢!” 说着,万志高把自己来的时候背的小布袋拿了出来,冲着几人显摆了一瞬,说,“我宝姐还又捡到了好些桃子,” 这一下,几个人可都坐不住了,一个赛一个的勾着头看万志高的布袋。 万幸身上同样也有一个,里面也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是放了很多。 万幸也乐呵着呢。 因为前些日子万胜利让蛇咬,她又滑到坡底下的关系,加上下大雪,山上压根就没人去。 各家大人也都怕孩子出事,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让上山,这才让万幸和万志高捡漏了。 其实下大雪的路是好走的,雪本身就有摩擦力,而雪的质量松软,一脚下去就是一个脚印,反而比雪化更好走。 那棵桃树上的桃子被大雪一压,更是全都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万幸知道那是雪桃,后世其实也有,只是雪桃晚熟,成熟的季节在十一二月,能坚持到现在的已经不多了,那棵树算是这山上唯一的一棵还有桃子的。 主要也是因为靠近山坡,树大却斜,人都上不去的缘故。 她身上揣着一兜桃子,目光在几个妇人当中看了看,随后,摸出来了两个桃子,突然递给了其中一个身上有着不少补丁,坐在一个有阳光的角落里面干活的老人。 万幸脸上露着甜甜的笑,说道,“春风奶奶,这个桃子给你,这桃子可好吃了,山上就剩这些桃子,全都被我和小高捡回来了。” 有些桃子已经被冻坏了,但是切掉冻坏的部分还能吃,万幸没舍得扔,也一起带回来了。 只不过,给赵春风的桃子,是好的。 眼前的女人名字叫赵春风,膝下有两个儿子,都是军人。 只是大儿子不幸在一场战役当中战死,两个老人甚至都没能见上一面,只捧回来了一个烈士勋章 ,和儿子的黑白遗照。 小儿子也是现役军人,虽然在部队不需要花钱,还有补贴,可二老哪里舍得让半大的小子把工资都给他们? 因此这么多年来,愣是没问儿子要过一毛钱,即便是寄回来了,也都给又退了回去。 身上的衣服也是拆了又补、补了又拆,一年到头甚至连顿油星都摸不到。 加上前阵子村里挖水库,她男人又不小心摔断了腿,好歹是捡回来了一条命,可这日子一下子就变得更加难过了起来。 赵春风本来能挣得公分就不多,冬天农闲,更是没啥活干,全靠大队里的接济过活。 可赵春风是个好人,一个真正的好人。 原书当中,也是她,在万幸即将被女主设计,让那个跛脚村汗侮辱时挺身而出的。 虽然最终结局没有被改变,可这个恩情,万幸却得还。 赵春风也没想到会突然被万幸递过去两个桃子,一下子慌得有些不知所措。 万幸看着乖乖巧巧,眼睛又大又亮,皮肤也白净,看着和乡下那些干活的小孩儿一点都不一样。 赵春风曾经去城里找儿子的时候,也去过城里,城里的孩子们,都带着大大的头花,衣服崭新,脸蛋白皙,就和陈晓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贵气。 她有点怯怯的擦了擦手,说,“这、这怎么使得……” “使得的。”万幸眸色认真,侧了侧头,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奶奶,你就收着吧,我娘说了,你是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万志高蹿出来,也从自己兜兜里拿了俩桃子塞进了赵春风手里,脆生生的跟着万幸的腔,“奶是好人,奶奶有好报!” 赵春风看着万志高红彤彤的小脸蛋儿,还是笑了,从一边篮子里小心翼翼的摸出来了两个鸡蛋,就要往他们手里塞。 这可使不得。 万幸连忙避开,带着万志高撒丫子跑了,一边跑一边回头喊,“奶奶谢谢!” 旁边的李翠花这时候才撇撇嘴,语带酸气的说,“吃兔子吃兔子,当心吃成个三瓣嘴!” 老话不是都说的好吗,小孩子吃兔肉,吃多了容易让嘴和兔子长得一样,是个大忌讳! 旁边一样听见的人对视一眼,不由撇撇嘴——还不是见人家逮了只大兔子在那说酸话的,这一下,李翠花可没得炫耀了。 不就是吃上一块肉吗,都没孩子巴掌大,炫耀了老半天。 旁边一个性子直的媳妇笑了笑,故意说,“李婶子,可快别说了,没听见万幸说好人有好报呢,这话要是反过来……呵呵呵。” 上午李翠花才刚闪着舌头,就不长记性。 李翠花洗完了菜,听见这话往后瞪了一眼,“呸,乌鸦嘴!” 说完,她端起盆子就要走。 可这刚下过雪,到了晌午这会儿,地上又黏又滑,李翠花站起来的时候正好踩到一块凸起的石头上,一个不稳当,顿时连盆子带菜全都摔了出去! “哎呦——!”李翠花整个人栽到地上,捂住了自己的脸,抬起手才发现,泥巴混合着雪水一手都是,不由惊恐的喊道,“我、我的脸啊!” 周围择菜的妇女全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一窝蜂的拥过去,大惊小怪的说,“哎呦喂,狗蛋他娘,你这、你这……” 之前被李翠花说‘乌鸦嘴’的女人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人家小宝丫没吃肉吃成三瓣嘴,你倒是先摔成三瓣嘴了!哈哈哈!” 其他人一看,顿时抽了口气。 嗬,可不是,狗蛋他娘刚才那一下子,不偏不倚正好把脸摔到地上,上嘴唇正中间都摔烂了,可不就是三瓣嘴了?! 再看看那边悠哉悠哉洗菜,也不说人家是非长短的赵春风,一群人的心里就很微妙了。 一个老实的好人,人家宝丫就能给赵春风几个桃子吃。 至于这李翠花…… 上午这李翠花就咬了舌头,下午又摔烂了脸和嘴,活像是霉运降到头上了一样。 终于瞅了瞅她那身脏兮兮的衣裳,不少人都有些同情。 同情之余,还觉得莫名的有点解气。 这村里上上下下的,她们可都没少被李翠花说闲话。 这一下可好,嘴都三瓣了,看她以后还咋当那小喜鹊呱呱鸟的散播谣言! “翠花婶,你可快起来吧,你家狗蛋不是身体弱,还得吃肉呢吗!”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顿时人群都哄笑了起来。 李翠花终于老脸一红,蹒跚的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去摸篮子。 可一看到篮子,李翠花一愣,随后,瞠目结舌的抬起头,怪叫道,“我的肉呢?!” 第24章 肉可是个好东西。 还没有完全散开的众人, 有事的没事的,也顾不上别的了,都瞪大了眼睛找, 很有一种把地都挖开三尺的冲动。 终于,一个站在比较边缘的女人眼尖的看到了,指着不远处一小块湿濡的土地,说道,“呦,快瞅瞅那不是吗——都成肉酱了, 这拿回家也不能吃了吧?能做个泥巴炖肉汤?” 只见李翠花显摆了好半天的那一块巴掌大小的肉, 早就已经被人踩成了泥浆,和地面融为一体, 捏都捏不起来了。 李翠花惨叫一声, 用力的扒拉了两下, 才把带着土的肉给扒拉到篮子里, 看着脏兮兮的篮子, 满脸的欲哭无泪。 到底是也都是乡里乡亲的,看着李翠花这幅惨样, 他们反而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只是三三两两扎成一堆, 言谈间还在对着李翠花指指点点。 李翠花捧着篮子站起来,她扭了腰、摔了脚, 嘴也摔破相了, 还磕掉了大门牙, 就连手头的肉都丢了! 越想越难受, 李翠花不由开始抹起了眼泪,结果又是一脸泥,终于,她忍不住哭喊了起来,“万幸这天杀的祸害啊——陈晓白这到底——嗬!” 李翠花一句话没说完,被不知道怎么回事又突然去而复返的万幸给吓得噎了回去。 只见万幸和她迎面走来,双瞳漆黑,面无表情,眸光像是粹了冰一样,和她的双眼直直的对上。 李翠花狠狠的吓了一跳,喝了一口凉风,一口气没喘上来,给噎的直翻白眼! 去而复返的万幸头发有些许散开,左右找了半天,才终于在一旁的树下找到了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散落的头绳。 随后,她再次走到了李翠花面前,缓缓的冲着她露出了一抹笑。 笑容不达眼底,万幸说,“看到头绳了吗?” 红色的头绳在万幸的指尖被拉扯成交叉的一个符号,她们这的孩子经常玩花绳,可不知怎的,这画面在李翠花眼里看来,就显得这么的可怖。 万幸一边翻转着,一边说,“看到了就行。头绳是我娘给我的,我娘是陈晓白,陈晓白对我很好,你知道了吗?” 李翠花近乎是下意识的点点头。 万幸终于灿烂一笑,屈身靠近,黑瞳紧盯着李翠花说,“有事冲我来,别扯上我娘,话也不能乱说。” 一直到万幸走了很久,李翠花才反应过来,随后,浑身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她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走了一段路之后,才扶着路边的石头疙瘩狠狠地啐了一口,“我呸,这扫把星,邪性的东西!” 真是见了鬼了,怎么那万幸的眼睛跟会吃人似的,她一对上,眼珠子挪都挪不开! 万志高一个人抱不动兔子,露着屁股蛋在那守着,一边等万幸回去。 见万幸的身影出现在路口,他眼睛一亮,一溜烟的窜了上去,“宝姐,你去干啥了?!” 刚才万幸突然跑回去,就让他在这等着,万志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却也乖乖的听话了。 “娘给的头绳掉了。”万幸把头绳绑了三下,晃了晃脑袋,说,“走,回家!” 然而她们想回去,似乎事情却并不怎么顺利。 万幸谨慎的看了一眼挡在了他们面前的几个孩子。 这几个孩子看着少说都有岁——年岁不大,可他们来势汹汹,手里还都要么拿着粗树枝,要么拿着硬土疙瘩,显然不怀好意。 万幸倒是不怕他们,毕竟这些孩子的头头,打眼一看也就为首的那一个,其余的全都瑟瑟缩缩的跟在后面,典型就是跟着胡来的小跟班,胆子都还没练起来,就在这找事了。 “你们要干什么?”万幸脆生生的说。 领头的孩子脸上有一条疤,像是被什么利器割伤的,伤口很深,标识很明显。 万幸对这个伤疤有些印象。 原书里面,这孩子名字叫赵长城,十里八村一个十分有名的小混混,且十分痴迷女主万金凤,因为万金凤曾经救过赵春风。 而赵春风,则就是把身为孤儿的赵长城,给一口饭一口饭的喂大的人。 后来为了报答万金凤,赵长城在退伍后,仗着自己在部队锻炼出来的好身手,甚至不惜杀人,最后被全国通缉,落得个被枪决的下场。 这种人,要么就避着不去招惹,要么,就是一次性让人心服口服。 要换做是同龄人的身体,万幸也不怕他。 可她看了看自己现在这个小身板……深深地沉默了。 但是骨气可以丢,兔子绝对不能给。 她要吃肉! 赵长城吊儿郎当的把手里的大木棍抗在肩膀上,仰着下巴冲着万幸说,“兔子交出来我就让你们过去,不然我就打你弟。” 万志高怂唧唧一缩小肚子,有点害怕。 兔子拎的太久,手上发酸,万幸面无表情的把兔子放在一边,随后拍拍手,抬起脸说道,“我要是不想把兔子给你,又不想让你打我弟呢?” 大概是没想到万幸能说出这么句话,很少遭遇过反抗的赵长城愣了愣,眉毛顿时倒竖起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万幸一笑,得,典型的嘴笨脾气爆,说不过就该上棍子了。 她笑了笑,说道,“长城哥哥,我知道你想拿肉是想给赵奶奶吃,但是你这要是抢来的肉,赵奶奶肯定得骂你。” 赵长城神色顿时松动了。 赵春风一家人,两个儿子都是当士兵的。 可以说,往上数三辈,他们是根正苗红的贫农,往下数两代,他们也都是贫农子弟出身的军人家庭,这种家庭,绝对不会容许赵长城去抢别人的东西吃的,更别提是给他们吃的了。 万幸看了看他旁边的几个人,说,“我和小高给了赵奶奶两个大桃子,就在山上摘得,你要是想孝敬她,可以去山上找,说不定也能遇上兔子,还能去找找蛇洞。” 赵长城毕竟现在岁数也不大,城府不深,做事儿全凭借着一股冲劲。这种别扭孩子,慢慢和他讲道理,总能听得进去。 果然,赵长城说,“你以为我没找吗?我、我这不是没找到!” 万幸歪歪头,“那是你运气不好,你看我和小高就找到了这么多,下次我带你一起去,你这次就让我回家,怎么样?” 赵长城还在犹豫。 万幸看到不远处赶来的人,终于露出了放松的笑,说,“你就算是不让我过,我爹可和我伯父也都下了工回来了。” 赵长城闻言立马看向了身后。 跟着他的几个孩子也都看见了自己家的爹和叔叔爷爷,顿时一窝蜂的蹿了,生怕被揪住打一顿。 刚才还乌泱泱的一个小道上,顿时就剩下了万幸和万志高跟赵长城三个人。 赵长城目光还在直勾勾的盯着那只兔子看,万幸寸步不让的让他看。 半晌,赵长城才点点头,在大人们赶过来之前,撒丫子跑了。 万中华离的老远就看见万幸和万志高了,当然也看到了赵长城。 哪家孩子是个什么秉性,在这万家村谁能瞒得住? 当下他几乎是跑着过去的,到两个孩子跟前的时候,都还有点微喘。 可他虽然急,却也说不出来话。 万幸知道,拍了拍万中华的手臂全做安抚,笑眯眯的说道,“爹,我和小高没事,长城哥哥让我下次带他一起上山呢……你看,你看,我俩今天在山上逮到的大兔子!还有桃!” 万志高也开始叽叽喳喳的介绍起了他们的丰功伟绩,重新挺起了刚才缩了很久的小肚子,腆着脸求表扬。 万中华见两个孩子脸上的神情不似作伪,当下也松了口气,咧着嘴笑了。 有了免费的劳动力,万幸毫不客气的把筐子交给万中华,和万志高手牵手的蹦跶着跟在万中华后面。 身后几个下了工的男人看着这一幕,都不免有些羡慕。 其中一个老实巴交、皮肤黝黑的人撞了撞身边的汉子说,“瞅瞅,这万老三虽说是个哑巴,可有个漂亮媳妇,现在还有闺女儿子……” 说着,他摸了摸早就已经咕噜噜乱叫的肚子,又看了看在筐子里面的大肥兔子,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粗粮虽然能填肚子,可一点都不顶饱,他们干的又都是力气活,早就前胸贴后背了。 身边的男人点点头,撇撇嘴说,“谁说不是,他家宝丫出落的也好,媳妇成天给孩子收拾的干干净净,都不像是村里的娃,以后估摸着聘礼也得赚不少钱,说不定能嫁到城里去。” “以前咋也没注意?”男人结伴着往外走,嘟嘟囔囔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在后面落后了不少的万忠军听着这话心里莫名的有些发酸,就连抽的旱烟都有股子酸味。 好歹是走了一段路,心思沉淀下去了点。 可一进家门,看到正在和万金龙抢桃子吃的万金凤的时候,万忠军刚才下去的那股憋闷的心思又起来了。 都是一样岁数的孩子,宝丫还比凤丫小一岁,成天都能干干净净的,咋着凤丫这一身就跟进了猪窝拱了一圈一样? 再看着万金凤走路有些跛脚的样子,万忠军皱了皱眉,朝着院里喊了一声,“孩儿他娘!” 王秀英吓一跳,她脸上的那青紫可还都没褪下去呢,这男人又发什么神经? 见王秀英出来,万忠军气不打一处来的指了指万金凤,说,“凤丫的腿咋回事?咋一瘸一拐的?!” 闻言,就连刚抢到了桃子的万金凤也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了自己的腿。 那天之后,她果然是站都站不起来了,后来一连在床上躺了两三天才能下地。 可就算是能下地了,那膝盖肿的老高,一到夜里就钻心的疼,跟有火把烧一样! 后来这几天也算是好了,她自己没感觉,一直看着她的家里人也没感觉。 可万忠军因为忙活大队上的事,这几天都住在那边的棚里,没咋回过家,这猛的一瞧,一下子就看出来了不对劲。 万金凤不由又看向了自己的腿,尝试着走了几步,终于,脸色忍不住崩裂了! 她的腿,真的瘸了?! 第25章 一时之间, 就连刚抢到手的桃子都没有那么的金贵了。 万金凤愣愣的,捧着手上那块都已经被他们给捏的开始流汁水发软的桃子, 眼睛却不由盯着自己的腿看。 万金龙趁机把桃子一下子给抢走了。 万金凤也顾不上,愣愣的看着腿。 她、她刚才是不是出现了错觉? 怎么,她也感觉她的腿开始一瘸一拐了? 就连这平地上走路,都有点摇摇晃晃的?!走路一高一低,根本不是正常的样子! 这还得了? 她现在才七岁,真的要成了个跛子,以后还怎么被城里的爹妈带走,怎么嫁给那个男人? 以后还怎么让村民称赞她的外貌,称赞她的人品? 这些可都是先由好样貌堆积的啊! 万金凤心思急转,大冷天愣是急出了一头的汗水。 她眼泪都快给逼出来了,却也不再继续走动, 仿佛这样子腿就不跛了, 只连连摆手说道,“我不跛!我才没一瘸一拐的, 爹,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万忠军一愣, 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他虽然是喜欢用棍棒说话, 教育婆娘和孩子, 但是一般情况下,还是不怎么打闺女的。 加上他是一个大老粗, 有三个兄弟, 却没个姐妹, 二房也就这么一个女儿,说是疼宠着也不过分。 而万金凤又一直很乖巧,所以万忠军对她也就偏爱点,比疼家里那几个小子还多一些。 也是因此,他觉得自己是关心的一句话,被女儿曲解成这样子,当下也是一皱眉,立马觉得不是个滋味,梗着脖子说,“我说啥了?我是你爹,说啥都是应该的——” 话音一转,他把头又转向那边的王秀英,“还不赶紧看看是咋回事!” 王秀英也给唬了一跳,赶紧凑过去,她可不想再一不小心招了他,再被这男人打了! 农村也没这么顾忌的,王秀英也心急,真要是闺女腿跛了,这以后可就嫁不出去、没人要了! 王秀英想到这里,两手拽住了万金凤的裤子,迅速‘唰!’的往下一拉,一下子就把万金凤的裤子给扯到了脚踝上。 万金凤两条腿顿时就露在了青天白日洗啊。 万金凤一呆,下一秒脸色爆红,下意识的打了王秀英一巴掌,完全没分清楚眼前人是谁,怒道,“你做什么——!” 王秀英也被这一下给打蒙了! 她气急败坏的看了万金凤一眼,旋即给了万金凤的屁股几巴掌,也下了真力气,同时也来了气,“老娘给你看看你腿,你别给我乱动!” 这赔钱丫头,居然直接对着她脸打! 她脸上那淤青都没消下去,整个脸都疼得厉害,碰都不敢碰,这死丫头倒好,正对着那块打过去了! 万金龙抢到了万金凤那块桃子,见状捧着桃子也凑过去看热闹,不光如此,还对着万金凤啧啧有声的。 万金凤简直是又羞又恼又恨,强忍着才没上去给他一巴掌,眼泪在眼框里面滴溜溜的打着转,强忍着没落下来。 “还是肿了。”王秀英瞎看了一眼之后,就给万金凤提起了裤子,不甚在意的冲着那边的男人说,“没好透,还肿着呢,过两天说不定就好了。” 这天寒地冻的,她手上还有不少冻疮呢,手都被冻大了好几圈,也疼得厉害。 村里的丫头片子哪那么精贵的,等着肿块消下去就没事了。 再说了,这肿的原因,还不都是老太太给害的? 这可怨不了她,她男人都没反应,轮的到她这个媳妇的去说? 她才不上去触霉头,弄不好两头被埋怨。 见状,万忠军也闷闷的点点头,把手上的工具扔到了墙边。 万幸在一边坐着,捧着茶缸喝热茶暖身。 说是热茶,其实也就是山上采摘下来的一些苦菜,做菜不好吃,又苦又涩口,但是泡茶的话却有股清香。 而且这种苦菜和杂草差不多,生命力十分顽强,一年四季都有,也喝不腻。 再者,这东西对人体不光没有副作用,还能清热去火、排毒利尿。 万幸前些日子上山的时候看到了,干脆就摘了不少回来。 她没把这个茶给其他几房送,连老太太也没给,主要也是没法解释她是怎么知道这东西能泡茶喝的,弄不好还不让她自己喝了。 心里正想着,万幸也没想到,出来的时候能看到这么一幕。 万金凤两条小细腿在寒风中抖得像是两根筷子,万幸瞥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可真是太丢人了。 这大白天的被扒裤子,万幸上下加起来活了两辈子,都没经历过这么丢人的时刻。 另外一边看到了万幸的万金凤更是恨毒了,完完全全的把这事儿给扯到了万幸头上去。 都怪万幸,要不是她,自己也不会被罚跪,不会受伤起不来,更不会……呸,她才没跛! 她狠狠的咬着牙齿,把裤子当成是万幸的脑袋一样,发了狠力气拧! 王秀英冷不丁的撞见了,看着被她扭成麻花的裤子,给了她一巴掌,“你手痒痒给我择菜去,还给我扯衣服,看我不打死你!” 衣服可精贵着呢,坏了还得补,针线不要钱啊?! 万金凤一个踉跄,委屈的瞪了一眼王秀英,烦躁的进了灶房。 她爹娘都没文化,想让他们跟自己一条心,有的是时间得折腾。 真是想想都让她烦躁,怎么就投胎到了这么一个娘肚子里头? 万志高一进门就叽叽喳喳的喊开了。 “爹、爹!奶——快看,快看宝姐今天带回啥来了!”万志高如同一个小兔子似的,几个房间乱窜,后面还跟了一个万海洋小跟班。 万海洋什么都不知道,刚睡醒,瞪着一双迷糊的眼睛跟着万志高乱跑,没一会儿,也蹿精神了。 张敏静循着声音出来,也看见了万中华背篓里背着的那只巨大的兔子,当下也是吃了一惊。 “这是哪来的兔子!”张敏静看向了万中华,说道,“你跟着上山去啦?” 万中华小时候就跟着已去的老爷子成天混,身手好得很,小时候也经常上山去抓野味。 要不是万中华跟着,俩孩子总不能自己逮到这么大一只兔子吧? 谁想到万中华摇摇头,笑着指了指万志高和万幸,无言的说:两个孩子抓的。 一家人生活久了,虽然万中华不能发声,但是经年累月之下,作为他母亲的张敏静也多能看出些唇语。 张敏静当下就是一愣,看向了万幸和万志高。 万幸站起身冲着张敏静笑笑,脸上露着腼腆的笑意,冲着张敏静的点点头。 张敏静看着万幸这抹笑,突然觉得心里一阵痒痒,像是有个小猫爪子挠似的! 这宝丫,咋突然就这么惹人爱呢? 然而她还是板着脸,点点头,状似不经意的说,“行,也快过年了,也是得让孩子们尝点荤腥,今儿个我亲自下厨,晚上吃肉!” 四房的不能开火,王秀英那婆娘,见着肉了,指不定又要偷。 统共就这么点肉,还是得她亲自来。 万志高和万海洋顿时哥俩好的抱在一起欢呼雀跃了起来,就连万幸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对晚餐的期待多了一些。 不过她也知道,说是加餐,但可能也就是能飘出来一些油花。 这可不是后世,肉食多的遍地走的时代。 这只兔子虽然是有十几斤那么多,可家里老老小小十几口人,还有三个壮劳力,肯定是不够吃的。 不过能尝到些肉味,能安抚一下自己饥饿的味蕾也是好的。 万幸摸了摸肚子。 为了能晚饭大吃一顿,几个小的也挺精明,中午都吃得少。 心知这些小的是怎么想的,张敏静也没逼着他们多吃,倒是吃的仍然很多的万幸和万志高让她多看了两眼,又多给了两人半块红薯。 饭后,让王秀英去洗涮东西,自己则回屋歇着去了。 万幸也不想在屋里多待,跟着一起睡了个午觉之后,就又带着小的出去晃荡了。 她之前就观察过村子附近,山很多,而且很大,树木肆意生长,这样子的环境之下,会伴生出很丰富的物资来。 这也是石桥村能自给自足的一个重要原因,农忙时节过后,在最青黄不接的日子里面,都还能填饱自己的肚子。 不过也当然,为了附近几个拥有着丰富物资的山头,几个村子也经常干架。 虽然没有闹出过人命,但是也伤残了不少人,毕竟村里这些杀红了眼的,血气方刚的汉子们也都不是孬种。 更何况,这山头关系到自己一家人的温饱,谁也都不愿意给人抢了。 “小高,吃饱没?”万幸捏了捏万志高的手。 万志高点点头,不知道为啥他宝姐明知道晚上有肉,还要让他多吃点。 不过他听话,肚子吃的滚圆滚圆的,闻言说道,“吃饱啦!” 万幸一点头,顺带摸了摸万志高的小肚皮。 他们自家吃的都是粗粮,饱的快却也饿的快,如果吃都不能吃饱,别说是到晚上了,下午都得饿的受不了。 这会儿看天色也就十一点多点,真要靠着这粗粮挨到晚上六七点再吃饭,估计早就蔫儿的走不动路了,而且饿过头,反而吃不了多少。 因为这次摘到了不少雪桃,而雪桃又是没办法长久存放的,所以张敏静就没限制他们吃,每个人吃完饭后都给了一个。 万幸和万志高一人拿了一个,吃饱饭了也不急着塞嘴里,打算等下午歇歇肚子再吃。 然而他们刚走到一个拐角处,就见一群小孩捧着窝头在那吃饭,吃完的马上加入了另外一拨在玩游戏的小孩阵营当中。 比较让人意外的,是其中居然还有万金凤。 那群孩子现在还没有什么男女大防的观念,但是男女生玩的游戏也完全不一样。 男孩子拿着土疙瘩、或者是树疙瘩在一旁玩警1匪游戏,女孩子则是用了皮绳,在那跳皮筋,或者是翻花绳玩,不远处还有人画了格子,在跳房子。 万金凤正和几个小姑娘在那玩跳房子,而万金龙和几个男孩儿在那滚铁圈,手中拿着长铁棍的孩子往往是众人围着的对象。 万志高牵着万幸的手,看着那边的大孩子,眼神当中不掩羡慕。 “想玩?”万幸侧头问道。 万志高点点头,但是随后又有点失落,小声的说,“他们不带我,狗娃子还说,看见我就让他们一起打我……” 比之刚四岁的万志高而言,万金龙在这群孩子里面确实算是大孩子了,毕竟再大一点的,就要帮着家里做农活,也没工夫出来玩。 而像是万金龙这种‘大孩子’,在这种小玩伴的群体当中,往往都是能一呼百应的那种。 万幸挑挑眉,看向了那群滚铁圈滚得正热火朝天的孩子。 谁知她都还没过去,却见一边的女生们开始叽叽喳喳了起来。 万金凤露出了看好戏的模样,朝着热火朝天讨论着输赢奖品的女生们突然喊了一声,“呀,快看,是万幸过来了!” 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万幸一挑眉,盯着万金凤,忽然笑了。 第26章 万金凤被万幸盯着笑, 只觉得心底莫名出现了一股深深的寒意。 就像是一个被天敌盯上了的老鼠,好似一切的行动都能被她给看穿一样。 万金凤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僵硬的,甚至连即将要说的话都给死死的堵回了口中, 一个字眼都发不出来。 这时候, 她看万幸的目光也变了几瞬, 整张脸都有些惊疑不定的样子。 万幸笑了一会儿之后就不想搭理万金凤了, 这么个小丫头片子, 也没法做什么。 顶多也就是背地里和这群小姐妹说说坏话, 取得一个心理上的愉悦感。 而偏不凑巧, 万幸上辈子就是典型的‘别家孤儿院的孩子’, 从小就活在所有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因此, 这种手段对于她反而不疼不痒。 她牵着万志高的手, 走到了那波正在玩滚铁圈的男孩子堆里面。 看了一会儿之后, 万幸也大概知道了是怎么玩了。 不过现在这个年代,铁圈和铁质的东西都不好找, 她也没法做。 用别的材料代替的话,也很容易损坏。 且万志高主要是想和这群孩子一起玩,而不是自己玩自己的,他需要同龄的朋友。 于是万幸说道,“能让我弟弟跟你们一块玩吗?” 男孩子们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万幸怎么突然要过来跟他们玩, 一下子都没什么主意。 万金龙先前才吃过万幸的亏, 自然不愿意, 这会儿还记恨着万幸呢! 这万幸真是和金凤说的一样,只要她一在,他们兄妹两个准没好事! 上次他不过是吵着要吃肉,结果这万幸就让万志高躺到地上哭,他就被揍了一顿。 凭啥只揍他?万志高不也在那哭了,不光没被揍,还有香喷喷的肉能吃,奶还抱着他哄! “不行!”万金龙当下就拿起了地上的铁环,趾高气昂的说,“我们才不带他玩。” “我没问你。”万幸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目光转向了另外一个看上去岁的男生,说道,“行吗?” 铁环是这个男孩子的,万幸回家路上见过好几回。 这孩子的父亲是做木匠的,是个手艺人,认识的同行业的手艺人很多,铁匠和泥瓦匠等等都有交集。 而这些人毫无例外的,手都很巧,家里有孩子的,也都乐意给孩子们做点小玩意玩儿。 自然了,做出来的那些小东西,很是备受孩子们的喜爱。 也是因此,这孩子也算是桥头村一个比较出了名的,大家都争着抢着和他做朋友的一个人。 与其问别人,不如问这个拥有着不动产的孩子。 毕竟铁圈这东西,一个村里能有的孩子也不超过一根手指头,谁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抢走。 拥有了这孩子,就等于是拥有了固定的小伙伴们了。 那孩子想了半晌,点点头,不知怎的看着万幸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说,“好呀,给你玩。” 万幸冲着小朋友就是甜甜的一笑。 她这些日子算是养回了些精气神,加上陈晓白一贯愿意给孩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平时下了班之后还能带回来点小吃,虽然量不多,但是对孩子的营养却比较足,杂七杂八的吃着,万幸都胖了一圈了。 而且,万幸素未谋面的姥姥和姥爷,也都三不五时的会托人往家寄东西,一点都不拿万幸当外人,完完全全是把自己当成了亲孙女在疼。 所以,万幸一早就没有了先前黑瘦黑瘦的模样,现在的她又白又好看,眼睛又大又圆,笑起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两个酒窝,格外招人喜欢。 别说农村孩子不知美丑——万金凤能在孩子堆里面这么受欢迎,不就是因为长得好看嘛? 果然,看见万幸这个笑容,附近的几个男孩子都忍不住了,加上柳河也松口了,他们也不矜持着,叽叽喳喳的往上凑,说,“我还能带着你弟玩跳马,我当马!抓石子也行!” 话音未落,铁环的拥有者也挤了过来,也就是木匠家的孩子柳河凑近万幸说道,“那,宝丫,你弟弟在这,那你跟俺们一块玩不?” 他们平时都不爱带那些丫头片子一起玩,动不动的就喊累。 但是宝丫长得好看,他们也喜欢,宝丫就算是不玩,在那看着都行,他都觉得开心。 万幸点点头,说道,“行啊。” 为了小高能早点融入这些男孩子群体,陪着这群小孩儿玩一玩倒也不错。 反正她也没什么事儿干。 万幸从头到尾都没有搭理那些女孩,然而就是这样的态度,才更加的让万金凤咽不下这口气。 凭什么,凭什么万幸害她哥让蛇咬了,最后这事儿还得怪到她头上去? 明明都是因为万幸非得占她的路,否则她又怎么会让万幸上山的? 结果就因为这事,她还被罚跪到冰天雪地里头,被冻伤了腿。 尤其是到晚上,被窝热起来,她膝盖就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爬一样,挠也挠不到里头,又疼又痒的,能折磨死人! 万金凤目光不住的在这四周来回的转,终于,把目光落在了河边上。 这里的水,是活水,而且这会儿天气正是一天里面最热的时候,所以河面上的冰……不厚。 这个河里的水也不深,淹不死人,但是如果小孩子掉进去,半天爬不上来,胳膊腿冻残废了,那可谁也怪不得…… 万金凤冷笑一声,这可都是万幸逼她的。 她也要让万幸尝一尝,胳膊腿被冻坏了什么滋味! 想到彻夜难眠的自己,万金凤就恨得咬牙切齿! 这要是真的留下病根了,以后她岂不是都要这么难受? 万金凤在这里思虑着自己的,可是那边叽叽喳喳的姑娘们可和她想的不一样了。 她们看见万幸能和男孩子在一起玩,也都有点眼馋,想过去又不敢。 再说了,开始还和万金凤在那一起说万幸的坏话呢,这么过去,也怕被拒绝。 这要是被拒绝了,那不是更丢脸?要是在这群男孩子里头失了面子,以后就连婆家都不好说了。 早知道这样,开始就不跟着万金凤骂万幸了。 不少女孩儿都有点后悔,也有点开始埋怨起了万金凤来。 于是小姑娘们也没心思再玩了,眼巴巴的看着万幸被当成宝似的,在一群男孩子中间玩游戏,羡慕的很。 万金龙站在一边也不是个滋味。 他滚铁环的技术厉害得很,所以在这群孩子里头算是头一份的,能玩的时间也久,大家也都崇拜他,还有人拿着家里的吃的,让他教给他们技术。 可怎么就这个小高崽子来了之后,所有人都变了呢? 这万志高,啥都不会就算了,又蠢又笨的,为啥还有一堆人上赶着去教他去? 万金龙越想越不爽,三角眼耷拉着,嘴角向下,站在一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这边的热闹自然吸引过来了不少人,路过的大人们朝这头看了看,也都没在意,笑笑就过去了。 不过在这其中,吸引的还有住在这附近的赵长城。 他自然也不例外,循着声音就走过来了。 赵长城是个大孩子,比他们所有人都大,而且块头生的壮硕,力气也大的很。 而且因为特殊原因,大队特意给了他申请,现在都已经能跟着挣工分了,平时他们都是躲着走的。 “孬、孬蛋儿来了!”一个岁数小点的孩子喊了一声,顿时一窝孩子安静下来。 孬蛋就是这群孩子平时称呼赵长城的称谓,可虽然是喊出来了,却也没人敢跑。 因为以前就有跑过的,结果被赵长城给揪回去,还给打了一顿! 万幸见怪不怪的看了一眼赵长城,以为他过来是想现在就去山上弄吃的,不由说道,“这会儿山上估计也没兔子和桃子,不如改天清早再去。” 大中午的时候,兔子也不傻,都趁着这会儿的功夫眯觉。它们最经常出来的时候,不是清晨就是傍晚,那时候好抓。 赵长城摇摇头,大手抓两下,说,“不抓兔子,我看你们玩。” 虽然他别扭,但是眼中那种求认同的渴望能瞒得住万幸? 不可能的嘛。 小孩子想扎堆玩游戏,谁被排挤都会心里不舒服的, 但是万幸也没那么好心,她可还记着赵长城威胁自己的事儿呢。 当下,她把手中的铁环利索的甩起来,丢给了不远处的柳河,说道,“给,该你了!” 柳河接过,可因为赵长城在旁边看着,动作有点拘谨,生怕一个不小心,赵长城就要冲上来揍他一顿。 铁环越滚越远,却出乎意料的稳稳当当。 万志高在柳河后面跟着,迈着小步子,表情紧张的像是自己在玩一样,不住的握紧拳头喊道,“加油!加油!哇哦土块——!” 村里的土地不平,尤其是前阵子下过雪,地面更是坑坑洼洼,不少地方还有没干的泥巴,这让滚铁环的难度更加上升了不少。 然而孩子们自小在这种地方生活到大,对于土地上滚铁环可谓是轻车熟路,没一会儿就调整好了自己。 只是前方突然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了一个石子,正好卡在了铁环底下。 铁环一下子失去平衡,顺着路边就开始往前滚去了! 不远处是一个很深的土沟,底下杂草密布,还很深,掉下去就不好捡起来了。 万志高惊叫一声,瞪大眼睛要去追,一路跟着跑到了土沟边上才终于抓到了铁圈。 可就在这时候,不知道是谁站到了他背后,突然踹了他一脚! 万志都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稳不住了身形。 加上他本身就一脚踩在了土沟边上,被这么一踹,一瞬间就失去了平衡,惨叫一声,扑棱着双手就栽了下去。 那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只剩下了土沟底下,藏在叶片和杂草背后一块块坚硬如石的冻土。 这要真摔下去,他得摔死啦!! “宝姐——姐啊啊啊——妈!!”万志高只来得及下意识的喊了一声。 可谁都没想到,下一秒,万幸突然冲了出去,扯着万志高的胳膊,把他整个人扯了上去! 然而也就是因此,万幸的脚底失去平衡,因为惯性的缘故,还往土沟的方向冲出去了一段!脚下的一块泥土松动,顺着土沟就往下栽倒了过去! 所有的孩子都看到了这一幕,可也只来得及叫出声音,“啊!宝丫摔下去了!” “咋办!” “快去喊大人来救命啊!” …… …… 饶是万幸的反应再快,可也只来得及护住自己的头部,避免受到更严重的伤害。 然而直到她察觉到自己停下来,再一次重新挣扎着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像根本就没有受伤。 原来,这土沟被废弃的时间太久,层壁上生长了一堆的藤蔓,还有不少的土枝伸出,而且底下的土壤虽然看着很硬,但是也只是看起来。 加上经年堆积的杂草和落叶,厚厚的一层更是让这里变得软乎起来,减缓了她下坠的冲击力道。 而且因为前阵子下过雪的原因,再被太阳一烤,这里的土早就已经软化下来,因为上方有很多叶子的关系,也不泥泞。 万幸摔下来的这一段,除了衣裳脏了一点,有些地方被勾破了几条口子,浑身上下一点事都没! 上面的孩子们焦急的围成了一团,冲着底下的万幸打招呼,连忙的喊,说道,“宝丫,宝丫你有事儿没?摔倒哪了没有?!” “宝姐——呜哇!”万志高扯着嗓子在那喊,哭的撕心裂肺,一边抹眼泪一边努力的往四周看,希望有东西能让万幸上来。 万幸拍拍衣服,从土沟里站起来,朝着上面喊了一声,说道,“我没事!” 上面的孩子多数都松了一口气,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起要怎么把万幸给救上来。 万幸歇了会儿,确定自己身上没有别的疼痛的地方,这才慢慢的站了起来。 不过刚走了两步,她就在这附近的土层上看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那些东西,好像是…… 万幸皱了皱眉,却没多待,只是记住了现在的位置,打算等人少点的时候再过来一趟。 她看了一眼上面,左右找了找,最终找到了一个比较平缓的斜坡,抓着几根结实的藤蔓爬了上去。 赵长城在上面借了她一把力气,把她给扯上去。 然而上去的万幸却没有和那群孩子欢呼劫后余生的喜悦,而是把目光定定的转向了万金龙。 刚才的事情,她可是全部都亲眼看见了的,容不得他抵赖。 万金龙早就已经傻到那了——他只是想让万志高宰个跟头,最好是能摔个鼻青脸肿的出个大丑的那种。 最好,还是能眼泪鼻涕流一脸,要哭着回家找妈的那种最好! 可却没想到,会让万幸摔到土沟里头去! 要是真让万幸摔出事儿来,他就算是不被他爹给打死,那也得被扒掉一层皮啊! 见万幸一上来,就把目光直直的锁向他,万金龙浑身上下一个激灵,下意识的说道,“不是我踢得,我啥都没干!” 可这话,他要不说还好,这一说,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万幸讽刺的挑起了唇角,看了一眼自己原本崭新的棉袄上出现的豁口,眼底的神色不明。 半晌,她抬起头,面无表情的说道,“小高,别哭了。” 万志高抽抽噎噎的,拽着万幸的袖子不肯撒手,给万幸抠手指缝里面的泥巴。 万幸指着前面的万金龙说,“刚才是他踢得你,不光是我看见了,他们也都看见了。” 万幸以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的,事无巨细的给重复了一遍,更加的加深了这些孩子的记忆,“刚才,小高在跟着柳河哥哥玩铁圈,路上突然多出来了一个石头,就是被万金龙踢过去的,是吧,小红姐?” 万金凤突然把目光转向了那个带着红绳的姑娘,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小红愣愣的一点头,说道,“是的。”紧接着,她看着万幸脸上的泥巴,又仔细的说,“对,我、我还看见,石头是金凤给他的……” “好。”万幸完全不给万金龙和万金凤说话的机会,紧接着沉声说道,“之后铁圈碰到石头就跑了,小高帮着柳河哥哥拿铁圈,这时候,万金龙突然上去,踢了小高一脚,才害的小高差点掉到土沟低下去的,对吧,柳河哥哥?” 柳河重重的一点头。 万金龙那一脚,其实不光是踢到了万志高,收回去的时候,连带着他的也踹到了。 而且这边土疙瘩多,他没站稳,也差一点就摔下去! 要不是后面的赵长城看见抓了他一把,他肯定头朝下就栽过去了! 这个土沟,可有两三个他这么高呢! 头朝下摔下去,还不得摔个大窟窿? 柳河想起来也是一阵的后怕,横眉怒目的看着万金龙。 “那行。”万幸一仰头,“既然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也都看见了,那就好说了。” 万幸冷下脸,指着万金龙,话却是对万志高说的,“小高,你现在过去,让万金龙站在那,去踹他,用最大的力气,给我踹十次。” “她如果还手,”万幸面无表情,冷声说,“你就跟他打,打不过也打,看谁先认输。” 万金龙这会儿被吓破了胆,手上绝对没力气,等下子绝对不可能敢还手。 万金龙傻傻的呆在那,旁边的一圈孩子又有什么时候见过这阵仗?全都傻在了那。 万志高擦了一把鼻涕,握紧拳头,也不管万金龙有没有准备好,就跟个小炮弹似的冲了过去! 他也没有用脚踹,而用的是头,一边‘嗷嗷嗷嗷’的冲着给自己加油打气,一边助跑了一段路之后,朝着万金龙的方向就撞了过去,“嗷嗷嗷让你害我宝姐!!” 万金龙惨叫一声,防备不及,被万志高的大头撞了个正着,立马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他干呕了几声,趴在路边上开始吐了起来。 还未消化的饭、桃子等等东西全都吐了出来,糊在他身上,显得又恶心又凄惨。 万志高牢记刚才万幸说过的话,撞完了一次之后,鼓足勇气开始踹他! 不多不少,正好十下! “让你欺负我宝姐!”万志高气的不得了! 等万志高气喘吁吁的终于停下动作,万幸这才环视了一圈,说道,“好了,小高帮我报仇了,那这事就算了,你们觉得呢?” 一圈孩子全都懵懵的跟着点头,说,“好、好……” 倒是赵长城拽的不行的走到了一群孩子跟前,像个领导人似的说道,“我觉得这样子挺公平!” 万金龙虽然害了万志高,牵连了万幸,但是他们也算报了仇。 虽然这事儿万幸还是吃亏,但是毕竟是一家人嘛。 村里的老人不都说,家和万事兴? 万幸这才点点头,看向了那边有点傻了的万金凤。 说道,“那万金凤,要怎么处理?你们觉得呢?” 万金凤瞪大眼睛,惊慌的抬起头,说道,“关我什么事儿?!凭什么跟我扯上关系了?!” 一旁之前还和她玩的几个好的小姑娘顿时紧皱眉毛,离万金凤远了很多,说道,“就是你刚才给你哥递的石头,要不是你递石头,宝丫能掉到底下的土坑里面去吗?!还不怪你!都怨你才对!” 万金凤被说的瞠目结舌,突然‘扑簌簌’的开始掉眼泪。 她一边哭,一边哽咽着说,“这怎么能怪我呢?我好心给我哥石头,我怎么会知道他要用石头做坏事?这要是也能怪我,那我要是给你个兔子,兔子把你咬了,你是不是也要怪我?” “这……”几个小姑娘论口齿也不是万金凤的对手,当下有些愣住,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再加上,她们平时和万金凤关系也好,见她哭的这么凄惨,没一会儿也都有点不忍心,纷纷转而开始劝起了万幸,说道,“宝丫,你看凤丫也知道错了,你就原谅她这一次吧……” 万金凤委委屈屈的抽噎着,哭的梨花带雨的。 这时候,万幸笑了笑,说道,“行啊,这次你既然哭的这么惨,又知道错了,那我就不怪你了。” 万金凤抹了抹眼泪,低头仍自故作委屈。 几个小姑娘们对视一眼,突然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以前万金凤也都哭的很惨,结果就从她们这里哭走了好些东西。 那些东西都是莫名其妙的就给了万金凤,现在想想,她们还心疼着呢! 当下,她们再看向万金凤的眼神就不是那么个滋味了。 万幸紧接着把后半句话说完,“但是你得跟我回家,找你爹和我爹娘,把这事儿给我说明白。” 万金凤挺万幸提起万忠军,眼睛顿时瞪得老大——绝对不能告诉她爹,否则她得被扒掉一层皮! 万幸才不管她现在怎么想,说道,“你要是不去,也可以。” 她狡黠的笑了笑,看着万金凤的紧张的神色,说道,“我就去找振邦哥哥,让他带我去找队长伯伯,我去找队长伯伯告你,告你爹娘!” 万金凤顿时慌了,瞬间手足无措的站着,只惊得尖叫了一声,“你敢——!” 这可比直接去找她爹更严重啊,她爹一向是个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没了面子,可比直接要了他的命还严重! 亲闺女被告到大队上,得让他去领人,要么是人家领着她和万金龙进家门做思想教育,这让他爹以后怎么做人? 万忠军要是失了面子,可不就得回头加倍找他们撒气吗? 这万幸居然能这么歹毒! 第27章 “你别太过分了!”万金凤颤抖着伸出自己的手臂,不可置信的指向万幸说道。 万幸挑起唇角, 嘲讽一笑, 目光当中满是睥睨不屑。 那目光使得万金凤浑身都是不舒服的, 只觉在那目光之下, 她就似乎是一个不断挣扎在阴沟中的蝼蚁。 而蝼蚁不论做什么,都无法撼动面前庞大的参天大树。 可这个认知,却只会让她更加的痛苦。 “我过分?”万幸笑过后,沉默良久,抚了抚身旁万志高的头部,重复了一遍,大概是有些觉得太过好笑,说话都带着笑音, “……我过分吗?” 她的身上还掺杂着刚才从土沟里上来时没有清理干净的枯叶、草木的碎屑。 脸上、身上也还有没有干透的泥水,虽然没受什么重伤, 可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 身上难免会有剐蹭。 万幸的手背、脸颊上也有轻微渗血的小伤口,衣服上也有不少破口的地方。 比之不远处站着的万金凤,万幸可以说是一个纯然无辜的受害者, 且极其的冤枉! 小孩子天性善良,加之他们这群人当中, 已经有人开始上小学, 已经有了明辨是非的观念。 他们在学校当中, 第一个学习的, 便是长大之后, 要为人民服务,要团结友善,共同帮助他人,绝对不能欺凌弱小,更不能仗势欺人。 而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却是完完全全的,违背了他们开始所学的认知。 那是不对的! 当下,有几个被老师经常表扬的孩子就站了出来,义正言辞的说道,“不过分,万幸做的这些,都是应该的,做错事了,就得承认错误!” 万金凤目眦欲裂,不敢置信,为什么这些人全都要帮着万幸对付她,明明她们才是一开始在一起玩的人! ——她才没做错!她做错了什么?! 可这话在她口中反反复复几次,万金凤却都没能说出口。 万幸笑笑,指了指万志高,和那边捂着肚子在路边哀嚎着的万金龙,说道,“你说我过分,那我请问你,到底是你递给万金龙石头过分,还是万金龙踢小高过分?还是我被他连累摔下去,爬起来之后让你们承认错误过分?” 这几个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一个比一个更难以解答。 旁边的几个孩子露出了义愤填膺的模样,看着万金凤,目光全是毫无杂质的指责。 万金凤嘴唇哆嗦,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这万幸,伶牙俐齿的功夫倒是和上一世一分不差! 看来自己是小瞧她了! 最终,万幸被一群姑娘搀扶着胳膊,浩浩荡荡的回到了家门口。 她路上也不是没想过拒绝她们的搀扶——然而姑娘们全都一脸担心的模样,好似她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似的。 旁边的赵长城更是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犯了个人英雄主义,甚至提出想背她走。 万幸顶多也就是从顶上掉下去的时候摔了个屁股蹲儿,且不说下面有厚厚的草垫当缓冲,加上本身土沟也不算太高,最严重的地方也就是蹭破了点皮,还真是不至于。 然而她才刚提出要拒绝,几个心眼儿好的太过分的小姑娘就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可怜巴巴的,好像万幸干了什么伤了她他们的心。 万幸是最见不得姑娘哭的,当下也没再拒绝,让她们一个个搀扶重伤患者似的把自己扶回了家。 期间,还不停的有姑娘在她耳边说,“抬脚,前面有土疙瘩,哎呀小心小心,万幸你疼吗”之类的话,弄得万幸简直是压力山大。 不能背人的赵长城给自己找了个活干,十分尽职尽责的看守着在后面磨磨蹭蹭,吊在队伍尾巴上的万金龙和万金凤。 恶声恶气的模样,再配合着他脸上的那抹刀疤,可谓是相当的唬人,至少万金龙全程畏畏缩缩的,像是个被逮捕的犯人。 到了家门口,万幸停下脚步,越过人群回头看了一眼。 一群小孩子浩浩荡荡的一路跟着在走,不免会引起不少大人看。 村里从来就藏不住什么秘密,有些没事儿干的大人,已经远远地朝着这边观望了起来,讨论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附近的人越来越多,万金凤和万金龙的脸色也越来越白,就连走路都有些发软。 忽然的,赵长城推了一下万金龙的肩膀,说道,“还不快走?!” 万金龙一个踉跄,加之脚步本身就十分虚软,猝不及防之下直接摔了个大马趴,脸着地好一会儿都没爬起来! 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全是鼻涕眼泪混杂着泥巴的凄惨模样,而地上刚刚好,掉落了两颗剩下半截的门牙。 万幸眉梢一挑,看着万金龙趴在那嚎的撕心裂肺哭喊的样子,缓缓笑了。 “行了,别哭了。”万幸扫了他一眼,挣脱了扶着她的几个姑娘的手,走到了万金龙面前,双眼直视着他说,“牙甩掉了又不是长不出来,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还是不是个爷们了。跟个娘们儿似的哭,抹抹眼泪,爬起来。” 这些孩子半大不小,成天把‘我是个大老爷们’之类的话挂在嘴边。 听万幸这么一说,孩子们也都叽叽喳喳的开始说起来了。 “就是!我上次磕坏门牙了也没哭!” “我也没哭!” 万金龙充耳不闻,只顾着喊,“我流血了——我都冒血了,娘啊——!” 倒是一旁的万志高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目光在万幸和万金龙、万金凤当中转了几个来回,随后咬咬嘴唇,抹干了脸上的眼泪。 他宝姐说得对,他是个小大老爷们了,不能哭哭啼啼的! 门口的轰动没一会儿就引出了不少在附近自留地干活的人。 女人们喂鸡喂鸭喂猪的都有,见着空了过来转转,发现哭号的是万金龙这个村里挺有名的小皮猴,当下就有人去喊了他爹娘来,看热闹的居多。 王秀英刚一过来,看见这架势就红了眼。 她儿子满脸的血和泪花,一个人坐在那地上哭的这么惨,居然还有这么一窝孩子,在那看着她儿子笑! 这还了得?当她是好欺负的?! 当下,王秀英冲到了孩子群当中,瞬间便推倒了好几个孩子。 孩子们倒了一片,可仗着人多倒也不害怕,加上摔得也不疼,连哭的都没有,一个个还都开始激动的喊起了自家爹娘来。 狗娃子他娘都来了!要护短,不能让宝丫给欺负去了! 场面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粥! 闻声赶过来的村民们看着这一团糟,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先抱着自家的孩子在那嘘寒问暖的看有没有哪伤着。 孩子们七嘴八舌的把经过一五一十的给说清楚,当下,村民们全都横眉怒目的看着王秀英! 万金龙干错了事儿,这当娘的还一副护犊子的样子,还推他们孩子,这还能说得过去? 几个脾气爆的,早就已经叉着腰开始骂了起来! 王秀英也傻了,抱着万金龙,连开始哭天喊地的眼泪都没能流下来。 这、这是咋回事? 不是她儿子让这群小兔崽子给欺负了吗? 怎么就成了她两个孩子要去害万志高和万幸了? “你们说啥呢!”王秀英抱着万金龙,气急败坏的说,“我儿子咋可能去害他们俩?肯定是你们骗人的!” “我们这么多人都看见了!”其中一个小男孩儿从母亲怀里探出个头来,“亲眼看见的!” 当下顿时有不少孩子跟着一起附和的,左一句右一句,这一下,所有人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万幸老神在在的站在边儿上,看着站在一边瑟瑟发抖的万金凤,和护着仍旧在嚎啕大哭的万金龙,半晌冷笑了一声。 有些人,私下里藏着掖着,在家里闹闹也就算了。 可偏偏不长记性,非要以为他们好欺负。如果这事儿不闹大点,闹到所有人都知道,让他们彻底长个记性,在所有人面前丢尽了脸,否则就绝对没完没了。 半晌,离得远的男人们也都赶了回来。 万幸看了一眼显得急匆匆的万中华,眨巴了一下眼睛。 还不等她喊人,万志高就先跳出去,挥舞着小拳头把事情给说了一遍。 万中华的脸色越来越黑,最终,将万幸和万志高一左一右全部抱起来,沉默的进了房去。 从父亲宽厚的肩膀当中,万幸能万忠军在外面鞠躬哈腰的点头和父老乡亲赔罪。 然而在众人看不到的角落里面,她也看到了万忠军背地里一瞬间阴沉下来的眸色,和万金凤吓了一跳,紧接着浑身瑟缩的身影。 她垂下眸子,不再继续看那边,把脸埋进了万中华肩膀,缓缓打了个哈欠,说道,“爹,晚上有肉吃吗?” 万中华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后抿抿唇,皱了皱眉毛,看了会儿万幸,让万志高好好陪着,反而又转身出了门。 万幸没追过去,估摸着万中华是去正屋找了老太太,只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万志高小大人一样,先是去端了盆热水,紧接着从壁橱里面找出了之前陈晓白放进去的小医疗盒子,之后才爬到了炕上,说道,“宝姐,我给你涂药。” 万志高一脸认真,捧着万幸带了点擦伤的手臂,小眉毛紧紧地皱在一起,嘴巴嘟起来,‘呼呼呼’的给万幸吹风。 给他这小模样逗笑了,万幸脱去了外面脏掉的外套和裤子,钻进了被窝里,说道,“我自己来,你拿不稳药,再给撒床上,娘回来得揍你屁1股。” 万志高仔细一想也是,点点头,也不强行要求,但是还一直在旁边看着,在万幸稍稍皱眉的时候,就赶紧凑上去给她‘呼呼’。 吹吹就不疼了。 现在的农村家里常备的基本都是高浓度酒精,一点小伤口擦上去也疼的不轻,万幸‘嘶嘶’的倒吸着凉气,随便擦了擦之后就不再管了。 万志高眼巴巴的盯着又有点冒血的伤口看了会儿,直到不再继续渗血丝了,他才趴在窗户口看着门外。 万幸没找人去叫赵建国,可赵建国自己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还真的赶过去了。 毕竟这一次,可不算是万家的家务事。 村民因为这一次牵扯到了自己孩子的缘故,算是被激起了民愤。 而柳河的父亲柳东强更是因为在村里经常帮着大家伙做工,收费又不贵的缘故,人缘十分的好。 这一下,柳河主动说万金龙还踢到了自己,差点也栽下去的时候,柳东强也怒了。 你自家的孩子打闹归打闹,咋还差点害了我家孩子了?! 那个土沟虽然不算大,可底下都是冻土,加上被废弃了这么久,谁知道有没有藏蛇的洞和毒虫? 万一再给毒蛇惊到,跳起来咬人,这能是闹着玩的? 闹不好连命都没了! 想到这里,以柳东强为首的村民们,围着赵建国七嘴八舌的开始絮叨。 “队长,你可不能偏颇万家,这万家三房家孩子可都栽下去了,这一次,你咋着都得让他们二房给我们个说法!” “就是,我这孩子让王秀英这婆娘一推,现在都还惊的大哭,他可才四岁!” 赵建国双手高举着,不断地左右安抚,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这万家二房,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前阵子又是害了万幸让蛇咬,现在更是又和万金龙伙同着又害了万志高和万幸两个人,这两个孩子,到底是想干啥? 兄弟姐妹之间再争宠,也不见得要把人往死里害吧!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群众,赵建国也是一脑门的官司,跟着灰头土脸的万忠军进了万家的大门。 张敏静老早就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在农村里,哪怕是家里没人,院户大门也都是敞开着的,因此,她可以说是把经过给听得一清二楚。 等到外面的嘈杂声终于消失,张敏静才深吸一口气,拄着拐杖,走出了堂屋大门口。 “辛苦你了,建国。”张敏静沉声看向赵建国,说道,“这次的事情,我大概也都知道了。我会好好处理的,你放心。” 赵建国巴不得张敏静能说这么句话,当下也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好好好,张老师,有你这句话,我也放心了。” 说到底,这咋着都是万家人自己的事。 他们大队是能从中间调节,可要是万家自己不把这矛盾给解决了,未来总不能每次出事都闹到大队上去? 他们大队建立,可也不是专门给万家清算家务事的啊! 赵建国唉声叹气的走了,万忠军站在屋子中央,神色未名的看了一眼妻子儿女,沉着脸进了屋。 张敏静没叫他,目光一闪,转而进了灶屋。 万志高从窗口下去,有点失落的撅撅嘴,“奶咋不打二伯父和二伯娘,也不打狗娃子和凤丫,她有拐杖棍子,打起人来肯定可疼。” 万幸被他这失落的口气逗笑了。 小孩子的脑中,被大人打骂可以说是这世上最恐怖的事情了。 她冲着万志高招招手,说,“奶这次才是真生气了呢,等晚上吃饭的时候,你啥都别管,埋头多吃肉知道不?” “嗯!”万志高不懂为啥万幸啥都不让他干,但是他知道他宝姐聪明,听她的准没错! 天色也渐渐黑沉了下去,然而万家却丝毫没有即将迎来晚饭的热闹气氛。 王艳红已经没法进灶屋了,便拿着两大个白菜和一筐的土豆、萝卜在那清洗,饶是如此,洗的也着实费劲。 她旁边蹲着光着屁股蛋的万海洋,正撅着屁股帮她择菜叶。 王秀英没敢在屋里待,而是扯着俩孩子进了灶屋,低三下四的想挽回点什么,却被张敏静三言两语的给轰了出去。 当着王艳红的面,被张敏静给如此数落,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简直精彩极了。 一顿饭做完,陈晓白也正好卡着时间从外面回来,看身形也急切的很。 她一回村就被村头正干活的大姐拉了过去,好几个人围着她,有声有色的说着下午的事情,极尽夸大的神情和动作可把她给吓了一大跳! 说万志高被踢得正中后腰,半天都没爬起来,还说万幸从那——么老高的土沟上摔下去,好半天都晕乎的! 她听着就吓得不轻,连忙骑着车赶回了家。 陈晓白连车都没挺稳,喊着万幸和万志高的名字,就赶紧跑回了屋里去! “宝丫!小高!”陈晓白冲进门,看着正在炕上的两个孩子,眼眶一下子红了,说道,“你俩有事没?哪疼?!” 万志高在那抱着一块木疙瘩当□□玩,见陈晓白回来,把手里的东西丢掉,连忙摇了摇头。 他握着陈晓白的一只手手,给带到了万幸那边,说,“娘,我没事,我宝姐把我拽开,自己摔下去了。” 陈晓白顿时心里拧成了一根麻花,心里说不清的酸涩和感动。 她这一路回来,自然是听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万幸是个好孩子,知道疼着弟弟。 本身万金龙那一脚,是踢到了万志高身上的。 要不是万幸把万志高给扯了回去,万志高指不定要摔个头破血流的。可现在,虽然万志高没事,万幸却自己掉到了土沟里受了伤! 幸亏是老天保佑,才没摔出个好歹来! 陈晓白把万幸抱进怀里,嘴唇连连落在万幸的头上亲吻,双手也不停地在她背后轻轻拍抚。 万幸被弄得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挣扎了出来,红着脸说,“娘,我、我没事。” “还说没事呢!”陈晓白瞪了她一眼,小心的捞开万幸的袖子和裤腿看,发现确实是没有什么大伤口,这才松了口气。 可姑娘脸上到底是有点血痕,倒是不重,只层破点皮,万幸也不是疤痕体质,等结痂了,一准能不落疤。 陈晓白叹了口气,虚虚的碰了碰已经变得深红色的伤口,抹了一把脸,这才说道,“快走吧,奶今天把一整只兔子全都炖了,你们可算是有口福了。” 万志高小孩心性,听到那么大一只兔子都给炖了,当下高兴的呼喊一声,连忙拿过了手里的木疙瘩就要冲出门去! 万幸看着他无忧无虑的背影笑了笑,可转瞬,目光又略微有些失落。 上一世,她其实也是有一个弟弟的。 那个弟弟并不是她亲生的弟弟,而是孤儿院另外一个小孩子,和她同一天被院长爷爷捡回去的,名字叫万福,瘦瘦小小的,大腿根上有一个浅褐色的胎记,模样像是块心形,长得很好看。 两人在孤儿院一起长大,算是相依为命,万幸护着他就像是护着自己的亲弟弟。 可惜,据说被人领养后虐待,没多久就没有了。 从前的律法不完善,手续也不完善。 院长爷爷最终寻找了很多个省份,也没能找到原先领养他的那对父母,只回来的时候,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灰白色小盒装的骨灰。 万幸抱着那个盒子很久,才和院长爷爷一起把它埋在了后山的一个小土堆旁。 那之后,万幸就不再爱说话。 有领养人过来挑人的时候,她也不再站在第一排,而是远远地躲在角落,冷漠的看着那些人脸上的悲天悯人。 想起往事,万幸眼中有些眼泪。 陈晓白不经意间看到,只觉得心底酸涩的很,心疼不由涌上了心尖,然而内心却也更加坚定了一个想法。 这个家,迟早得分。 否则二房仗着自己年长的身份,整天在家里算计、占便宜。他们是大人,忍忍也就算了,毕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东西。 可孩子不会。 孩子有样学样,只会仗着自己岁数大,去欺负他们的孩子,长此以往下去,他们无法改变什么,孩子一旦认命,被欺负软了脾气,长大还怎么成才? 这是要影响孩子一辈子的! 张敏静和万中华在房间里面待了很久,具体说了什么,万幸不得而知,可只知道,出来的时候,母子两人的眼睛全都是红的。 席间,一家人沉默的摆着碗筷,都在等张敏静发号施令,才敢动筷子。 几个孩子看着桌子上那一大盆肉都眼馋的吞口水。 那可是一整只的兔子,炖了汤之后,香味没一会儿就弥漫了整个不算大的堂屋,就连旁边切得大大的土豆、萝卜和白菜都显得格外的诱人。 万金龙早就不哭了,饶是摔了个鼻青脸肿,可看着那盆肉的眼睛也都发着绿光,一点不怕给伤口再蛰住。 张敏静坐在主坐上,清清嗓子,缓慢却清晰的开口,说道:“今天的这只兔子肉,包括炖肉的土豆、萝卜、白菜……二房全都不准动,只能吃旁边的粗粮。” 王秀英一愣,不过脑子就喊了一声,“凭啥?!” “凭啥?!”张敏静眼光冷冷的射过去,劈头盖脸的给王秀英骂了一顿,“你还有脸问我是凭啥?我可告诉你个败家娘们儿,别以为我现在腿脚不好使了,我就收拾不了你了。我躺着的这些天,可都是老四媳妇伺候我,老三媳妇给我买的吃的、喝的,早晚都过去看我,就你老二媳妇,不闻不问,从早到晚见不到一面儿上,做事偷奸耍滑,还好吃懒做!” “就算是不说我,就看看你们二房这几个干的好事!”张敏静咬牙切齿,也是怒极了,“上不养老娘,下教不好孩子,你是给老万家生了三个孙子一个孙女,可你能生,你养好了吗?你要是最后再养出来几个祸害来,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生!我们万家要你有啥用!搬弄是非的害人精!” “你看看,你这几个儿子,这些天都干了些什么!”张敏静话音一转,看向了坐到一旁,压根没上桌的万忠军身上,说话毫不留情,“老二打你,可打你的时候,有哪次是下了死劲了?我可告诉你,别说是今天这炖肉,从今儿开始,这家里分桌吃!你们二房给我单分出去!” 这话一出,不光是王秀英傻了,就连其他的人也全都愣在了那。 几个男人,除了万中华之外,全部都瞠目结舌的看向了张敏静。 张敏静胸膛起起伏伏,全然不觉自己刚才到底是说了什么话。 只有万幸在所有人中央环视了一圈,最终把目光落在了闷声锤头的万中华身上。 ——好嘛,她这个爹可是厉害了,平时不吭不响的,一贯是个好说话的人。 这次虽然依旧没吭声,可就默默的直接搞了个大的啊?! 谁说不说话的男人好欺负呢?不说话的男人才最不好惹的吧! 第28章 听到这话的所有人,几乎不外乎都只有一个反应。 瞠目结舌。 万胜利今年已经不小了, 比起家里其他几个不懂事的兄弟姐妹来说, 他的岁数已经足够大了, 再过两年, 甚至就已经可以开始物色说亲的对象。 因此,他早就已经懂得,他奶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虽然没有明说分家这个词,可比起分家,他奶说的这话,才更加的让他觉得无地自容! ——什么叫把二房单分出去? 这如果传出去,以后他们二房还要怎么做人?岂不是全村的人都知道了, 万家没分家,却把二房给单独弄出去了?! 再者, 老太太尚在, 却单独把二房给分出去……他们到底做了什么,谁会知道? 这乡里乡亲的,他们平日里吃饭的时候, 也不可能把大门紧紧关死,否则更会让人谈是非。 那如果不关门, 谁吃东西的时候过来串个门, 不是一下子就全都看见了? 巨大的羞耻心, 一瞬间几乎将万胜利全部淹没。 他的头垂的低低的, 看着手里黑乎乎的红薯杂面窝窝头, 明明已经饿得肚子都开始打鸣,可就是张不开嘴说一个字,甚至就连吃饭的也都没有。 除他之外,万金凤也是唬了一跳。 老太太这是怎么了? 突然转性了? 上辈子,可是老太太一个人,宁肯是死都不愿意让分家的! 所以万幸才能贴在她带有福运的身上一直吸血,这么多年都未曾改变过,也是因此,连带着万幸还从她身上刮去了不少的好处。 怎么突然,张敏静又愿意分家了? 万金凤手里捻着筷子,仔仔细细的思索了一下,分家到底可能带来的好处和坏处。 然而到最后,就连她都不能不承认,万家现在整个家里,都可以说,是借由着老大和老三兄弟俩给养活的。 如果真的单分出去,恐怕他们一家以后也得不了什么好处,除非——除非万家其他的兄弟三个人,能帮着她爹,在大队上找个活干。 这样子,最起码,他们一家人之后的温饱就不愁了! 再或者,即便是找不到什么活,起码分家的时候,得让大房和三房多出点钱。 谁让他们现在赚的钱多,而她自己又还没上学?! 现在的钱,可比起后世来说要珍贵上不少,凭借着她上一世知道的东西,还愁赚不到更多的钱吗? 然而这个话题,肯定是不能由她这里挑起来。 最好的提起这话的人,早就已经瞪大了眼睛,拍起桌子了! 王秀英喊道,“娘,你这是想分家?!” 他们可绝对不能分家! 真的要分家了,那从大房寄回来的钱,和三房的陈晓白赚的钱,她可就一分都摸不着了。 那个时候,各管各的家,别说是吃肉,她就连白面馍馍都吃不上。 “我想分家?”张敏静一声冷笑,“这和我想不想分家,有啥关系?如果不是你这个搅家精在这一直和弄,几个孩子能跟你学成这副孬样子?!” 许是听出了厅上的气氛不对,就连一贯撒泼惯了的万金龙都没吭声,加上他才刚做了错事,那小眼神惶惶然的,低着头抠手。 然而万幸一点同情都没得,顺手在万金龙的强烈对比下,慈爱的摸了摸万志高的小脑袋。 这边有一个风俗,流行在二月二龙抬头的时候剪头发。 源于乡亲们觉得,在这一天理头发的话,会让他们一整年都迎来好运气。 农村的剃头匠不多,但是在那一天,不少人会带着家伙几个村子转,收的钱也少,手艺也好,到那一天,不少人都会排着队让人家理发。 万志高的小脑袋跟个刺猬似的,揉起来还扎手,等到那一天的时候,应该还能再长长一点。 万志高抬起懵懵懂懂的眼,扑闪扑闪着看万幸。 万幸最受不了小朋友这种像是藏了一片星空的眼神,当下捧着万志高的小脸蛋儿香了一口。 ‘吧唧’一声,瞬间打破了厅上僵硬的氛围,万志高脸蛋儿红彤彤,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被万幸亲过的地方。 只见张敏静缓和了瞬间的神色,说道,“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既然我还没死,那分家也就不急。就算是真的要分,也是得请书记和队长,跟家里的长辈出来做个公证,不能闹的这么难看的分。王秀英,我知道你那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可我话提前撂在这了,就算是日后真的分家了,该哪房多给,该哪房少给,我心里可是有数的,除非我死了,你别想从这里头整什么幺蛾子。” 王秀英给她说的咬牙切齿,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可能公然直接提起钱怎么分——这要传出去了,那绝对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老人都还没死,她在这蹿腾着分家分财产,以后出去,她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一个弄不好,不光是连累自己儿女,就连她娘家从此之后也都抬不起头来。 以后提起她往家的女儿、媳妇,恐怕都会是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 那滋味儿,说的人不觉得有啥,可被说的人却绝对是不会好受的! 王秀英忍了又忍,只觉得一股气梗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她看着眼前香喷喷的兔子肉,嘴里口水泛滥的几乎要成灾,可她们二房这边的桌子上,定量的就只给发了几个窝头和红薯,连个能沾到味儿的肉汤都没有! 她越想越憋气,可又不敢越过在那虎视眈眈的老太太,和一边虽然沉默寡言,却绝对不会护着她的万忠军真的去拿肉吃。 干脆,她一咬牙站起来,“不吃了!” “不吃就给我回去反省!别想闲着!”张敏静可不吃王秀英这一套,比她脾气还大。 见王秀英这样子,瞬间也冷下了脸,转而冲着万报国说道,“你过些日子,就把家里的东西给我分一分,该是二房的,给他们拿过去!不光是二房,以后如果三房和四房看不好小辈,一样跟二房的待遇!” “我倒要看看,没了她王秀英搅合,这个家还能散了不成!”张敏静气急,喘了好几口气,看了一眼坐在桌上的几个孙辈,缓缓闭上了眼睛。 “吃饭!”张敏静喊道。 一场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四两拨千斤的即将分家大战被张敏静轻松化解。 万幸虽然觉得有些遗憾没能完全分家,但是现在这模样,却也比她预想中的要好不少了。 虽然没能分家,可二房被排挤出去了啊! 加上二房的房间在距离正门最远的里屋,是个平时他们连去都不会去的地方。 虽然那边的小门距离自留地近,可他们宁愿多花那几步路的功夫,也绝对不会再从小门进出了! 而经此一事,二房绝对会乖巧上不少,起码不会再整日的出什么幺蛾子。 但是事情的种子已经种下,再爆发出来,只是早晚的关系而已。 万幸想到未来会发生的,彻彻底底的改变万家格局的两件大事,微微眯起了眼睛。 ——而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三房和四房,有她在这盯着,绝对不会成为莫名的‘凶手’。 万家分房不分家这个事儿,即便是家里人有心想瞒,过不了两天,也整个村子都差不多知道了这些事儿了。 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前些日子,这万家就开始叮铃桄榔的搬东西,二房还都一脸晦气,几个孩子那脸色都难看的很,谁还不知道发生了点啥? 而且,就王秀英那嗓门,还能瞒得了? 才没两天的功夫,就已经宣扬的整个石桥村都知道了。 村里人能不知道王秀英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任是王秀英在那抹眼泪,哭诉说老太太偏心,说老太太冤枉人,可也没有一个人相信。 毕竟之前那事儿,闹得全村都知道。 就是因为有了这么个娘,他家凤丫和狗娃才学的这么坏,小小年纪就要害人,指不定她自己平时都干过点什么亏心事呢? 这要是让自己孩子学了去,今天会踹人,明天会设计人,长大以后,还不得去蹲大狱了! 王秀英接下来在村里的日子,可谓是十分的不好过了。 然而除去二房的糟心事儿,四房却终于有了一件大喜事,对于整个万家来说都是大喜事! 万报国竞选上了副大队长,而且不光如此,听说再过阵子,赵建国要升职。 而等赵建国走了之后,那这大队长的职位,岂不就是万报国的了? 万家出了个大队长,虽然还是副职,但也够乡里乡亲的羡慕一阵子了! 张敏静听说这个消息之后,乐的把上次吃剩下的兔子肉,重新做了面条吃。 肉汤鲜嫩,香气浓郁,大白菜叶吸收了足够的汤汁,在碗里飘着,十分的下饭。 就连万幸都没忍住,在房里偷偷的吃了一大碗! “这孩子。”陈晓白捂着嘴偷笑,又从自己碗里给万幸夹了一筷子饭,说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万幸‘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的抹了抹嘴。 实在是太久没见过油星,这不是没忍住吗? 之前吃剩下的兔子肉里的大油,张敏静给冻成了油膏,这一次可算是下了血本,不光中午能吃面,晚上还能吃一条鱼! 万幸出了口气,拍了拍都吃的发硬的肚子,说,“四伯真厉害,都是他,奶才给我们吃这么多的肉,面真好吃啊。” 万志高整个脑袋都埋在了碗里,闻言只‘嗯嗯’的往嘴里吸溜面条,已经没嘴巴去说话了。 两个孩子这贪吃的小馋猫样给陈晓白乐坏了,却不由看了看自己房里的东西。 几乎所有她带回来的东西,免不了就要给其他两房分出去一部分。 而因为王秀英那个爱占便宜的性子,二房总是要拿去大头,是以,真正剩下的根本没多少。 以她的工资,和万中华种地的手段,想在石桥村生活的富裕起来是完全足够的,甚至不夸张的说,就算是住到了镇上,住到了城里,都是可以找到一个谋生的手段的。 养活一家人,绝对绰绰有余。 可这么些年来,带回来的东西要分割成好几分,反而苦了自家的孩子,这让谁心里看着不难受? 想到这里,陈晓白不由看向了万中华,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说道,“你和娘,是咋说的?” 两个孩子还小,听不懂这些事情,也不需要避讳着。 万中华喝了口汤,拿起一边的纸笔,在上面写下了几个清晰的大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看着那行字,万幸惊了一下。 ——这字写得,去卖字儿都能在这时代下闯出一片天。 而文字的形态往往和文化造诣息息相关,他这个爹文化造诣挺高啊? 陈晓白也点点头,说道,“娘是个讲理的人。” 万中华颔首,拍了拍她的手背,无声的说了句,“放心。” 陈晓白脸一红,静静的垂下了头。 万幸把刚要抬起头的万志高又给按进碗里,催促道,“喝汤喝汤,把汤喝了。” 万志高不疑有他,呼噜噜的跟个小猪仔似的,撅着嘴巴开始吸溜。 因为这几次的事情下来,王秀英很算是过了一段时间夹着尾巴的生活。 就连万家几次开荤,王秀英都没敢多闹腾。 她倒是腆着脸想去灶屋找吃的,可自从上次她偷吃了鸡蛋之后,张敏静就把东西全都缩在了橱柜里,外头啥都没放! 而至于之前万幸带回来的鱼,早就被张敏静给腌好了,就挂在张敏静屋口。 而张敏静的屋子,距离他们二房十万八千里远,她要想过去,还得路过三房和四房的大门口。 想偷鱼,那是不可能的! 那次闻见鱼汤的香味,她想去直接找老太太要,反而被她臊了个没脸。 张敏静当时可没给她面子,直接道,“宝丫就抓了这一条鱼,你这当伯娘的心里就惦记着,咋也没见你平时给宝丫点啥东西?” “现在想起来从宝丫嘴里夺食儿吃,你做梦去吧!”张敏静最后不光损了她一顿,还把她给直接轰出灶房了! 无功而返的王秀英越想心里越难受。 她几乎是拼了命的去想这些事情到底是怎么搞的,可想破头了她都没想明白。 明明一开始,在万家还是她是老大,除了有个扫把星宝丫一直在她旁边粘着,是个拖油瓶,明明啥都是好好地。 可怎么偏偏最近就是走了霉运呢?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啊! 要不是现在破四旧,破封建迷信,她肯定要去庙里上香,好好除一除身上的霉运的! 可虽然是这么想,但是接下来这段时间,王秀英还是得乖一点。 不光家里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就连在大队长,她都一声不吭的去找那重活去! 她男人那天可都发话了,她要是以后再惹老太太不高兴,那就要跟她去大队上离婚! 离婚啊! 她现在可不能离婚! 她已经不小了,再过两年就是想生都生不出来,指望着孩子给她以后养老呢,再用不了几年,她就剩下享清福的命了。 再说了,这十里八村的,她给人家生了三个孩子,名声也不好听,也没谁愿意要她,想找到一个比万家好的,还真找不到! 万幸心里清楚这个伯娘会做出的动作,可却并不知道她现在的心理活动。 否则,万幸指不定还要说一句‘佩服’呢。 毕竟在当下这个社会,敢于想离婚这个词的妇女都屈指可数,找遍整个村子都可能找不出第二个了。 万幸先前在那个土沟底下的时候,发现的那些东西还是让她有点念念不忘,总想着再过去看看。 但是要去到那边的沟里,却总得瞒着家里人,就连小尾巴都不能带上。 终于挑了个时间,万幸再一次回到了上次看到的那个土沟旁。 这里其实位于庄稼地附近,这个水沟也是本来已经挖开,但是后来又被废弃的水池,倒是有不少的孩子喜欢在这里四下的玩,把这给当成一个秘密基地一样,玩一些游击战,或者是在旁边玩躲猫猫。 而尤其是,这里大人不经常来,孩子们在这玩的可以很开心,也不用担心被人喊着骂。 万幸在树底下站着,往水沟的方向张望了一会儿。 水沟附近有一条湖,这才能导致她之前摔下去的地方水域还是比较湿软的,而且附近的大叔和草木十分旺盛,也和那条湖脱不开关系。 万幸刚走到湖边看了会儿,后面就传来了一阵的脚步声。 她回头看去,却发现来人居然是万金凤。 “你来这里干什么?”万幸皱了皱眉,看了一眼万金凤。 万金凤身上到处都是脏兮兮的,头发随随便便的被捆在她的脑袋上面,用已经破掉又重新接起来的皮绳在后面绑了个马尾,不少没有扎上去的掉落在脸颊旁,而头上还有不少的土灰,脸也脏兮兮的,看着简直是惨不忍睹。 ——这可和万幸印象当中的女主的描写全然不同啊。 原书里面,万金凤在农村可谓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一朵白莲花。 她浑身洁白,即便是在农村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地方,也能一天到晚的穿着一身白的连衣裙而不染尘灰,脸蛋白里透红,双眼纯洁黝黑。 而此刻的万金凤……嗯,像是个小乞丐。 万金凤捏了捏手指,看着被陈晓□□心打扮过后的万幸,只觉得心里有一股妒火在烧着。 她看了一眼那边只有冰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的水面,说道,“我玩躲猫猫,你别告诉她们我跟你见过,我躲到后头去了。” “哦。”万幸点点头,不理她了,同时也看到了后面不少带着兴奋的神情乱窜的孩子。 然而不知是为何。 万幸在万金凤跑开了之后,回头看的那一眼,却突然看到了万金凤眼中说不出的光芒,配合着她脸上那抹诡异到了极点的微笑,万幸一愣,下意识的皱紧了眉毛。 这万金凤,给她的感觉十分的不舒服。 虽然说到底这只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可对于万幸来说,就靠着这种感觉,上辈子帮她规避了不少灾祸。 宁可信其有,万幸想了想,便多留了个心眼。 过了会儿,有个孩子过来找她,问有没有发现万金凤在那。 万幸觉着声音有点眼熟,便想了想,正打算要告诉他的时候,突然抿了抿唇,想到了刚才万金凤说的那句话。 ——‘你别告诉她们我跟你见过。’ 万幸眼皮突的一跳,左右看了看,忽然笑了,说,“你往麦草堆那边去找找吧,说不定凤丫躲到大人们那边去了,找不到你再回来,去后头看看。” “哦哦。”柳河抬头望了望,冲着万幸露出了抹灿烂的笑容。 等人跑走了之后,万幸才又蹲下身,仔细的观望起了面前的那条土沟。 土沟到现在都没有被填平,一是因为下雨天的时候,这底下可以做一个水域的缓冲,让更多的雨水去灌溉庄稼。 而如果雨水泛滥了,还能从另外一边地势比较低的地方,把多余的水给排出去。 加上小孩子们几乎是自小就生长在这片土地上,也不会存在谁失足落下去的可能性。 即便真的和万幸上一次似的,不小心摔了下去,可只要大声呼喊几声,马上就能喊道附近干活的村民来救人。 再者,这条土沟没过一段路,就会有一个缓坡能爬上去,可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万幸正在那出神的盯着,冷不防的身后突然一阵急速的脚步声袭来,万幸下意识往旁边躲过去,后方紧接着发出了一声女子尖利的惨叫声。 “啊——!” 万金凤满脸的惊慌失措,然而她一声尖叫刚喊出口,脚下却已经控制不住趋势,整个人都往下摔了过去! 然而幸好! 摔下水沟之前,她一手抓住了土沟边上延伸下去的一条藤蔓,整个人半挂在了坡上! 万金凤脸色煞白的向着上面的万幸说道,“救我啊,快救我啊!” 万幸缓缓勾起了一抹笑容,“救你?” 她终于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听着后面柳河和几个孩子着急的喊声,慢慢说道,“我凭什么要救你,你都想推我下河了。” 说着,万幸伸出脚,缓缓的,把脚踩在了万金凤拽着藤蔓的那只手上。 第29章 万幸踩住她的手的力气并不大, 甚至只是把脚轻轻地放了上去。 万金凤正呼之欲出的喊声被她憋回了肚子, 不上不下的堵着难受。 土沟上方有不少掉下去的碎土, 因为她们两个人站在那, 所以挣扎间扑簌簌的往下掉了不少。 万金凤处于下方,只有两只手能拽着往下蔓延的藤蔓支撑自己的身体——她也想往上爬,可她力气不够, 腿伤没好,这一块又正好是最陡峭、没办法下脚的地方,她根本就爬不上去啊! 她就连眼睛、鼻子、嘴巴里面也都全都是土渣,根本就没法睁开眼睛,不住的有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想停都停不住! “你到底想干什么?!”万金凤挣扎着喊了一声。 万幸眨眨眼, 蹲下身,“我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啊。”万幸遗憾的撇撇嘴, 随后, 脚尖轻轻地在万金凤的手上踩了一下。 万金凤猝不及防, 下意识的撒开了手, 紧接着, 就是下一场的哀嚎, “啊——!” 万幸一笑, 如同站不稳般在土沟边上摇晃了起来, 然而就在她快要掉下去的那个瞬间, 被后面扑身飞上来的几个小伙伴给拦住了! “万幸!” “宝丫——柳河哥哥小心!” “长城哥哥拉住了!” ‘噗通!’ 伴随着落水声、孩子们的尖叫声, 以及四下混乱的, 不时有土块、断裂的藤蔓落入水面的声音,万幸被一群孩子拉着重新回到了距离土沟甚远的路中央,拍了拍胸脯。 嗨呀可吓坏她了,差一点就真的掉下去了。 还好这些个孩子反应快。 瞧着万幸脸色煞白,刚才看见了这一幕的孩子们反应过来之后,不由围着万幸开始团团转。 “宝丫你没事吧?” “就是,宝丫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万幸笑了笑,被几个姑娘搀扶起来,还帮着她一起拍打身上落下去的灰尘,不由说道,“我、我就是吓了一跳。” 提起这话,几个姑娘不由又来了气。 “凤丫到底想干啥!”头上扎着两个小辫的姑娘说道,真情实感到眼眶通红,“之前想害小高都不够,现在还想害万幸!” “就是!”另外一个稍微低一些的姑娘跟着附和,“这一次我们所有人可全都看见了,凤丫想推万幸,自己掉下去了,万幸还想着救她呢……” “狼心狗肺。”赵长城的小倒三角眼斜斜的睨了万幸一眼,不带恶意,满脸认真的说,“这就是狼心狗肺,心肝都让狗吃了。” 孩子们不知道这些话到底代表着什么含义,又到底有多么负面,只觉得形容的对。 赵长城说的没错。 万金凤的良心就是让狗给吃了! “和她娘一样一样的。”有个孩子嘟嘟囔囔的小声说,“我娘说,凤丫她娘不照看张奶奶,万幸奶奶都不能动了,她一次都没去看过,还想分家产,还想抢万幸家里的钱,可坏!” “真的假的?还有这事?!” 几个小孩子神神秘秘的开始絮叨起来,脸上表情跟烟花似的,时不时的炸一下,给万幸看的简直是目瞪口呆。 怪不得这个时代下的影片都这么真情实感,各个都像是亲身经历过一般,表情丰富的很,原来苗头就长的好啊。 话到这里,她们突然听到了底下传来的期期艾艾的哭声。 哭声断断续续,饱含着委屈、惊吓和不解,以及万金凤时不时叫喊‘救命’的声音。 几个人不由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手牵着手看了一眼。 这边的土沟附近连接着一小片的水域,因此这里有一块湖水,水平面不高,水面上也只结了薄薄的一层冰。 万金凤整个人掉下去,站在那都没有没过她的腰间,只是这边四下都难以攀爬,想要上来,如果没有外人的帮助,可以说是十分的不容易。 再加上虽然冰层不厚,可那四周全都是冷水,零下十几度的天可也不是开玩笑的,她就算是真的想上来,也得自己把冰面给破开。 “救、救命啊……”万金凤哭的泪流满面,被风一吹,眼泪凝结在脸上,冻得她生疼。 可惜袖子早就已经被冰冷的湖水冻透,她也绝对不敢把袖子往脸上擦,否则只会更冷。 她开始瑟瑟发抖了起来,只觉得膝盖处却忽然涌上了一股极其灼热又瘙痒的感觉,万金凤咬咬牙,泪眼迷蒙的看向了土沟上方站着的一群人,渐渐的把嘴都咬出了血。 万幸侧了侧头,估摸了一下。 这种天气下,一个孩子在冰凉的湖水里面呆的太久的话,也的确容易出事。 她想了想,说道,“咱们要不把她救上来吧?” 然而她话音刚落下,只听下方的万金凤突然哭着喊了一句,“救命啊——万幸推我下水了!我刚才是想和她闹着玩的,被她推下来了!” 万幸一句没说完的话堵在了嘴边,唇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这万金凤,到底是蠢还是蠢? 不光是万幸,站在她旁边的几个小伙伴也都同时面面相觑的看了看。 赵长城喘气喘的像头牛,“你当我们是傻子还是瞎子?一个个的全都眼瞎了没看见,看不出是万幸推你还是你推万幸?!” “我呸!”另外一个姑娘朝下头吐了口唾沫,“亏的宝丫刚才还想拉你上来,白浪费她一片好心!你就在底下给我待着吧你!” 说着,姑娘愤怒的拉起了万幸的手,仰起头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一边走,她一边说道,“就不该救她!心眼真是烂到肠子里去了,也没见她一天上茅房这么多次,能把这脏东西给拉出来过!” 万幸忍俊不禁。 她说道,“要是回家之后,金凤说是我给她推下去的咋办啊?” 看着万幸那副惴惴不安的样子,身边的小女孩只觉得自己内心都快要泛滥了。 她们家里都是拖家带口的,上有兄弟下有姐妹的那种,而身为姐姐,要带小孩子吃饭、喝水的责任自然是义不容辞的就落在了她们的身上。 有那些勤快的,爱干净又聪明的孩子,可能三四岁就会自己吃饭了,但是吃的一脸脏兮兮就不说了,还不知道自己上茅房。 而那不聪明的,到了五六岁都还得让人喂! 再看看万幸。 长得又白又好看,就跟瓷娃娃似的,和之前来他们村里播电影的时候,里头那小明星长得一模一样,可稀罕人了! 这要能是自己妹子多好啊? 不少人心里都这么想。 为首的姑娘不由抱了抱万幸,一个劲儿的往她脸上亲,一边说,“宝丫不怕,到时候你爹娘要是打你,或者是你二伯、二伯娘说你了,你就让她来找我们,我们给你作证!” “就是!”另外个小男生举起手里的木棍,“我们组成一个巡逻小队,整天在你家大院门口巡查,绝对不会让她们把你给污蔑了的!” 万幸失笑,脆生生的说道,“谢谢你们!” “没关系,不客气!”说话的男孩儿挠了挠头,笑的傻呵呵,把入学第一课老师讲的内容背出来,颇有些不好意思。 然而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万幸在这群孩子当中……突然之间就拥有了一个十分奇妙的地位。 说高不算高,不少人都想让她笑一笑。 可要说低吧……她不想笑的时候,又有一群人陪着笑脸想让她笑。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闹不明白这些孩子在想什么的万幸有点惆怅,觉得自己孩子王的地位有些不稳。 一群孩子浩浩荡荡回去,没正经多久,队形就散开了,撒着欢的开始乱跑。 万幸在后面慢悠悠的跟着,眯着眼睛,从一个土坡上打量着这充满了年代历史气息的古朴村庄,突然之间有些感叹。 上一世她也是自小在这样的村庄中长大的,四处都是破旧的、推开还是拉出都会发出着‘吱呀’作响的声音的木门。 如果门坏了,就往里面钉上几个楔子,小孩儿大人都会干。 她小时候帮着院长爷爷干活的时候,还不小心砸到了自己的手,整个指甲盖都掉了,为此还担心了很长时间,会不会以后长不出来,就变丑了。 然而越到后来,记忆逐渐被繁华高楼所覆盖,各种高档场所林立,属于她记忆中的小村庄也慢慢的成了独栋的两三层楼,不再拥有从前的模样。 如今能再体会一次这种古朴村庄中成长的感觉,倒也不错。 然后这种不错的感觉,被前头远远的晃悠过来,身上背着破药箱的老孙头给打断了。 万幸眨了眨眼,眯了眯眼睛,跑了过去,俏生生的说道,“孙爷爷!” 老孙头一愣,下意识的回过头,看向在后面叫她的小姑娘。 他打量了万幸半晌,也没能看出来这到底是个谁,不由迟疑了一下子,说道,“你是……” “我是宝丫啊!”万幸挺挺小胸脯,脸蛋儿白皙,两个小羊角辫儿一翘一翘的,顶上两个小铃铛叮铃铃的响,好看的不得了。 “宝丫?!”饶是走了这么多年‘江湖’的老孙头也不由吃了一惊,喊道,“你会是宝丫?” 这还能是他印象当中那个浑身上下都脏兮兮,大冬天的浑身上下都只裹着破棉絮做成的大棉袄的小藏孩儿? 第30章 然而不管老孙头怎么想的, 万幸到底也真的是那个如假包换的万幸, 不可能是被谁给顶替了。 左右看了万幸老半天, 老孙头才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有点惊奇。 不知道万家发生了点啥,不过看着宝丫现在过得倒是挺好的。他说道,“叫我有啥事儿?你家大人不舒服了?” 万幸摇了摇头, 仔细想了想到底要不要告诉老孙头。 她其实在那块土沟下面也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了不得的东西,只是在那个地方,她发现了很少量的稀有药材。 可要说是稀有,却也并不至于。 毕竟天麻和人参这两个物种,在这样的居于深山老林当中的村子里面也不算是太少见。 而如果是挖到了年岁少的人参,卖也卖不了几个钱, 村民们也都懒得拿去集市上去跑一趟,自己没事儿都给煮一煮, 当佐料搅拌着给吃了, 或者是当个顺水人情, 走亲戚的时候给送出去, 那也都是常有的。 可如果是不交给老孙头, 万幸拿着那些药材, 却也没有什么用。 于是她想了想, 故作神神秘秘的从胸口的衣服里面掏出了几块之前扒拉出来的天麻, 说道, “我之前在山上挖出来了几块东西, 听人说像是药, 能卖钱呢,孙爷爷,你给看看,这能卖钱不?” 老孙头一阵哂笑,完全没在意。 村里不少大人打发孩子上山的时候,都骗他们能挖到宝呢,一路上他见了不少孩子拿着草问他。 然而当万幸把手中那块个头颇大的天麻真的取出来的时候,他却呆了。 “这、这这这,你这是从哪找着的?”老孙头盯着那块天麻,眼睛都快要掉下来了! 天麻长得像是生姜,如果是不熟悉药材的人,就算是上山抓到了手里,可能也就随手给丢掉了。 再者说,没有处理过的天麻是不能入口吃的,冬天采出的为冬麻,质量也比春天采出的春麻要优良。 看着万幸手上拿着的这一块,显然已经是完全成熟了的冬麻。 而且天麻在药用区域也可以说是十分的广泛,不光能治疗肝脏疾病,还能提神醒脑,缓解头疼的症状,不少中医药店,可都高价回收天麻,要给中央的领导开处方呢! 万幸看出了老孙头激动的模样,无辜的指了指四周的大山,说道,“我也不知道,在山上找到的。孙爷爷,这能卖钱不?” “能啊!”老孙头仔细想了想,说道,“你都挖到了多少?我全都要了,你家大人呢?带我去找你家大人!” “好啊。”万幸呲牙一笑,旋即觉得有点可惜。 她之前偷偷摸摸的从那往家里运回去了一些,但是毕竟口袋太小腿也太短,来回一趟不容易,因此到现在了也没多少。 满打满算的,除了这几块天麻之外,估计也就剩下一根老山参能卖的上点价格了。 “那孙爷爷你跟我回家。”万幸说道,“我奶也在家呢。” 老孙头虽然是个赤脚大夫,但是见识和经历也不是一般的小大夫能比的,而且他本身是公社请来的医生,除了游走在这几个村子看诊之外,再往后几年,等到政1策宽松了,他可是一个正正经经的坐堂大夫,排老长的队都不一定能见到面的那种。 老孙头跟着万幸进了房,也没点啥顾忌,直接冲着老太太说是过来收草药的。 这也不是个稀罕事儿,石桥村临山环水,确实是经常会有野生的药草生长,有认识那些药材的村民,确实是会挑着时间上山去采药,再卖给那些大夫或者是药铺去。 虽然说是不允许私下买卖,不然就要给割尾巴,可到底是有需求就有买卖,黑市总是一直都存在着的。 再说了,这乡里乡亲的,谁不想多弄点钱? 就看谁胆子够不够大,敢不敢去赚那份钱罢了。 一进到三房屋里,老孙头就吃了一惊。 他是常年来往于城镇之间的,因此,在农村猛地一见到这么一个亮堂的屋子,当下还有点觉得不适应。 不过由此看来,万幸脱离了二房,倒也算是个幸事。 想到王秀英为了那点看诊钱,就原形毕露的泼辣模样,老孙头不由冷哼一声,揣着手等着万幸给他找药材。 早点脱离的火坑也是好的,就王秀英那样子的娘,能教出来啥好孩子?! 张敏静也被弄得有点紧张,坐到了旁边的凳子上,看着万幸在那找。 最终,万幸从柜子上面扒拉出了一个小包裹,里面林林总总的放着十几块的天麻,还有一根老山参。 她认识的药草也实在是不多,更何况,野生的药草和书中那些已经处理好的区别很大,就算是真的长到了她眼前,她都不一定能给分辨出来。 于是万幸有点紧张,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趟是不是白忙活,连忙问道,“孙爷爷,这些药草能卖多少钱啊?” 老孙头颠了颠那些东西的重量。 瞅着他的动作,张敏静的头也略微抬起来一些,往老孙头脸上瞅。 她是知道药材很稀缺,而尤其是野生的药材,药量足,纯天然,药性也就更强一些,因此卖的价格很高。 而不少种植药材的村子,也都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村子了。 要是他们家这些药材真是那好药材,这次指不定能赚不少钱呢! 天麻是还没有风干的,而且万幸采摘药草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技巧,所以药性难免会流失,品相也就不好看了。 但是这些却也并不影响什么,比起原价来说,最多也就少上一丁点。 他摸了摸下巴,摘下了一小块人参须尝了尝,眼睛一亮,说道,“这根参可是好东西,少说得有五六十年了!” 他说到这里,不由看了一眼万幸,心里一叹,说道,“我这么多年都没见到过这么大的夜山参,你这小丫头的运气可是挺好的。” 听到这话的张敏静眼睛也是一亮,说道,“五六十年的山参倒也不算太名贵,贵就贵在这颗是个野参上,老孙,依你看着,这些加起来,一共能卖上多少钱呢?” 老孙头琢磨了一下,比了个数字,“起码得有八个大团结。” 万幸也吓一跳。 八个大团结,那可是八十块钱! 这比起多少农民拼死拼活干了一整年的工钱都多! 虽然万家不缺钱,甚至算是绰绰有余,可八十块钱,那也得是好几个月精打细算,才能攒下来的积蓄了。 从天而降下来这么大一笔钱,不管换做是谁,谁不觉得心动啊! “那可就拜托你了!”张敏静说道。 她是知道老孙头平日有帮着药铺从这些村民手里收购药材的习惯的,而他们一般挖出来的药材,不是交给供销社,就是得走几十里的路,去镇上的药铺去卖。 药铺收的价格比供销社要多些,给的公道,而且去的时候,人家也愿意给你说一些药理的知识,下一次再采药的时候,就能多注意一点,避免药材损坏,能多卖些钱。 想到这里,张敏静看向了万幸,要不是怕麻烦,还真想让万幸跟着这老孙头一起过去,还能长长见识! 老孙头看到了张敏静的神色,突然的,说道,“我说老万他家的,你家这个孙女啊,不是一般人,我行医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谁一次能挖出来这么多药材,你瞅瞅,这可都不是什么便宜药。” 张敏静自然也知道,想到万幸前些日子带回家的鱼、兔子、和桃子,饶是她不迷信,也觉得万幸真的就像是老孙头说的一样,怕是个被福星笼罩的小锦鲤。 她点了点头,把万幸抱到了怀里,说道,“宝丫是个有福的。” 老孙头点点头,一句话能救人一命,他也乐的自在。 更何况,宝丫这丫头眼睛忽闪忽闪的,一看脑子就灵光,加上长得又好看,长大以后指不定还能有大出息呢。 他把东西小心翼翼的收拢进了医药箱,正打算说告辞走人的时候,却听见外面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 “咋回事啊外头?”几人一起出了屋子,张敏静拄着拐杖,远远的喊道,“谁在那哭呢?” “哎呦,张大娘!”同村一个寡妇拍了拍自己大腿,看见张敏静出来,顿时像是见到了主心骨,赶紧喊道,“快过来看看吧,赶紧去请大夫,你家凤丫掉水里了,这会儿冻得直说胡话,这不,她娘在那抱着她哭的死去活来的,嚷嚷着要找你家宝丫偿命呢!” 万幸抬脚的步子停顿了一下,无语的看向了那个大嘴巴,嘟了嘟嘴,“凭啥找我偿命啊?!” 没想到万幸就跟在后面,寡妇一愣,也不知道为啥,挠了挠头说,“这谁知道,凤丫她娘说孩子晕过去之后一直喊你名字呢,怪唬人的,说是你招了霉运,这才害的她家凤丫掉下水……” “一派胡言!”张敏静冷下了脸。 她才刚夸奖万幸是家里的宝,这王秀英扭脸就给她掉链子,这不是打她的脸是什么? 瞅见万家的当家主母过来,人群渐渐三开了点,露出了里面包着万金凤在那哭喊的王秀英。 王秀英哭天喊地的在那抹眼泪,“我不活了——活不下去了啊!这顶上老太太挤兑我,下头宝丫又要害我闺女,这让我以后可还咋活啊!” 喊了一声,王秀英拍着胸脯的痛苦说道,“老天爷睁开眼睛看看啊!” 她抬起头,正打算找附近的父老乡亲哭诉,却猝不及防之下,看到了张敏静黑成了锅底的一张脸。 当下,王秀英没出口的话憋死在了嘴里,惊得她发出了一声‘咯’的怪叫。 张敏静脸色黑沉黑沉,咬牙切齿的捏紧了手中的拐杖,顾不得这里围着这么多人,冷声说,“咋不说了,你给我继续说啊!” 第31章 一见老太太出来, 王秀英便下意识的咽了咽唾沫, 觉得心里下意识的有点心虚。 毕竟她也没证据,说是万幸害的她闺女,也完全是因为她家凤丫从一开始就嘴里不停地喊着万幸的名字, 被救上来之后, 还死死的拽住她的衣服不撒手,看着都让人心疼。 都是当娘的, 看着自己闺女受这么大的罪,她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 要说那一会儿, 她也是真心疼。 可半路上,她又听村里人说啥医药费、说啥营养餐之类的, 就来了心思——这顶多是冬天掉个水, 在农村里头, 这也不是啥稀罕事儿了。 再说了,她闺女在水里头也没泡多久,顶多了也就是发几天烧,退了也就没事了,可这该要的赔偿, 她可是得要到手的, 那才是实打实的钱! 想到之前自己那让耗子咬烂,最后只挽救回来了不到二十块钱的两百多存款,王秀英就心疼的在滴血。 那些钱的事情, 她掌柜的可还不知道呢, 如果要让万忠军知道了, 还不得把她腿都给打断了? 那笔账目,她要是填不上,以后可就跟个□□似的,啥时候爆炸啥时候就没她的好果子吃。 不趁着这次多讹三房一点钱,她自己都觉得亏得慌! 后头有那么大一笔债务逼着,王秀英也顾不得再有什么害怕之类的情绪了,挺起腰板,理直气壮的说,“说就说,我行的正坐得直,还怕说了是咋了!就是这万幸害的我闺女,娘,凤丫可是你亲孙女,你胳膊肘可不能这么往外拐啊!” “亲孙女。”然而张敏静冷笑一声,目光之中有着是万幸看不懂的深深沉沉的情绪在。 只见张敏静用力的闭了闭眼睛,随后大力睁开,一瞬间双眼之中精光迸射,说道,“我胳膊肘往外拐?这么些年,我对你们二房有一定点的不好了?” “王秀英,今儿就算是我把话给撂到这了。”张敏静气笑了,拄着拐杖的手都开始有点颤抖,“你倒是给我说说,到底宝丫是咋害的金凤?!” 万幸瞅了瞅她奶奶气的一跳一跳的小身板,觉得再这么给她奶气的蹦下去,那条还没好的腿指不定又得疼好几天。 于是她麻溜的挤出人群,从屋里搬出来了个带靠背的高凳子,后面不知啥时候跟出来了两个刚睡醒觉的小跟屁虫。 现在的凳子用的都是纯木的,重的很,一个凳子可算是废了万幸九牛二虎之力才搬过去。 她吭吭哧哧的在外面拍了拍那些围观的村民的屁股,满脸黑线的喊,“让一让,让一让,让我奶坐着!” 万志高跟着一起瞎起哄,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呢,在那跟着喊,“让、让让让……” 后头拽着他衣服一起蹿出来的万海洋也在那喊,“让!让让!” 村民转身,低头一看,活生生让这三个小不点儿给逗乐了。 来得晚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点什么,见万幸这幅没心没肺的样子,有心想逗她,说道,“宝丫,你还顾得上给你奶搬凳子呢?里头是咋了?你姐不是晕过去了?” “我也不知道咋晕过去了呢。”万幸憨憨一笑,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小揪揪,笑着说,“我和柳河哥哥他们才刚回来也就十几分钟,和凤丫分开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我也不知道她是咋了。” 万志高和万海洋钻进去之后,大概是还困得很,但是又不想撒开万幸的手,一边抱着一只手,坐到地上就呼哈哈的睡起来了,甚至还打起了轻微的鼾声。 万幸看着稀奇,把两个大头娃娃抱到怀里,一会儿捏捏脸蛋儿,一会儿揉揉耳朵的,权当是解闷了。 王秀英看着这一幕,有点傻眼了。 ——她家凤丫可还不知道是生是死的在她怀里躺着呢,老太太在那干啥?在那安安稳稳的坐着? 罪魁祸首呢? 万幸不被抽着鞭子打,还在那吃糖? 她哪来的糖吃?肯定又是陈晓白偷偷用了中公的钱给她女儿买吃的了! 这么一合计,王秀英再也忍不住了,哭着流下了眼泪,也不知道到底是心疼什么,毫无逻辑的说道,“可怜凤丫头今天就跟我说出去玩,谁想到这宝丫就一直跟着她啊……” 她其实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从附近救了万金凤上来的村民口中大致的猜到了些经过。 村民也其实也隔得远,听见万金凤在底下的呼救声才赶过去的,七嘴八舌的那么一说,大概也就知道,是一群孩子在那玩,结果就万金凤一个人掉水底下去了。 可一个好端端的孩子,咋会掉到这冷冰冰的水里头的? 王秀英哭着哭着,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是真的,当下喊道,“肯定是宝丫一直跟着凤丫,想把她推下去害死她!” 万幸冷不丁的冷哼一声。 王秀英给她哼的一停,忍不住就看向她。 万幸眨巴着眼睛说道,“二伯娘,我咋记得宝丫是掉到沟里的?咋又掉到水里头了?” 本来就是嘛,万幸自个儿在土沟边上玩的好好地,偏偏万金凤非要把她给引到挖开了水渠那边的水沟边上。 旁边的村民可都看见她在那里玩泥巴了——她是有人证的。 当下,几个本来在附近干活的村民就出了声,“就是啊,她伯娘,俺们可是瞅见宝丫在那玩泥巴呢,那土沟沟边上还有宝丫挖的坑呢!” 挖坑的宝丫唇角一抽,也没法说她不是在玩,是在挖宝贝,然而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王秀英被这么一堵,更是呜呜咽咽的流眼泪。 她这么一哭,反倒让那些帮着万幸说话的村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各自被各自婆娘揪着,歇下了说话的心思,继续沉默的作壁上观。 她哭的伤心,不一会儿,大滴大滴的眼泪就低落到了万金凤脸上,只见万金凤哼唧一声,悠悠的醒了过来。 “呀,醒了,凤丫醒了!”眼尖的村民看到了,连忙说道,“孩儿他娘,你咋还哭呢,你家丫头醒了!” 这王秀英是咋当人家娘的?姑娘掉水里了,也不说救上来赶紧去找大夫,在这一个劲儿的哭个什么劲儿? 讨说法回家讨就是,眼下不是闺女的命最重要吗? 再说了,这老太太都不怕丢人,不闪不避的坐到那了,这么多乡里乡亲的也都在这,谁还能害了她不成? 王秀英被一提醒,也连忙的抱住了万金凤,开始哭天喊地的抹起了眼泪。 这一下哭的倒是真情实感,不少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小媳妇都跟着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哭的这么真诚,反倒是让旁人多了几分相信。 这一下,再看向万幸的时候,不少人都带上了说不出的意味。 万金凤挑挑眉,这王秀英煽动情绪倒是有一把手,只可惜了,遇上的是她。 “二伯娘。”万幸的声音清脆,打断了王秀英的哭喊声,语气真挚的说,“既然凤丫醒了,那你咋不问问她是咋掉下去的?凭啥就说是我推得了?” 王秀英一愣,抹了抹眼泪,低头就把万金凤给抱起来,说道,“就是,凤丫,你告诉娘,是不是宝丫给你推下去的?你跟我说说,她为啥把你推下去了?” 万幸一个大白眼翻出天际。 这么明显性的诱导口吻,这王秀英真不是故意的? 然而万金凤却牢牢记得,在她晕倒之前,可有不少孩子看到了她切切实实把万幸推下去的那一幕。 她根本就是百口莫辩,一个弄不好,她从此以后可就完蛋了。 想到这里,万金凤咬咬牙,打量了一眼面前的王秀英。 王秀英在说话的时候,眼睛还在不由自主的看向万幸和老太太,目光里的小算计,是她上辈子看了二十多年的,熟悉异常。 这个娘……万金凤扯起唇角,却没笑出来,反而是往下勾了勾。 下一秒,她柔柔弱弱的哭了起来,声音细小,可就是不说话。 王秀英急了,“这孩子,咋回事,咋不说话了?娘在这呢,你跟我说说,到底是谁把你推下去的,娘找她算账!” 可惜万金凤一个字都不肯说,逼急了就浑身发着抖的钻到王秀英怀里去。 王秀英急的想打她,可这么多人看着,她又没法动手,当下摇晃着万金凤的肩膀,恨铁不成钢的喊,“你倒是给我说啊你!” 万金凤咬紧牙关,死都不肯说一个字。 万幸‘嘎嘣’一声把嘴里的糖给咬碎,不屑的撇撇嘴,说,“凤姐姐,敢做就要敢当,你当初既然敢推我,咋现在反而不敢说了?这就害怕了?” 万幸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惊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初既然敢推万幸? 难不成,是万金凤推万幸下水的? 可既然是万金凤要推万幸下水,那为啥最后掉下去的反而是万金凤呢?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了。 可万幸既然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说,再看她那样子坦坦荡荡的,又不像是在撒谎。 一时之间,村民们的目光,不由就在闪躲着的万金凤,和腰板挺直,再不停玩孩子的万幸身上转了一个来回。 几个相熟的对视了几眼,都有一个疑问——到底咋回事啊? 然而就在此时,车上丁玲桄榔的装着一车东西的陈晓白从不远处骑车赶来。 她老远的就看到了这边乌泱泱的围了一圈的人,加上正好是堵在了自家大门口,担心出啥事儿,骑车骑得快得很。 刚一赶过去,她就看到了被围在人群当中的几个人。 陈晓白也顾不上别的了,慌慌张张的停下车,一叠声的喊,“这是咋了啊?宝丫,咋坐在地上呢?娘?这是……” 陈晓白来得晚,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来得及把几个孩子扶起来,拍他们身上的灰。 万幸看着陈晓白着急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笑着说,“娘,你放心吧,奶在这呢,没事的。” 陈晓白惊慌的心略微放下了一些,然而却下意识的把万幸揽进了自己怀里。 万幸一愣,旋即眨巴眨巴眼睛,和陈晓白的腿贴的更紧了一些。 这边的乡亲们七嘴八舌的把他们知道的事情和陈晓白说了一通,陈晓白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看万幸黑白分明的眼睛,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压下了骂人的话。 “我们家宝丫不是那样的孩子!”陈晓白憋得脸都红了,然而她跟着这些同样不知原委的乡民们也没法生气,只得把目光望向了前方的王秀英。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一群孩子追逐打闹的欢呼声。 突然地,有个孩子指了指前面。 “快看!那边是咋了!”一旁咋咋呼呼的传来了孩子们惊呼的声音。 不少外圈的大人回头一看,看到有自家的孩子,有些让孩子上一边玩,而有些大人则是也想让孩子多看看市面,便招呼着孩子过去了。 柳河家里大人没在这,但是也不妨碍他领着一帮孩子从缝隙中插进去。 有些挤不进去的孩子,干脆翻上了附近房子的墙头,或站或坐的勾着头看。 发现里头的人是万幸的时候,不少男孩儿眼睛一亮,朝着万幸打起了招呼。 “宝丫!”赵长城在房头上挥了挥手,朝着万幸大喊一声。 万幸抬头看了他一眼,赵长城的小三角眼十分瞩目。 他脸上的表情乐的喜不自胜,万幸抱着陈晓白的腿,冲着他笑了笑,摸了摸没什么精神的万志高的小脑袋。 她也有点困了好不好。 陈晓白的怀抱带有一股几乎是不可抗力的温暖,万幸才没靠一会儿,就觉得突然有点疲倦。 万金凤自然也听到了这些熟悉的孩子们的声音,当下,她浑身颤抖的更厉害,整个人往王秀英怀里钻。 可她身上的衣服湿的透透的,这大冷天的,黏在身上也是真的难受。 王秀英一颤,忍住了把孩子往外推的冲动,心里也开始有点慌了。 她刚才也是听见万幸说的是啥话了,而且看这样子,好像说的还是真的? 金凤把万幸给推水里去了? 这死妮子好端端的去推万幸干啥?这不是给她找不痛快吗?! “宝丫,你在那干啥呢!”柳河挤进人群里头,笑呵呵的冲着旁边的几个叔叔伯伯傻乐,冲着万幸喊了一声。 他爹人缘好,小时候就经常带着他一起出去上门做工,因此弄得柳河也天生外向,大路上走着,见到谁了,甭管认识不认识的,都能打声招呼。 万幸看见是柳河过来,脸上稍微神情好了点,怏怏的指了指前头坐着的娘俩,“我二伯娘冤枉我,她说是我推宝丫掉河里的。” 陈晓白闻言,更是紧了紧揽着万幸的手,浑身都有点发抖,嘴唇都咬的紧紧地。 一个才刚六岁的小姑娘,被这么一群人给这么逼着当中污蔑,她这个当娘的在这站着,都觉得剜心! 柳河眉毛顿时倒竖起来,还不等他说话,站在房梁上的赵长城就率先炸了起来。 他自小是四处混大的,嘴上也没个把门,当下就往地下扔了一块土疙瘩,不偏不倚的砸在了王秀英手边上,说道,“她放屁!这青天白日的,摸着自己良心说瞎话,也不怕天打五雷轰了!我们这群人可都看见了,明明是万金凤推的宝丫,宝丫运气好没掉下去,她反倒是自己摔下去的!” 周围村民都乐的起劲儿的在这看呢,还有人手里捧着瓜子在那嗑。 闻言,目光全都移了过去,死死的盯着王秀英和万金凤看。 瞅瞅这一出一出的,跟过年看大戏似的,比放电影都精彩。 王秀英被这么多目光同时注视着,扫在脸上简直是火辣辣的疼。 赵长城来了劲,拽了拽自己的裤腰带,从墙上站起来,蹦着喊,“我说的没错,当时可好多人都看见了!” “对,我看见了!”扎着红鞭子的小姑娘依偎在自己奶奶怀里,两眼真挚,对着她奶说,“小石头也看见了,还有小马蹄子也瞅见了。” “就是,都是亲眼看见的!” 这一句句的话,就像是一道道无形的巴掌一样,狠狠的扇在了王秀英的脸上。 她嘴唇嗫喏了半天,然而到最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怀里的闺女也不抖了,这一下,都不知道到底是真晕过去了还是故意装昏过去。 她一咬牙,心里也知道这事儿怕是真的,一着急,干脆仰天长啸了一声,抱着怀里的万金凤倒在了地上。 “呀!”一旁的寡妇惊叫了一声,她平日里可是和王秀英走的算是近的一个,当下喊道,“张大娘,这这这,这人晕过去啦!” 万幸眼皮一跳,晕过去了? 当她傻吗? 那眼皮、那手指头,抖得跟得了帕金森似的,谁晕过去还能抖成这样子啊? 她能看出来,在王秀英正对面的老太太又怎么会看不出? 当下,老太太眼皮一掀,说道,“晕过去了?” 不知道她为什么还反问这么一句话,不过万幸还是率先抢答,眨巴着无辜的眼睛,一手还是抱着陈晓白的大腿不撒手,说道,“是呢奶奶,我瞧着二伯娘和凤姐姐一起晕啦!” “那赶巧了。”张敏静拄着拐杖,慢悠悠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抬起头环视了一圈,把目光落在了一个定点上头,遥遥喊了一声,“老孙,麻烦你可过来一趟!” 旁边不知道从哪整了个桃子,正吃得香甜的老孙头一愣,抹了把嘴走过去,从众人的目光当中走进去,嘴里含着桃核也没扔,说道,“咋的啦?” “没啥大事。”张敏静伸出食指,指了指躺在地上的王秀英,面色淡然的很,颇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架势,“媳妇儿晕了,你瞅瞅,咋着能给弄醒了。” 万幸看着张敏静这气派,心里突然冒了一个几乎有点不太可能的念头。 这老太太,怎么看着越来越不像是寻常老太了? 然而情况不等她多想,只见老孙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人,突然一笑,“呦,晕的是你家二媳妇儿啊?” 万幸抽抽嘴角,心里为王秀英默哀。 ——老孙头这大夫,说是个老顽童也不为过。 他越老越是个小孩性子,高兴地时候,能不要钱给你看病抓药,不高兴的时候,你就是拿钱砸死他,他也不给你看。 给他关牛棚他也不给你看。 而尤其是,得罪了他的,他绝对也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偏生不凑巧,王秀英就在前不久,刚得罪过老孙头,为了私吞那几分钱的看诊钱,愣是用蛮力把老孙头给赶出了万家。 万幸眼珠滴溜溜的一转,扯了扯老孙头的裤腿,说道,“孙爷爷。” “啊。”老孙头有模有样的把药箱放在一边,开始找起东西来。 万幸笑嘻嘻,“桃子好吃不啊?” 刚才老孙头吃的那个桃子,就是万幸让万志高给他拿过去的。 老孙头的手一顿,看向了万幸。 万幸表情无辜,指着王秀英说,“你吃了我的桃子,那可给我二伯娘好好看看,这晕过去了可真吓人,万一醒不过来,你就给她用点厉害的,得让我二伯娘醒过来才行啊。” 老孙头,“……” 他狐疑的盯着万幸看了几眼,半晌扭过头,摸出了一根针。 万幸吓出了一个惊恐的表情包,摸着自己吓出来的双下巴退散了——那种针,她上辈子见过。 她们孤儿院的院长爷爷小时候纳鞋底的时候,用的就是那种钢针。 真要被那东西戳几下,怕不是要原地升天了。 然虽然闭着眼睛的王秀英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但是她也是能听见这老头和万幸之间的对话的。 听到万幸说,让老孙头给自己点厉害的时候,王秀英便忍不住心里暗骂:这小兔崽子,别让她啥时候给逮着,这要是被她逮到了,看她不弄死她! 然而虽然是这么想着,可王秀英到底是害怕老孙头到底是要整什么幺蛾子,眼皮一直不停的颤抖着。 最终,在老孙头摸上她手腕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的睁开了一丝丝眼睛。 ——只见她眼前,一根粗的跟纳鞋底的锥子针似的长针就在她眼前不停的晃悠,青天白日下,还闪烁着寒光! 而抓着那根针的手,正是老孙头那双枯瘦的跟个鸡爪似的手! 王秀英双眼立刻惊悚的瞪大了! 第32章 眼下, 附近的村民全部都盯准了王秀英在看,一开始, 王秀英晕过去,可还有不少人想着赶紧去叫大夫。 毕竟,他们看热闹归看热闹,可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出人命啊! 而正在这看着呢, 却突然间有人喊了一声, “快看!老万家二媳妇睁眼啦!” 什么? 睁眼了?! 这刚刚不是还晕着呢吗? 不少人心里打了一个突突,有那些上了年纪的妇人, 当下就笑了起来了。 老孙头给她突然瞪起来的那一眼吓了一跳, 不由收起了针, 嘟嘟囔囔的挑眉, “呦, 合着这还不是真晕哪?” 他遗憾的叹了口气,想去掀万金凤的眼皮。 然而王秀英下意识的抱着孩子紧了紧, 万金凤更是把身体往王秀英怀里缩了缩, 老孙头只能遗憾的停了手。 万幸也遗憾的撇撇嘴。 她也想看看万金凤到底是真晕假晕, 还指望着老孙头能扎她几针,再给万金凤驱驱身上的寒气呢。 不过到这, 万幸也有点乐了——她还以为,王秀英怎么都能忍到老孙头把针扎到她身上才睁眼呢。 谁知道针都还没捅上去, 这王秀英自己就先把眼睛给睁开了。 这能怪谁?怪她自己演戏演不了全套呗! 万幸想到这里, 从陈晓白的怀里探出个头, 看着王秀英, 睁大了无辜的双眼,说道,“二伯娘,你可真厉害,孙爷爷都没扎你,你都自己醒过来了,小高跟我说,我当初可是被孙爷爷扎了好几针,才把毒血逼出来的呢!” 万志高一脸懵逼,然而见万幸说的有条有理的,也不由跟着点点头,充分的补足了自己记忆的空白点,“就是,好多好多,好大一滩血!” 万幸嘴角一抽,心想小孩子真好骗,你说月亮其实是个月饼挂在天上,他们都能信,还会想着啥时候能飞上去啃一口填饱肚子呢。 听见俩孩子这么说,陈晓白更是搂紧了她们。 那天她白天不在家里,等回来的时候,孩子就已经被她给领到了三房去,因此,自然是没看到老孙头给万幸‘扎针’逼出毒血的那一幕。 可现在听万志高说的,当时的情况看来,怕也是凶险万分! 和她一起想的,还有不少围观的村民们。 这么小的孩子,当初被毒蛇咬了,又被困在旁边的麦秸秆堆里面那么久,凤丫都没赶紧叫人过去,反而又把老鼠药当成个糖丸送到宝丫嘴里吃了。 这要是当时说了,他们还能信,可现在……万金凤又推了万幸,还要反过来去诬陷是万幸推她…… 当下,反应过来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的唏嘘起来。 这小丫头,看着年纪虽小,可心眼儿却是真重,心思也是真毒啊! 可问题又来了——这么小一个小姑娘,哪来的这么多心机去害人? 众人不由又把目光落在了王秀英的脸上。 有个嗓门大的女人当下就喊了起来,“她二媳妇,眼睛都睁开了,还不赶紧起来?还等着老孙爷给你腰上也扎一针哪?!” 王秀英脸色悻悻,一瞬间甚至有些灰败 这一下,她可是丢人丢大发了! 不光钱没要到,反而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数落,简直是丢人现眼! 见她起来,不少人都开始对着这边指指点点起来,语气当中,全然是已经把万金凤所犯下的过错全都归到了王秀英身上。 “你说说,这王秀英个老娘们儿,年纪都一大把了,孩子个个都会跑了,就连最小的那个都会吃奶了,咋还不安生呢?”有个村民语带嫌弃,她是这边的老人了,看着王秀英嫁进的万家,也知道自打王秀英进了万家大门,万家就一直不得安生。 “早先刚嫁到万家的时候,这王秀英就闹腾着说万家给她打的聘礼是个小橱柜,后来等老三进门的时候,哎呦那可反了天了,哭到了万家大门口,嚷嚷着要老太太给她打造个大橱柜去!”她说的语气、表情俱在,仿佛发生的像是昨天。 另外几个知道这事儿的婆娘也忍不住跟着一起喊了起来,“就是呢,最后还不是老太太出来,把老三媳妇孝敬给她的那个大橱柜和她换了才消停的?”说话的人脸上露出了一抹鄙夷的神色来,“跟婆婆抢东西,这媳妇儿当得可是真威风!” “当时就作恶,现在还学会装晕、装可怜了。”寡妇自然也不肯闲着,连忙加入了探讨的队伍,挤进去了一个位置,连忙接口说,“这要不是几个小崽子都看见了,指不定还得往万幸、往三房身上泼多少脏水呢!” “就是啊!” 因为陈晓白平日里在镇上上班,所以不少村民都会托陈晓白往家里稍些东西。 毕竟陈晓白有一辆自行车,但是她们却得跑过去,有个啥紧急的,也真是来不及。 陈晓白嫁到万家虽然年岁不久,可却是一个真的好媳妇,人长得精神,还能赚钱,赚的工资听说可有一大半都上交给老太太了,只留下了一部分养自己的小家。 这样的媳妇,就算是拖着俩拖油瓶不要万老三了,再改嫁,都有一大群没结婚的青壮小子抢着要呢! 寡妇说这话,也有故意朝着陈晓白卖好的嫌疑。 万幸是知道寡妇经常需要拖陈晓白带些东西的,但是张寡妇虽然爱说叨,可心思门清,这整个石桥村,谁好、谁不好,她心里门清。 听见张寡妇说这么句话,不少人心里都有了个数了。 这些零零碎碎的话语,砸在王秀英身上,简直是让她又气又羞! 她也不明白,不是万金凤一直嚷嚷着喊万幸的名字,说是万幸害得她吗? 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还得让她这个当老娘的出来顶锅? 她干了啥了?! “这要我说啊,老太太这一次可不能再轻饶了这二媳妇了。”另外一个和张敏静小了几岁,也当了人婆婆的人出来说道,“这一次要再轻饶了,恐怕老二媳妇之后不得上房揭瓦去了?” 张敏静面色沉沉,像是已经打定了注意。 万幸却有点不同的意见。 王秀英是不喜欢自己,自打她重生来的第一天开始,她就知道王秀英不喜欢自己。 但是王秀英要简单的多,也没那么多路子——她不喜欢自己,所以会摆在明面儿上的对原来的万幸动辄打骂、不让原来的万幸上床睡觉,让她干活,不让她吃饱肚子,甚至就连粗粮也不给。 可这么些年来,王秀英却也真的没有动过想让原主死的念头。 虽说经常骂原主‘你个赔钱货咋还不死!’之类的话,可王秀英到底是不会有真的要动手的念头的。 所以只能是万金凤。 可万金凤又为什么要害自己? 如果说,一开始想要害原主,是因为原主的存在,挡了王秀英的母爱,让原主觉得碍事的话,那后来呢? 现在呢? 现在的她已经被三房收养,彻彻底底的成了三房的人,那这万金凤又是为了什么,还要费劲周章 的要推自己下水? 这没道理啊。 万幸看着倒在王秀英怀里的万金凤,侧了侧头,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张敏静在这个时候,也终于站了起来。 虽然她只是坐在那什么都没做,可事情却也已经水落石出了。 “老二媳妇。”张敏静声音重重的说道,“你刚才说,上头我这个当老娘的挤兑你,下头,万幸这个家里最小的丫头也要害你闺女,是不是?” 王秀英噤若寒蝉,一个字都不敢说,皮都不敢放一个。 张敏静神色渐冷,一手撑着拐杖,另外一手叉着腰,“还说要让老三媳妇陪你儿的医药费,要让宝丫给你闺女偿命,是不是?” 随着张敏静一句句话说出口,王秀英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灰败。 这一下完了。 她满脑子都是这么个想法。 张敏静瞅着她这丧样子,就觉得心烦,当初她也真是瞎了眼,让儿子娶了这么个婆娘进门。 她闭了闭眼睛,旋即睁开,说道,“既然刚才老妹妹提起了几年前的事儿,那我也就不管会不会让大家伙见笑了。” “老二媳妇,在几年前,确实是因为眼红妯娌的陪嫁,和万家给下的嫁妆,从我这,用一个小壁橱,换了一个大壁橱。”张敏静眼神一冷,“这么些年,也没少从她弟妹那边抠挖东西过去。咱们石桥村也没有老子老娘没死绝就分家的先例,我们老万家也不开这个先河,但是,不分家,可却要把东西一一的给规整了。” “今天就让大家做个见证。”张敏静冷笑一声,“二房、三房和四房,就把家里的东西,全都一一归置了,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王秀英瘫坐在地上,浑身凉透了。 她嘴唇不停的哆嗦着,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万家上下几口人,浩浩荡荡的回了屋。 人们见万家的人也都散场,要关上门去讨论家事去了,自然也就没再那么不长眼的跟着。 不过虽然没跟着,却还有那么些个人跟到了万家门口,瞅着那紧闭的大门笑。 “这一分家,看看那王秀英以后还敢不敢再捏自己是副队长嫂子的气派使。”一个嗑着瓜子的妇人终于笑了,颇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成天的在那地里牛气的不得了,这一下,可算是解气了。” “还别说,可不就是这样吗?”另外一个也不屑的撇了撇嘴,“人家副队长正房媳妇都没说啥,轮得到她一个当嫂子的在那作威作福,这一下,万家老太太可得收拾死她了!” “端等着看这老万家啥时候能分家呢!”先前说话的人睨了睨万家大门,“就这糟心媳妇儿,娶进去了迟早闹得个鸡飞狗跳的。这老万家要是没了他们大房每个月给老太太的工资,又没了三房和四房,光靠着二房,一家人能填饱肚子都不赖了,肚子都填不抱,可不得生事!” “说的也是。”另外一个撇撇嘴,看向万家大门,啧啧有声的说,“这老二家的,也真是心里没点数,有这么好的妯娌还不巴结着,等以后分家了多落点好处,现在是图什么……” 想图钱,最后却落得赔了个叮当响的王秀英跪在主屋里头,脸色白的跟个纸一样。 她觉得,今天过得简直就跟看大戏似的。 然而顶上的老太太可不会再怜惜她一丁点儿,冷淡的说道,“都喊回来了?” 旁边大着肚子的王艳红点了点头,眉眼有点愁苦的盯着门外,说道,“有乡亲去喊了,过不了一会儿就能回来,说是就在大队上开会呢,二叔和三叔也在。” 张敏静这才点点头。 王秀英听见万忠军要回来的消息,当下就懵了,脸色惨白的抬起头,哭喊道,“娘,娘啊——可不能让忠军知道啊!让他知道了他得打死我啊,你儿子得打死我啊!” “打死你?!”张敏静恨都要恨死了,一棍子抽到她背上,咬牙切齿的说道,“打死你活该,你这干的都还是人事儿吗?!” “我就不信了,凤丫这么小个孩子,能自己去推宝丫,能自己害的宝丫去让蛇咬,能自己去找那老鼠丸子去喂宝丫?!”张敏静一桩桩数来,只觉得自己简直是瞎了眼,才没看出万金凤背后居然有这么个心思狠毒的娘! 啥?! 王秀英目瞪口呆的抬起来,脸上的眼泪和鼻涕混作一团,“娘,你可不能冤枉我啊,我啥时候指使凤丫去害宝丫了?!” “就是你!”万志高气哄哄的叉起自己的小腰,“你之前还说要打死我宝姐,还说我宝姐早死早省心!” 王秀英瞬间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瞪过去! 万志高吓了一跳,登时不说话了。 万幸也吓一跳,但是她是被万志高吓到的——王秀英那个眼神是气急了瞪过去的,对小孩子来说,这种带有极其强烈恶意的眼神是最具有冲击性的! 她连忙挡到了万志高面前,心里这次是真的怒了! 然而万志高比她想的坚强多了,虽然眼睛里面包了两泡眼泪,但还是颤巍巍的从万幸胳肢窝底下探出个头,哭唧唧的喊,“我、我、我没说错,你就是说过想让我宝姐死啦——哇——!” 万幸又是气又是笑,赶忙抱着扑到她怀里的万志高开始哄。 老太太见这样子,又是一棍子下去! “你还熊孩子呢!”张敏静气的不行,“小高是说错了还是咋!” 王秀英被这一棍子抽的惨叫一声,要不是冬天的衣服厚,指不定这一下都要青了! 她怕被接着抽棍子,嘴里哆嗦了几声,也不敢再继续说什么了。 不多时,火急火燎赶回来的兄弟三个人也终于到了家。 万中华一进去,就先看向了自家的妻子、孩子,发现他们都平安无事之后,这才肉眼可见的在门口松了口气。 陈晓白脸上凑起了一个笑容,可还没笑两秒,眼眶又微微红了起来。 她本身长得就白,自身又是个爱美的,平日里出门的时候,也会化些淡妆,从不是个为了环境就邋遢了自己的人。 这趁着她的皮肤,冷不丁抬头的万幸都看的一呆。 她想,岁月当真是丝毫不败美人,哪怕是时间穿梭四十年,使得她回到了如今的七十年代,可美人到底是有美人的风韵,她这辈子的这个娘……长得真好看。 万幸脸一红,伸出两个胳膊,小声说,“娘不哭。” 陈晓白才不想在孩子面前哭,听见万幸这奶声奶气的一声哄,当下脸一红,侧过身去擦了擦眼泪,带着鼻音的说,“娘没哭,娘是给沙子迷了眼了。” 鬼才信她这骗小孩儿的话。 被万中华给抱起来的万幸才不管那多的,一家人头靠头的抱了一会儿,感受着来自于万中华那有力的臂膀上传来的暖意,万幸也说不上怎么的,突然觉得好像有了靠山一样。 陈晓白的手小心的抚上万中华的胳膊,再也不松手了。 万中华有心想回握,可一手一个孩子,他也实在是分不开手,只能低下头,用额头蹭了蹭陈晓白。 陈晓白眼泪刚掉下来几滴,却没忍住又笑了起来,轻轻的嗔了他一眼。 一直提心吊胆的万中华这才终于放下了心,看向了紧接着赶回来的万忠军。 万忠军回来的一路上,都可谓是灰头土脸的。 他比其他的两个兄弟回来的晚了点,就是因为路上被人拦了下来,跟他说了家里发生的事情。 而偏不怎么凑巧的,拦下他的那个人,正是老孙头。 老孙头算是一点好话都没给王秀英留下,劈头盖脸的,能骂什么骂什么,该说什么说什么,怎么痛快怎么来。 末了,他还一伸手,说,“你婆娘还欠着我五毛钱看诊钱和要钱没给呢!” ——其实两次加起来顶多了也就五分钱,但是老孙头偏想要多点。 毕竟他这两次来都不如意,要不是遇见宝丫那么个有趣儿的小妮子,他这一次过来,少不得要去万家大门口转一圈,再上去骂两声的! 得知了发生了到底什么事儿的万忠军更是一个头两个大,匆匆的从裤兜里摸出来了几个毛钱丢给老孙头,埋着头就赶回去了。 一进门,他就看见正跪在前头的王秀英,和远远地站在一边,全都低着头、流着眼泪的几个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孩子。 万忠军当下只觉得喉咙一阵甜腥味上涌,好半天才给压下去,连忙问道,“凤丫呢?” “在里屋。”王艳红看了一眼陈晓白和王秀英,叹了口气说,“孩子身上冻透了,老孙爷给扎了针才回去,走前还说明儿再来一趟,凤丫这还得再扎个三天的针才能好。” 万幸眼睛大了一圈,好半天才忍住没笑出来——嚯,得扎三天针啊! 中医针灸不疼那是不可能的,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虽然老孙不至于迁怒一个孩子,但是因为王秀英的缘故,那肯定是会多扎几针,好多收点钱,更好让万金凤早点醒过来的。 万忠军不知道万幸脑子里想的那些弯弯道道的,只是他也看到了万幸见到他后瞪大的眼睛,和往万中华怀里瑟缩的身影。 突然之间,他心头涌上了一股挫败感,只对着王艳红点点头,说,“谢谢弟妹了。” 王艳红一点头,扶着自己的大肚子,在丈夫的帮助下重新坐了回去。 “既然你回来了,咱们一家人,就关起门来好好商量商量,这东西要怎么分吧。”张敏静看都不看一眼万忠军,像是也已经失望至极,“虽然说是分房不分家,可上一次到底是没分彻底——这么些年,你那婆娘,没少从三房四房抠挖东西,我权当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到了。但是老二,欺负人,那也得有个度啊。” 万忠军脸色灰暗,只暗地里狠狠地瞪了一眼王秀英。 半晌,他闭了闭眼,说,“娘,该咋分,你说吧。” 王秀英点点头,从兜里掏出来了一个本子。 上面写了明明白白的两个大字:账本。 虽然字迹不清晰,可本子的年代看起来却不久远,除了有些翻角之外,一点的破损都没有。 万幸看的明明白白,里面的那一行行密密麻麻,却又不失工整的小字让她不由瞪大了眼睛,心里对老太太更是刮目相看。 这老太太也是厉害了,这么薄的一个本子,得是记的第几本了? 老太太神色淡然,完全没有一丁点自己干了什么大事儿的感觉,把账本拿的远远地,耷拉着眼皮看。 过了会儿,她抬起头,盯着底下的王秀英说,“是你念,还是我念?” 万忠军给她臊的满脸通红,正想说话,就见王秀英说,“娘,你这话说的,俺俩又不识字,咋念啊?” 王秀英撇撇嘴。 可还没等她嘴收回去,万忠军就给了她一脚。 那一脚不重,可还是让王秀英瞬间没了声,身子都开始哆嗦了起来。 老太太哼笑一声,眼看着王秀英一句话说完,被万忠军踹了一脚的模样,也不接她话下的意思,说,“行,那既然你俩不识字儿,就由我来念了。” 第33章 随着老太太一句句的把那些东西念出来,王秀英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那些大大小小的东西, 虽然一个个的算起来, 也都不算多, 可毕竟抵不住那数量多啊。 壁橱、锅碗瓢盆——连带着衣服,被褥, 就连她从老三媳妇那拿回来的头花和手绢、布巾之类的东西, 老太太也全部都给她算进去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 就在这么三四年的时间里,居然光是欠了的钱,就有足足四五百。 她那里用了那么多钱? 王秀英一时之间心如死灰。 这些钱, 如果真的让她还出去,那可比剜了她的心还让她难受啊。 她倒是想否认, 可随着老太太一字一句的在那说, 旁边万忠军的脸色也越来越黑。 王秀英心里就跟被绳子给死死勒住了一样,上不去下不来,憋得她脸黑青黑青的。 那些钱, 她可是有一大半,都拿回娘家去了。 否则就她娘家那样子的,她还怎么挺直腰板?还怎么理直气壮的说她头上还有五个哥哥? 没了她拿回娘家的那些东西,她那些哥哥们,以后又怎么会管她?她又怎么能去和村里的那些人说, 她家里五个哥哥都对她好? 可她往娘家拿东西这事儿, 万忠军, 却是不知道的。 如果他要真的追究起来, 自己可就……全都完了! 终于,在张敏静将全部的内容念完后,王秀英也瘫坐在了那里,一动不动的。 大冬天的,她愣是出了一身汗,额前的头发全部湿濡,耷拉在脸上,显得异常的狼狈。 此刻她身上的衣服也被万金凤弄得湿透到了里面,冷风突然一吹,王秀英浑身顿时打了个哆嗦,内心也下定了主意。 “分、分!”王秀英抬起头,双手抓着万忠军的手,目眦欲裂的求饶,喊道,“他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如果是往常,万忠军一定会甩开王秀英的手,再和张敏静请罪,甚至捞着王秀英出去打一顿,想让张敏静消气。 这么几次都是这样的。 万幸冷眼看着万忠军,不知道这人又是怎么想的。 只见万忠军拿出了嘴里的旱烟,仿佛疲惫至极,一双早已因为磋磨而昏黄的双眼无神的看着上面的张敏静,抖着烟灰说道,“娘,你说咋分,就咋分吧。” 万幸这才收回了视线,把头往万中华的脖颈里面埋了埋,冲着在另一个肩膀那对着她嘿嘿傻笑的万志高也一乐。 多行不义必自毙,虽然这话用在二房身上并不恰当,可却也算是殊途同归。 万金凤不知原因,自打那次她重生以来,就不断的在使手段暗害她,几次小一些的事情,诸如让那些小孩子孤立她之类的,登不上大雅之堂,万幸索性也就没说什么。 而最近这几次,次次事情都大,次次都闹得人尽皆知,万金凤这就是不知悔改,偏要作死。 而在正常的大人们眼里看来,万金凤一个小姑娘,自然是不可能会有这么多害人的心眼儿,偏偏也是赶巧了,万金凤在烧糊涂的时候,一直喊着自己的名字。 万幸虽然不觉得她几句话就能让一个小姑娘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但是也能明白为什么万金凤一直喊她的名字,可那也是因为万金凤想害她而没能成功的执念导致。 谁想到,王秀英就会把这个,当成了是万幸推了万金凤的借口?还非要闹得人尽皆知,堵在万家大门口要说法? 万幸冷哼一声。 这一下,王秀英也算是彻彻底底的把老太太的最后一丝耐性给彻底磨光了。 老太太先前想着分房不分家,也就是为了给二房一次机会,让他们都冷静冷静,日后也好相处。 可现在都闹到人命上了,就算是老太太有心想包庇、想姑息,外面的乡亲们都不会能忍住。 否则,被戳脊梁骨的,就会是老太太。 她会被乡亲们说‘偏心眼’‘识人不清’‘为了个叼婆娘去害孙女’等等的话,说不定,死后都要被带进棺材折辱。 对于张敏静来说,这无疑是最难忍的。 万幸撇撇嘴,人啊,不就是这样,事不关己的时候永远高高挂起,总能息事宁人。 然而一旦事情牵扯到了自己身上,便开始铁面无私,满脸的仁义道德公正严明。 万中华突然一扭头,看向了万幸。 万幸撇嘴的表情还没收起来,冷不丁的对上万中华的脸,楞了一下。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万中华和察觉到了什么,一起往这边看的陈晓白也也不约而同的全都愣住了。 万幸后知后觉的眨巴眨巴眼,看着陈晓白忍俊不禁的笑意,和弯起来的眼睛,小声的说,“咋啦?” 陈晓白忍了忍,终于没笑出来,手却忍不住掐住了万幸软乎乎的小脸蛋儿,还往两边揪了揪,轻声说,“宝丫真可爱。” 万幸:“???” 她刚才干什么了?撇了个嘴怎么就可爱了? 于是万幸尝试着继续撇嘴,却发现…… 嗯,撇过头了,嘴巴嘟起来了。 跟个鸭子似的,哪儿可爱了? 万中华可不知道这些,只当是抱的万幸不舒服了,当下,铁壁上下晃晃,给万幸调整了另外一个姿势。 随后他低头看了看怀里颇有分量的万志高,停顿一秒,给万志高扔地上了。 万幸一呆。 被抱的都飘飘然开始有点犯困的万志高也一呆。 陈晓白赶紧给儿子顺了顺毛,小声说,“姐姐吓着了,让你爹抱抱。” 万志高愣愣的点点头。 过了会儿,万志高小声凑到陈晓白耳边说,“娘,那晚上我要跟宝姐睡,我唱歌哄宝姐。” “好。”陈晓白抿了抿唇,将唇边那点笑意给抿掉了。 小家庭的温馨,上方的张敏静也是一五一十的全都看在眼里了的。 她面上虽然冷淡,可心里却还是有着前所未有的满足。 到了她这把年纪,能图的,也就是子孙和睦,家庭安乐。 分家不是她想看到的,可是为了大家的安定,她之前也还是让二房单独分了出去。 可这王秀英,一点教训都没长不说,反而还更加的变本加厉起来,这一次,甚至光明正大的害到了宝丫头上,又让这么多父老乡亲全都看见了。 她这一次,绝对不能在姑息了,总要让二房吃足了教训和苦头。 再者说了,王秀英胆敢这么一次又一次的在她头上作威作福,不也就是因为她这段时间不管事儿了,把事情交到了王艳红手上? 可王艳红一贯是个好说话的软和性子,才能让她这么开始蹬鼻子上脸。 张敏静想到这里,胸口就闷得难受,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可咳嗽怎么都挡不住,终于,她掏出了自己裤兜里头的手帕,捂着嘴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娘!”陈晓白吓了一跳,跟着一边的王艳红一起三两步的冲过去,拍着老太太的背部给她顺气。 老太太咳嗽了半天,拿手帕抹了抹嘴,万幸才瞧见老太太嘴边带了点没擦干净的血色。 老太太摆摆手,“我没事,这就是气的,歇歇就能好了。” 陈晓白还是没撒手,和王艳红一起,分开一前一后的给她顺气,直到老太太又喝了几口水,彻底不咳嗽,连呼吸都平顺下来之后,两人才松开了手。 “既然都同意了,那这个家,就按照这么分了。”张敏静神色淡淡的摆了摆手,把账本收起来,说道,“这账本,就放在我这。以后既然二房和三房、四房分开,那家里的家用开支也一并分开了,各家吃各家的,谁想着自家东西多了给外头分一些,那就是自家的好心。” 她说到这里,眼眶有些湿润,双手扶着拐杖,看着外头的大院,“以后这过的好不好,可就全都是你们自己的造化啦。” 老太太话音都落下了半晌,也没有人动。 万幸双腿蹬了蹬,从万中华的怀里滑下去。 有一个孩子开始动了,万忠军这才像是惊醒了一般,耷拉着肩膀,说道,“行,你们看着有啥是这婆娘拿的,你们就给拿回去吧。” 陈晓白和王艳红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怎么下这个手。 万幸心里冷笑一声。 ——虽然大院门是关了,可这墙上还围着一圈不怕事儿大的孩子呢! 由他们在这做实况转播,外头的村民听了会怎么想? 会说三房和四房欺人太甚,钱都分完了,还要上二房屋里去拿东西。 还会说二房孩子都伤成那个样子,该遭的报应也都遭的差不多了,反倒是三房和四房伤口上撒盐,还要趁机掏空他们的家底! 更何况——以陈晓白和王艳红这两人的软和性子,到了这一步,其实都不用她们说,万幸自己就知道她俩是怎么想的了。 万幸翻了个白眼,她娘虽然心善,可心善也要看对象。 遇上王秀英这么个狗,那她的善心就是打出去的肉包子,有去无回。 不光有去无回,这王秀英指不定哪天还要反咬一口,根本喂不熟! 于是万幸笑了笑,眨巴着眼睛看向了万忠军,说道,“二伯父,要不我跟你进去搬东西吧,我娘上了一天班,我爹也干了一天工,四伯娘还有小弟弟没生出来呢,奶说她不能操劳,她们都可累可累了,我和小高去呗,我力气大,能抗动。” 万志高也重重一点头,扒掉自己棉袄,挺着胖嘟嘟的小肚子,亮出了自己娇小可爱的肱二头肌。 万幸乐的不行,伸手掐了掐,给万志高痒痒的眉开眼笑的,又把棉袄赶紧穿起来了。 万忠军一顿,显然是没想到万幸会说这么句话,当下又愣在了那。 这一下,陈晓白脸色烧红,不好意思的揽住了万幸,说道,“大哥,那些东西就算了。有了没了,咱们也都过了这么些年了,只是……” 她和旁边的王艳红对视一眼,还是忍下了平日的羞涩,将憋在了肚子里几年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得让二嫂把从我那换走的壁橱,跟娘的,去给换回来。” 当时她嫁进万家,虽然作为知青,可也是好好的办了一场喜酒的。 知青下乡的人员不能随意进城,她爹娘身体不好,却也连夜赶了几天的路,从城里来了乡下给她撑门面,又不心疼花销,让人在当地给她打了一个大壁橱,和一整套的妆台。 饶是石桥村富裕,可陈晓白当时出嫁的嫁妆,不光三转一响,唢呐队伍、媒婆火盆可也都是齐全的,还请了十六桌的流水席,整个村子的老少都吃了顿好的。 后来,她爹娘不得已要回去,可在走之前,为了婆媳稳定,还专门让人在镇上又给她婆婆打了一套柜子,让人给送了过来。 当年张敏静也是极为喜欢那套壁橱的,可惜却因着那套壁橱让王秀英红了眼,说她讨好婆婆,费心机要挑的家宅不宁。 之后张敏静为了平息这事儿,便用她房里的壁橱,主动和王秀英房里的那个陪嫁的小的直接换了。 这件事儿,当年陈晓白就是死忍着,才把这打到了她脸上的巴掌给忍了下来的。 这一次,能连带着把这套壁橱还给张敏静,陈晓白心里也有一股说不出的快意。 压在她心上几年的大柜子没了,她也爽快! 万忠军给她臊的没鼻子没脸的,连连应声,也不敢说一句不是,“行,弟妹放心,我这就收拾了东西,给你……不是,给娘扛过去。” 万中华捏了捏陈晓白的手,用袖子给她眼角的泪水擦干,随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冲着万忠军无声说,“我跟你一起。” 兄弟两人自然有多少年的默契,万忠军灰头土脸的点点头,咬着烟,跟着一起进去了。 万幸这才用脚尖点点地面,抬头看了一眼陈晓白。 她正想让陈晓白回屋里坐着歇息来着,却冷不防的看见陈晓白眼睛底下多出来的两条泥印。 旋即,万幸狐疑的看了一眼万中华略显仓促的步伐。 ——她合情合理的怀疑,这爹是干了坏事怕被骂才蹿的这么快的。 “娘。”万幸晃了晃陈晓白的手,把她和万志高一起拽回了三房的屋里,说道,“剩下的东西,咱不要了吗?” “不要了。”陈晓白摇了摇头,接过万幸递给她的毛巾擦手擦脸,过了会儿,神清气爽的说,“那些东西也给你二伯娘用了这么些年,再拿回来也是用旧的,让她把东西还给你奶奶,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哦。”万幸点点头,倒也是。 几百块听起来数额虽大,可却一点点的都归置到了日常生活用品当中。 如果真的要和王秀英对死账,都这么些年了,王秀英如果不要脸的死不承认,她们也确实是没办法。 不如花钱图个以后清净,也能让陈晓白在这石桥村的老少们心中落得个好印象。 不然万幸都担心,就凭借王秀英那张嘴,出去以后指不定又要乱说一气。 这一下可好,任凭她出去怎么说,所有乡亲都会都知道,万家的三媳妇和四媳妇没拿她二房一毛钱,只让二房把贪墨了婆婆的柜子还回去了。 ——你瞅瞅,这多大方,多孝顺,多无私? 万幸也乐的美滋滋。 终于能有个太平日子了,她也开心。 说到这里,万幸眼前一亮,拽着陈晓白的手,连声说道,“娘,孙爷爷去哪了你看见没?” “回去了。”陈晓白拿着毛巾翻了个面儿,给万幸也抹了抹脸。 万志高一会儿不见就是一身泥,见状也顶这个脸蛋儿凑过来。 水盆在外头,而外头丁玲桄榔的声音一直没断过,陈晓白想了想,干脆没出门,就着看不出脏的那一面给万志高顺带擦了擦脸。 毛巾上还带着点热气,万志高擦完脸之后跟小狗似的甩了甩脑袋,欢天喜地的笑了笑,又冲出了门。 “找你孙爷爷干啥?”陈晓白把毛巾放到一边,手穿过万幸的腋下给她抱到了怀里剪指甲。 这年头剪指甲用的都是硕大无比的剪刀,万幸看的心惊胆战的,生怕一不小心剪到自己的肉,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不少。 她说道,“我前些天从地里挖出来了宝贝了,交给孙爷爷的,孙爷爷说,可以帮我卖出去,能有好多钱。” 陈晓白没把这个当一回事,笑了笑,说道,“好好好,卖到的钱都留着给宝丫买好吃的。” 万幸瞅了她一眼,脸上带了点嘚瑟,“奶也在,孙爷爷说我挖出来的是药草,叫天麻,我还挖出了一根好几十年的山参——比奶岁数还大!” 万幸说到激动处,下意识的想比划一下,扑腾着两只手。 陈晓白吓得赶紧把剪刀给拿到了一边去,生怕给万幸手指头再剪着。 看着万幸这模样,陈晓白笑了,说,“那宝丫卖了多少钱啊?” 几十年的山参其实不算名贵,她自小在城里长大,自然也去过中药铺子,几块钱、十几块钱的都有,那还是人家处理好,可以直接入药的那种。因此,陈晓白压根没当一回事。 万幸仰起脸,哼哼着说,“八十块钱呢!” 陈晓白这次是真的愣住了,“多少?” 万幸叉腰,伸出八根手指头,想了想,把十根手指头的全都伸出来了,“奶说八个大团结!八十块!孙爷爷还说,要是他的老朋友在那,还能再多给点!” 陈晓白倒吸口凉气,“这、这么多!” 万幸跟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奶还说,这个钱到时候全都给我,她都不要!” “娘。”万幸眨巴着眼睛,看着陈晓白,脸蛋微红,说,“奶把钱给我,我把钱都给你。” 陈晓白惊讶过后,便忍不住笑了。 她抱着万幸的脸狠狠的亲了一口,笑着说道,“好,娘给你看着,以后给你攒着当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大约是不懂得什么叫嫁妆的吧? 万幸反正听着没感觉,看着陈晓白的笑脸,也跟着‘嘿嘿’一起笑。 半晌,抗柜子整了一身灰的万中华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推着一辆二八自行车。 万幸看着把手和车筐上满满当当的东西,当下就跑了出去,有点稀奇的敲了敲。 说起来,她来这里都这么久了,还没有真正的出过远门,每天不是这蓝天黄土的,就是村口那条上冻的河,也没点什么新奇的。 四处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看几天觉得新奇,可时间久了,不免有些无聊。 不过农村的时间过得倒也确实是真的很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忙忙碌碌的,也没觉得做了什么,这一天就没有了。 “爹,这是啥啊?”万幸好奇的看了看。 这些东西都是用细小的编制口袋装的,能看到里面有不少的吃食,还有些包装看起来算得上是精美的东西,应该是要送人的。 但是这村里的,哪家能拿出点肉送人都不错了,谁还会送这样华而不实的东西? 万中华无言的指了指陈晓白。 陈晓白从屋里出来,对上了万幸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太阳底下怎么看怎么喜欢。 小姑娘头上帮着带铃铛的小红绳,一举一动都能听见‘叮铃铃’的声音,这个声音也让万幸成了附近小姑娘尤为羡慕的对象,整天都巴巴的看着。也是陈晓白有心给万幸特意买的东西。 且万幸身上还穿着先前万志高的新衣,虽然不像是个女孩儿家的样式,但是却也合身又整齐,比不少要穿着破棉絮的孩子也体面不少。 主要也还是万幸长得就漂亮,这么些天的,不用挨饿受冻,小脸儿也都长回来了,整个人看着明亮又可爱,谁见了不喜欢? 她抱着万幸,感受着怀中小孩儿软乎乎的又带着热乎气的身子,笑着晃了晃她,说道,“是给你姥姥和姥爷的见面礼,宝丫,明天就跟着娘一起去城里看姥姥、姥爷成不?” 姥姥和姥爷? 万幸一愣,眨巴眨巴眼睛,突然之间有点害羞。 说不上那股不好意思是从哪升起的,但是万幸到底也从心底涌上了些许的期待—— 能教养出这么优秀女儿的老人,会是什么样的人? 和院长爷爷一样吗?还是会和张敏静相似却又不同? 第34章 天色尚早, 万幸经由一番询问才知道, 陈晓白是终于得了一个探亲假, 能有十五天的时间可以来回去城里探亲。 本来她是只申请了七天,但是一是她这边已经有三四年没有休过假, 二也是陈晓白平日里就兢兢业业,加上又有一个孩子, 虽然不是自己生的, 但是总要带回去给老人看一看。 现下的年代讲究情字, 老领导想到这里, 干脆给了陈晓白十五天。 足足十五天的假期, 真的挺长的。 万幸数了数,可是对于这个年代的交通工具她却没什么印象, 也不知道这年头从石桥村到省城要多久的路,又能不能有个坐的地方。 毕竟火车站票的经历她上辈子经常尝试,那滋味, 真是谁站谁知道,两三个小时寻常人就受不了了, 何况是这个年代下的车速,估计得站好几天。 然而即便是如此,万幸高兴的心情也并没有被磨灭掉。 陈晓白看了看万幸, 抿唇想了想,对着旁边的万中华说道, “咱们不然, 就趁着今儿个带着宝丫和小高去县城转转吧?” 要说起来, 万幸长到六岁这么大,还真的就从来都没有出过石桥村的大门。 不少孩子的父母,哪怕是在忙,一年里头在农闲的时候也总有机会能带着孩子出门去看看,哪怕在镇上什么都不买,长长眼界也都是好的。 但是万幸不同,王秀英对她并不好,更不要说是带着她去外头玩了。 何况王秀英底下足足生了四个孩子,她自己的孩子都看不过来,又哪来的闲工夫去看万幸去? 万中华闻言想了想,也无声的点了点头,大手掌摸到了万幸的头上。 万幸感受到头上的那抹温度抬起头,迎着万中华的脸,露出了一个毫不掩饰的灿烂笑容,把刚才跟陈晓白的话,又原样的告诉了万中华一遍。 万中华听到万幸赚到了八十块的时候,虽然有惊讶,可因为不能说话,这副惊讶的模样自然就被大打折扣了。 这让万幸嘟嘟嘴,突然有一种小朋友没有被满足后的委屈。 这陌生的感觉让她浑身一寒,赶紧甩了甩胳膊,把那股情绪给甩了出去。 万中华看着万幸的模样,好似也有些手足无措,然而他情绪天生不怎么外露,半晌也就拍了拍万幸的肩膀,露出抹笑来,冲着万幸竖起了大拇指。 万幸眼睛一眨巴,眸光瞬间就亮了。 瞅着父女两个的互动,陈晓白进去把万志高抱了出来,随后和万中华说道,“我去跟娘说一声。” 万中华点点头。 万志高自打一听说陈晓白要带着他们两个进城之后,就高兴的简直是合不拢嘴,围绕着那辆对他而言显得格外巨大的自行车不停的转悠。 万幸看了看那辆自行车,不由在想,等会儿他们要怎么出去。 一两自行车怎么坐下四个人啊?何况还得走这么远的路。 没过一会儿,陈晓白从屋里出来,面色已经没有刚进去时候的那么兴高采烈了。 万幸一皱眉,老太太跟陈晓白说什么了? 陈晓白压下脸上的情绪,和万中华走到一边商量了些什么,再回来的时候,虽然还是把万幸抱到了前面的横杆上坐着,但是却也没有最开始那么期待又热烈的情绪了。 可是由于万幸坐在前面的横杆上,而陈晓白抱着万志高在后面坐,她也不好问,万幸暗自抿唇,打算等到了地方再好好询问一番。 城里果然和石桥村几乎像是两个世界。 石桥村就算是再富裕,可毕竟是依山傍水的农家居所,而现在的人对于住的地方要求不高,能遮风挡雨,能睡觉就已经满足了很大一部分的需求了。 城里虽然比不上后世的繁荣,可在现下这个年代来说,却带有着它独有的年代气息。 万幸看着这四周飘扬的旗子,突然之间也有些激动。 看着两个孩子都兴高采烈的,陈晓白的情绪也不由好了一点,打起精神,拉着万幸和万志高的手说道,“走,今天娘带着你们吃吃喝喝玩玩!” 万志高欢呼一声,拽着陈晓白的一只手就蹦的三尺高。 万幸也不由有些雀跃,但是她还记着正事。 她拽了拽陈晓白的手,看着她低头看自己的时候,说道,“娘,奶跟你说啥了,我看你不高兴了。” 没想到一个孩子能有这么敏锐的心思,陈晓白感动之余,却更有些心疼,心疼万幸小小年纪便要学会察言观色,大人的一丁点不对劲,就会让她觉得像是天崩地裂一样。 于是陈晓白摸了摸万幸的脸,说道,“没啥大事,走,娘带你们边吃边说。” 因着闹了那么一场,加上也快要到了吃完饭的时候,几个人也的确是饿得不轻。 正巧,这时候一阵香味飘过来,万幸吸了吸鼻子,闻到了熟悉的牛肉汤的味道。 作为北方最普遍的小吃,在这个年代下也可谓是老少皆宜,不少在城里有正式工作,可以吃商品粮的人都会选择来这里吃饭。 四人一起走进去,陈晓白对着牌子看了看,要了六个包子,和四万牛杂汤面。 牛肉的贵,虽然肉的确是吃着香,但是牛杂汤里头也有肉,她们现在可还没有富裕到要挑地方吃肉的地步。 万志高早就已经欢呼起来了,也不怕热,捧着碗,就差点要把头给埋进去了,小嘴吸溜的呼啦呼啦的。 万幸还记着刚才的问题,没着急吃,而是拿着筷子看向了陈晓白。 陈晓白无奈的一笑,想了想,也没瞒着万幸,说道,“娘不是不高兴,只是咱们明天还去不了姥姥家,得等两天呢。” 万志高一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失望的垂下了小脸,嘴一撇,眉毛一皱,有点要哭的意思,“为啥啊?我、我好久没看见过姥姥、姥爷了。” 他自小是去过城里见二老的,虽然陈晓白不能回去,但是已经临近退休的两个老人却可以下城探亲,只是次数不多,一年也难得那么一两回。 而且老人每一次来的时候,都会带很多的东西,加上万志高又是他们唯一的一个外孙,更是疼宠的不得了,万志高现在身上都还带着一块小金锁呢,据说是姥爷家里传下来给小孩子压岁祈福用的。 万幸只是瞬间就知道了原因了。 陈晓白去房里,本身是想着要给老太太说今天出门的事儿,但是却被老太太拦下了。 也就是说,陈晓白要带着自己和万志高去看姥姥,姥爷的事情,张敏静是早就知道了的,而且看样子从前也没有要拒绝的意思。 今天自然也不是不让她们去,只是要推迟几天,原因自然不用多说,就是因为这一次分家的东西。 家里现在一团乱麻,如果这时候,陈晓白再带着三房一家人进了城,就算是她们行的正坐得直,可也会被那不知情的人说,是不是万家又出什么事,把三媳妇给气走不说,还带着俩孩子和男人一起走了。 万幸想到这里,无奈的叹了口气,顺了顺小高的头毛,说,“不是不去了,咱们过两天再去。” “为啥呀。”万志高眼框里面眼泪珠珠都在打转了,不明白为什么一早就说好的要去突然就要延迟。 万幸歪着头想了想,说,“娘说是因为我的腿还没好彻底呢,你看看,是不是还没掉痂?黑乎乎的好大两个洞,娘说要等我的腿好点了,咱们才能坐火车,才能进城去看姥姥、姥爷,不然他们知道的话,会难受的。” 万志高一呆。 随后,他的小眉毛往中间皱了起来。 万幸正打算再加把劲的时候,只见万志高突然开始行动了。 他十分认真的握着手里于他而言显得有些过大的筷子,笨拙却稳当的把里面少有的几块肉全都夹到了万幸怀里,嘴里絮絮叨叨的说,“那我宝姐多吃点,多吃肉就能多长肉,多长肉就好得快,宝姐长得跟我一样胖乎乎的,姥姥姥爷就不难受……” 陈晓白‘噗嗤’一下笑出声,眼角的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 万中华也是笑,只是他的笑容无声,只眼神当中满是慈爱。 万幸歪歪头,一开始她就担心万中华的原因导致万志高表述不全,所以日常相处当中,就在刻意的锻炼万志高的口语能力。 现在看来……嗯,显然是成效显著的。 万志高把自己碗里的肉片捞完了,这才满足的喝了一口汤,拍拍肚子说,“舒坦!” 这模样,活像是寸头七十岁老大爷夏天捧着肚子晒暖的样子。 周遭看见的不少大人都笑开了花,有几个手里还拿出了糖去逗弄万志高。 万志高也不怕羞,眼睛亮晶晶的就扭头跟大人们说起话,童言童语也不招人烦,引得整个饭店都是欢声笑语的。 一顿饭花了快一块钱,和差不多快一斤的肉票,万幸看着都肉疼得慌。 陈晓白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几十块钱,都不用顿顿这么吃,吃几天他们就吃不消了。 然而不光是陈晓白,就连万中华的脸上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心疼的模样,万幸眨眨眼,被陈晓白带进了一家服装店。 她一愣,说道,“娘,你要买衣裳吗?” “不是我买。”陈晓白刮了刮万幸的鼻沟,“给你买一身。” 先前她让厂里的朋友帮着要给万幸做几套衣裳,但是要得急,加上又赶上最忙的年关,一时之间也赶不出来。 虽然是晚两天才去城里看望老人,但是她们过来一次县城也不容易,陈晓白想着,干脆给万幸直接买一套。 毕竟过年了,也是得给孩子们穿上一身新衣了。 一身新衣服,可能是万幸这么些年来第一次穿的新衣服,也说不定呢。 陈晓白突然有点心疼。 万幸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 嗯……不合身也不好看,但是穿着舒服,冬天也暖和,她自己是个怎么样都能活的,好养得不得了,因此并不觉得有必要再买一套新的。 更何况,这年头赚点钱都不容易,陈晓白不能再生育了,她穿过的旧衣服也就只能放在那积灰,而众所周知,六岁多的小孩子长身体又是长得最快的时候,买一套衣服实在是太不划算。 于是万幸摇了摇头,说道,“娘,不用了吧?” 陈晓白摇了摇头,语气虽然柔和,但却很坚定,“要买的。” ——女人果然天生就是适合购物的。 万幸一脸生无可恋的回头。 万中华和万志高爷俩同时捧着下巴,排排的坐在了服装店门口,同样的面无表情。 大概是吃饱了肚子,万志高这会儿还有点发困,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往下掉,没过一会儿,万中华把万志高给抱到了怀里,两人倚着后面的墙,干脆就这么睡过去了。 被当做洋娃娃摆弄,一会儿长胳膊一会儿抬腿的万幸:“……” 这年代明明衣服款式也没几个,花样也都差不多,怎么陈晓白还跟个掉进了米缸里面的老鼠似的? 这比喻大致是有些不恰当,但是万幸看着陈晓白和老板娘同时都晶亮的双眼,忍不住觉得自己就是那米缸里头最大的一颗米。 最终,陈晓白一下子给万幸买了三套衣裳。 有两套冬衣,还有一套是夏天的花裙子,这个季节自然是不能穿的,加上季节反着,又压箱底了,老板就便宜了一点,给陈晓白折价算了。 服装店里面倒是也有卖鞋的,但是陈晓白没买,棉鞋家里还有,不至于买新的。 于是被折腾了一天的万幸终于解脱,脸上带着几乎僵硬的微笑,试探性的冲着陈晓白张开双手,“娘,我好累啊。” 陈晓白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一身力气,都到这会儿了还兴高采烈的,二话没说就把万幸给抱了起来。 走到了门边的时候,她才踢了踢万中华的腿,几人一起上了车打算回家。 万志高睁开眼睛,迷迷瞪瞪的醒了过来,擦着口水说,“买、买完啦?” “买完了。”陈晓白捏着他的脸笑,忽然说道,“我给宝丫买新衣裳,小高生气不?” “不气。”万志高一脸认真,“娘给宝姐买我不气,宝姐可受委屈了,要对我宝姐好好地。” “乖。”陈晓白欣慰的摸了摸他的头,往万志高的嘴巴里塞了颗糖。 她们回村的时候,路上的天色都已经黑透了。 万幸眯着眼睛,抬头看了一眼繁星密布的夜空,忽然眯起了眼睛,双腿交叉夹着栏杆,向后靠在了万中华的胸膛,感受着迎面扑来的风。 过了会儿,她打了个喷嚏。 于是万幸哆哆嗦嗦的抱住胳膊,跟个仓鼠似的,继续扒着车把眯缝起眼睛了。 三房这边出去玩了一天,其他两房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陈晓白回来之后,就让万幸捧着一小盒糕点去敲开了四房的大门。 万海洋已经睡了,只有王艳红还迎着微弱的灯光,眯着眼睛给她未出世的孩子做小衣服、小鞋子,而万报国则对着手上的书,正在研读着。 “四伯父。”万幸小心翼翼的探出个脑袋,捧着手里的糕点露出了甜甜的笑容,看着里面的两个大人,压低声音说道,“娘让我来给你们送点东西。” 万报国起身把万幸带进去,顺带结果了她手上的东西。 一阵甜味顿时涌上鼻尖,饶是他这个大人都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看了一眼手里的包裹。 里头装的东西像是炸好的果子,这年头,油比什么都贵,这种油炸的果子更是没谁舍得能吃。 这盒果子是要给谁的,自然不言而喻,万报国手里紧了紧,还是给收了起来。 万幸呲牙一笑,“娘还让我问问,四伯娘肚子的里的宝宝乖不乖,有没有踢人啊?” 孕妇体热,加上夜里温度反倒升高,王艳红身上的棉袄并没有穿严,而是披在了身上。 闻言她一笑,冲着万幸招了招手,让万幸过去,把万幸的小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摸了摸,说道,“弟弟乖着呢。” 感受着来自于下方神奇的触感,万幸的眼睛也不由得瞪大了一瞬。 真奇妙。 不论是何时何地,每一次触碰到这弱小却又充满奇迹的生命时,万幸都觉得很奇妙。 她看着王艳红被衣服覆盖着的肚子,突然看向了王艳红,满脸认真的说,“四伯娘,弟弟会一直好好地在你肚子里被生下来,以后一定平平安安,聪明伶俐。” 原著之中,四房一家因为和女主不对盘,而被冠上了恶毒的罪名。 ——故意挑刺,让二房做重活,在大队上排挤万忠军,等等等等。 可重生而来,万幸自己体感,这一切却并不是这样。 四房一家有情有义,虽然不善言辞,可对于家里的人却也足够尽心,而尤其王艳红更是和陈晓白关系好,平日里有什么活都会帮着一起做。 王艳红被万幸这么郑重的模样弄得一愣,心里也说不上为什么,突然涌上了一股热流。 过了会儿,她只觉得浑身熨帖又暖和,本身烧心的那一把火也像是突然的无影无踪,连日来即将生产前的苦闷和压力也一瞬间一扫而光。 她笑了笑,只把万幸的这话当成是陈晓白说的,也记了陈晓白的好,摸了摸万幸的脸,笑着说,“那宝丫,帮四伯娘谢谢你娘。” “好。”万幸呲牙一笑。 从四房出来之后,万幸拎着手上的另外一个小油纸包裹在院子里面蹦跶了几下。 那个包裹里面,是陈晓白回来的时候买给二房的东西。 而且是万幸让陈晓白买的。 哪怕是已经分了家,又算是撕破了些脸,但到底明面儿上老太太还在,她们也还是一家人。 老太太如果不死,想分家,在石桥村历来的传统里都不可能。 万幸自然不可能去害张敏静,只是对二房这一家人,她也还是得有一个保留手段——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二房的人,再继续欺负三房的。 这一次就是最好的例子。 在院子里没什么目的的蹦跶了一会儿之后,万幸双手背在身后,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了二房门前。 房间里面黑灯瞎火,直到凑近了,才能看到里面亮着的一盏微弱的灯光。 万幸站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听着里面沉闷的声音,脸上勾起了一抹没什么意味的笑容。 过了会儿,万幸伸手敲门。 ‘叩叩叩’ 万忠军自然不可能睡得着,正在里面抽旱烟,听到声音后压低嗓子喊了声,“谁啊?” 王秀英一整天都瑟缩着,不管是干活还是休息,都尽可能的把自己蜷到一个角落里面不去碍万忠军的眼,生怕他一个羞恼,就对自己拳打脚踢。 然而万忠军今天一整天都没收拾她,王秀英心里知道,自然也不可能是因为万忠军良心发现,可只是因为她过两天就要回娘家探亲。 虽然家里是闹掰了,但是这面儿上总得过得去。 探亲前几天,多大的事儿,万忠军都得给忍了。 门外没人应声。 万忠军皱了皱眉,把烟杆子从嘴里抽出去,又喊了一声,“谁?” 王秀英哆哆嗦嗦的,声音带着讨好和谄媚,小声问道,“是、是不是娘给咱……” 她未说完的话被万忠军冷飕飕的视线逼回了肚子里,王秀英吞吞唾沫,又坐了回去。 过了会儿,门又被敲响了。 王秀英心里突然一阵的发毛,“我、我去开门……” 万忠军沉默着。 王秀英一咬牙,看了一眼虽然躺在床上,可除了小儿子之外压根没有睡觉的几个孩子,突然又觉得一阵难受,她忍了忍眼泪,跑到了门边去开门。 门被打开。 万幸背着手,踩着月光站在房门前,冲着开门出来的王秀英灿烂一笑,随后,她打量着王秀英愣愣的模样,似乎是有些疑惑。 ——对于她为什么还能完好无损的站在她面前的疑惑。 过了会儿,万幸笑了笑,两排大门牙又整洁又漂亮,就这么明晃晃的露了出来,“二伯娘,晚上好啊。” 一声童言。 然而不知道为何,王秀英整个人一哆嗦,却松开大门,往后退了一步。 第35章 里面的人自然也听到了外面这么点的动静, 万忠军坐在破木凳子上,往外探了探头,声音嘶哑的说, “谁来了?” 他的视线被打开的大门阻绝在外,其实除了王秀英壮硕的半边身子之外,其他的也什么都看不见, 只是下意识的往外丢着视线。 躺在最里头炕上的万胜利却是抬起眼就能看到站在门边的万幸, 但是这个时候的他满心羞愧,不光觉得羞恼,更觉得有些实在是太丢人, 失了面子一样。 下午那么大的一场轰动,他自然也是全都看见了。 不光看见了,连带着他出去玩的时候,村里的孩子们,全都三三两两的结成对,指着他看他笑话,而其中, 不缺他们班上的同班同学。 好在现在还在放假, 学校没开学,不然万胜利只怕自己就连去上学的心思都没有了。 成天面对着人家的嘲笑,谁还能学的进去? 可是他下午跟着他娘才刚说了一句‘不去上学了’,他娘居然也没说别的, 反而是甩手撩了挑子, 跟他说‘不上就不上, 还给家里省了钱,以后谁都别去上学了,到岁数就给我下地干活去!’ 这一下,才是真真正正的让万胜利的心凉了个彻底,眼泪在眼眶里面打了老半天的转,才忍住了没让眼泪掉下来。 倒是在他旁边躺着的万金凤抬起了个头,往外面悠悠看了一眼,跟万忠军说,“爹,是宝丫。” 万忠军听见万金凤的声音,抬起头瞅了她一眼。 对这个闺女,他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可毕竟万金凤年纪小,回来的时候,他娘把他拉到屋里说了半天。 说,如果王秀英实在是教不好宝丫和家里的孩子,那几个孩子就让她教,不让王秀英再继续带了。 虽然这话的意思没有挑明到明面儿上,可万忠军在大队上也算是混了个人精,又哪儿能听不出来? 她娘这言下之意,是对王秀英的不满已经达到了极限。 往常她只是自己贪贪小便宜,可毕竟到手的东西都是给了二房用。可这一次,祸害到了家里的小辈儿跟着她一起不学好,这可是触碰到了王秀英的逆鳞了,坚决不可能再姑息王秀英。 他娘,这是想让他和王秀英离婚,再找一个。 到时候,三个孩子有他娘给带着,他这岁数也不算是大,离婚之后,万家还能再合拢到一起。 而等到了合家之后,以万家的富裕,再想讨一个寡妇或者是岁数大的婆娘,倒也不难。 万忠军的双眼在缥缈的烟雾后面微微的眯了起来,看了一眼王秀英那比自己还要壮硕的身子。 想到每天夜里王秀英打呼、磨牙、还放屁的习惯,他也就只觉得作呕。 王秀英早就不年轻了,加上从前为了不下地,可劲儿了生孩子,一连生了四个,算是彻彻底底的当了十来年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娘,地里的活有四房媳妇和他们兄弟干着,家里的灶屋也有他娘管着,而王秀英呢? 生完孩子坐月子,享完福了,又要奶孩子。 这么一年一年的下来,早给她养的身材走形,算是整个石桥村数得上号的肥胖妇女了。 万忠军摩擦了一下胡子拉碴的下巴,顺着万金凤的声音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门外,王秀英终于回过神,看着月光底下越来越显得皮肤白的很的万幸,定定神说,“你来干啥?” 万忠军和几个孩子都在里头,天又黑,老太太那屋就在旁边儿,她也不敢太大声说。 然而即便是如此,王秀英说话的腔调也足够恶声恶气的。 万幸右手把一个小油纸包转的飞快,红色的绳子在她手上一转一转的。 她笑了笑,说,“我娘让我给你来送东西啊,二伯娘。” 王秀英狐疑的看了她一眼。 陈晓白下午一家人去了县城,她是知道的。 知道了之后,她更是酸的不是个滋味儿。 这偌大一个万家,就她陈晓白一个人有工作,其他两房的媳妇,可都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那下地干活! 早年间,她也不是没想过和陈晓白处好关系,能让她在厂里给自己也找一个工作,毕竟据说陈晓白的爹娘在京城,也是有点权力的人物。 可偏生那个陈晓白装傻,她对着陈晓白好了几年,愣是一点好处没捞到。 只有偶尔陈晓白买来了多的东西,能从指头缝里头漏出来一点给她! “送啥?”王秀英冷笑一声,她陈晓白害她没工作,送她啥都是应该的。 再说了,老大至今没回过家,等到顶上的老太太死了,那她就是万家的大家长,说一不二的长房。 到那时候,陈晓白要干啥,还不都是她一句话的事? 这不,下午才刚耀武扬威完了,不还是要上赶着再巴结她? 想到这里,王秀英浑身都舒畅了起来,连带着看万幸的神色也没先前那么的仇视了。 万幸可不知道她现在脑子里面的弯弯绕绕——否则绝对笑的更灿烂,顺带再说上一句‘痴人说梦’。 她把油纸包收回到手里,眨巴着眼睛说,“我娘让我给你送点红糖来,下午我娘带着我去县城了,特意给我买着吃的。” 她说道,看了看手心,“买的多了点,吃不完该让虫子糟蹋了,我娘就让我给你送过来点。” 说到这里,万幸两根手指捻着红绳,往外递了递。 王秀英脸上的喜色顿时一僵。 陈晓白这话说的倒没假话,红糖放在那不吃,虽然放不坏,可这虫子和老鼠防不住,万一让那东西吃了,的确是糟蹋了。 这也是他们经常送东西的时候,最会说的一句话。 可这么句话让宝丫说出来,咋就这么膈应人呢? 王秀英脸色喜色渐渐收起,盯着万幸和从前脏兮兮的那小妮子完全不一样的脸,忽然说道,“你可真是个狼心狗肺的,有奶便是娘,她陈晓白给了你点好的,你扭脸就能认她当娘了?那改天外人给你点好的,你是不是马上就跟着跑了?!” 这话她说的声音大了点,大到整个万家院子都能听见。 万幸面无表情的看着王秀英,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三房的方向。 灯火还亮着,她娘没睡,肯定是能听到这话的。 万幸冷着脸拍拍手,也不跟她王秀英客气,把手里的糖包往地上一扔,淡淡的说,“王秀英,别给脸不要脸。” 她用面对面才听见的声音说了这么句话之后,才提高音色,用一种人畜无害的童声道,“我娘给我的是真心,不是奶,也不是外人给的什么点好东西。二伯娘,你这话是啥意思啊?我听村头的老学问爷爷说,做人就是要用真心换真心的,老学问也说我娘好,我也觉得我娘好。” 王秀英被万幸这几乎像是变脸的戏法弄呆了。 万幸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又是一笑。 她抬起脚把地上的糖包往前踢了踢,背着手说,“喏,这给你的,空手回娘家可不好受吧,二伯娘,你还不接着?” 王秀英愣愣的看向了地上的糖包。 万幸哼笑一声,背着手,蹦蹦跶跶的往院子里面走,目的地正是三房的方向。 此时忽然一阵大风吹起,王秀英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哆嗦。 她回想起刚才万幸盯着自己的眼神,只觉得此刻像是被天敌盯上的猎物一样,不管做什么,都是垂死挣扎,却撼动不了对方一根毫毛。 万幸蹦跶了几步,突然停下。 随后,她又‘哒哒哒’的拐回来,歪着头,看着王秀英说,“二伯娘。” 万幸甜甜腻腻的喊了一声,之后弯着双眼,看着后面出来的万忠军,神情不变,说道,“奶跟我说,有时候我娘的话我也不一定全部要听,我长大了,得知道啥好啥坏。你知道这话是啥意思吗?” 王秀英没反应。 万忠军吸了口烟,看见了地上的红糖包,给捡了起来,拍干净了上面的土,全然没当一回事,笑着看向万幸,说道,“行了宝丫,赶紧睡觉。” “哦。”万幸遗憾的耸耸肩,看着万忠军下意识让她进房的模样,笑了笑,指向了后方不远处的三房,“二伯父,我现在不跟你们一家,我跟我爹娘是一家。” 说完,万幸这次再也不停留,迈着轻快的步子回了屋。 万忠军捧着红糖,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他和王秀英中间的距离。 最终,他狠狠的抽了一口烟,回头的瞬间,却看到了因为少了个壁橱,而显得空荡荡的二房,突然一阵的挫败涌上,最终,埋着头说道,“睡觉!” 王秀英把红糖包装了起来,最终,思虑再三,还是塞到了篮子里头。 万幸说的有一点倒是没错,她确实是没东西能拿回娘家去了。 从前到了年关的时候,王秀英总会拿着结算的肉票和粮票去镇上割回来点肉,再让他们拿点馍馍回家探亲。 可今年,别说是肉了,就连杂粮窝窝头都没有,要是真的空着手回娘家,再加上这阵子石桥村的传闻,王秀英都怕她娘家不认她! 可想到这里,她不由又觉得有些鼻酸。 ——要不是她男人没本事,卖力气也没他三房卖的好,又不能干活,她能现在过得这么憋屈? 这放在哪家,她生了三个小子一个闺女,不得是被人供着的大功臣? 就是因为嫁给这个万老二,才落得这么个被人嫌弃的下场! 四房里面,因为实在是闻见香甜的味道而有些睡不着的王艳红还是坐了起来,眼巴巴的看向了柜子。 万报国跟着一起起身,皱眉说道,“咋了,肚子不舒服了?” “不是。”王艳红有些赫然。 已经生过了一个的她算是已有了经验,她现在虽然大腹便便,有些下坠的感觉,但是距离真的生产怎么还有一段距离,不至于提前生产。 她有些不好意思,到底是年轻,脸蛋微红,说道,“就是刚才听见宝丫的声音了。” 万报国一愣,下意识的剥开了点窗坎看外面。 万幸已经回了三房有一阵子,三房除了后来传出来了些打水洗漱的声音之后,这会儿也没了动静,估计是已经歇下来了。 万报国回头,说道,“宝丫是个好孩子。” 说到这里,他也不免觉得羞愧,“以前也是我这个当伯父的太不上心了,宝丫是个好的。” “不止呢。”王艳红摇了摇头,声音压低,说道,“三哥和嫂子都是好的,都是心里知恩的人。” 她不过是在陈晓白怀孕期间帮着她干了活,陈晓白便在她孕期到生产期间内包揽了能包揽的家务,还托了父母从城里买来了一罐子麦乳精。 虽然不多,可她坐月子的时候,却做了一个好月子,一点不虚不说,面色还都红润的很。 在村里不少人家都吃不上奶的时候,她家水娃子却喝着麦乳精一下子喝到了两岁才断,天生就比别家傻乎乎的愣头青要聪明很多。 这份恩情,她是记在心里的。 想起那罐子麦乳精,也说不上是咋回事,王艳红的肚皮突然动了动,传来了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屋里安静的很,万报国一愣,说道,“饿了?” 王艳红秀赫的摇了摇头。 万报国虽然是第二次当爹,但是还是手足无措,虽然看见王艳红摇头,但还是从床上披着衣服起来,去给她找吃的。 然而刚下床,他突然一愣,想了想,把手伸向了柜子,说道,“吃点果子吧,嫂子今儿拿来的,我闻着都觉得香,你肚子大了,得多补补。” “哪、哪有这么精贵……”王艳红更不好意思了。 她虽然在家里也算是受尽娇宠的,但是她娘一早就告诉她了,嫁出去的姑娘,势必是要受些罪,如果饿了、馋了,就让她忍着,等啥时候回娘家了,一次性吃个够,可千万不能在婆家掉了脸子。 万报国‘嘿嘿’一笑,“也怪我神经大,这阵子大队上又忙,我刚上任,免不了得多用功,等家里的事情消停一点,我就带着水娃子也上城里一趟,给你们娘仨带回来点好的补补身体。” 王艳红眼眶微红,接过了那疙瘩果子。 块头不大,也就两个大拇指盖那么大小的。 但是这东西吃多了腻味,反而少尝那么一丁点儿会让人想着,更期待第二次吃。 她尝到嘴里感受了一会儿,心里上那股痒痒劲儿也总算是消下去了,然而就在万报国打算把东西收回去的时候,却发现这东西下面居然还有一层夹层。 他‘咦’了一声,把油纸包打开。 里面出现的,是一个被特意包好,避免洒出来的盒子,是麦乳精。 万报国一愣,和那边浑身上下都甜滋滋的王艳红对视一眼。 王艳红将最后一口吞下去,感受着唇齿中夹杂的香甜,语带哽咽的摸了摸肚子,说,“快把东西收起来吧,别……别让二嫂看见了。” 万报国沉默的点点头,给小心的收到了柜子里。 想了想觉得不保险,又打开了柜子下头压着的小盒子,把东西拆分开放进去。 王秀英从前是绝对干过这事儿的——去三房和四房的屋里直接坐着,说话的时候就在屋子里头乱翻,看见什么好的了,抓起来就揣兜里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 敢多阻止说一句,就能被她明里暗里的在村上妇人当中说上一整个月都不带重样的。 次数一多,她们只能把东西藏好——否则谁也没那个心力和功夫,去一个个的再去解释啊。 就算是万报国一个大男人,平时不管家里这些极为琐碎的事情,可毕竟一家东西就这么多,总这么被拿走,饶是王艳红有心想稳定一家的和平日子,也不可能是能瞒得住的。 四房最终熄灯入睡,王艳红摸了摸肚子的肚子,对未来却充满着期待。 然而也不知是为何,下午万幸说的那句话,猝不及防的又出现在了她的脑海。 ‘弟弟以后会一直平平安安,聪明伶俐。’ 带着这么一段祝福的童声,王秀英唇角带笑,安然的进入了梦乡。 王秀英回家的那一天,天公不作美,偏偏下起了一场雨。 雨水也不是纯水渍,而是夹杂着雪花的雨夹雪,扑棱的砸在身上和脸上,也跟刀刮了一样的生疼。 王秀英一个脚印一个坑的往前走,怀里抱了个小的,身边的万胜利牵着个万金龙。 走到了一处拐角的时候,万胜利突然停下,说道,“娘,为啥不把凤丫一起带来啊?” 她娘次次回娘家,都从来没有把凤丫带到身边过。 这一次,明知道凤丫头在家里不会好过,可王秀英还是把万金凤给留下,而是带着他们哥三个出来了。 王秀英匆匆的看了他一眼,抱紧了怀中的小儿子,另外一把捏着雨伞的手往上提了提,说道,“带她回家干啥?你姥姥可不稀罕女娃子,你们三个回去,还能弄到点压岁钱,带着凤丫回去,让你姥姥平白埋怨你娘生了个赔钱货?” 万胜利嘴唇蠕动两下,可到底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三伯娘家里多了个万幸,每日都欢天喜地的。 万胜利有好几次早晨出去打水,都看见三伯娘把宝丫搂在怀里,轻轻柔柔的给她扎辫子。 那时候,宝丫脸上的笑的可甜了,腻歪在陈晓白的怀里,活像是他们才是一家人。 想到这里,万胜利不知道怎么的,心里觉得酸涩的很。 以前在他们二房里面,宝丫明明是跟他最好的。 有时候,自己偷偷藏了窝窝头给宝丫,宝丫还会亲他一口,再抱着他喊胜利哥哥。 可自打宝丫去了三房之后,除了冷冰冰不带感情的一声叫唤,就没别的了,连个眼神都不给分一下。 甚至都还没有看到大队长家的儿子来的亲热,好几次,万胜利经过的时候,都能听见万幸亲亲热热的喊振邦哥哥这个词。 那时候他还不明白,只以为万幸就是因为陈晓白给了他点好吃的,就马上不认他娘了。 可现在…… 他也是听到了夜里的宝丫说的那句‘真心换真心’的话的。 万胜利脸上火辣辣的热,也不再多说啥了,只是知道他娘这样不对。 可他是他娘的儿子,也不能多说啥。 王秀英不知道万胜利心里的这些小盘算,嘴里不停念叨着说道,“今儿可是从家里拿了条小白鱼回去……等会儿要回家了,死都不能跟你奶说是我拿走了,知道不?” 她这次回娘家可谓是寒酸得很,除了陈晓白先前拿过来的那一定点红糖,就再没别的东西了。 他在灶屋里头翻腾了许久,也就从后头的破洞里头掏出来了几个黑窝头。 根本拿不上台面的东西,可要是没有这几个东西凑数,那更显得寒蝉,竟是什么都拿不出手。 想到这里,王秀英越来越觉得憋气。 倒是陈晓白,先前就带着万幸出了趟远门,今天一看,万幸可是从头到尾全都换了崭新崭新的衣服! 大红色的棉袄,在这整个石桥村,那可都是唯一的一件! 就宝丫那一身衣服,都顶的上她们二房五口人多久的吃食了? 给个死丫头片子,就能这么舍得,她可是陈晓白她嫂子,居然这么吝啬! 眼见着快要能看到了娘家屋子,闻着从屋子里传出来的油烟气,王秀英脸上一喜,拽着万胜利的胳膊说,“看见没,胜利,你姥姥知道咱要回来,专门做了肉吃!” 那肉闻着味道可飘香远得很,下雨天都能闻得见! 王秀英振作精神,牵着万胜利的手,三两步的跃上前去,赶忙敲了敲大门。 门里传来了一阵年轻女子远远地呼喊,“谁啊?!” 王秀英拽了拽衣服,给孩子放地上,听清楚了女人的声音,面上喜笑颜开的,“三嫂嫂,是我,秀英啊!” 然而里头却久久没有开门,正在王秀英心里打嘀咕的时候,她三嫂才终于慢腾腾的出来,给王秀英把门打开了。 王秀英提着篮子进去,看着硕大的堂屋里头上上下下十几口子人,脸上的笑容还没在脸上升多久,在看到桌子上空荡荡的东西时,就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别说是肉了,这桌子上,除了黑窝头,可就只剩下咸菜疙瘩了! 顿时,王秀英就觉得浑身上下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万胜利也看了一圈这屋里的人,只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地上裂开一条缝,能让他钻进去才好! 第36章 空气中弥漫的肉香味还在不停的往王秀英鼻子里头钻。 她这次回来的时候, 可算是赌气,根本没在万家吃饭,就连跟着过来的三个孩子, 也就只是随便吃了点东西垫肚子。 走的时候,她和陈晓白、王艳红说过的话都还历历在目。 她说在娘家有一桌子大鱼大肉等着她回去吃,几个哥哥嫂嫂都照顾她, 疼惜她, 可现在过来,看着这空荡荡的一片…… 饶是王秀英平时再怎么爽利,也不由红了脸, 只觉得浑身都是火辣辣的,脚底下像是有钉子在扎她一样! 王家兄弟太多,早就分开单住了,但是也都距离并不远,因着到了年下,所有人齐聚一堂,男人们和女人们分开桌坐了, 不少女人都搂抱着小孩儿, 岁数稍微大点的男孩子,也跟着男人同席。 这么多人的场,咋可能桌上就这么点吃食? 桌子上头也干干净净的,一点儿水都没有, 显然是饭还没端出来, 就被她们给收起来了! 王秀英气红了眼, 站在门口,因着关系亲近,倒也没怎么顾忌,直接说道,“三嫂嫂,都是一家人,你这是做什么,防着我来娘家还吃东西吗?!” 她三嫂名叫赵香芹,隔壁赵家村嫁进来的,两个村子都不富裕,赵香芹家里更是穷得很,听说早年间还溺死过一个丫头,因此赵香芹平日里扣扣索索的厉害,什么都要省不说,还喜欢算计着别人的东西。 王秀英还没嫁出去的时候,就属她俩关系最好,说话间也就多少肆无忌惮了一点。 赵香芹闻言脸上一僵,“妹子,你这是说的哪的话啊,这哪能是怕你吃东西?你这么个人,是能吃多少,把锅底吃穿了不成?这不是东西没烧好,还没端出来吗。早知道你要来,俺们就再多做点东西了,谁知道你看看,你还带了……”赵香芹再想摆好脸色,可看着王秀英带着的三个男娃娃,也不由脸一黑,继续说,“还带了三个娃娃。” 万胜利正是个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岁数,她们这次上上下下几十口子人,忙活了大半天,才刚刚打算开锅了,这王秀英就踩着点从外头进来了。 这不是故意带着孩子过来吃东西的是啥? 可毕竟这么多人在这,赵香芹也不能太掉脸子,笑着拉住了王秀英的手,把她带出去,又让三个小的进屋去了。 王秀英起初还不愿意,直到被赵香芹扯出了院子,这才半推半就的整整袖子,哼一声,“你还扯我出来做啥?” 赵香芹眼睛盯着王秀英揣着的篮子看,笑容可掬的说,“哎呦,我的好妹子,三嫂啥时候坑过你啊?你这次可是带啥好东西来了?” 王秀英这才拉着个脸,轻哼一声,把篮子里的油纸包拿出来,故意的露了点白条鱼的半边身子,神在在的说,“可是好东西呢,县城细磨的红糖饼,捏一点儿都能补身子,甜的很!” 说到这里,王秀英装模作样的回味了一下,轻哼着说,“这次带回来的不多,等下次再带回来些。” 看见那条鱼之后,赵香芹眼睛都转不开了。 她连忙拉住了王秀英的手,眼珠滴溜溜一转,亲昵的挽着,说道,“我说妹子,你可别框我,你在他们老万家的事儿,可早就已经飘到咱娘耳朵里了,这会儿娘去茅厕不在这,等她回来了,可又得说叨你了!” 提起这个,王秀英脸色也愁苦了一瞬。 旋即,她咬牙切齿的说,“还不都是万幸那养不熟的白眼儿狼!让陈晓白领走之后,就开始无法无天了,我可养了她六年,一点恩德都不念!” 赵香芹暗笑一声,“那可不是,要我说啊,你可得想个法子,得在万家能待下去,否则,这要是等到你那个四弟妹再生几个男娃,你在万家还能呆的下去?” 王秀英一愣,下意识的看向了赵香芹。 旋即,她脸色惨白惨白的,着急忙慌的摇了摇头,“嫂子,你这是在说啥,那可是害人命的事儿,我可不能干!” 赵香芹暗暗白了她一眼,觉得自己一腔好心全都被当成了驴肝肺,和王秀英说不到一块去。 她哼一声,“做不做看你,日后你要在万家过不下去,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说完,赵香芹扭着腰,拽着胯走回了屋里。 桌上多了四个人,一下子就显得更拥挤了起来。 王家的不少小辈打量着这四个人,不满的神色全都挂在脸上,“不够吃了,肉不够吃了!” 万胜利低着头,手里只拿着一块黑窝头,还是王秀英从万家带回来的那一份。 万金龙可不管不顾,在万家他都无法无天惯了,何况是在这个他娘耳提面命说过的‘本家’王家? 当下,万金龙伸长胳膊,眼睛死瞪着盆里面的鸡肉,直接把一个小孩儿手打掉,抢了他手里的鸡腿。 被抢了鸡腿的孩子一愣,脸上顿时生出了些戾气,筷子一扔,从凳子上跳起来就往万金龙正脸上砸了过去! “嗷——!”万金龙被不偏不倚的击中鼻梁,当下眼前就一阵发黑! 他捂住鼻子,眼前天旋地转的,不一会儿,万金龙就倒在了地上,只剩下痛哭了! 王秀英懵了,她正在那吃着菜,咋突然孩子就倒地上了?! 打人的正是赵香芹家的老幺,可就算是老幺,那也比万金龙大了好几岁,加上身体粗壮,手上的那力道可根本没忍,万金龙捧着鼻子,在地上打滚打了一阵子,居然就这么晕过去了! “出、出人命了!”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一阵叫喊,王秀英一阵的惊慌,丢下了筷子,扑倒万金龙的身上哭喊了起来,“我的儿啊——!” 她就回来探个亲,咋就成了这样了呢! 王秀英是怎么都想不明白,看着那边抢回了鸡腿,正在大口大口吃的小胖子,目眦欲裂的喊,“嫂子——你咋不看好你儿子!” 赵香芹一愣,她可不想背锅,“妹子,你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不是狗娃子先去抢我儿的肉,我儿能去打他吗?你咋不看好你家狗娃不抢人家东西啊!” 一片乱糟糟,被吓哭的孩子,和捂着孩子的王家的大人们,这一切都让万胜利的脑子一阵‘嗡嗡嗡’的直响。 终于,他推了推王秀英的肩膀,喊道,“娘,快别愣了,赶紧送卫生所去啊!” 王秀英这才如梦初醒,赶忙抱着孩子前往卫生所。 走之前,万胜利回头看了一眼。 王家已经恢复了一团和气,甚至在他们都还没有迈出王家大门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收拾起了散乱的椅子和筷子,随后拿手擦了擦,就继续开始吃饭了。 热腾腾的,围着冒着烟气的桌子,他们才是一家其乐融融的人。 万胜利举着伞,背上背着一个,看着王秀英慌忙失措的带着万胜利的背影,于雨幕之中,突然说道,“娘,以后我不跟你回来了。” “你个小孩子,乱讲啥呢!”王秀英嘴里念念有词,一边低头看万金龙的伤势,一边加快步伐在泥泞遍地的路上走,“狗剩也不是故意打你弟的,狗娃子也是,说了多少次了,就是不听,非得去抢东西,在家里抢就算了,咋还抢到外头去了。” ——这不是你惯的吗? 万胜利一句话憋在嘴里,忍了半天,才给吞回到了肚子里去。 终于,王秀英不要命般的带着万金龙跑到了卫生所,大夫经过了一阵子的清创治疗之后,才说道,“鼻梁受到打击的力道比较大,倒是没断,里头有点出血,按时上药,过一段就能好了。这阵子注意别让孩子晃荡……” 他说着,打量了一眼王秀英和身边的两个一大一小的孩子,低头出门了。 王秀英坐在狭窄又漆黑的诊疗室,突然疲惫的卸了口气。 她睁大双眼,颇为无助的看了看那四周,旋即,她用力的抓住了万胜利的手,絮絮叨叨的说,“胜利啊,你可一定得争气啊……娘的娘家那边,顶上二哥可是在军1队里头当官的,只要和他们关系搞好了,那你以后就不愁没出路了……娘以后可就指望着你养活了……你弟弟还小……” 万胜利低着头,听着他娘几乎隔三差五就要念叨上一遍的、重复的句子,半晌,还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这一趟回去的路可谓是相当的不顺利,王家也没有能留宿的地儿,哪怕是天都黑透了,王秀英也得摸着夜路往万家赶。 路上,万胜利不止一次的看着王秀英的背影,不明白为什么他娘对这个娘家这么依恋。 可前面的王秀英背着好不容易熟睡过去的万金龙,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家走,也没回过头。 万胜利突然想到了万幸。 万幸和王秀英就不一样。 她和王秀英差不多,不被娘喜欢,甚至是被苛待、虐待,可王秀英就被养成了奴性,然而万幸不同。 他想起那天,躲在树后的时候,听着万幸教万志高的话,就觉得一阵阵的不同。 万幸和村里、甚至是和班里,和那些知青生的孩子,都不一样。 万幸难得的失眠了。 陈晓白和万中华怕孩子晚上半夜踢被子,所以经常都是分开在两边睡觉,把她和万志高给团团的包裹在里头。 万幸喘着气,探出了一只胳膊,伸手摸了摸脑门。 一脑门的汗。 万志高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睡觉的时候总喜欢往她怀里钻,被窝没暖热的时候还好,可这到了后半夜,浑身上下都滚烫不说,怀里还跟揣了个大暖炉似的。 这滋味可就不太好受了。 万幸有点郁闷,小心翼翼的要爬起来,想出去透透气。 陈晓白被她的动作惊醒,小声的说,“宝丫,咋啦?” 万幸摇摇头,小声说,“娘,我去茅房。” 陈晓白这才点点头,又继续睡了过去,只是嘱咐着万幸穿好衣裳。 万幸披着棉外套,在屋里等到身上的汗消了才打开门。 铺一开门就是一阵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她出了口气,把门小心掩上,打算在外头待一会儿透透气。 农村为了冬天屋里保暖,所以窗户都是钉死的,密不透风,实在是难熬的紧。 万幸在外头待了会儿,蹦跶着打算去后院上厕所,却听见了大门的门阀动了两声,随后,有几个人压着声音走了进来。 她能听得出进来的人是二房的人,但是万幸想了想,还是没探头,找了个阴影躲了起来。 嗯,不想让二房看见她,省的等会儿她精神了想怼人,晚上要睡不着觉了。 万胜利在那边把手里早就空荡荡的篮子扔到了一边去,王秀英把万金龙抱进屋里,说道,“带着弟弟去茅厕,再去灶屋找找看有啥吃的没,找着了拿过来,狗娃子一天都没吃东西,又受了伤,肯定受不了了。” 万胜利点点头,闷不做声的带着小宝出门。 去茅厕这里是个必经之路,虽然漆黑,可这年代下月光就已经足够亮了。 王秀英没出来,万幸也就没理由再继续躲着了。 她从角落里钻出来,歪了歪头,打量着手牵手的这一大一小。 这两个人,于原书当中,也算是被作者特意添色过的两个人了。 只可惜,命太薄,大的没活过三十,小的甚至都没活过二十。 第37章 万幸看着自前方走来的两个人, 脑海中突然蹦出来了一句话。 ——狭路相逢,分外眼红。 把这句话从脑海中甩出去,黎荀落背着双手, 歪头看着这俩孩子。 两个于她本来岁数而言,称得上是小弟弟的小孩儿。 万胜利看着挡在他面前的小姑娘,眼底黑沉沉的, 有一种一朝成长后格外成熟的稳重。 万幸看着他这样子就有点诧异, 这都还没多日不见呢,不过是一个上午加一个下午的功夫,万胜利这是怎么了? “胜利哥哥, 你怎么了?”万幸问道。 万胜利就连声音都是低低的,十分明显的心情不好,导致情绪极其低落,闻言也就是摇了摇头,没有说,“没事,老幺要上厕所。” “哦。”万幸眨眨眼, 侧身站着, 把那条小路给让开。 老幺早就憋得难受,两条腿都挤在一起,在原地蹦跶,瞅着他哥哥在那眼巴巴的看。 小孩儿尿急的模样看的万幸想笑, 忍了忍才给忍下去。 两个人走到拐角之后不见了踪影, 万幸却没回去。 快到万家最终的一个大风暴了, 她有点担心。 没一会儿,上完了茅房的两人从里头出来,万胜利在地上蹭蹭脚,看着万幸还在外头站着的时候,不由有些诧异,“宝丫,你咋还不回去睡?” “等你呢。”万幸蹲在地上,托腮抬头看万胜利,黑白分明的眼中全是好奇,说,“胜利哥哥,你就告诉我呗。” 反正就算是不告诉她,到第二天她也能全都知道啊。 万幸心想。 万胜利这边还没说话,倒是老幺甩开了万胜利的手,笑盈盈的迈着不甚娴熟的小步子跑到了万幸边上,断断续续的喊她的名字,“姐姐,姐姐。” 万幸回头瞅了这个小的一眼。 打眼一看也是个挺憨厚的小孩儿,可惜父母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老幺的印象,万幸并不深,只隐隐约约记得后来生了一场大病,烧坏了脑子,后来更是被村里的混子给打了之后丢到了一处荒败的院子里面。 可惜扬长而去的小混混们没人留心,老幺一条腿被打残,爬也爬不出那个过高的门槛,更无法出去求救,烧了几天之后,死在了那个院子里。 算算他死的时候,万幸大概记得也就是十五六岁? 十五六岁啊,还是个孩子呢。 现在的老幺也不过就是两岁多点儿,走路不稳,说话都还结结巴巴,发音也不准。 被他一直喊着姐姐、姐姐的叫,万幸低下头,摸了摸老幺头毛。 老幺咧着嘴一笑,几颗白生生的小奶牙一晃,冲着万幸露出了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 万幸突然收起了脸上颇为虚假的笑容,不怎么自在的转到了另外一边儿。 万胜利注视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心里发酸。 他也有个亲妹妹,可万金凤对几个兄弟都不亲,更别提是照顾弟弟了,给个好脸色都难。 他叹了口气,还是简单的说了一下,“没啥事,狗娃子抢人家鸡腿,让他堂哥给打了。” “这样啊。”万幸了然了。 既然能打起来,那大人也少不得会有口角和争论,她们为了自己的义气,难免会伤到孩子。 她点点头,一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 然而就在她准备回屋的时候,万幸还是停了下来,转过身。 院子里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站在庭院中央,身上穿着和他们身材并不相符的厚重黑色棉衣,是这个时代下特有的御寒产物。 万胜利的脸上还充满稚气,也眼神却全然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万幸视线偏移,停顿一瞬,还是说,“胜利哥哥,奶说二伯娘最近心情不好,让你多盯着她,别让她做傻事。” 万胜利不明就里,闻言也是一头雾水。 然而万幸点到即止,背着手走了。 倒也不是她突发善心,甚至直到今日,除了陈晓白和万中华、万志高这三个人来说勉强算是活灵活现,其余的,对她而言,也都和纸片人无误。 有过交集,或者死伤之后她会感叹一声,可更多的也就没有了。 想到此,万幸觉得轻松不少,推开了三房的门。 陈晓白在屋里已经点着灯站起来了,这会儿正坐在床边穿鞋子。 她见万幸回来,急急的往前走了两步,说道,“咋去了这么长时间,是不是摔茅坑里了?” 万幸:“……” “……不是。”她唇角一抽,“我出门的时候看见二伯娘带着哥哥弟弟们回来了,过去看了看。” 陈晓白下意识的说,“让他们发现没?” “没呢。”万幸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说,“没让二伯娘和狗娃子发现,胜利哥哥和老幺上茅房的时候看见我了,让他俩看见了。” 陈晓白松了口气,“在茅房那边看见你的?” “嗯嗯。”万幸连连点头。 “那就好。”陈晓白摸了摸万幸出去了不过一会儿就冻得冰凉的小手,又低下头看了看她没有提上去的鞋子,说,“下次再出去穿严实点,大晚上的寒气重,可别冻着了。” 也觉得身上有点冷头的万幸一点头,乖乖被陈晓白塞进了热腾腾的杯子,说,“好呢娘。” 怀里自发滚入了一个小火炉,万志高大约也是热,发现万幸身上冰凉凉的,当下张开四肢,把万幸给团团抱住了。 小孩儿的身体又软又暖,万幸弯了弯眼睛,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万幸是被大人们的声音给吵醒的。 屋外一片闹腾,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昨晚上起过夜的关系,万幸第二天早上十分的留恋床铺,在上面不舍的蹭了蹭,才拍了拍万志高的小肚子,一轱辘的爬了起来。 外面三房人全在,围绕着中间不知道从哪借来的马车手忙脚乱。 万幸凑过去看了看,当下愣了愣——张敏静怎么了? “小孩子快到一边去。”王艳红见万幸距离张敏静凑得这么近,吓了一跳,赶紧给万幸扯远了一些。 万幸眨眨眼,指着前面由万报国驾着,已经开始往屋外走的那辆车,说道,“四伯娘,奶咋了?” 不过一个晚上没见而已,张敏静怎么突然看上去仿佛甚至连生气都没了。 她躺在那,呼吸都如同破风箱一样,嗓子里面‘呼哧呼哧’的,像是卡了块东西那么磨人。 王艳红愁眉苦脸的摇了摇头,眉毛紧皱,“这我也不清楚呀,一早起来就乱糟糟的……” 陈晓白起来的很早,见剩下来的几个人都皱着眉,过去说道,“发烧了,浑身滚烫滚烫的,还是我男人白天去给老太太要倒尿壶才看见老太太倒在地上,不知道多久了,都爬不起来。” 万幸吓了一跳。 这天气里面,张敏静倒在地上一整夜? 这要是身体再稍微弱一点的老人,直接没了都有可能啊! 她连声问道,“那奶会有事不?” “看着……”陈晓白迟疑了一瞬间,和王艳红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忧心忡忡。 这事儿,谁说的准呢? 老太太年前就摔了一次,那之后躺了十天半月都没能好爽利。 加上后来又感冒,一直咳嗽,好不容易后来又是肉又是水果的吃着,眼见着身子好了点,可昨晚上又摔了一跤,爬都爬不起来了,在地上躺一夜。 今天她摸老太太脑门的时候,那温度都烫手。 老人命脆,会不会有事,这谁说得准? 万幸心里也是一沉。 这完全是出乎她意料的一件事情——原书中,老太太虽然生了场病,可也只是看着凶猛,没多久就活蹦乱跳的。 绝对不像是现在一样,看着就活像是一个死人一般,只剩出气不剩进气了。 可老太太算是一个重要配角了,万幸很怀疑,如果老太太真的去世了——那会怎么样? 以后的剧情又会怎么样? 这是个未知数。 然而万幸永远最讨厌未知数,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拥有着限定结局下的书中世界,一切的未知、非人力可以阻止的变数,都无疑会是一个巨大的阻碍。 她想了想,抬头看向了陈晓白,确认道,“娘,咱们要把奶的病看好。” “放心吧宝丫。”陈晓白摸了摸万幸的头发,顺手松开了她头上因为睡了一夜已经散开了的皮筋,一边给她扎头发一边说,“倾家荡产了也得给你奶看好病。” 陈晓白说这话,倒是发自真心的。 她嫁进了万家这么些年,和老太太早就相处出来感情了,而且老太太对她一向很好,作为一个媳妇,怎么都是要尽一份孝心的。 再说了,她们平时赚钱是干什么的? 不就是为了预防这么些个天灾吗。 见陈晓白这么说,万幸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到了地上,不再那么悬在半空中央一样的吊着她难受了。 她嘟嘟嘴,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二房,又看了一眼旁边什么都不知道,只单纯有点担心老太太的王艳红,突然叹了口气。 生活不易,宝丫叹气。 她还真怀念以前天底下就剩下自己一个人的单身生活,没那么些个极品亲戚,也没那么多的天灾,多享受啊。 王秀英躲在屋里没出去。 昨夜回来的晚,天又黑的沉,所以万忠军也没找着机会对她动手。 今天早上,她又故意睡的晚了起不来,加上几个孩子全都在屋里,万忠军就是有心想对她发火生气,也得避着几个孩子,不能让他们看见他打自己。 但是王秀英也不可能这么一直躲下去,正在颤巍巍的担心的时候,外头一阵吵吵嚷嚷的,她才知道,是老太太病了。 直到这时候,一直站在床前头,瞪着一双眼睛死盯着她的万忠军才终于出去,不在一直瞪着她看了。 王秀英在万忠军走后,才终于忍不住虚脱了。 她捂着被子,终于呜呜咽咽的哭出了声音。 万胜利那边传来了一小阵的声音,随后他抬起头,迟疑的看向了正在哭泣的王秀英,喊了声,“娘?” 他自然也是被外头的声音吵醒的,但是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只一睁眼就看见了王秀英哭的厉害。 王秀英怕被另外两个儿媳看了笑话,因此哭都是掖在被子里的,声音并不大。 万胜利喊了她一声之后,王秀英就听见了,抬起了肿的跟个灯泡似的眼睛,看了万胜利一眼。 王秀英抹了抹眼泪,哭喊着说,“胜利啊,你爹他,他要打死我啊……” 老太太病成了那个样子,他作为还在家里最大的一个兄弟,自然得肩负起出钱的大头,他又是个爱打肿脸充胖子的,当场就回屋要去找钱。 还是王艳红把他给拦了下来,没让万忠军真的进屋找。 可王艳红拦下万忠军的时候,话里话外也是把原因一五一十的全都透出去了——那二百多块钱,都是让老鼠啃了,才没了的。 而家里藏钱的人是他,万忠军虽然打老婆,但是家里的钱可还都是让她管着的。 这么大一笔钱,让老鼠咬了。 想到万忠军那一副要把她给生吞活剥了的模样,王秀英浑身就是一个哆嗦。 可随后,她又觉得自己简直是有泼了天的委屈。 钱让老鼠咬了,那能是她能控制的吗? 她要是早知道藏在墙里能让老鼠给咬了,她能放在那地方让钱白白的给老鼠糟蹋吗? 但是现在说这些也绝对都没用了,那二百块钱的窟窿,她要是不能给填上,等万忠军回来,就算是不把她打死,也得打成个残废了。 真要是残废了,她可一辈子就全都完了。 万胜利听王秀英这么说,也觉得心里堵着什么难受的很。 他家四个孩子,可就他一个人没怎么被打过,原因就是小时候乖巧,几乎是老太太手把手的给养大的。 而长大了之后,更是因为老太太手把手教导功课,所以成绩一向好得很,往小了说,整个石桥村是头一份的。 而往大了说,就在这整个县里,他的成绩排名,都是数得上号的。 他爹一贯对他就好,在学校住的时候也一点都不吝啬钱,不少同学都只能拿那些食堂粗粮的时候,他就隔三差五的能吃上食堂的精细粮食和夹杂着油星的菜,比在家里吃的还好。 不用干活就有饭吃,只需要好好学习,万胜利这辈子,可以说是过得很好了。 可万胜利反观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几个弟弟妹妹。 平心来讲……他的这几个弟妹们,真的和另外两房的,没法比。 三房的陈晓白,那就是活脱脱的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再说,他三伯父小时候也是最受老太太宠爱的,也是他爷爷生前最喜欢的一个孩子,两个老人几乎倾尽了全力宠着的一个宝贝儿子。 这样的家庭教育出的孩子,先不说万志高——就连万幸才刚过去没多久,就活脱脱的像是变了个人,讲礼貌,对人客气,也没有那些坏习气。 至于他四伯父,那就更不用说了。 能被村民们选上当副大队长的人,能瞎的了吗? 更何况他四伯父和四伯娘就只有万海洋一个孩子,那可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手心怕化了。 整个万家上下,要说看孩子的精细程度。 他娘,的的确确没法和另外两房比较。 万胜利低着头,闭了闭眼睛,说道,“娘,到时候,你就跟爹说,那钱是给我了,你让我上县里存银行,被我不小心弄丢了。” 王秀英摇摇头,泪眼婆娑的说,“这哪能推到你身上?你娘被打残废了就残废了,你要是被你爹给打出个好歹来,让娘以后可咋活啊?” 万胜利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闷闷的坐在那跟着王秀英一起沉默,看着她哭。 半晌,万胜利才说,“娘,你收拾收拾,去医院看看我爹吧,你表现的好点,他就算是再生气,也不至于下狠手。到时候我拦着些,会没事的。” 王秀英能怎么办?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点点头,心如死灰的。 这一刻,她倒有些巴不得老太太死了。 只要老太太一死,他男人就没那功夫再去管她弄烂了二百块钱的事儿。 而等到丧礼一过,再过一个头七,一个小月子就过去了,到那个时候,谁还有那个心力再翻旧账? 再说了,老太太一死,这万家可就说散就散了,那时候把家分一分,他家咋着不得落个几百块钱? 她就不信了,老太太手里会没存款。 老爷子的烈士抚慰金,国家一个月给着三十多块,大房当兵,一个月也给着老太太好几十,再加上陈晓白每个月孝敬上去的十几块钱的工资,这么些年下去,老太太手里的存款只会多不会少! 想到这里,王秀英新年突然一动。 她用手上的毛巾擦了擦脸,睁着通红的眼睛看向了窗外。 虽然家里是出了事,可几个该干活的人都要干活,没了老太太,下头还有几个小的,男人们去送老太太去医院,那午饭和晚饭都得看顾着,还有换洗的衣裳,都得拿过去的。 这么一来…… 王秀英突然心脏一阵的狂跳,她小时候也不是没干过偷钱的事儿,但是小时候偷的次数多,也没被抓住过几次。 就算是被抓住了,也最多就是毒打一顿,打了几次之后,她老子娘也不可能真的把人打死,逐渐的她也不怕。 后来上手熟练了之后,每次偷偷拿个一分两分的,也不会让发现。 只是嫁出来之后,嘴巴和肚子都富裕,不需要她再去干那勾当,王秀英可是好一阵子也没沾过手了。 但是这次,王秀英突然又心动,那想法就跟有个猫爪子在心里挠痒痒似的,她不干都浑身难受的慌。 她看了一眼重新躺下去了的万胜利,面容凄苦的说,“你看着弟妹睡觉,要上茅房了领着去去,娘去看看你四伯娘和三伯娘忙的咋样了。” 因着她房里孩子多,生的也勤快,所以王秀英在家里其实干活也少。 一般也就是拿着那大扫帚扫扫地上的鸡屎落叶啥的,再给那东西归整归整,留着干了当火引子用。 她出去的时候,王艳红正艰难的挺着肚子择菜,颇为费力,却没怎么喊苦,旁边还蹲了个万志高,正抱着白菜帮子一片一片的洗,小手冻得通红,却当游戏一样玩的不亦乐乎。 她不能进厨房,烧火下厨的自然就换成了陈晓白。 王秀英搬了个凳子,一屁股坐过去,闷不做声的拿起菜来开始清弄。 王艳红诧异的一点头,然而习惯与人为善的她还是仰起脸冲着王秀英笑了笑。 王艳红看了看二房屋里,说道,“二嫂,孩子都睡着呢吧?” 一早起来她就听说了,王秀英回娘家的时候,万金龙和娘家的孩子争东西,让人揍坏了鼻子,这会儿了都还在睡。 王秀英可有可无的点点头,目光时不时的看向王艳红腰上挂着的那一串钥匙。 “没啥大事,大夫说了,多睡觉,不上火就行。”王秀英闻着灶房烧火的时候冒出来的烟味,极为不屑的撇撇嘴,本性不改,凑近了王艳红说,“你看看这老三媳妇,不是能干活?平日里装的间不能提、手不能挑的,偏生老太太生病了,这会表现了。” 王艳红一愣,扯起唇角笑笑,勉强当是回应了。 王秀英浑然不觉王艳红不愿意搭腔的姿态,眉飞色舞的继续道,“你看看,就这老太太还最喜欢她,几个嫁进来的媳妇儿都没她那待遇好,月子里老太太亲自伺候着,不让下地,大夏天的,洗澡洗手的水都是烧热的,咱们哪有这待遇?!” 万海洋坐在一边,懵懵懂懂的抬起头,一知半解的看向了王秀英。 王秀英压根没注意到孩子,可王艳红却不是这样。 她担心这话污了孩子耳朵,如果真让孩子这么耳濡目染的学会了,以后可怎么整? 一个大男人的,对顶上老太太抱有偏见,成天说三道四的? 这可成了什么样子了? 平时她唯唯诺诺的,一副看上去很好欺负的模样,可一旦沾上了孩子,王艳红也不老乐意了。 第38章 再者说了, 顶上老太太清晨才刚送到医院去, 当儿媳妇的,这就开始忙着说老太太的坏话了。 这要是传出去,都不用外头的那些人戳她脊梁骨, 王艳红自己都要先羞死了! 王秀英浑然不觉, 扒拉着王艳红的袖子,盯着灶屋里面在那忙忙碌碌的做饭的身影, 说道,“要我说,你可也别去帮着她,你现在大着肚子, 怀的可是万家的骨肉, 女人这一辈子, 最精贵的不就是这几个月?能多歇歇,就多歇歇。” 王艳红这次才算是笑不出来了。 从前王秀英怀孕的时候,那可是真真正正的间不能提、手不能挑。 因为王秀英从前的第一个孩子小产过, 之后就一直嚷嚷着说自己伤了身体,不能干太累的活,偏偏那个时候,大夫也说小产要多卧床休息。 那之后,王秀英才算是彻彻底底的整个人都懒了起来。 距离她当年的小月子都过了一两年了, 王秀英仗着顶上老太太年轻能动, 万家又只有她一个媳妇的缘故, 可算是歇了好长一段时间。 那之后, 她实在是墨迹不下去了,还没等她开始干活,就又怀上了万胜利。 当时全家人都紧张兮兮,连带着赶紧去县医院去看,大夫说小心养胎,更是歇了好久。 到很久之后,王艳红嫁进万家,上面不光是要伺候老太太,还得伺候着又怀了老幺的王秀英。 照顾一下就权当是应该的,可王秀英享受的理直气壮,一个不顺心了就要挑毛病,这时间一长,谁受得了啊? 而且王艳红想了想,到她自己怀万海洋的时候,除了张敏静和陈晓白会多关照她,里里外外的照应着之外,王秀英……可是真的啥都没做。 不光啥都没做,还总是去她房里顺东西去,而且隔三差五的就要去一趟,弄得他们才开始不得不把东西都藏起来。 仿佛是没察觉到王艳红脸上的表情,王秀英说了个起劲儿,终于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这时候,旁边突然递出来了一个葫芦瓢。 葫芦瓢里面装着的是清冽的水,王秀英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才觉得嗓子干哑生疼,火辣辣的快要冒烟。 她正打算接过的时候,却发现那瓢水一歪,水不光撒到了地上,还弄湿了她全身的衣服。 王秀英当即跳起来,拍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视线顺着握着葫芦瓢的小手转移,终于看向了拿着葫芦瓢的人。 “万幸!”王秀英喊了一声,“你个死丫头片子,手是残废了?!” 万幸无辜的撇撇嘴,喊了两人一声,之后才说,“二伯娘,我人小,手没力呢。” 王秀英把身上的水拍掉,晦气的直跺脚。 王艳红偏过了头,可面上却是带着笑的。 别的不说,可都是人,看着王秀英那气急败坏的被整了的样子,还真是觉得怪解气呢。 万幸耸耸肩,眯了眯眼睛,把手里的葫芦瓢扔回了放在墙根儿的水缸里。 虽然距离中心点有些偏差,但是好歹落回缸里去了。 于是她拍拍手,摸了摸万海洋的脑门,从兜里摸出来了一个奶糖,晃悠着说,“水娃子想吃糖不?” 万海洋眼睛一亮,手也顾不得扑腾水了,害羞的互相搓弄着点点头,“想!” 于是万幸把糖交给万海洋,同时淡淡的说,“是奶让我给你的。” 万海洋点点头,更贯彻了信念,说,“奶真好!” 孺子可教。 万幸背着手,慢悠悠的迈着小步子回去了。 王秀英回屋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才又出了门。 外头的菜洗的都差不多了,王秀英生怕找不到时机,赶紧又坐了回去。 见她去而复返,饶是王艳红也吃了一惊,下意识的皱起了眉毛——这二嫂,今天咋跟变了个人似的?上赶着往她身边贴呢? 王秀英冲着她挤出了一个笑容,说道,“弟妹,你看你这大着肚子也不方便,等会儿把钥匙给我吧,取点东西啥的,我跟四弟妹弄弄,你就在屋里歇着,逗逗水娃子,多跟孩子玩玩。” 王艳红一顿,倒也没多想。 王秀英今天总缠着她,难不成真是良心发现,想让她去歇着? 但是她也是觉得有点累了,随着快要生产,她的肚子也开始有下坠感,明显就快要临盆,腿也肿胀的不成样子。 肿痛让她也随时都难受,但是今天情况特殊,这才撑到了现在。 听王秀英这么一说,王艳红只是略微一迟疑,还是把领口挂着的钥匙串解给了王秀英,随后说道,“行,那钥匙就给你了,多谢二嫂。” “客气啥。”王秀英接过钥匙,才发现手指冰凉的厉害,不光如此,手还一个劲儿的发着抖。 她连忙把钥匙挂在脖子上,借着甩掉菜叶子上的水的由头,让她看上去不那么明显一点。 王艳红果然没有察觉到什么,带着万海洋回了屋。 她也是考虑到王秀英再乱说话,让万海洋听去了,以后会有麻烦。 拿到了钥匙之后的王秀英当真是干了点实打实的活计。 她帮着陈晓白在灶屋里头把饭菜做好,又趁着陈晓白打算出门的间隙里去上山捡了点柴火。 陈晓白车把上挂着两个饭桶,后面坐着的万幸怀里还抱着俩,同时手里还有一个白色的小布袋,里头放的是窝头之类的面食。 “东西都拿齐了吧?”王秀英一进门就和陈晓白撞了个正着,当下一阵紧张,表情都显得有些不一样。 万幸狐疑的盯着王秀英看了两眼,只觉得她今天真是十分的不正常。 可硬要让她说的话,万幸又实在是说不上来,毕竟她也没开天眼。 但是王秀英今天对其他两个媳妇的态度格外的好,还头一次没什么抱怨的帮着陈晓白把东西全都弄好了。 万幸撇撇嘴,倒不觉得王秀英能改正,可也没多说什么。 陈晓白点点头,一脚踩在脚蹬子上,回了句,“都拿好了。” 她得去给几个男人送吃食,背上还背着一个硕大的包,里头放的有洗漱用的毛巾、盆子之类的东西,全都在她背后的大包裹里头。 这些饭菜都容易洒出来,才在外头放着的。 不光如此,她刚才还和王艳红俩人又凑了点钱,要去医院再给送过去。 虽然现在生病给报销,但是还有不少别的开支是没法报销彻底的,都得用钱。 二房之前让老鼠啃了那么大一笔钱,眼下估计也是捉襟见肘,拿不出富裕的了,就只能她们俩人再凑一凑,好歹算是又凑出来了五十块。 五十不多,但是陈晓白一贯是把工资存在银行的,手上只留了些应急的,倒也绝对足够了。 就是不知道老太太这次生的到底是什么病,又严重不严重。 “那快去吧。”王秀英笑吟吟的让开了道路。 陈晓白走后,王秀英在院子里看了一圈。 屋里除了几个孩子之外,大人就只剩下了在屋里吃完饭已经歇着开始休息的王艳红了。 她的心跳快的仿佛要跃出胸膛,王秀英紧紧地攥着胸口挂着的那串钥匙,紧张的舔舔嘴唇,终于,还是小心翼翼的蹑手蹑脚的往老太太屋里走去。 她知道张敏静平时有放钱的习惯,而且她也不知道是为啥,从来都不存到银行里,现金全都是在手里攥着的。 张敏静屋里有一个柜子,柜子被一把锁锁的严严实实,刚嫁进来的时候,她手痒痒,也往老太太屋里去过几次,但是那把锁锁的紧的很,就连铁丝都伸不进去,别说是人手了。 她实在是拿不着,后头又试了几次,差点被发现,加上后来又啥都有,所以就没再试过。 但是也这么久没进过那屋,里头确实是有挺多地方都不一样了。 脚踩在地上没有声音,王秀英小心翼翼的把门给关上,在屋里巡视了起来。 虽然明知道这会儿不会有人进来,可做贼的人都心虚。 王秀英心跳如同擂鼓一般在耳边炸起,‘砰砰砰’的,时不时的就要扭头往后面看一眼房门的方向。 农村的房门都是木板,再用楔子给做个开关的,没多少能关的死死的,基本都得留个缝。 屋里屋外都有链条锁,没有链条锁的,屋里也都挂了个木门阀,但是也会留下一个相当大的缝。 王秀英往屋里侧了侧,直到她觉得从门缝里头看不见自己了,这才算是小小的松了口气。 她看见了老太太屋里的那个大壁橱。 上下分开的两层,中间还能放东西。 张敏静的东西不多,下面的柜子里头塞得都是些衣服、布帛之类的,都没填满,这么大的柜子,给她简直是浪费。 王秀英忍不住摸着柜子好久,这才小心翼翼的把钥匙攥在手里,试了好几把之后,才终于打开了那把锁。 她眼睛蓦然一亮,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用来放钱的铁盒子。 里头出来的厚厚的一沓子钞票,让王秀英眼睛当下就绿了! 这、这么多钱,得有多大一笔啊?! 光是大团结,她就看到了多少张了! 一沓子都是大团结! 这得有好几百了? 几百估计都打不住,得上千了! 王秀英几乎疯了,她都不知道老太太手里居然还有这么多的现钱! 一时之间,有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从她脑海之中升起。 ——如果老太太这次真的没了,那这些钱,可都是要分开分给她们的。 就算是有一千块钱,等大房一回来,这一均分,每个人到手的也就二百! 她之前让老鼠啃了的就有二百块钱了,别说是没赚到,还赔钱了。 王秀英咬咬牙,大冬天愣是出了一身的汗水,她用袖子擦了擦脑门,顿时袖子上出现了一片深色的痕迹。 十、二十、五十、八十……王秀英先抓了二百块钱,整的、零的夹杂在一起,全都揣到了一边裤兜里。 接着,她又看向了那个盒子。 少了二百多块钱的盒子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没有一开始那么的拥挤了。 她是不是……还能再拿一百块钱? 一百块钱,那也不少了。 只要她有钥匙,分几次再多拿几次,老太太也根本发现不了的。 王秀英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最终还是没法抵挡心中的,朝着铁盒伸出了手。 她出来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院子。 还是一片静谧,久违的太阳挂在天上,刺的王秀英眼睛生疼,一瞬间,她踩在地上就感觉像是踩在了棉花上头一样,虚软的很。 可虽然身体虚软,王秀英却又从内心深处升出了一种极其明显的喜悦。 ——这么多钱,她可算是有钱傍身了! 她已经打算好了,她这次拿了得有四百块钱,临走的时候,还又抓了不少的毛票。 她可不傻,不打算把这钱交给万忠军,否则,交给他的钱,最后还不是成了万家的? 那可就不是她自己的钱了。 她得把钱藏起来,这样子,等到老太太一死,那钱就是她的了。 等到那个时候,她之前弄丢的二百块钱,还能趁着分家的时候,再多要一点,让其他两房多匀给她们二房一部分。 对未来的设想越来越好,王秀英揣着手,脚步忍不住变得轻快了些,抬起步子离开了万家。 她可是知道一个秘密的很的地方——寸头那条挖了之后又废弃的土沟,又长又大,在土壁上把坑挖的深一点,再用油纸和报纸给包住,没有比那更安全的地方了! 谁都发现不了。 大人都不去那一片,小孩子更是不会去那边玩,毕竟那边荒的很,啥都没有。 然而王秀英刚走出家门,从老太太的房间处,就慢吞吞的走出了一个高瘦的身影。 万胜利已经站在那很久了。 他看着王秀英鬼鬼祟祟的进了老太太房里,他不知道他娘想干啥,所以想跟过去看看。 但是刚走到墙角,他娘就在里头把老太太的屋门给关上了,还落下了门阀。 所以他进不去,只能站在门口,往里看。 他一切都看到了。 万胜利一咬牙,他知道他娘偷钱是因为啥,但是还是觉得这事儿做的不光彩。 他娘在他心里的位置,一下子就觉得好像是变了似的,他都快要不认识了。 然而,万胜利最终也没追出去,而是闷着头回了房里。 他得想想,这以后咋办。 那笔钱他娘应该不会乱花,毕竟花也花不到哪里去。 整个县城就这么大,稍微有点风吹草动的,谁在集市上大手大脚的花钱买了什么东西,第二天全村的人就能听到。 但是他也不知道王秀英拿着那笔钱不回屋里,要往外头跑是做什么,万胜利已经没有力气再追上去看了,只想好好歇歇。 他心里难受的很,可弟弟妹妹又都还小,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跟谁说。 这一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突然的浮现出了万幸的脸。 ——如果是宝丫的话,她会怎么做? 家里发生的一切万幸都不知道,她此刻只觉得屁股都快要碎成几块了。 在路上,她本来想忍忍的,然而实在是到最后忍不了了,万幸抱着陈晓白的腰,虚弱的喊了声,“娘,娘,咱们歇会儿吧,我屁股疼,屁股疼。” 这一路想到县医院,如果不怕花钱的话,可以在前头的站口买个车票,坐车一路上县里去。 但是从石桥村到县里的车一天就一趟,陈晓白晌午才出来,但是车是两点多就要出发了,陈晓白担心来不及,所以骑车就快了很多。 ——但是万幸的屁股可实在是受不了了。 陈晓白哪听过万幸嗷嗷的这么惨啊,当下也吓了一跳,赶紧从车上蹦下去,把车挺好。 这年头用的都是横排支架,稳稳当当的很。 停好车后,陈晓白夹着万幸的胳膊肘,把她从车上抱下来,连声问,“让娘看看是咋了……” “屁股疼。”万幸真的被墩出了泪花,心想还好这一次没让万志高跟着,不然小都得给墩坏了。 下车的时候,她整个屁股都是木得,根本就感受不到直觉,只觉得皮肉都粘在了衣服上,疼的厉害。 陈晓白看着万幸红肿了一片的屁股,也心疼的很。 但是这里距离车站还有一段距离,再不快点的话,也实在是赶不上了。 她皱了皱眉,想了想,干脆把自己身上穿着的棉袄脱了下来,叠了好几次,放在了后座,说道,“这样呢,再试试?” 万幸试着感受了一下,现在的棉袄都特别的厚实,起码比她自己的屁股坐在铁架子上强得多。 她松了口气,终于不再紧绷着身体,点点头说,“这样软乎乎的。” 陈晓白也不由松口气,抹掉了万幸脸上的泪花,重新出发。 她其实骑车也被这一路颠簸的够呛,但是毕竟是个大人,骑车也早就习惯了,没什么不能忍的。 倒是她忽略的万幸还是个小孩子,能忍到这时候,已经实在是不容易了。 陈晓白想到此,不由又回头说道,“宝丫,要是还疼了就跟娘说。” 万幸点点头,说道,“没事娘,我不疼了。” ——不是不疼了,但是比刚才好。 万幸还找了一个绝佳的好办法,她屁股换着边儿坐,一边疼了再换另一边。 这么两边颠倒着,倒也还行。 万幸忍不住叹了口气,小手抓着陈晓白的衣服,说,“娘,咱们还能去姥姥家吗?” 陈晓白也是一顿,因为骑车骑得急,她的声音也喘的厉害,闻言努力的说,“能去,等你奶好了,咱们就能去。” 可这一次张敏静的病情来势汹汹,到底能不能彻彻底底的完好无损,还真的是一个未知数。 万幸不由就觉得有点发愁。 ——王秀英是绝对指望不上的,王艳红再过不久就要生了,别说是看别人,就连自己都是个要被看顾的对象。 整个万家上下,到时候可就只剩下陈晓白一个人了。 真难怪这年头的人拼了命的也要多生几个,毕竟一旦等到了事情来临,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啊。 随着话音落下,她们娘俩终于到了车站。 说来也是巧,陈晓白才刚把车子停到了附近一个老乡家里,车就来了。 还没坐过这个时代的车的万幸颇为好奇,上车之后四下看了看。 这个年代的汽车带有一种独属于这年代下的外形,车身很白,里面的坐也和上一世公交车的座椅有很大的不同,并不厚实,还有不少地方都有破损。 车上人不多,但无一例外的,全都是面容朴实的农民。 见陈晓白和万幸母女两个艰难的拖着东西上来,坐在门边儿的男人直接一弯腰,整个上半身都探过栏杆,把努力迈着小短腿儿,上个楼梯都费劲的万幸给直接抱了起来。 突然凌空的感觉让万幸一愣,随后她下意识的扑腾了两下自己的小短腿儿。 直到落地了,手上察觉到了一空,万幸才晕乎乎的抬起头,冲着那个面容黝黑的男人呲牙笑了笑,笑容灿烂异常的说,“谢谢伯伯!” 这男人虽然长相黝黑,可却和车上其他地地道道在地里劳作的农民又有本质上的不太相同。 万幸打量了一下男人的眉目,心里猜测他大概是个当兵的,即便是或站或坐都腰背挺直的很,脊梁永远都没有下塌过一丁点。 突然想起自己还在长身体的万幸也不由挺起了小胸脯,随后回过神,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帮着陈晓白把剩下的大包裹给扛了上来。 男人再一次发挥了自己力量上的长处——母女俩人拖着都费劲的包括,让他单手不费吹灰之力的就给抗了起来。 万幸看的目瞪口呆,被陈晓白抱着坐到了座位上的时候,突然说道,“娘,你说这个和爹谁力气大啊?” 陈晓白一愣,不好意思的看了看那边的男人。 男人摇摇头,表示没事。 陈晓白这才凑近到了万幸耳边,小声的说,“你爹力气大——你爹厉害得很,空手能打跑四五个人呢。” 万幸一眨眼,狐疑的看了看陈晓白脸上突然升腾出的红晕。 怎么突然觉得好像肚子有点饱呢? 第39章 车辆一路颠簸, 万幸被晃得左摇右摆,没一会儿就有点困了。 小孩儿的身体实在是不怎么能禁得起颠簸,没多久她就开始昏昏欲睡, 身体不自觉的随着车辆移动的轨迹往四处倒去。 终于, 在脑袋第不知道多少次的磕到了车壁上的时候, 万幸怒了。 她愤怒的方式十分奇特,沉着一张小脸, 抱着胳膊气哼哼的盘腿坐在椅子上。 左右这会儿车上人不多, 也没谁赶在大中午的出去晃悠,万幸一个小人儿盘腿坐在那,一路上看着她的几个大人倒也觉得好玩儿。 路上有几个朴实的乡民不由就要去逗她, 看见万幸的长相, 心里就觉得这孩子怕是个十分机灵的, 当下就问道, “娃子上学了没得?” “没呢大娘。”陈晓白看着万幸那小模样也觉得稀奇。 万幸总有一种天塌下来都泰然处之的表情,这多多少少都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十分挫败。 虽然挫败之余又觉得有点难言的骄傲,可陈晓白也总希望, 万幸能多冲着她撒撒娇的。 至于万志高,男孩子就得是顶天立地的, 撒什么娇? 然而这姐弟俩活像是反过来了一样,回回有事情的时候,都是万幸顶在前面, 等没啥危险了, 才把万志高放出去, 跟在老后头在那谆谆善诱。 ——就比如上次,两个小的蹿到了邻村玩,有个小胖子要欺负万志高。 一直是万幸都给人收拾的哭出来了,万志高这才挺着小肚子冲上去,嗷嗷的要保护他宝姐。 最后还是哭笑不得的陈晓白正巧下班路过,给俩孩子拎回去的。 这次猛地听大娘提起上学的事情,陈晓白也有了些思量。 万幸年岁不小,过了这个年之后,就要六岁了。 虽说村里的孩子岁、甚至十几岁上小学一年级的都有,但是毕竟是少数,到了那个岁数,都能帮着家里干活务农了,谁还有那功夫再去上学去? 等再大一点,该成家生孩子,那就更没有时间了。 陈晓白摸了摸万幸的脑袋,循着大娘的话低头看了看万幸。 然后乐了。 万宝丫正憋着个小嘴儿,在那坐着生闷气,两个小胳膊都抱在了一起,看上去很不好惹的样子。 “宝丫。”陈晓白一眨眼,轻轻碰了碰万幸的胳膊。 万幸深沉的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她不光困,她还饿。 说不上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总觉得似乎离了石桥村那地方,终于见到了更广阔的的天地时,万幸陡然生出了一种放松过后的愉悦。 然而愉悦过后,她睡不着还饿肚子,这车晃得她又差点散架,就不怎么高兴了。 但是她一贯是自己不高兴,也绝对不麻烦别人的。 于是她还是哼了一声,轻轻喊道,“娘。” “是不是困了?”陈晓白把万幸抱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时到正午,车厢里闷,也不觉得惹,陈晓白给她身上的棉袄脱掉,盖在身上,抱着娇小的女娃哄她。 万幸扭了扭身体,高兴了。 “宝丫想上课念书不?”陈晓白问道,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天生的温柔和雅气。 万幸打了个哈欠,有点昏昏欲睡,“上吧。” 上学上辈子算是她的执念,自然的,她也不负众望考上了理想中的大学,甚至是作为特招生,被全免了学杂费不说,每年还有额外的生活补贴。 不光如此,她大学光是参加各种比赛所得的奖金,都让万幸在毕业后成功买了一套小的单身公寓。 这辈子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文学上的追求,但是她身为一个小孩子,不上学也不是正途。 听见万幸这么说,陈晓白松了一口气。 如果孩子将来要上小学,还是得去大城市里面。 毕竟教育这个东西,城镇和乡村,到底还是差距相当大的。 她在石桥村前些年,作为知青点的高知家庭分子,在初中里面也教过一段时间的语文和历史,就连数学课也都有所涉及。 然而她讲的通俗易懂,可那些孩子所答出的题目还是十分惨不忍睹,且一个个面容麻木,并没有什么于学习上的灵气。 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以后也变成这样,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在她的庇佑之下,可以得到最好的。 车辆一路颠簸,本来骑车要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不过短短半小时就到了。 路上睡了个回笼觉,下车的时候,万幸还在路边花了两毛钱让她吃了碗面。 虽然面条只是清汤面条带了几滴香油和菜叶,但是万幸还是吃的津津有味——这可是白面啊,多久都难得吃到一次。 一碗面条要两毛钱还要粮票,她吃了一碗才刚觉得饱,陈晓白那边把汤底都给喝完了才摸了摸肚子,有点饱意,量是真的不多。 县医院是经常要来的地方,万幸两只手拎着几乎有她小腿那么高的两个饭桶,跟在陈晓白后面,一路问询之下找到了住院部。 楼上的病房是好几个人住在一起的,打眼看过去,倒并没有什么死气,反而各家大人长辈开始在一起唠嗑说起了话,几个万家的兄弟此刻也都成了小辈,在一边排排坐,乖得如同一排鹌鹑。 时间已经不早了,万幸能闻得到里面尚未散尽的饭菜味,心想几个大男人又操心一上午,估计也饿的够呛。 两人刚一出现在病房门口,里面所有人就齐刷刷的盯了过来,不少老人眼前都觉得一亮。 好俊俏的媳妇,好精致的娃娃! 万幸蹬蹬蹬的迈着自己的小短腿儿,目标准确的扑到了万中华怀里,随后把手里的桶努力举高高,说,“爹,快吃饭吧。” 小丫头脸憋得通红,胳膊颤巍巍的也没能举得太高。 万中华咧嘴无声一笑,把东西接过递到剩下两个兄弟手里,反而过去起身帮陈晓白卸东西。 几个老人脸上不由又露出失望的神色,可惜了,嫁了个哑巴。 陈晓白权当看不见,十分自然的背过身,任由万中华把东西卸下,从中取出了盆子和毛巾,说,“我去打水,娘身上擦洗过没?” 万中华点点头,比划了个手势,示意大夫检查完后,有护士给张敏静全都擦过了。 陈晓白会意的点点头,拿着盆子出去,“那我给你打点水洗洗脸,你和二哥、四弟凑合着用用。” 万中华无声点头,看着陈晓白从病房门口出去。 万幸长得漂漂亮亮的,一个人坐在里面也不怕生,捧着脸坐了会儿,走到了病床前面。 张敏静的床头挂着一个病历本,万幸眯着眼睛凑过去看了看,半晌又抽着唇角撤了回去。 狗爬字,看不懂,放弃。 张敏静还没醒,但脸上倒没有挂后世常见的氧气罩之类的东西,只手边挂了个输液瓶,看上去似乎又不算是太严重。 她抬起眼,被万中华捞着坐到了他腿上,问道,“爹,奶咋样了?” 万中华做了个口型,“你奶没事,发烧了,气管发炎。” 万幸辨别了一下,发现万中华口型做得极为标准,她认真看的话很轻易就能看懂。 于是她点点头,踢踏着小腿儿又往下滑,一边说,“爹你快吃饭吧,你饿了一天没吃,我去帮娘打水去。” 万幸走后,屋里几个老人不由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你家女娃可真乖巧。”一个老爷子说道。 他身上披着一件军绿外套,长相也颇为有些不怒自威,万中华对这人有印象,毕竟上午来了一圈的人慰问,手里各自全都拿着补品,全都是好东西。 万中华笑了笑,对这种和父亲极为相似的人有着下意识的好感,点点头,却没多说什么。 万幸是很乖巧,还孝顺。 没一会儿,出去找陈晓白的万幸跟在陈晓白后面一溜烟的回来,蹦蹦跳跳的,嘴里还叼着根不知道从哪来的棒棒糖。 万中华看了一眼,皱了皱眉。 万幸一眨眼,不知道怎么的,从他眼神当中看到了些许的不赞同。 她连忙把嘴里的棒棒糖拿出来,说道,“爹你放心吧,是护士姐姐给我的,不是陌生人。” 村里前阵子拐卖小孩儿的事情可不少,万幸被陈晓白叮嘱过好几次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更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的。 听此,万中华目光才转到了一边去。 万幸眯着眼笑了,坐在边上,看着万中华兄弟几个捧着盆子,就站在那呼噜噜的吃饭。 饭香味再一次弥漫,万中华也没开口问她们有没有吃过,估计是心里有数。 只是他不问,旁边一开始说话的老人倒忍不住了。 他拍了拍床头,打量了一下万幸的模样,说道,“娃娃,你叫啥名字?” 万幸回头,觉得老人有点面熟。 但是她又确信自己从没见过——否则就石桥村这么一亩三分地,见过一个气度一看就不一般的老人,她不至于能忘记。 她说道,“我叫万幸,小名叫宝丫。” 说着,她看了一眼拧毛巾的陈晓白,嘟嘟嘴,小声的加上了一句,“娘的心肝小宝贝的那个宝丫。” 第40章 老人总是和小孩子更为隔代亲, 不管是亲生的, 还是路边的。 因为万幸的这么句童言, 不少在病房的大人都笑出了声,或站或坐的瞅着万幸看, 越看越觉得孩子好看,性格也好,一看就是个聪明伶俐的。 这一来, 不由就有人想问陈晓白的事儿。 可张敏静这个她们能说得来, 唠嗑的同辈人还躺在那, 他们就是有心想问, 那也得看着陈晓白还在那直挺挺站着的男人呢。 万幸看着这一圈不带恶意的哄笑的眼神, 无奈摸了摸鼻子, 小大人的般的叹了口气。 现在大人也是真好哄,随便露出来个小脸儿,马上就能跟着你一起笑出来。 还觉得你可爱, 这要是上辈子,可不得被人骂没家教了? 叹气完毕的万幸重新走到了窗边看了看张敏静的脸色,发现虽然仍旧嘴唇苍白, 但起码比刚送来的时候好的太多了。 万报国这时候上前一步, 轻声说道,“宝丫,你奶没事了, 退烧了。” 万幸点点头, 没看太久。 她现在还是个小孩儿身体, 抵抗力比不得大人,尤其是在这医疗条件设施都十分落后的七十年代当中,一个小感冒都可能要了一条命。 张敏静的病情,她还不知道是病毒性的还是因为风寒感冒拖久了没好引起的,不能贸贸然就凑过去,万一被过了病气,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谁病谁知道。 一家人吃完了饭,墙上挂钟也都快三点了。 来看完了老人,紧接着就要回去再继续煮下午的饭菜,来来回回这么颠簸,要不是万家人多,也真的是受不住。 陈晓白脸上有些疲惫的神色,她早上一早就起了,紧接着就是张敏静病倒,一直到下午,一根弦都是紧绷着的,这会儿知道老人病况平稳下去,终于忍不住,怀里抱着万幸,蹲在墙角开始打盹。 万幸看着心疼,伸手摸了摸陈晓白的脸。 可能是因为皮肤太白,陈晓白眼睛底下的青黑也就更明显。 可这医院标配的就没几个凳子,万幸看了一圈,也就在先前说话的那个老爷爷边儿上看见了一个空的。 她眼睛一亮,挣脱了陈晓白的手滑了下去。 陈晓白睡得迷迷糊糊,双手挣了一下,没抱住万幸,却也没能睁眼醒过来,皱着眉毛,头一歪继续睡了。 万幸蹬蹬蹬的迈着小短腿儿走到那个老人窗边儿上,看着他一手吊瓶一手放在肚子上闭目养神的模样,歪着头喊了声,“爷爷!” 童声清脆,在这一片天地里像是突然注入的一汪清泉一样。 刘念白立刻就醒了,双眼清明,看着万幸的时候,脸上的神光没能完全收回去,有种看破于世事的了然和精明。 只不过是瞬间,他就调整了过来,笑了笑,说道,“娃娃有啥事?” “您的凳子能给我用用吗。”万幸认真的说,一手已经摸到了凳子上,“我娘好累的,她很早就起床了,要准备一家十几口人的饭菜,还要照顾生宝宝的四伯娘,还要赶路好久好久,走那么远的路走过来。” 刘念白笑盈盈的看着。 万幸最后补了句,“我娘真的好累的。” 这下忍不住了,刘念白挥挥手,“行,你拿去吧,给你娘休息。” “谢谢爷爷!”万幸拖着凳子往哪边走。 陈晓白得了个凳子,终于能趴在床边睡会儿,不再像是刚才一样那么的窝憋。 万幸出了口气,刚一回头,就发现病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一个黑煤炭。 黑是真的黑,而且是那种十分健康的黑色,饱经风霜的脸上甚至还有太阳馈赠的反光,大冬天的都只穿了一件绿色的薄军装。 可饶是如此,男人身上的那股气势也经由那身本就代表正直的军装全数散发了出来。 “呀,是车上的伯伯。”万幸坐在万中华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提着腿,看着进来的人。 那人按照脚程来说,应该是只会比她们两人快不少,到现在才过来,应该是中途去办了什么事情。 他带着的行李只剩下了一小件,应该是给了什么人了。 万幸静静的看着,那男人应该和老人是相熟的。 过了会儿,万幸‘咦’了一声。 不光是相熟了,估计是父子吧? 她眨眨眼,不好冒昧的问,但是看了一会儿,能看清这男人的脸之后,她也就更加确认了。 男人和老人足足有七八成相像,要不是太黑,加上老人岁数也大了,恐怕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人都看过了?”刘念白一手放置在小腹上,一边轻声问道。 “看过了爸。”男人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是军用的小饭缸,里面装着的凑巧就是万幸来的时候,和陈晓白去过的那家面馆里的面,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白面馒头,和一些红萝卜拌的凉菜,能闻到香油的味道。 这种味道最是勾人,饶是万幸已经吃过饭了,都不由吞了吞口水。 老人在病房,但是神色却并不轻松。 他愁苦的叹了口气,接过了男人给他的筷子,遗憾的说,“洗清了冤屈,是我的幸运,可还是没能和你周叔叔一起回来,未免遗憾。” 他如今离了那牛棚,更得知哪怕现在此刻身在医院,都要幸福得多。 如果不是一出来就生了场病,进了医院,现在的他,应该也已经回到都城,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了。 面前的正是他的儿子刘国有,这一次,也是他特意请假接的自己。 刘国有闻言宽了宽父亲的心,拍拍他的肩膀说,“放心吧爸,您都已经从那地方出来了,周数也就是早晚的问题。” 除了这么安慰,也的确是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听了这么会儿,万幸也差不多听明白了。 老人估计是上一辈的老革1命,但是后来背上了个反动的标签,直到最近才算是平反了,能给解放出来。 不过比较惨,刚出来就生了病,又蹲了病房。 刘念白看样子并不像是什么文弱书生,虽然已经老了,可骨肉却还都能看出干练的模样。 万幸刚才过去的时候,也能看到老人病服下经由枪林弹雨过后留下的伤疤,那都是战场上下来的人才可能会有的痕迹。 就连旁边的刘国有,手上也都是摸过枪后的老茧,手上也有使用过刀具的伤口。 万幸想到此,摸了摸下巴,有心想过去溜达溜达搞好点关系,但是她现在一个小孩儿,顶多也就是在俩人面前刷一波存在,去的勤了,反而会被烦。 不过按理来说,像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操作过后平反的,的的确确得是什么大人物了——毕竟光是老人病房边儿上,都堆了一堆东西。 多少人不辞辛苦的从天南海北赶来慰问,又不是当老师的有学生,那肯定就是趁着有时间赶紧来巴结的。 走的时候,万幸路上问了问陈晓白。 回城是一家人一起回去的,留下万忠军在那看护。 毕竟万报国在大队上还有活,他娘既然已经稳定了,总得回去。 现在可都是为国奉献不求回报的时候,副大队长的位置更是人人都在肖想的,他在镇上看了一天,已经是极限了。 “你说国有?”万报国听见万幸这么一问,想了想,说道,“他是当兵的,现在是中尉了,晋升的希望很大。” 中尉? 万幸跳了跳眉毛。 顶上能有一个正在调查的父亲,还能爬到中尉这一层,这老大哥有点厉害啊。 估摸着等到那老爷爷平反回去之后,等着的就又是一大波升迁。 虽然她对军衔官职的也不太懂,但是印象当中,中尉已经是了不起的官了。 打好关系看来是势在必得,起码按照这本小说中的轨迹,万幸也的的确确需要刷一下那些所谓的‘位高权重’的人心中的好感度。 有好感度,以后走天下就万事足嘛。 “爹。”万幸晃了晃万中华的手,说道,“明天我和娘跟着小高一起来吧,一起来看奶。” 万中华没同意,一个小孩子成天往医院跑什么?没得再过了病气了。 这尤其是到了大冬天,万一再感冒发烧了,大人好说,小孩儿身体这么弱,再出意外了咋办? 看出了万中华的言外之意,万幸嘟嘟嘴,不知道家里有没有这时代下专属的系带白口罩。 带上口罩总能行了吧? 回头动员一下万志高,让小孩儿扭扭屁股转转腰,总能成功的。 想到这里,万幸笑开了花,神在在的坐在陈晓白腿上,跟着一行人赶着午后的光辉回家。 回到家之后他们也闲不下来,男人们去各自干了自己的活,陈晓白也顾不上休息,赶紧就又进了灶屋。 王艳红在家里也没闲着吗,虽然进不去灶屋,闻不得烟气,但还是力所能及的烧了玉米面糊糊,又把炒菜的时候能用到的菜全都处理好了。 这样一来,陈晓白再做饭的时候,就能直接用,节省上不少的时间。 只是陈晓白刚挽起袖子进灶屋的时候,王艳红就拽着她的手,把她给拽到了一边去。 “咋了弟妹?”陈晓白有点愣。 王艳红不是会说人闲话的性子,她拽着自己这么偷偷摸摸的说,肯定是有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但是就是不知道是啥事儿了,能让她这么神神秘秘的。 王艳红脸上也有点难看,似乎在犹豫接下来的话到底要不要说出口。 可如果不说的话…… 想到结果,王艳红脸色更难看了些,一手摸了摸肚子,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三嫂嫂,二嫂、二嫂好像,偷钱了!” 第41章 【一4更】 “啥?”陈晓白听到这话的第一时间是愣了一下。 过会儿, 她笑了笑, “偷钱了?该不是吧?嫂子这么大个人了, 咋还回去干那偷钱的事儿啊?” 王秀英今年可有四十多了, 当年就是因为家里太穷, 加上口风不太好, 这才迟迟的嫁不出去。后来嫁进了万家之后,也算是挺乖觉的, 咋着也不至于去偷钱啊。 所以, 听到这话的陈晓白第一个反应就是王艳红是不是看错了。 王艳红低低叹了一声,“这事儿我还能骗人不成?我是亲眼看见的——嫂子就光是今天, 就进了娘房间好几次, 就在那放钱的壁橱边上溜达。娘走之前,都跟我交代清楚里头放了多少钱了, 我那次粗略数了数, 足足少了快四百多块钱啊!” 这笔数目一报出来, 陈晓白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多少?!”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重复了一遍, “四百多块钱?!” “可不是!”王艳红眼睛都有点红, 估计为这事儿哭过, 这次又提起来了, 不由又泛起了泪花, “可不就是今天上午的事儿, 我把钥匙给二嫂了, 钱后屋解个手的功夫, 就从那窗户缝里看见的,整钱毛票拿的都有,娘在那盒子里放的钱多,拿走了也不显的太空,我要不是又进去看了一趟,指不定……” 接下来的话,她没说完,但陈晓白又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偷钱的人,只有第一次和无数次之分,如果不及时制止,以后只会更加变本加厉。 王秀英这一次得了好处,以后肯定忍不住会再犯的。 “嫂子这是想干啥?”陈晓白皱了皱眉,不由从灶屋往外瞅了一眼。 王艳红又怎么会知道,妯娌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办。 “这样。”陈晓白抿抿唇,说道,“后头这段你多看看,找证据,要是知道二嫂给钱放哪了,那就好办了,等娘回来之后,把事情根娘说。” 她和王艳红毕竟是小辈,加上手里也没证据,不可能贸然钱直接找王秀英的。 否则她不同意,在那瞎嚷嚷,就凭王秀英那副厚脸皮,只怕是她们两个反而要被诬陷,说是故意在指责她。 王艳红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能点点头,出了灶屋去。 忙里忙外的收拾完,天色也都差不多黑下去了。 许久没怎么做过活的陈晓白也不由出了口气,擦着脸上落下去的豆大的汗珠出了门。 门外是等在那的兄弟几个,还有在一旁帮忙摆东西的王秀英、王艳红。 因为下午王艳红和陈晓白说的事情,所以这次陈晓白多看了她两眼。 王秀英看着模样和往常倒是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看着十分高兴,脸上都布满着喜气。 晚上还得再去一趟医院,万报国有大队上的活,免不了其他两个兄弟就要操劳一些,但是医院一是不让家属陪床,二也没法就近照顾,所以这一次,就万中华一个人,又骑着车去给老太太那边送饭去了。 万幸看着那边匆忙的背影,夹起一筷子没什么滋味的菜扔到嘴里,说道,“娘,医院不是有食堂吗,咋不在那买着吃?” “那得浪费多少钱啊,再说了,你爹每天都得过去一趟,正好能捎上晌午的饭,也是正好的。”陈晓白闻言嗔怪了她一眼。 万幸摸摸鼻子,傻笑了两声蒙混过关。 但是这说的倒也是,万中华每天都得去看看老太太,老太太一天不睁眼,他就得在那呆着的。 饭后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突然闲下来的感觉让万幸都有些觉得不真实。 她抬头,透过窗户缝隙看了看外面的天空,繁星密布,万里无云,第二天肯定是个大晴天。 她笑了笑,搂了搂小半个肩膀都露出去的万志高,小声的说,“娘,咱们明天炖鱼吃吧,奶身体不好,咱们明天吃鱼,给奶补补身体。” 陈晓白在那边给万幸缝袜子,闻言‘噗嗤’一下就笑了。 她倒也没拆穿万幸,而是仔细想了想,说道,“行,那明天就做鱼吃,不过你得和小高一起,帮着娘去摘野菜,去鱼腥味。” “好嘞!”万幸乐的眉开眼笑,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抱着圆滚滚的万志高睡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万幸就牵着万志高的手进山了。 进山的路有一条必经的路口,万幸眼尖,一下子就在远处看到了拎着个白色盒子走过来的老孙头。 她眼睛一亮,挥着胳膊往前头喊了一声,“孙爷爷——!” 老孙头闻讯回过头,看见是万幸,当下笑眯了眼睛,“呦,小宝丫,我正打算上你家找你去。” 万幸眼睛亮晶晶的凑过去,连忙问,“是卖钱了不?是卖钱了不?” 第42章 老孙头也不逗她, 说着便从口袋里抽出来了一个麻布做的小包裹。 万幸眼睛一亮, 包裹里头可是鼓鼓囊囊的, 东西一看就多的很, 而且老孙头贴身放的, 想必里头装的肯定是钱无疑了! 果然, 老孙头把布袋打开,里面露出来的, 就是颜色各异的票子。 最瞩目的, 就是青黑色的几张叠在一起的大团结了! 万幸双手聚在一起,老孙头一乐, 把钱交到了万幸手上, 说,“给, 快数数, 看认识不认识数, 有多少。” 万幸这时候肯定是不认识数的,她还没上学呢。 于是她只粗粗的看了一眼, 发现这些钱似乎并不止八十块钱, 光是大团结就有九张了, 还有不少的毛票呢! 于是她眨了眨眼, 扯着老孙头的手说, “孙爷爷, 你别走啦, 跟我一起回家, 我娘在家呢,把钱给她数,她知道有多少钱,有这么多钱,让我娘给你吃鱼肉!” 老孙头本来不想去,然而听见鱼肉的瞬间,又停住了。 “有鱼肉吃?”老孙侧侧头,“那赶巧了,我就去讨碗汤喝去。” 于是万幸带着在路边摘好的去鱼腥的叶子,牵着万志高的小手往家跑。 路上万志高问她,“姐,咱们是不是有好多钱?” “对!”万幸看了眼万志高,心想这年纪的孩子,恐怕只知道几分钱是很多钱,大额的钱就算是交到了他们手里,他们都不知道到底价值多少,不由又笑了。 然而万志高却惊叹了一声,晃着万幸的手,说,“八十块钱,再多一点,够买一辆自行车了!” 万幸一愣,好奇的瞅了瞅万志高。 这小孩儿,还知道物价等算,挺聪明的。 于是万幸摸了摸万志高的小脑袋,赞许道,“乖,聪明。” 万志高腆着小肚子笑,跟着万幸蹦蹦跶跶的进门。 屋里已经能闻得到淡淡的鱼香气息了,万幸馋虫上来,肚子已经开始‘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屋里陈晓白听见声音,往外探了个头,笑着说道,“快来吃饭,吃完了,咱们收拾去看你奶了!” 万幸喊了一声,“娘,孙爷爷来了!” 陈晓白擦着手从屋里走出来,看着老孙头,也知道了他的来意。 但是因为避免生事,陈晓白还是把老孙头带到了屋里坐。 老孙头这是第二次进三房的屋子了,饶是再次看,也还是觉得干净的异常,虽然也是泥土地,可地面都给弄得平整的很,一点都不坑坑洼洼的,地上也干净,比屋外头院子还干净不少。 “孙老叔这次过来,是因为上次宝丫给你药的事儿吧?”陈晓白给他倒了一碗热水。 老孙摆摆手,指了指万幸说,“是这事,钱都给你家宝丫了,比上次说的钱还要多,人家给了九十九块钱,里头的天麻品相好,还是野生天麻,你家宝丫手里要是还能有,那边还能再收。” “还能再收?”万幸乐了。 那条沟里的天麻数量还有不少呢! 她估算了一下,她上次藏在屋里的天麻也有好几斤,如果算一下,去掉老山参卖掉的最多五十块钱,这一次,天麻和老山参的价格几乎是五五掺半了! 天麻原来也这么值钱啊! 不过可惜,冬麻的时期只有这么短,而且也不是固定区域的可再生资源。 现在的国家对于药草繁殖这一产业开展的也不大,只有固定的几个培育的药草村,想要引进这个资源,也不是个容易的事儿。 察觉到自己想得太远,万幸甩甩头,“那我下次发现了,还给你啊孙爷爷!” “行啊。”老孙头笑眯眯的。 陈晓白想了想,从那些钱里头拿出了十块钱,要交给老孙头。 老孙楞了一下,旋即笑着说道,“哎哎哎,快别再给我了——我这也是帮着老伙计收的货,中间赚着一个人情价,你要想孝敬我,待会儿就给我一大块鱼吃!” 陈晓白也没有强硬的要塞,把钱收回了手里,听见老孙头这么说,连连笑道,“好嘞,那老孙叔你在这等,我做好了就喊你吃,保管能吃饱肚子!” 这会儿家里男人还都在,只炖一条鱼怕是不够了,得把剩下的两只小白条一起给炖汤吃。 蹲了汤,待会儿再下点白菜叶、再熬点土豆,让汤浓一些,也鲜美得很。 陈晓白光是想想那个味道,也不由觉得有点流口水了。 吃完饭后,老孙头溜溜达达的离开了万家,万幸也跟着一起帮忙收拾了餐具后,跟在陈晓白屁股后面晃悠。 最终,抵不过万幸连带着万志高两人一起的撒娇攻势,陈晓白还是心软了,说道,“行,带你们去一次,不过就这一次啊,来回路上怪远的,医院那地方也没啥稀奇的。” “好!”万幸笑眯眯,说什么都行,反正得过去一趟。 就算是不能搞好关系,但是刷一波存在感那也是很有必要的。 家里留下了两个男人和王艳红跟几个孩子,陈晓白走的时候,特意嘱咐了一下王艳红,让她少干点活,没事儿了就自己慢慢地溜达溜达,小心着肚子。 她也快生了,正赶着这时候,接生婆也一早就找好,就是隔壁村里的喜娘,啥时候感觉不对劲儿了,提前过去喊一声,家里就能收拾出来一张床给人家住下,再好吃好喝的给着。 听她这么吩咐,王艳红也笑了,倒是大大咧咧的说,“放心吧嫂子,我当心着呢,乡亲邻居也都在这,没啥事儿的,又不是第一次生了。” 这话让陈晓白听得眼神一黯,笑了笑,带着万幸走了。 村里的邻居也大多都知道他们出去是因为什么,打了招呼之后,也都让陈晓白几个人放宽心,有事儿了他们会给照应着。 万幸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忍不住小大人般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陈晓白侧过头,眯着眼睛看向坐在前面横杆上的万幸。 万幸叉着腿坐,屁股底下这次垫了特别厚实的衣裳,一点都不硌得慌,闻言说道,“娘,村里大伯大婶真奇怪。” “咋奇怪了?”陈晓白问。 “嗯……”万幸琢磨了一下,说,“前阵子,还都骂我,现在又都夸我。” 刚重生来的时候,这些村民们最常讨论的,就是原主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灾星,又是个什么样的祸害。 又是闹得家宅不宁的,又是祸害人家家的孩子的,好像所有人都跟没脑子一样,全都去吧一个六岁的女娃娃当成了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一般。 陈晓白闻言也楞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过了会儿,她笑了笑,确实是没法回答这话,只能直接转移话题说,“待会到城里,娘给你买糖人吃!” 万幸还没什么反应,后面被风吹得昏昏欲睡的万志高先乐了。 他眼睛瞪大,喊了一声,“糖!好!” 喊完一声之后,脑袋一歪,又睡过去了。 陈晓白这次没忍住,呵呵笑了起来,小声穿了一路。 自从和陈晓白一起商量过王秀英的事儿之后,王艳红凡事就上了点心。 在对于和王秀英有关系的事情上面,王艳红凡事都留了个心眼,不管是她干什么,都会多注意一些。 但是她本来以为,王秀英怎么也会过两天才会有什么新一轮的动作,可让她没想到的是,都不用等几天,王秀英这就又找上了她。 “要钥匙?”王艳红这下是真的诧异了,不由问道,“嫂子,你要钥匙干啥?” 王秀英笑的一脸和气,双手还捧着一堆布料,说,“这不是娘还剩下了这么好些布料?我瞧着可惜了,去找找娘那有没有啥剩下的,拿出来给接接,还能做点小东西,到时候卖给供销社呢!” 她手里捧着的基本都是些不舍得扔的破布头,平时能用来缝补衣服、或者是纳鞋垫、做些小东西用的,可是这些东西,想要卖给供销社换钱,不说能换多少了,人家都不指定会要的! 心里知道王秀英在打算盘,王艳红心急,又怕让王秀英察觉出什么。 当下她想了想,把钥匙从脖子上取下来,递给王秀英前,又突然缩回手,笑着说,“要不,嫂子,我跟你去取吧?” “你跟着我干啥?”王秀英‘呵呵’一笑,赶紧把钥匙攥在了手里,扭脸就要出门。 走前,她回头看了眼王艳红,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了一瞬,说,“你啊,现在可是咱万家的大功臣呢!” 她着重的在‘大功臣’几个字上狠狠的咬了咬,随后说,“可专心养胎吧,这些费心费劲的活,就给我来做了,反正是做惯了的不是?” 这话说得,让王艳红觉得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 可她一贯性子温吞,等反应过来王秀英这是暗骂她不干活,找机会偷懒的时候,王秀英早就已经掀开帘子走出去了。 有话没能说出口,又给憋回了肚子里的王艳红气的不行,眼眶都红了。 她摸了摸肚子,深吸了几口气,才看着王秀英拿着钥匙,去了老太太屋里。 王艳红在屋里坐了会儿,脑子里面乱糟糟的。 ——她就在这这么看着? 那肯定是不行的。 这么看着,等王秀英出来的时候,绝对已经都把钱给藏好了,她肯定是找不着的。 再说了,老太太屋里只有壁橱是上了锁的,王秀英钥匙把钱随便塞个地方,回头趁没人的时候,再过去取,那她也发现不了。 毕竟,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千日抓贼的? 想到这里,王艳红咬咬牙,干脆捧着肚子,从床上站了起来。 她还是得去看看。 不把王秀英给抓包的话,这事儿肯定要没完。 她没有进门,而是像上次一样,慢慢的走到了窗户边上。 老太太的窗户冬天也能打开,对着一个死角上,冬天了能透透气,会让老太太觉得身体舒服。 只是从窗户口上,却能看到屋里大半的位置。王艳红没从大门进去,就是因为门会有声音,会被里头的人发现。 只见里头的王秀英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壁橱边,毫无犹豫的找出了其中一把铜黄色的钥匙,对准钥匙扣就插了进去。 王秀英做贼心虚,明明屋里没人,还是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才把锁给打开。 她看着里头的钱,眼睛都在发光了。 ——这些钱,要都是自己的多好?! 就是不知道老太太这次死了没,她要是死了,这些钱,她就是全都拿走了,那也没人会知道! 一千多块钱啊,再加上这房子、加上家里那些大东西,分家之后,她们二房能过的多逍遥? 王秀英舔舔唇,只觉得现在的嘴巴都发干。 她想全都拿走,但是又担心老太太死不了,万一发现了去报警,她让那警察抓了可咋办? 还是得等等,只要等到老太太死了,这一分家,啥都好说了。 想到此,王秀英看着盒子里的钱,就觉得那简直要是自己的了。 可是她上次才拿了块四百块,这次想拿,却又不敢拿多了。 最终,想了想,从里头数了数,拿出了十几块钱,有零有整的,不容易被发现。 ——钱是不多,但是这老太太不是说分房吃饭吗? 她让她分房吃饭,前几天欠给二房的肉,她这次上集市上全都补回来! 先去熟食店买一只鸡,再去国营饭店去吃牛肉汤!再来俩肉包子,汤面条! 王秀英想到这里,乐滋滋的把钱收起来,抚摸着钥匙的时候,眼珠忽然一转。 她还得去找铁匠配把钥匙。 想到这里,她嘴里念念叨叨的,“不能只配老太太的屋里的,还得配上我屋头的,避免让人发现了……” 王秀英一边嘟囔着,一边把钱盒子给扣上。 可就在她拿出钥匙打算把盒子给锁上的那一瞬间,目光忽然对上了一双在窗户角落的眼睛。 王秀英登时吓得嘴唇发白,强烈的心虚、恐惧瞬间笼罩住了她,“啊——!!!!” 一阵惨叫声传来,王秀英的手一个不稳当,手里的钱盒子应声掉在了地上,在土地上也发出了‘丁玲桄榔’的声音。 里头零碎的纸钞,毛票掉在地上,有些飞了好远才落下,有些硬币直接滚出去了! 王艳红也给王秀英吓得不轻,往后踉跄两步跌倒在地上,当下就觉得腹部一阵剧痛。 王秀英回过神来,慌了神,无助的看了一眼屋里。 已经故去的老爷子的黑白照片还挂在正中间,正死气沉沉的盯着一双黑色的眼睛看她。 王秀英突然浑身上下打了个寒颤,几乎是浑身哆嗦着,扶着一边的柜子站了起来。 这一刻,她满脑子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绝对不能让王艳红说出去,绝对不能让她说出去! 否则,她一说出去,这辈子自己就彻底翻不了身了! 老娘在医院住院的时候,她这个当二儿媳妇的,不去医院看顾老人,在家里翻箱倒柜的偷钱! 如果张敏静没死,再醒过来,一对那个钱数,不就知道她拿了钱了? 屋里那么多钱都得收拾,王秀英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就剩下了一个念头,得让王艳红闭嘴! 忽然间,她绕到了后屋,看着捂着肚子,躺在地上开始哀嚎的王艳红,脸上突兀的,出现了一抹极其诡异又狰狞的笑容。 王秀英举起双手,一瞬间,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几乎是飞身就扑向了王艳红! 她双手狠狠的掐着王艳红的脖子,双眼几乎充斥着血色,嘴里发了狠的念念叨叨,“死去吧,死去吧……” 而这阵子,一直因为上次的事情,而特意密切注意着王秀英的万胜利听见惨叫声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他当下吓傻了,目眦欲裂的喊了一声,“娘——!!!快住手,你干啥呢——!” 而王秀英早就丧失理智红了双眼,对这一声喊叫充耳不闻,手上更是发了死力气! 第43章 这次再去医院的时候, 老太太已经醒过来了。 只是她的嗓子因为发烧的缘故,显得格外的沙哑破碎,说话间嗓子里头也像是卡着什么东西, 时不时就要咳嗽一声。 万幸一进门就听见了张敏静在那咳嗽,然而万忠军一个五大三粗从没照顾过人的汉子,在那蹲在窗户边,什么都不干,手里攥着烟枪摸, 不知道在想什么。 万幸唇角一抽, 看了看落在了后面的陈晓白, ‘哒哒哒’的迈着小步子,走到了张敏静边上,给她扶起来之后,倒了杯水。 茶缸里还有她们走前留下的半缸水,凉透了没法入口,再加上新的热水兑进去,正好能中和一下。 张敏静几乎是牛饮一样,狠狠的喝了两口, 才被万幸拿着缸子远离了些, “奶,慢点喝, 慢点喝。” 张敏静大约是真的渴极了, 喝完之后胸膛上上下下大大的起伏很久, 这才喘匀了一口气。 万忠军这才回过头, “娘,渴了?” 张敏静有气无力的瞥了他一眼,啥话都没说。 万忠军讪笑两声,“我这不是看着你那缸子里有水……” 万幸捧着缸子把水倒到了一边的盆子里面,奶声奶气的说,“二伯父,缸子里的水好凉的,奶和了要拉肚子,更咳嗽的厉害。” 不少人听见这么一阵清脆的声音,不由转过了头。 旋即看着万幸憋红脸捧着那个有她半人高的热水瓶,撅着屁股颤巍巍的给张敏静倒水,不由都羡慕。 虽说在农村五六岁的娃娃也不算小了,能招呼着给家里帮点小忙了,但是哪家的孩子不得是三催四请的才愿意动一动的? 这宝丫虽说是年纪小,可那股眼力劲儿和精神头儿,就不是别家孩子能比的。 张敏静喝了水,坐起来之后,问万幸,“你爹娘呢?” “都来啦。”万幸眨眨眼,正巧门被一个小胖墩儿给挤开,万志高挺着小肚子,手里把一个糖人举高高的就窜了进来。 他到了病房里面,气喘吁吁的说,“宝、宝姐等等我……嗯?奶!” 小家伙终于看见了张敏静,一溜烟的冲过去,把手里的糖人举高,喜滋滋的说,“奶吃糖!可甜了!” 张敏静眼睛弯起来了,“馋嘴猫,乱花钱。” 后面的话是给陈晓白和跟着进来的万中华说的,虽然是在谴责,可那嘴上说的话和表情,还真是让人察觉不出指责的意思来。 万幸耸耸肩,摸了摸万志高的大脑袋,特别严肃的说,“你自己吃,奶生病呢,不能吃这个,太甜的东西齁嗓子。” 万志高懵懵懂懂的把糖收回去,被万幸拽着手塞到了嘴里。 张敏静从善如流的把手中途转向,改而摸了摸万志高的头。 万幸冲她呲牙乐。 医院虽然能打饭,但是得额外收钱,一般人家也吃不起这个。 陈晓白进来之后就忙忙碌碌的把东西全都给拿了出来,他们到这之后都快晌午了,正赶上吃午饭。 张敏静本身早上就只吃了两个剩下的窝头,伴着水咽下去的,这会儿早就饿了。 一闻见那股清香扑鼻的味道,她的肚子就不由‘咕噜噜’的叫了起来,嘴里都开始分泌出了口水。 “可是做了鱼汤啊?”张敏静有点心疼。 “是呢娘。”陈晓白把一块实打实的鱼肉夹出来,又给张敏静拿了家里唯一剩下的白面馍放在一边,说道,“左右这鱼都放了怪久了,再不吃也不好吃了,你生着病,吃点鱼肉补补身体。” 张敏静哪儿能看不出陈晓白把一整条鱼最好的部分全都给她盛出来了? 觉得心里熨帖的同时,张敏静还是忍不住嘴上戳人,“下次别这么浪费了,娘喜欢吃鱼头鱼尾巴,有滋味……” 一句熟悉的话语让万幸一愣,视线一阵的茫然,忽然想到了上一世去世的院长爷爷。 她是唯一一个不主动站在人前,求着人家收养的小姑娘。 院长爷爷也没逼她,加上政1府的补助,让她虽然磕绊,可却也顺利的上了大学。 小时候能开荤的时间不多,可每一次院长都是把最精细的地方留给他们吃的。 鱼只吃鱼尾,鸡肉只吃鸡头和屁股……但凡有些营养的,他都先顾着她们这些无父无母的小孩子。 万幸捏了捏虎口,抿着唇,把那阵涌上的泪意给咽下去。 这时候,门被打开,出去打饭的刘国有一进来就闻见了那股香味。 昨天这屋里有两个出院的病人,因此病号不多,也就更显得鱼香味更加的浓郁,别提旁边几个啃着窝窝头食不下咽的病号,就连他这个刚在食堂吃饱的都有点受不住了。 不过他也没好意思过去蹭,扶着后面一起出去遛弯的老人进去,笑着说,“爸,您今儿就受累了,劳烦惦记着鱼肉吃干馍。” 后头进来的老人失笑,闻着那味儿倒也是真饿。 张敏静在这也呆了一阵子,心知这人的身份不一般。 如果是换作平常人,这会儿早就已经拿着鱼肉上去巴结了——可张敏静并没有,不光没有,在发觉刘国有进来之后,她甚至更加的沉默了。 万幸察觉到了张敏静的不正常,然而却并不太知道到底为什么——原书之中,只说张敏静直到去世都有一个硕大的遗憾,这个老人身上带了一个背负了一辈子的谜团,可却最终都没能解开。 也是因为这个,让万幸对张敏静一直都很好奇,包括对那位去世了的祖父都好奇的要命。 可是老一辈的过往,在这个年代下,想要了解,除非是从他们口中得知,否则还真的难。 毕竟在这个没有照片、没有视频,甚至就连纸笔都稀缺的年代里面,根本就没法子能找到她们过往的蛛丝马迹的。 或者有时间,她可以从老太太屋里入手? 万幸摸摸下巴,想到了老太太不准人碰的壁橱。 刚想起壁橱,万幸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忘记了什么东西。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万幸甩甩脑袋,凑到了刘念白那边,笑眯眯的说,“爷爷,你吃的啥呀。” 刘念白把碗侧了侧,说道,“咸菜。” 他吃的香,却没注意到刘国有脸上一闪而逝的愧疚。 万幸笑眯眯的点点头,“我娘今天给奶做了鱼吃,还有一块,放到晚上该坏了,给你吃吧爷爷。” 说完,不等刘念白拒绝,万幸就把剩下的缸子给放在了他柜子上。 陈晓白来不及阻止,也不好意思再要回去,当下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万幸蹦跶着回到了张敏静窗边去逗万志高——小孩儿看医院地板上的花纹看出了神,正撅着屁股,在那用两根手指头蹦跶着,当跳格子一样的玩呢。 此情此景正是一派温馨,刘念白看着,却不由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刘国有正在那翻看着一些东西,红白条子夹杂,抬头的时候就看见了刘念白一脸怅然若失的模样,不由问道,“爸,怎么了?” 刘念白摇摇头,苍老的脸上有些许对于岁月的不舍,旋即笑着说,“没什么,人老啦。” 人老了,对于这些才更舍不得了。 明明只是住个医院,从前也一年总有几个月的时间在床上躺着,可那时候意气风发,和现在被岁月磋磨的自己总是不一样。 前面的两个小孩子的欢声笑语笼罩着屋里,给这沉沉的氛围瞬间打破,刘念白甚至都有些舍不得。 说到这里,他不由瞪了一眼黑的像是从煤球堆里头滚出来的儿子,恨铁不成钢的说,“你瞅瞅你,你啥时候能给我生出来个孙女!” 刘国有抬起头,简直是一脸懵逼,“爸,你咋就扯到这上头去了?!” 刘念白气哼哼的塞了一口窝头,颇为理解他已经去世的附近早年间为何总是催他结婚了。 人老了,就总得有个念想,身边太安静了,就总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刘国有摸摸鼻子——他爹都是快四十了才生的他,今年他也就三十多,正当壮年的,他爹是急个啥呢在这? 张敏静吃饱了饭后,就又觉得有些昏昏欲睡了。 她人清醒着,这边也没什么特别需要照顾的,陈晓白收拾好了东西,就道,“那娘,我回去收拾收拾,下午再过来看你。” 张敏静没什么精神的点点头,冲着陈晓白招了招手。 万忠军也跟着一路要回去,收拾一下自己,换一身衣裳再打算重新过去。 来回坐车的钱虽然不贵,但是整日的这么弄也不是个小数目,万忠军算了一下钱,有点赫然的看向了陈晓白和万中华。 他们这一家几个兄弟,也就他家赚的少,穷的揭不开锅。 这一次张敏静住院,开销最多、付出的最多的,其实还是四房。 一路上都沉默着,突然的,万志高眼睛一亮,指着外头一辆开过去的黑色小轿车,兴冲冲的喊,“车!小汽车!车车!” 万幸下意识的往里头看了一眼。 这种汽车在县城都难看见几辆,更别提是回村的山路上了。 万中华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看了一眼之后就收回了视线。 陈晓白低低的问了一声,说道,“也是去接人的?” 万中华沉默的点点头,比划了个手势。 万幸心里了然。 因为时代变迁,早年间因为各种莫须有的罪名而被冤枉的人,近几年几乎全部都被陆续释放了。 有些人熬了过去,有些人则在下放途中就自1杀,亦或是在等待的过程当中郁郁而终。 能熬到现在,又能被顺利释放的人,家里少不得也推了一把劲。 她收回视线,窝在陈晓白怀里有点昏昏欲睡。 陈晓白和农村妇女一直都不一样,身上永远整洁干净。万幸虽然说不上有洁癖,可不少人身上都夹杂着黄色泥块,袖口、胸前都油乎乎的锃亮,她也实在是没法在那种怀抱里头安睡的。 一路上车摇摇晃晃,下了地方之后,一家人骑着车在前头走,万忠军一个人在后头慢悠悠的踩着千层底儿走路。 怪心酸呢。 万幸撇撇嘴,打了个哈欠。 然而走到距离村子老远的地方,他们就看见里头围了一圈的人,不少孩子都盯着一辆黑色的小汽车看,有些胆子大的,已经摸到了车轮子上去了。 陈晓白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到村口之后,他们全都下地走回去,她手里牵着两个孩子,跟着万中华身边问了问,说道,“是来接咱们村的人的?” 万中华点点头,想了想,把车子交给了陈晓白,比划了一下,让她先回去。 陈晓白点点头,知道万中华和那些被关押的人联系颇多,便也没说什么,静静地带着两个孩子往回走。 万幸看着万中华这波澜不惊的模样,摸了摸鼻子,觉得她这个爹怎么有点深藏不露的感觉呢……? 过了会儿,万志高兴冲冲的跑回家。 所有人都围在村口看那辆小轿车,一路上反而没什么人。 也就是因此,在听到万家传来了女人凄厉的哭喊声,和男人愤怒的嘶吼声的时候,包括万幸在内的三个人,全都震惊了。 陈晓白慌慌张张的丢下车子,下意识的先扯住了两个孩子的手,脑海之中第一个反应就是——家里进贼了?! 可是这村子里大家多少都穷得揭不开锅,谁家多出点什么、少点什么也根本都瞒不住,更何况家里基本一直都有人,谁有那胆子,这青天白日的就来家里去偷东西去了?! 万幸挣脱了陈晓白的手,左右一看,从墙角拎起了一根有她胳膊那么粗的木棍。 随后,她面无表情的说,“娘,我听着像是四伯娘和四叔的声音,你快进去看看——!” 陈晓白反应了过来,愣了一瞬之后就往里冲。 万报国出事就算了,可王艳红还大着肚子呢! 十月怀胎,快生产的时候可不能出点什么事儿。 她早年就是生万志高的时候,因为意外导致的难产,后来虽然保住一条命,可自那之后就再也不能生了。 她知道那份苦楚,所以才更着急! 然而陈晓白才刚冲进大门,就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 ——在张敏静正对着大门的房门靠右边的拐角处,万胜利死死的拉着已经有些状似疯狂的王秀英,而万报国正红着眼,脖子上青筋暴露,抱着躺在地上已经失去了神智的王艳红失声痛哭着! 陈晓白双腿一阵阵的发软,看着那一地的血就觉得几乎要窒息,她颤抖着嘴唇,看着那一幕,完全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办了! 万幸脸也白,她怀里抱着被吓傻了,只知道哭的万志高,脑子也空白了一瞬。 旋即她回过头,死命的拽着陈晓白的手,声音凄厉的说道,“娘,你快去把接生婆叫来,去门口——再找跑得快的人去喊孙爷爷!快!耽搁不了了!” 陈晓白被一开始没听见,被万幸又晃了两下才反应过来,腿脚发软的冲出了大门! 老孙头经常在的村子,和接生婆的刚好是同一个村子。 只是想要同时去喊这两个人,中间的必经之路,正好和刚才人群聚集的地方是完全相反的。 万幸抿抿唇,闭了闭眼睛,头一次恨起了这个年代的贫瘠。 这种情况下,就是在和时间夺命,一分一秒都浪费不了。 万胜利惶惶然的看着万幸,死命的拽着还想往王艳红那扑的王秀英,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刻要怎么办。 万幸恨得咬牙——这一幕,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 她捂着万志高的双眼和耳朵,咬牙切齿的对着那头说道,“把你娘给关到屋子里去,看着你弟弟妹妹别让他们给我出房门!” 说完,万幸拽着万志高,冲过去推开了四房的房门。 里面的万海洋看样子刚刚醒过来,脸上还带着睡醒后的懵懂,茫然的看了一圈屋内,视线落在了冲进来的万幸,和哭嚎着的万志高身上。 他眨眨眼,嘴一咧,也想哭了。 万幸唇角一抽,连忙蹲下身,捂住了万志高的嘴巴,不让他哭声往外露,一边死死的盯着他的双眼,沉声说,“小高,别哭了。” 万志高双眼和万幸双眼直直相对,慢慢的,哭声变为了哽咽的声音,渐渐地不哭了。 万幸急的也是团团转,但现在几个大人孩子全都乱成了一锅粥,谁都帮不上忙。 万中华最冷静,可偏偏他回村去看了那些被关在‘牛棚’里的人,陈晓白出去喊稳婆、叫老孙头了,唯一剩下的一个万报国越关心越乱,除了抱着王艳红在那哭,根本就不顶事儿。 真是气死她了! 万幸无语又无奈。 她亲了亲万志高的脸,随后说道,“小高,四伯娘宝宝要生了,这会儿肚子疼,四叔抱着四伯娘哄她呢——” “真、真的?生宝宝了?”万志高眼睛瞪大了一瞬,脑海中方才的记忆一瞬间被万幸强势又坚定的话语给说成了另外一幅画面。 “是!”万幸的声音坚定有声,等万志高彻底不哭了,才说道,“水娃子还小,小高,你是哥哥,你在这看着水娃子,别让他出去,他娘生宝宝了,水娃子肯定着急,你在这看着他,给他吃糖。” 万幸从口袋里摸出了陈晓白在城里给她买的糖,一股脑的全都塞到了万志高手里,说道,“知道了吗?” 万志高郑重的点点头。 万幸松一口气,转身出了门。 然而出门前,她停顿了一下,还是回过身,把房门拉上,给锁了起来。 她宁愿让两个孩子在屋里抱头哭,也不能让他们两个再出去看见那一幕了。 哭一哭瞬间就能忘掉,可那场景,却能深深切切的印在他们脑子里面。 三四岁的孩子,不能这么吓。 万幸冲出屋子,看着万报国脸上恍惚的模样,咬咬牙,先试了试王艳红的鼻息和颈侧的脉动。 脉动强劲有力,估计刚出事没一会儿,手指尖都还是温热的。 “四叔!”万幸扯他。 扯不动。 万幸叉着腰,累的直喘气,撸起袖子,照着万报国脸上就来了两个大耳刮子! ‘啪!’ ‘啪!’ 她左右开弓给他了几下,万报国这才抬起头,双目终于聚焦了起来。 看着他眼睛瞪大,万幸赶忙说道,“你赶紧把四伯娘抱到屋里去——外头太冷了,抱到屋里头,我去喊人,带着四伯娘上镇上医院!” 万报国这才恍然惊醒,一五一十的按照万幸的话照做。 万幸此刻脑子里面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村口停的那辆车千万别走! 否则他们拖着一个孕妇,即便是去村里借到了马车,可时间上面耽误的也快。 这个年代下,孕妇难产无疑是要命,运气好了大人能保住,运气不好了,那就是一尸两命的结果了! 可万幸刚跑出家门,就见后面紧随其后的万报国也抱着王艳红磕磕绊绊的从后面赶了上来。 万幸气的要吐血,“你抱着我四伯娘出来干啥啊!” 万报国早就已经说不出话了,只知道抱着王艳红跟着万幸。 万幸一咬牙,更攥紧了劲儿往前跑,刚跑到拐角,就看到了推着板车的村民,正悠悠的朝着这边走过来。 村民一看见这样子,慌得赶紧迎上去,连声的问,“副队长,这咋回事?咋回事这是?” “我四伯娘……我四伯娘摔了一跤,要生了!”万幸随便编了个借口,说道,“伯伯,我四叔抱着四伯娘跑了一路了,没力气,你帮着我四叔把四伯娘放上车好不好?” “好好好。”汉子连忙上去迎着,跟万报国一起,把王艳红给放上了车去。 万幸没多听,撒丫子往村口赶。 一路上人越少,她就越激动——人少就证明刚才人群没散,人群没散,车就没走! 这一刻她几乎什么都没想,满脑子都是撒丫子狂奔。 对于大人而言,小跑也就十分钟的路程,她拖着一个小孩子的身体,几乎跑到了身体虚软,才终于赶到了人群中。 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万幸老远的就看到了处于人群正中央的万中华,膝盖一软,那一刻,也说不上是为什么,眼泪突然夺眶而出,只来得及远远的喊一声,“爹——!” 第44章 万幸前面不远处,就是在和同村的干部、乡亲们站在一起的万中华。 他们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但是所有人都扎成了一个堆, 围绕着其中一个头发花白,身上穿着老旧的军绿色外套的人, 不停的在说着什么。 万幸的一声几乎声嘶力竭的大喊,其实在他们的耳朵里听着, 完全弱小的像是蚊子哼哼一般。 毕竟万幸跑的时间太久了, 整个气管都‘呼哧呼哧’的火辣辣的疼, 喘气的时候,就连鼻腔都充斥着一股血腥气。 这身体的体质, 可跟她上辈子完全没法比。 万幸扑倒在地之前, 脑子里海乱糟糟的想着——她上辈子上小学的时候可厉害了,五十米短跑的记录,全校女生组她是第一,就用了六秒多。 这一次她跑了几个五十米? 完全不记得了。 一阵恍惚之后, 万幸被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给抱了起来。 过了会儿,有附近住着的乡亲用碗盛了一碗热水端出来, 七嘴八舌的围着万幸说, “咋回事咋回事——后头有狼追?” “啥?有狼?” 说这话的村民, 在说话的当下就开始四下寻找其了趁手的家伙事儿。 这一下,可把周围的人吓得不轻, 一下子人群都散了不少。 万幸也顾不得挑碗是不是干净的, 但还是知道, 极速运动过后的人不宜喝太多的水, 于是只是抿了几口,好歹喘匀一口气,能说话了。 她扯着万中华的手臂,自己都没发现,用的力道已经把万中华黝黑的胳膊掐出了许多的白印。 万中华皱着眉,把万幸抱起来哄,动作显得十分笨拙。 万幸脚丫子跟身子一起用力的扭,终于指着后面说,“爹,四伯娘摔了一跤要生了,快,快把她送医院——!” 万中华一愣,下意识的回头看过去。 只见不远处,万报国和一个村里刚拉货回去的男人几乎不要命一样,两人一前一后,一个拉车、一个推车,把王艳红放在了车上,疯狂的朝这边跑! 他一顿,因为太过着急的缘故,直接用嘴说了出来,可用尽了力气也仅仅只能发出一些微弱的气音。 万幸离得近,能从那无法分辨出的气音当中听出一些话,万中华说的是,“不回屋里把弟妹带出来做什么?” ——她也想知道万报国把人带出来是干什么啊! 然而现在情况不容耽搁,万幸扯着万中华的手,顾不上休息,四下看了看,终于把目光给锁定到了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年人身上。 这些人显然是来接这个老者的,而老者刚才看上去和万中华的关系似乎不错。 从这段时间的相处当中,万幸也大致的了解了一些,在这些人下放过程当中,似乎万中华在农闲的时候,都会去找他们聊天说话。 具体怎么聊,说什么,她不知道,但是大概关系上,就类似于忘年交之类的。 甚至往远了说,可能这些人,本身就认识万中华的父亲,也就是万幸的爷爷也说不准。 “爷爷,爷爷!”万幸一溜烟跑过去,视线不停的回头看。 万报国和那个男人看着距离挺近,可还有一个桥的距离,她们这里在村口,地势高才能看到下面,可下面的万报国是看不着他们的。 老人自然听到了万幸说的那番话,闻言蹲下身,“怎么了?” “您的车——”万幸指着那辆看上去容量颇大的车,说道,“您的这个车,能送我伯娘去镇上医院不能?我伯娘要生了!” 这一下,围观的人才终于知道了到底怎么回事了。 不少人自发的冲过去帮着万报国抬人,一看见王艳红那个样子,不少有经验的妇女先掐着王艳红的人中、虎口的位置,让人努力的保持清醒。 王秀英还看到,之前曾经有过几面之缘,被她送了桃子的老人,迈着颤巍巍的步伐,从家里拿出了一个纸包包裹着的红糖。 随后,她走近了人群,伸出了颤抖的双手,塞到了身边腿脚伶俐,张罗着帮忙的女人身上。 她帮不上什么忙,凑上来只会碍事。 于是,把红糖包交给了别人之后,就握着两只手,站在了最边缘的地方翘首等着。 万幸视线没有多在她的脸上停留,转而继续盯着那个老人看。 老人闻言几乎都没有停顿,就点了点头,负手走到了一边,说,“当然可以。” 万幸松了一口气,看着在不少相亲帮助下已经开始清醒了过来,正惨白着一张脸,强忍疼痛的王艳红被弄上车,只觉得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了一些。 只要人还醒着就行,最怕的就是王艳红醒不过来,导致胎儿直接窒息。 就在一群人忙活着,终于把王艳红送上车的时候,陈晓白那头也终于正好卡着点,带着老孙头从不远处赶来了。 “等等,等等!”万幸眼睛瞬间瞪大,跑到了车前面,把即将发动的车子给拦了下来。 司机从侧边车窗探出个脑袋,气急败坏的看着万幸,差点就要撞上了! “小娃干啥呢!”司机喊了一声。 万幸没工夫理他,“爹——我娘带着孙爷爷来了,你快去接人!” 不光是老孙头,她身边还跟着老早就准备好,打算收拾东西过来的接生大娘。 邻村正巧有人家里头有自行车,听说情况紧急,孕妇摔倒难产了,二话没说就把家里的自行车给拿了出去,走前还塞给了陈晓白一沓子钱。 零零碎碎的毛票,数量不多,可也都是心意。 陈晓白来不及推脱,加上也的确身上的钱不够,赶忙带着老孙头,那边接生的大娘自己骑了一辆车,开始往石桥村狂奔。 紧赶慢赶的终于赶上,老孙头抱着他的白盒子,一脸沉稳,和站在一旁的老人打了个招呼后,随后赶紧上了车。 接生婆从另外一边上去,坐到了王艳红脚裸的位置。 这年代下的车位置就那么狭小,想在车上生产无异于天方夜谭。 从这里开到共设医院,或者是镇上医院,少说都得要二十分钟和半小时左右,万幸叉着腰,急的在原地团团转。 共设医院在他们这附近设立的只有一个小诊所,在那看个头疼感冒的还行,像是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在那无异于是浪费时间。 可这话,她说了也没用啊! 她现在就是个六岁的小屁孩儿,什么话语权都没有——即便是说了,可在这些‘公社大过天’的村民们眼中,共设医院那就已经是个大医院了! 平时他们可都是自己扛过去,要么叫赤脚的! 能叫赤脚大夫的都已经是重病了啊! 可万幸没想到的是,老孙头比她想的有远见多了。 从车窗里,万幸听见老孙头沉声说,“直接送到镇上医院,不在共设医院停留,快!” 说完,他从包里拿出了一小片早就已经腌制好的山参,捏开了王艳红的下颚,把参片给塞了进去。 王艳红一直在强忍疼痛,车上全都是她认识,却并不熟悉的人,双目望去,难免觉得惶恐。 万幸气急败坏的瞪了一眼在旁边慌手慌脚的万报国,一脚蹬上去,恨铁不成钢的喊,“四伯父,你在这还等啥呢,你不跟着我四伯娘一块啊!” 后座塞了赛个人,前面还空着个位置呢! 万报国惊醒,连滚带爬的上了车。 车辆一骑绝尘,万幸看着车辆摇晃的趋势,心想开车的人怕是个老手了,基本都不带晃的。 一直到车开走了,万幸才终于不管不顾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随后,她摸了摸脸,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满脸都是水,都分不清到底是泪还是汗。 经历过这么一波对于这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永远都是平淡掺杂着些琐碎的村民而言,显得格外惊心动魄的事情,不少人到现在都没能回过味儿来。 在村民们闹腾起来之前,万中华和一起赶来送人的大队长和公社书记等人,把人先带回了万家。 万家门庭没什么人,有乡亲倒是想跟过去,但是想着他们家也一团乱,加上大门紧紧地关着,便也没那么没眼色,各自散开了。 不过不少人,都还围绕着刚才的事情热烈的讨论。 万幸能听到的,基本都是女人们在说生孩子如何凶险,在一起说王艳红这一次孩子到底能不能保得住。 万幸也希望能保住,再看那些妇女们,虽然平日了各有嫌隙,可到了这种牵扯到人命的大事面前,也都在由衷的祈祷着,希望王艳红能顺顺利利的生下孩子。 赵建国就在这待着,明知道破除封建迷信,不能求神信佛,可这事儿吧,你说难听点,也是根本就杜绝不了的。 乡民们本身文化就低,不知道什么叫做所谓的‘唯物主义’和‘科学至上’的道理,这种时候,他这个当大队长的,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回头他就要被戳着脊梁骨,说不让村民给王艳红祈福。 那边,万中华带着所有人进了正屋,整个万家就剩下了陈晓白一个能上得了台面的女主人,她倒是有心想多看看万幸,但是现在情况也不太允许。 万幸笑了笑,摆摆手说,“娘,你去吧,我过去看看小高和水娃。” ——还得去看看,被万胜利给拖进了房里的王秀英。 第45章 堂屋里面的人数不算是太多,可也坐的算是满满当当。 冬天冷, 里面烧着炭火盆, 因为招待的都是客人,所以用的都是好炭, 没什么烟气。 万幸等着那边的门关上之后,这才背着手, 慢悠悠的先走到了四房那。 她还是挺担心的, 万志高跟着她一起回来, 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撞上那一幕。 哪怕是万幸想起那一幕,她都觉得心惊。 一个成年女人, 还是一个生育过四个孩子的女人, 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对自己的亲弟妹动手,何况还是在自己的家里。 那个场面,万幸这辈子都没遇到过——两辈子加起来, 她可能见过街头斗殴,见过小偷抢包, 甚至见过警察上街逮捕凶徒。 可没有哪一次, 画面是这么直观的呈现在自己眼前的。 万幸在四房门口站了一会儿, 还是先选择去了一趟三房屋里。 她记得陈晓白平时会把糖之类的东西放置在壁橱上,也不藏着掖着, 毕竟她和万志高都不会去偷拿。 想到偷钱这个事, 万幸眉毛皱了一瞬。 她从里面拿出了两颗奶糖, 随后想了想, 又拿了三个——两个孩子一人一个恐怕不够吃,如果光给他们吃,而她自己不吃的话,小家伙反而要生气。 想到两个小孩子天真可爱的模样,万幸眉眼弯了弯,溜溜达达的迈着小步子,走到了四房门口。 ‘吱呀’一声推开了屋门,万幸探了个脑袋进去。 小孩子是容易忘事的,可也要分什么事情。 有些根深蒂固的,会在他们的脑海当中一直存续下去,甚至可能会成为一辈子都抹不去的阴影。 他们长大后可能会忘记当时都发生了些什么,但是绝对不会忘记那一个画面。 “小高,水娃子。”万幸眨眨眼,回身把大门给关上了。 里面躲在床角落里面,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两个小孩子闻言露出了小脑袋。 黑黝黝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万幸,万幸被他们看的心头一软,拖鞋也爬上了炕上。 鼻尖还能闻到被窝里面水果糖的味道,万幸笑了笑,说,“糖好吃不?” “好吃。”万海洋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脸蛋让被子弄得红通通的,说道,“水果糖真好吃!” 万幸笑着摸了摸他的脸,给了他一个奶糖,说,“姐姐这里还有糖,也给你吃。” 万志高沉默的看着,状态有点不是很对。 万幸有点担心,心想万志高怕还是看见了。 随后,她把万志高抱在怀里,用脸贴着万志高热热的小脑门,轻声的抱着他哄。 过了好一会儿,万志高才动了动身体。 “宝姐。”万志高嘟嘟嘴,小声的嘟嘟囔囔,“四、四伯娘呢?” 听到王艳红的名字,万海洋也瞪大了眼睛。 万幸说道,“四伯娘要生宝宝了,被四伯父送到医院去了,有医生和护士给她生,等他们回来了,就带着弟弟一起回来了。” 万海洋兴高采烈的点点头,撅着小屁股去摸床头上王艳红给孩子做的小衣服。 万幸接过看了一小会儿,看见万志高揉了揉眼睛,便说道,“小高睡会儿吧,水娃子也睡会。” 两个孩子此刻乖巧的让人心疼,闻言二话没说,就顺着万幸的动作钻进了被窝里面。 没一会儿,他们就睡过去了。 看着他们两个恬静的睡颜,万幸沉着脸,又坐了一会儿,打量着外面的天色,听见主屋那边传来了一阵的喧闹声,大概是万忠军回来了,直接进了主屋。 万幸这才出了门。 屋外天色还亮着,几个屋子的房门都紧闭,偌大个万家上下,除了鸡叫的声音和主屋偶尔传来的讨论声之外,几乎听不到任何一点活物的声音。 万幸溜溜达达的,走到了二房门前,举起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叩’ ‘叩叩’ 随着‘吱呀’一声,老旧又腐朽的木门被从内拉开,伴随着王秀英黑沉到甚至有些看上去心思的一张脸。 万幸谨慎的后退了一步。 屋里面,几个孩子排排而坐,脸上都带着惊慌未定的表情。 万胜利表情几乎凝滞,地上凝结了一小片的神色水域,一直在低头流眼泪。 万金龙和万金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而两个人前不久都算是受过惊吓,这会儿更是像是看见了猫的耗子一样,往里面缩了缩。 最小的老幺抓着一个饼啃,浑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万幸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王秀英,半晌,说道,“二伯娘,四伯娘已经被送到医院去了。” 王秀英没说话,表情呆愣,不像是个有思考能力的正常人。 万幸一点都没同情,看着她那身仍然全都是泥巴的衣裳,唇角夹杂着一抹称不上善意的笑容,“二伯父已经回来了,等到家里来的人走后,你最好是想一想,到底要怎么和一家人交代。” 说完之后,万幸愣愣的看了一眼室内,冷着脸走了。 她没话和王秀英多说,纯属浪费口舌。 她倒也不担心王秀英会跑路,毕竟这个时代,像是王秀英这种在乡村生长了一辈子,又被万家给养叼了的女人,即便是想要离家出走,距离最远的,也不过就是她的娘家。 可王秀英的娘家对她的态度相当一般,即便是回去,也仍旧是要受到一番冷落,而不会拥有什么父母关爱和哥哥疼宠。 这件事情,必定会闹得万家满城风雨。 他们虽然对外说是王艳红自己摔了一跤,可这纸总是包不住火的——陈晓白绝对不会容许一个会害人性命的□□住在她们旁边,至于四房,就更不用提了。 王眼红现在生死未卜,弄不好就是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万幸丝毫都不怀疑,如果王艳红真的有什么意外,那万报国可能直接让王秀英赔命都是有可能的。 陈芝麻烂谷子的一些小事,就因为王秀英一时之间的鬼迷心窍,结果在被发现之后恼羞成怒,居然激动到要去杀1人。 这么在家里待着也不是个事儿,万幸在四房又待了会儿,心知主屋的那群人如果等不到王艳红他们回来怕是走不了的,干脆就哪都没去。 等她一觉醒来,外面天色都已经蒙蒙黑了。 万海洋一觉睡醒,说什么都不肯再继续睡,万幸无奈,又不想让他在院子里待,万一碰见王秀英就不好了。 干脆一合计,把两个小家伙带出去玩了。 不过天色太晚,万幸担心万海洋这小家伙一个不注意,自己生出什么去找王艳红的念头,出门之前,特意找了根粗长的绳子,在万海洋腰上绑住了,自己则牵着绳子的另外一头,在后面慢悠悠的走。 万志高看着好玩,又找了根绳子,蹦跶了半天,缠着万幸给他也绑上了。 万幸:“……” 怎么总有一种两手牵了两只撒欢的小奶狗似的错觉? “好了好了,你俩别跑了。”万幸笑弯了眼睛,被他俩拖着走,整个身体的重心都要往后仰。 小孩子蛮力也大得很,万海洋和万志高都没这么玩过,总觉得被万幸牵着跑可有意思。 当下,听见万幸这么句话,他们不光没停,反而更加的有冲劲了! 万幸在后边一边笑一边牵着绳子走,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村子里那条比较偏僻的空地上。 空地的边上,连接的就是先前的那条水沟,里面仍然是干燥的,下面有不少的土。 万幸看着那条土沟,摸了摸下巴,打算再去底下挖点药草出来。 这一次,她倒不是为了卖钱,而是把这些药材直接交给老孙头,当额外的感谢了。 毕竟那一把老骨头的,被陈晓白接过来,一路从邻村晃悠着到了石桥村,就算是距离不远,这一路也够颠簸的。 弄点药草,让他心里舒坦点。 想到这里,万幸一乐,拍拍手,想着有两个孩子的关系,从远处比较平缓的土坡那边下去。 两个小家伙像是发现了什么新世界,完全忘记了白天的紧张害怕,揣着小手手,跟在万幸的屁股后面紧张的不行。 天色只是有些蒙蒙黑,但是冬天黑的快,估计再过不了二十分钟就要全黑下去了。 因为知道具体位置在那,万幸这一次没费什么功夫的就找到了地方。 她手里拿着一个小镰刀,是家里之前坏了的那个,手抓的木杖的位置直接劈开了,正巧小孩子也能用。 两个小的身上背着小背篓,样子虎头虎脑的,跟在万幸后面乱捡一通,看见什么都说‘药药药’。 这一连声的‘药药药’喊的十分的有节奏,万幸手里的镰刀都差点拿不稳,听得直想乐。 不过俩孩子不在难受,出来这一趟也是值得的。 上一次采药的地方被轻松找到,借着迷迷糊糊的光线,万幸把那个地方的土破开,这一次,打算往深处挖,最好是能挖出来一些大的。 这样再送给老孙头的话,也能更显得她们有诚意。 然而万幸一伸手,就发现从刚才她刨的那个小洞里面,摸出了一个硬呼呼的,看上去像是报纸和油纸重重包起来的包裹。 第46章 【一更】 “是啥呀!”万志高嘴里塞着个糖, 眼巴巴的就要凑上来开始看,好奇的声音藏都藏不住。 万幸面不改色的给那个小油纸包裹扔到自己的篓子里面, 歪头想了想,这样是不是不道德。 过了会儿,她咧嘴笑了——管他的道德不道德的,这年头, 谁家来路正当的钱不藏在自己家里,会给放到这土沟里头来的? 就算是藏的再严实,万一哪天土沟被挖开了, 那不还是要被人发现? 而且外头用了油纸包裹一层又一层,里头可还用着报纸跟一些防渗水的东西保护着,一看就是没打算短放的。 她们家都揭不开锅了,这不义之财就帮着代领了,挺好的! 刚才她拿在手里的时候, 可用手下意识的晃了晃——里头‘叮铃桄榔’的会响呢,听声音就像是钱。 万志高想知道里头是什么,凑着脑袋过去看。万海洋这时候正会学舌呢,两三岁的孩子, 好的不学就喜欢学坏的, 万志高一哼唧,也跟着开始哼唧起来。 万幸往后瞅了一眼。 万志高眨眨眼睛, 摸了摸肚子, 乖了。 万海洋在那用屁股蹭树叶蹭的也正起劲, 看见万志高不吭声了, 也跟着一起不吭声了。 乖得像是个鹌鹑一样。 万星满意了,开始跟他们说,“你们俩过来,我这里发现了好大一片的药。” 这年代的药片极少会有黄色糖衣包装的,大多数的孩子最喜欢吃的,就是上学的时候会发的打虫药。 只有那个药是甜的,有些孩子吃完了还会偷偷摸摸的再去吃几个。 因此,对于其他的药物来说,一般还是畏惧偏多——毕竟小孩儿谁都不喜欢吃药。 但是如果是挖药草出去卖的话,那就另算了,一个比一个开心。 闻言,万志高和万海洋一阵欢呼,全都拥上去,大脑袋互相挤着,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 虫子最喜欢昼伏夜出,好在现在是冬季。 万幸有点庆幸,毕竟在这种算得上是深山老林的地方,包括蚊虫在内的毒虫,全都又毒又大只,吓人得很。 她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害怕虫子,尤其是腿多的和没腿的。 最终,三个孩子满载而归,这一次的数量,比上次的多了两倍不止! 不过万幸走前也回头看了看,像是天麻这种习性喜欢生长在潮湿环境下,腐殖质比较厚重地方的药材,不是不难找,但是很难找到精品。 她也是瞎猫遇见死耗子,找到了一片野天麻群,品相还都不错,可下一次就不一定能再遇上这么好的了。 万幸揣起东西,把两个小的牵上来,悠悠哒哒的准备回家。 老远的,在村口她们看到了一个人。 ——万忠军。 万忠军这会儿看着颓丧得很,一个人坐在树底下,老烟枪明明灭灭的频率相当的均匀,代表着主人此刻绝对难平的心境。 估摸着是回去的时候知道什么了,可屋里头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一没办法发怒,二没办法挽回,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憋屈的一个人出来。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看见三个孩子在回去的路上,万忠军收起了烟枪,背着手站起来。 万幸和恰到好处的后退了一步,脸上有些惊魂未定的模样,她要火上再浇一把油。 万志高下午的记忆重新被燃起,虽然不至于再吓得嚎啕大哭,可也傻在那了。 也幸亏夜晚遮挡住了视线,让万海洋看万志高的时候,看的并不是那么的真切,否则还得有一阵子要哭。 万忠军刚想上前的动作僵直在了那里,一瞬间,什么心思都有。 冷风一过,鸡皮疙瘩积了他一身,万忠军搓了搓胳膊,只觉得脸白的跟纸一样。 他平日在村里是最爱面子的那一个,可这一次,婆娘上赶着让他没脸,如果这事儿敢闹出去,他绝对就成了整个村子的笑话了。 连婆娘都看不住的男人,以后他还咋立足? 看着三个孩子紧紧贴着走过去,万忠军又闷头吸了一大口烟,愁的像是苍老了十几岁。 * 回屋之后,万幸就把东西全都放到了屋里去了。 打发了万志高和万海洋去四房玩后,万幸一个人把之前藏进去的油纸包裹给打开了。 外面的一层油纸上全是泥土腥味,包的又严实又厚。 这年头什么都是稀罕物,油纸能一次又一次的反复利用,虽然价钱不贵,可那也是得用钱才能买到的。 对于农民而言,最难拿到的就是钱了,不少人家得的粮食刚刚够吃,哪来的余粮去换钱去? 重重的油纸打开,万幸叠好之后放在了一边,里面是用报纸、干草混杂的包裹,看样子是很惊喜的弄过,里面装的东西一丁点都没有露出来。 好半天,万幸才终于把那层包装给打开——里面装的东西,果然是钱! 而且目前还不知道这钱到底有多少,可那厚重的数量,让万幸都惊到了。 整个石桥村,能拿出这么大一笔钱的,都有谁? 石桥村虽然不贫穷,甚至生活的总体算不错,但是也绝对说不上是富裕啊。 万幸抱着钱,借着窗户上照进来的丁点的月光,把钱给数了一遍又一遍。 虽然小毛票最后加的时候可能出错,但是整钱却是明明白白——一共快要四百块去。 四百块钱是什么概念? 万幸算了一下,四百块钱,可以在农村盖一栋相当好的楼了。 如果盖得是土屋,那就按照麦秸秆和芦苇杆五分钱一公斤的价钱,一个房子得收个小几百斤的,几块钱的活,都有人上赶着抢着来。 于是万幸抿唇想了想,把那些钱规整完毕,用了一个小盒子装着,四下搜寻了一下,在三房的屋角处开始挖坑。 藏钱当然要藏到自家的地方去,屋里的地面都被踩的又平整又结实,想掘土都掘不开,只有墙角这样没什么人会过去踩的地方,才能挖出来一个坑,用来藏东西。 这么多钱,她可得好好的给藏起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 晚间,下午过来万家做客的客人,被赵建国给请到了大队上休息,顺带把万中华一起给拐走了。 陈晓白回来的时候,满脸都是激动的神色,揽着万幸的肩膀说道,“宝丫,那居然是京都大学的教授——他可是中文学教授啊!” 万幸点点头,“哦……教授啊。” 难怪能这么早就出去呢。 这年头的人十分念旧,并且顾念着师生情和同学情,毕竟不管出什么事儿,都有可能会是连襟。 热情是这个年代下最特有的一种特质。 听见万幸这么没状态的符合,陈晓白也没在意,念念叨叨的说,“嗨,也是,你哪会知道什么是教授啊……” 万幸嘟嘟嘴——她当然知道了好不好。 然而显然这时候没法解释,毕竟教授这个词汇,在村里还真的不普及。 这可不是她能用‘在小学边玩的时候,听老师说的’之类的话给歪曲过去的事儿了。 万幸耸耸肩,哒哒的跑过去,说道,“娘,我刚才在村口看见二伯父了,他咋不回家啊?” 陈晓白脸上亢奋的神情一缓,叹了口气,脸上带了些许的忧色,“他也回不来啊。” 家里四处都是人,他回来也没法面对自己的孩子老婆,打不能当着家里有大人物的面儿打——毕竟大队长、大队,公社书记,就连这边的村长全都过来了,如果真的敢闹出来,那可就不是他们一家人的小事了。 闹不好,他们万家会被当典型批斗的。 因为妯娌关系就要害一个妇人一尸两命,万家上下都难脱得了干系,何况万报国还是刚刚竞选上副大队长的人? 多少双眼睛就等着看他犯错误,好取而代之呢。 今天下午,他们一起合力说,是因为王艳红摔了一跤,被他们齐心合力、有条不紊的送上车,再送进医院的时候,已经让那些当官的夸奖了一番。 先不提当时心境如何,可这件事情的真相,他们是必须得给瞒住的。 但是就算是给瞒住了,可王秀英该受到的惩罚,那也一点都不能少! 想到这里,陈晓白忽然眼珠一动,脸上终于带了点喜色。 她摸了摸万幸的头,闻声的说道,“宝丫,今儿个那个教授伯伯专门跟你爹夸你呢。” 万幸仰着小脑袋,不知不觉的挺起了小胸脯。 她努力的让自己变得不在意,然而小动作全然已经出卖了她,“夸我什么呀?” “夸你厉害呢!”陈晓白活灵活现的模仿了一下那位教授的语境和状态动作,说,“他不光夸你临危不乱,还夸你安排事情井井有条,一看就是经历过大场面的小姑娘,将来肯定是能被推荐上大学的料!” 万幸闻言一点都不虚心的全部接受。 但是看着陈晓白兴高采烈地脸,万幸也在纠结的同时表示十分的遗憾——再过不了几年,小学制度就会重新恢复到六年制度,且不再经由推荐上大学,而是要恢复高考了。 她虽然挺喜欢学习的,同样的知识重来一遍也就当做是温习,可和一群小萝卜头一起上小学…… 万幸瞅瞅唇角,开始发愁,自己要怎么才能做得比较低龄化,低调的当一个不低调的学霸呢? “要说你来年也得上小学了呢……”陈晓白絮絮叨叨的揭开了锅盖子,里面是香喷喷的米粥。 因为万中华去了外头,自然有他的好吃好喝的,剩下的母子三个,带着万海洋,干脆就随随便便吃吃了。 窝头咸菜稀米粥,晚餐标配,陈晓白为了安抚孩子,所以特意小心翼翼的拌了两滴香油,几个孩子简直口水都要泛滥了,吃的也乐呵。 过了会儿,吃的正起劲的万海洋突然打了个哈欠,眨着一双懵懂又无辜的眼睛说,“三伯娘,天都黑了,我娘啥时候才能回家啊?” 第47章 【双更】 两个小的今天怕是真的累得不轻, 一整天神经都是紧绷着的。 万海洋好歹是睡了一会儿,这会儿虽然困, 可也能撑得住,顶多就是打个哈欠。 一边的万志高早就已经不行了,屋里过了夜开始暖和了起来,陈晓白更是把主屋那边没烧完的碳火盆端了进来, 都不用穿外面那层厚厚的棉袄,几个孩子、一个大人聚在小桌子上,喝着热滚滚的汤, 身上也都是暖洋洋的。 这一暖和起来,可不就开始困了。 万志高已经开始小鸡啄米的点头了,可他又想吃,但是又实在是太疲惫,口水一直往下流,手也不停的往嘴里送,可就是没劲儿去咬。 这一幕给万幸看见笑的不行,连忙拍拍身边的陈晓白去看他。 陈晓白这一看也被逗乐了, 不由‘噗嗤’一笑。 万海洋的问题没人回答,迷茫的跟着万幸和陈晓白转移视线,落到万志高身上的时候,也偷偷的捂着嘴笑了。 “哥哥傻了叭唧。”万海洋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万幸忍不住点头,“是挺傻的。” 陈晓白刮了一下她鼻梁, 嗔怪的说道, “哪有这么说自己弟弟的?” 万幸‘嘿嘿’一笑, 没当回事。 陈晓白这才跟一边的万海洋说,“你娘今晚回不来呢,弟弟生出来之后得在医院,让大夫和护士照顾,不然会生病。” 万海洋听得一愣一愣的。 陈晓白继续说,这次脸上也有了些不确定和忐忑,“等明一早,伯娘就带着你上医院去找你娘,好不好?” 万海洋重重的一点头。 万幸扯了扯陈晓白的袖子,帮着她一起收碗筷,出门之后才说,“娘,你知道四伯娘被送到哪个医院去了吗?” “不知道。”陈晓白摸了摸万幸的脑袋,说,“明早去公社医院问问,那里有电话,可以借用,到时候打医院电话问问,不就知道了?” 万幸一点头,她倒是把电话这茬给忘记了。 不过虽然有电话,但是公社医院的电话恐怕也是难借给她们用的。 但是今天下午王艳红的事情估计没两天就要传遍整个村子了,到那个时候,估计她们再借用会方便得多。 “明天还是去找队长伯伯写个条子吧?”万幸眨巴着眼睛,往洗碗的盆子里面盛了一瓢热水,又搅拌了一下之后,才说道,“不然人家不给咱们的话咋办呀?” 陈晓白只是略微一迟疑,便点头答应了。 这倒也是个传统,如果谁家有事真的需要用到公社电话的,队长是有权限开条子的。 “行,那宝丫,你明早跟着娘跑一趟,去找队长开条子。” “行啊。”万幸大大方方一点头,挽起袖子就打算坐那开始干活。 陈晓白连忙把她给捞起来,像是拎小鸡仔似的给万幸轻巧的扔到了外面,“你那小胳膊小腿的可别刷碗了,这要是给弄烂了,看你奶回来不得揍你屁股!” 这里面泡的,除了他们平时吃饭用的铁瓷碗之外,还有不少瓷碗,都是逢年过节,或者是家里来了客人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否则打碎一个那就是得用钱买的,谁家平时吃饭舍得用啊,万一坏了,那不得心疼死? 万幸摸摸鼻子,“那好吧。” 上辈子多少人求着她干活她不想干,这辈子自己想干点活吧……这都还没干呢,就要被人嫌弃了。 * 万忠军晚上没有回来。 这还是万幸听到晚上起夜的万金龙和万金凤嘟嘟囔囔的时候说的悄悄话,他在问他爹去哪了。 万金凤自然也不知道她爹去哪了,甚至她现在根本都不知道下午王秀英到底干了什么。 主屋门边的那一片血迹,下午的时候就被回家的陈晓白给铲平了,除了土色和周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之外,完全看不出那里曾经有过血渍。 万幸躺在床上打个哈欠,心里想着明天一早就要出门,居然睡得又沉又快。 这一晚上没做梦,万幸睡得很沉,只是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才发觉胳膊和腿都酸软的很,如果有大幅度的动作,还很疼。 她活动了一会儿,才感觉那股酸软又疼痛的感觉稍微去掉了些许。 陈晓白看见了,过来就给她揉腿揉胳膊。 万幸坐在床上,听着陈晓白絮絮叨叨的念念有词,眼睛却弯了起来。 万海洋昨天在他们床上睡的,一大早起来居然没尿床,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在床上摸了好久。 万幸突然庆幸,还好万志高也不尿床,不然这滋味儿可也是相当的不好受了。 一家人收拾整齐准备出发,临出发前,万幸回头看了看。 二房的房门紧闭,里面也沉沉的死寂一片。 大人的情绪会连带着让孩子也跟着一起消沉,何况昨天万胜利更是亲眼目睹了那一幕,心里受到的刺激恐怕比万志高惨得多得多。 毕竟万志高现在年纪还小,只需要强行诱导一下,完全就可以把事实做一个颠倒,可万胜利不行。 那件事情,说不准会成为他以后一辈子的噩梦。 * 医院的早上是最忙碌又最热闹的,家属该打饭的打饭,该做检查的检查,护士跟着去查房,走廊里面挤得全是人。 万幸好久没感受过这种被人海挤成个夹心烧饼的感觉了,两只手一左一右牵着俩孩子,还怪稀奇。 只不过一抬眼,陈晓白不见了。 万幸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被人塞得满满当当的走道,决定在外头等个十几分钟,等高峰期过了再进去。 她身上有陈晓白以防万一给她塞的钱,数量不多,就一块钱——可一块钱在这个年代,也已经算是巨款了。 怀揣巨款的万宝丫肚子有点饿,她摸了摸自己已经被准时三餐给养叼了的胃,低头看了看两个小家伙,说道,“饿不饿?” 两个小萝卜头齐刷刷的点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万幸,一转不转的。 万幸满意了,说,“等会上楼吃饭。” 万志高瞪大了眼睛,满脸‘你在逗我玩吗’的表情,伸出根小手指,弱弱的戳了戳万幸,小心翼翼的说,“宝姐,你、你不是有钱吗?” 万海洋茫然的跟着一起睁大眼睛。 万幸点点头,“钱要用在刀刃上,懂吗,不能为了填饱肚子就乱花。” 万志高撇撇嘴,想哭。 “今天早上可是有咸菜汤,加了香油的咸菜汤!”万幸捧着脸一起蹲下,口水渐渐开始泛滥。 三个小萝卜头一脸愁苦的蹲在那的模样看的引人发笑。 刘国有捧着一个黑盒子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他站在不远处一乐,对准之后按下了快门。 万幸顺着声音看过去,挑了挑眉毛——照相机?! 这年头,能有照相机的得多有钱啊? “在这蹲着干啥呢?”刘国有走过去,分别摸了摸三个孩子的小脑袋。 万志高之前见过他,一点都不认生,看见他手上拿了个黑咕隆咚的东西,虽然不认识,但却觉得很酷,一下子就问道,“你拿的那是啥啊?” “照相机,好东西!”刘国有晃了晃,但也没给孩子玩。 不过万志高是个很懂礼貌的孩子,知道了是照相机后,也只是露出了些许好奇和羡慕的表情,并没有提出要‘玩一玩’之类的无理要求。 因为那个东西看上去就很贵,弄坏了赔不起。 经由刘国有带路,三个孩子这才顺利的回到了病房门口。 病房里面,陈晓白正着急的团团转,一扭脸发现几个孩子全都回来了,当下松了一口气,说道,“你们几个上哪去了?” “娘,刚才人太多了,没挤进来。”万幸摸了摸鼻子。 两个小的一进来就扑到了张敏静床边上。 万幸一顿,心知不好,然而还不等她阻拦,只听万海洋那个小没脑子的,‘嘟嘟嘟’的就把王艳红生孩子的事儿给一五一十的全都抖落出来了。 万幸一顿。 张敏静顿时瞪大了眼睛,说道,“啥?摔了?咋能会突然摔了?” 老四媳妇可是几个媳妇里头最稳重慢性子的一个人,恨不得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平时做事情也都细心的很。 从怀第一胎的时候,到现在万海洋都长到快三岁了,一丁点儿的事儿都没出过,咋第二胎,临近要生了,突然摔了一跤了? “人有事没事?”张敏静连忙问道。 陈晓白赶紧安抚老人,说道,“电话里头听着像是没事,四弟接的电话,说是生了个大胖小子呢。” 她是报喜不报忧了,虽然孩子是没事,可这一次,王艳红却是大大的伤了元气了,哪怕是顺产的,可到现在都没法下床。 尤其是她脖子上那块触目惊心的手指印,如果让张敏静看见,又哪会猜不到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陈晓白和张敏静这边一边吃饭,一边把事情给按照先前她们商量好的,暂时先给老人说了。 倒不是有意要瞒着,而是张敏静现在还在住院,再一动气,气坏了身子那可就真的划不来了。 更何况,现在还是在医院的病房里面,人多口杂,她也没法说。 张敏静听完陈晓白的话之后,也终于平静了些。 吃完饭后,她也没让陈晓白收拾,直接说道,“你赶紧去看看,人怎么样了。” 她手上还扎着输液的针,瓶子里面还有大半瓶液体,而且滴管开的速度比较慢,一时半会儿的也起不来。 陈晓白闻言点点头,带着三个孩子就出了门。 一出门,她整个人就松懈下来了。 万幸看的好笑,跟着陈晓白亦步亦趋的往妇产科那边走。 医院的面积挺大,妇产科和这边中间隔了一有一段距离。 “娘,四伯父咋不来看看奶啊。”万幸忽然想到。 就连她都想到了的事情,张敏静怎么可能会想不到? 恐怕张敏静早就已经这件事情不一般了,只是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追问,而是选择了装傻。 陈晓白一愣,第一个反应是:“是不是你四伯娘离不开人?快快……” 四个人一起小跑起来,万海洋岁数太小,陈晓白干脆掐着他咯吱窝给抗起来跑了。 万幸要扯着万志高的小手,谁想到万志高还挺倔强。 只见他挺起自己的小肚子,憋足了气跟在陈晓白后头就是一个百米冲刺,直接越过了陈晓白往前冲。 “跑远了——回来!这边!”万幸给她高的差点把早饭给喷出来。 万志高一个急刹,继续憋足气往万幸指的方向狂奔。 * 终于打听到了王艳红所在的病房,几个人一起进去。 冬天生孩子的孕妇挺多,但是王艳红被送出来的时候显然和她们是不一样的,尤其是脖子上面的淤痕,更是让她成为了众多人议论的中心点之一。 其中就有人觉得是不是万报国虐待媳妇,都快生了还对着王艳红又掐又骂的。 正巧走到门口,就听了这么一耳朵的万幸扯扯唇角,觉得现在姑娘们脑洞开的可真大。 几人推开门进去,万海洋跟个小炮弹一样的就冲到了床边上。 可惜他人还没病床高,踮着脚尖才能努力看到王艳红的脸,当下,忍了一整天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声嘶力竭的在那嚎开了,“娘——哇——!” 这一下可坏了,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整个病房瞬间都响起了一片片此起彼伏的哭喊声。 万幸只觉得眼睛仿佛要转成了蚊香,几个妈好不容易哄好了自家的娃,万幸也把那边哭的起劲儿的万海洋给扯到了一边去。 好不容易连哄带骗的才让万海洋停下哭声,又把他抱到了小凳子上看了看王艳红,万海洋这才抹了抹眼泪,不哭了。 王艳红产后相当虚弱,脸色都是惨白的。 陈晓白看了看,就觉得一阵感同身受的痛苦,当下就把身上带来的东西赶紧拿了出来。 “我从家里给你拿了红糖、麦乳精和油炸果子……”陈晓白把特意带来的东西全都放那,给王艳红冲了一杯红糖水。 王艳红虚弱的笑了笑,在她的帮助下,垫着枕头让身体微微抬高了一些,等缓过了劲儿,这才说道,“谢谢嫂子。” 几个妇人不停的打量着陈晓白一行人。 大的漂亮,小的精致,眉眼间也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和那个小男孩儿,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不过小男娃长得更虎头虎脑些,倒是冲淡了些漂亮,长得挺壮实。 有个人就问了,“七床的,这个是你家老大?” 她指的就是先前冲过来哭,这会儿捧着红糖水喝的跟小猪似的万海洋。 王艳红喝了红糖水之后,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有劲了起来。 因为产妇后续的处理问题,她到现在都没进食,不方便的很。 闻言她笑了笑,心情一松,也有力气说话了,“是啊,我家老大。” “哦。”妇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万幸眼珠一转,突然大声的喊道,“四伯娘,早上来的时候,我爹已经去找警察伯伯报案了——害了你的那个坏蛋肯定会被抓到的!” 这一声一出,病房所有人都惊了。 包括陈晓白和王艳红在内。 万幸特认真的解释说,“娘,我爹昨晚走的时候,跟我说,坏人都会被警察叔叔抓走的!” 陈晓白愣愣的点点头,“对……坏人都会被警察叔叔抓走的。” 看来宝丫是以为万中华是去报案去了。 陈晓白一叹,摸了摸她的脑袋。 不过转瞬,她就从万幸的话中想到了另外一层意思。 她打量了一下王艳红脖颈间的紫色痕迹,皱了皱眉,把自己从家里带过来的围巾、头巾、脚套和手套全都拿了出来。 她把东西放在了一边的柜子里,随后说道,“过两天等能出院了,多穿点,可千万别着凉了。你这刚被吓着摔一跤,再月子里受风落下点毛病,四弟可有的心疼的。” 王艳红到底是刚嫁了两三年,都还在蜜里调油的阶段,当下就脸一红,率先拿起了那条颜色素净的围巾围在了脖子上。 她手没力,抬头围围巾这种动作难免牵扯到身上,陈晓白会照顾人,当下就接过了她的动作,帮她把围巾给围上了。 有了遮挡之后,王艳红也觉得自己仿佛瞬间就轻松了很多,终于不用再觉得有人时时刻刻的盯着她的脖子看了。 刚才问话的女人不由又和旁边几个对视了几眼,之后才打量着问,“你之前,是遇着地皮混子了?” 王艳红只腼腆的笑了笑,却没说话。 见状,其他几个也不再追问,然而神色间却满是笃定。 她们倒是没往歪处想——毕竟王艳红可还大着肚子呢,十个月都快生了,贼人再怎么着,总不能是打这块的主意吧? 要说,也只能说是她命不好了。 不过这一下,她们再想想平时跑前跑后的伺候王艳红的万报国,再看看自家沉默不发一言,啥都不知道干的丈夫,又忍不住觉得不平衡。 都是人,咋这差别就这么大呢? 没一会儿,出去打饭的万报国终于回来了。 他手上端着两个缸子,其中一个缸子里面还有一个鸡蛋,鸡蛋在这年头卖的可不便宜,尤其是医院里面的饭。 万幸因此多看了万报国两眼。 王艳红起身,把刚才的事情简单的和万报国说了说。 万报国听了之后,沉默了很久。 在王秀英这件事情上面,他是绝对不可能姑息了的。 没有在事发的第一时间他就去报警,完全是因为现在家里走不开。 上面老人病着,下面孩子还小,不可能离了人,王艳红又出了这事儿,是个实打实的受害者,不能离了他照顾。 否则,早在昨天他反应过来之后,他就该直接去警察局了。 “小红这边我看着呢。”万报国看了眼陈晓白,说道,“大夫说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嫂子受累了,还专门跑这几趟。” “说啥见外的话呢。”陈晓白给王艳红冲麦乳精,香味飘得整个屋子都是。 她不是没看见那几个人羡慕渴求的模样,但是这东西精贵的很,别说是外人了,自家人都不舍得多喝一口的。 就算是她们真的敢开口说尝尝,她都能直接硬气的给拒绝了。 王艳红今天能吃一点流食,万报国特意把鸡蛋给弄碎了放进粥里头,让王艳红慢慢喝。 “水娃饿不饿。”看着王艳红把剩下的自己接过吃,万报国这才回头看向了巴巴的盯着这边的儿子。 万海洋摇了摇头,说,“我跟着我宝姐吃过了。” 万幸一点头,也是为了让万报国放心,把吃的东西也给报了一遍。 就算吃的是咸菜,可那里头也是滴了香油的,也是难得的好东西了,营养丰富的很。 万报国听得也是一阵阵感动鼻酸,真是事到临头了,才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家人。 想到从前无意中听张敏静怀念父亲时听到的那个秘密,万报国就忍不住觉得心里满是怨愤。 然而现在想这些都是徒劳无功,万报国看着陈晓白,说,“娘那边咋样了?” “好着呢。”陈晓白叹了口气,说,“再过几天也能出院回家养着了……只不过弟妹这事儿,我还没跟娘说。” 万报国点点头。 过了会儿,他才沉声说道,“是不能现在告诉她,否则再给吓着,伤身体。” “我也是这么想的。”陈晓白叹了口气。 一下子没什么话说,万幸有点不安的动了动身体。 陈晓白干脆把万幸抱到了腿上坐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背。 万幸低头瞅了一眼光着个屁股蛋儿,努力的把屁股往陈晓白脚上坐的万志高,深深地沉默了。 她其实还挺好奇的,小孩儿大冬天的穿着开裆裤,屁股到底凉不凉? 可惜她是没机会尝试了,毕竟她也过了穿开裆裤的年纪很久、很久了。 等到屋里人稍微多了一点,人开始吵起来的时候,万报国才低声问,“王……王秀英,现在人在哪?” 他已经没喊嫂子了。 陈晓白心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在家里,早上出门的时候,二房那片还没动静。” 床上的王艳红眼睛流露出了担忧的模样。 万报国拍了拍她的手背全做安抚,然而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万家的男人,绝对不是看见老婆受了欺负,还要为了所谓的家庭和睦而忍辱吞声的怂货。 第48章 【一更】 司机是第二天快下午的时候, 才又给他们送回石桥村的。 万幸下了车,看到接到通知,已经在村口等待着的乌泱泱的一大片人, 率先冲向了万中华。 万中华当着众人的面抱起万幸, 和那个头发花白,仍旧穿着一身旧衣服的儒雅男人握了握手。 两人的交情在不言间,陈晓白安安静静的牵着万志高的手, 站在一边没插话。 过了会儿,男人转头看向了万幸。 他的岁数其实已经很大了,头发花白, 脸上的老年斑都已经出现, 沟壑纵横, 比张敏静看上去还要大十几岁的样子。 万幸歪了歪头, 率先问, “爷爷, 您多大啦?” 老人一笑, 声音带着那个年纪下老人独有的磁性与和善,然而他吐字个个字正腔圆,和这里虽然在普及普通话, 可扔带着乡音的人们有本质的区别,“爷爷已经七十六拉。” 七十六了! 高寿老人了。 万幸不由瞪大了眼睛,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据说, 石桥村的牛棚里面, 有一个被关了二十多年的老人。 该不会, 就是眼前这一个吧? 这得是糟了多大的罪,又有多么强大的毅力才能坚持的活到现在的。 万幸简直是肃然起敬。 见她小脸严肃上了不少,老人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不由又想到了先前万幸一个人,几乎是拼了命冲过来的样子。 他也是后来听人提起的,一个六岁的小女娃,遇到人命关天的大事儿了,反倒是比许多的大人都镇定。 陈晓白一个蜜罐子里长大的妇道人家直接傻在了那,而万报国当天关心则乱,整个人都只知道抱着王艳红哭,反倒是万幸,一个人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一切,又能在百忙之中,想到来接他回城的那辆车。 “如果有机会啊,爷爷在京大等你来。”老人笑着摸了摸万幸的头。 万幸闻言沉默了。 她现在还是个小奶娃,而于眼下来说,在这个年代当中,她其实也并不知道究竟做什么才好。 诚然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的时候,是万物蓬勃发展的时候,在那个时代下,it产业兴起,娱乐行业展露,一切的资本壁垒都被打破,也是无数人赚钱的最好时机。 上一世,她有幸活在最好的九十年代,一路拼杀,最终成功问鼎商圈,成为了娱乐产业的龙头女王。 可她却也见证了最脏的一幕。 说不累,那是假的。 也是因此,回到这一切都朴实无华,甚至就连喝水都要去水库挑的七十年代,于万幸而言,反而轻松,如同洗尽繁华后的落日余晖。 “嗯……”万幸谦虚了一下,比较隐晦的表示了一下,“我还小呢爷爷。” 老人一愣,旋即,周圈儿的几个大人全笑开了,“好好好,爷爷一定活到你长大去京大的时候——!” 万幸咧着嘴赔笑了一会儿,看着几个石桥村有名的领导排排站,十分默契的举起右手,一二一的左右摇摆,目送着老人离去。 人群逐渐散开,时间却还早。 一家四口手牵着手回家,有太阳的影子落在身影前方,小不点蹦蹦跳跳的去追。 万幸眨眨眼睛,忽而笑了。 * 进门后,从二房传来的有像是被用力捂住的女人的哭喊和撕心裂肺的闷叫声。 万胜利沉默的站在院子里,看着同样略显呆滞的几个弟妹不发一言,只是在他们要往二房那边走的时候,他会捞着几个人的领子,让他们重新回去院子里,要么就干脆去村子里玩,别在家待着。 万幸多看了他两眼,却没打招呼。 万胜利也像是没看见进来的四个人一样,只是低着头,在不远处的土梯上面抠手。 几人进了屋,陈晓白才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眉眼之间尽是忧愁。 “你说这……”她爬上炕,从窗户缝往外看了一眼,“这都是啥事儿啊。” 万中华也已经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闻言一言不发,眼珠却黑沉沉的。 这事儿,迟早得有个交代。 万幸也一直在等。 这个年代下,一命偿一命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因为各种政策要树里,各种典型被抓捕,因此枪毙的人可谓是近几十年来最多的,如果万家的人选择报警,将事情全部公之于众,那么王秀英被判的罪名绝对不会小。 * 又过了两三天,张敏静、万报国,和王艳红跟两个孩子一起回了村。 这次回村,为了照顾方便孕妇和老人,她们特意雇了一辆县城边儿老乡家的马车。 也是因此,回来的时间晚了些许。 这几天二房可以说是十分的不好过。 几个孩子脸上全然没了笑意,即便是偶尔在家里遇见了,也都是木呆呆的神色,甚至显得有些畏畏缩缩,尤其是小不点,更是看见人就害怕。 万金龙也没了从前嚣张的样子,紧跟在万胜利的屁股后面一刻都不肯离开,前所未有的乖巧。 而万金凤,则没在家里多待,反而是经常在村子里面溜溜达达,不知道在做什么。 万幸没看见过王秀英出门,自然也不知道她被打的怎么样,只知道万忠军有一次出门的时候,带回来了一个老赤脚大夫。 那个赤脚大夫和老孙头关系不错,万幸去找老孙头送药的时候,听见这俩老头在那闲喷。 王秀英被打残废了,一条腿骨头连接筋,就算是接上了,以后也是个跛子。 不光如此,左手小拇指也断了,不知道怎么打的,直接两半,他赶到的时候,王秀英都已经只有出气没进气,废了老大的力气才给人从阎王爷那拉了回去。 老孙头当时听见这话的时候,鼻腔里头喷出两条白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阴阳怪气的回了一句,“这夫妻俩,谁也都甭说谁,就没一个是个好鸟儿。” 万幸对这话深以为然,于是从自己小口袋里面给老孙塞了颗糖——她也是刚发现的,老孙头喜欢吃糖。 还尤其喜欢吃奶糖,为他为啥他也不说,还是后来从赤脚大夫那知道,说老孙头小时候吃奶吃的少,断奶断的早,年轻的时候一直好好地,可老了之后反而总想吃奶,不吃就浑身难受的慌。 可奶这东西,谁也买不起,退而求其次,大白兔奶糖也还能买一买的。 老孙头这么些年看病的积蓄,也差不多就是花在这上头了。 揣着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拎着空的麻布包裹回到家的万幸,正巧就怼上了万家三堂会审的那一幕。 不光是万家的人,赵建国和村里的支书也在。 看来这事儿果然是没法善了了。 里头没孩子在,可万幸毕竟是当事人,观之她也不闪不避的,赵建国也不知道那时候是怎么想的,伸手让万幸进去了。 张敏静看到了,却也没什么表示,只是双眼沉沉的看着下面的王秀英。 她一条腿断了,跪不住,便没什么形象的坐在那。 表情僵硬,双眼也木然,鼻青脸肿的,浑身没一个地方是好的,看着不像是个活人。 万幸面无表情,反而瞪过去看了万忠军一眼。 狗男人还在那苦大仇深的抽烟。 呸,个辣鸡。 万幸收回视线,走到了万中华身边坐下。 还是她爹好。 * “你不会认字儿,自己名字总是会写的。”张敏静坐在堂上,手里拿着的是离婚报告。 她的病已经大好,走到王秀英边儿上,把钢笔递给她,攥在了她的手里,冷冷的说,“写到这儿,从今个以后,你和我们万家就再没什么关系了。” 王秀英愣愣的盯着离婚报告看,视线在屋里所有的人身上转了一圈,最终,把目光落到了在最角落里面,抱着孩子的王艳红身上。 她嘴唇蠕动了两下,却没说什么,又低下头,在右下角磕磕绊绊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万幸挺诧异——这么顺利就签字了? 她坐在万中华怀里面,不用特意仰脖子就能看到全部,离婚证明上写得很清楚,还带了几个经由大队上书记又拟定的几件事情。 王秀英生的四个孩子,和王秀英以后也没一点关系,王秀英净身出户。 而净身出户之后,等待她的,无外乎就是牢狱之灾。 老太太果然还是硬气的。 因为这次性质不同,暂时由大队上派人看着王秀英,还不急着移交到警察局,所以在王秀英签完了字之后,就被带回了二房去。 万幸看着王秀英拖拉着走路的步伐,目光淡淡的,总觉得心头有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可这股预感虽然不好,却又不会让她产生什么危机感。 万幸按了按眉心,转头说道,“队长伯伯,我二伯娘要在警察局住多久啊?” 赵建国一愣,下意识的看向了张敏静。 也算是正巧被万幸问着了,即便是她不问的话,赵建国也打算开始和张敏静商量的了的。 毕竟这件事情,要说大也大,可要说小,也能化小。 王秀英虽然是行凶了,可毕竟王艳红母子平安,没真的出人命,顶多算是个行凶未遂。 再说了,这如果真要打官司,打到最后可能就成了狗皮膏药,谁都断不清的家务事。 赵建国也是去公1安局了解了一下始末,这才决定暂时把王秀英让大队上看着,他好再了解一下经过的。 闻言,他说道,“老师,不是我有意给弟妹开脱,虽然是得判,也得关,但是这事儿吧……关不了多久。” 张敏静沉默了一瞬,看了一眼万报国。 万报国从开始到最后都没什么表示,见张敏静看他,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说,“我相信法律的。” 见此,赵建国也不再继续说什么了。 等到几个官走了之后,万幸出门,才又看了一眼二房。 随后她摸了摸鼻子,干脆回房去了。 左右她看好自己一家人就是,多的她也实在是没那个力气再去管着。 然而让万幸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王秀英不见了。 第49章 【一更】 拖着一条残废的腿, 王秀英即便是真的要跑,也绝对跑不了太远的。 第一个发现王秀英不见的人,还是直到中午都没看见娘, 开始想人了的老幺。 他还太小, 只知道家里的气氛太压抑,说话不敢大声,也知道是娘做错了事情。 可是错的程度, 他不知道,更无法理解,只知道他找不到娘了。 万幸循着孩子哭声过来看了之后, 才发现王秀英不见了。 不光不见了, 看着万忠军后来冲出来时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恐怕还有别的事儿让他气成这幅样子。 一个大活人凭空不见,对于万家的人来说可以算得上是一件大事了。 张敏静捧着一茶缸热水,里面就有万幸先前摘得些冲茶的草药,虽然一开始觉得入口苦涩, 可如果量放的少点,反而有味道。 而且那茶还能去火消炎, 是让老孙头看过的, 正巧和她的气管炎能对症, 多喝了去肺火,对病情有好处。 万幸随手摘的草都能对自己有好处, 这让张敏静觉得心里突然舒服不少。 她又抿了一口, 耷拉着的眼皮抬起了一些, 直直的盯着万忠军,抿了抿唇,说,“我房里的钱,让王秀英给偷走了快五百块钱。” 万忠军一愣,反应过来之后,不可置信的说,“她想跑?” 张敏静神色淡淡的看着他,目光之中是掩藏不了的失望。 那个视线扎的万忠军浑身上下刺得生疼,脸上都火辣辣的。 自小他就是几个兄弟里头最不出色的一个,他娘也不喜欢他。 她婆娘偷了自己老娘这么多钱,现在一个人跑了,他居然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这不是当众扇他的脸吗?! 一家人都要出去找人,这事儿还得和大队上的人说一声,好让人家知道。 万忠军哪有脸去大队上,最后去的人是万报国,陈晓白和万中华一路,出去挨家挨户的问去了。 万幸蹲在那,看着正巧走进来了赵振邦,挑了挑眉毛。 有一阵子没见过赵振邦这孩子了,也不知道突然来这是干什么。 “奶奶!”赵振邦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喊了张敏静。 对这个孩子,张敏静算是又爱又恨的。 他是老师最喜欢的好学生,可同样的,也是不少老师眼中最头疼的问题学生。 上课乖巧是真的乖巧,可下了课之后,也没少干坏事儿。 但赵振邦好歹现在是长大了,懂得分担家务,也有了社会英气小青年的苗头。 张敏静出了门,说,“振邦咋来了?” “我爹让我快点过来找你们呢。”赵振邦说,“英婶子上午去了一趟大队,说是最后回一趟娘家,要给你们家捎带点东西,就去警察局自首。” 毕竟都是知根知底的村民,赵建国也没有不信的道理。 何况王秀英一个女人,也根本就跑不了多远,最后,他还特意找了个大队上的小伙,亲自把王秀英给送去了他娘家的。 张敏静狐疑,“她能有这么好心?” 万家的家务事乱成一团糟,毫无什么头绪,赵振邦闻言笑了笑,没搭腔。 张敏静说那句话也不是为了要去问赵振邦,而是自言自语。 见赵振邦去找一旁的万幸玩去了,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回屋去了。 “小宝丫。”赵振邦走到万幸边上,仗着个子高力气大,直接把万幸给抱了起来。 万幸这段时间已经被抱习惯了,只是被一个半大的孩子抱着,还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扭了扭,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 “你把我放下去。”万幸严肃着小脸。 “好,抱会儿就放。”赵振邦笑嘻嘻的,果真抱了一会儿就把万幸给撒开了。 万幸松一口气,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要不是她现在还手小脚小的,她都要怀疑赵振邦是不是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了。 “你还有事吗?”万幸问道,“我爹娘都不在家,出去找二伯娘去了。” “有事儿啊。”赵振邦乐呵呵一笑,碰了碰万幸肩膀,说,“我之前看见你在那土沟里挖土豆了,今儿早上你二伯娘也去那土沟里了,怎么你们家人都喜欢去那沟里挖土豆去啊?那里的土豆好吃?黄心儿还是青心的?咋一个个的都跑那去挖了?” 万幸皱着眉,“你说什么?” 赵振邦喋喋不休的重复,“挖土豆啊,你二伯娘走的时候,还拿着个包袱专门去那土沟里头,说去挖土豆去了!” 万幸一愣。 坏了,王秀英果然是要跑。 那个沟里面哪有什么土豆?都是野生的天麻。 还有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里面放了足足四五百块钱的包裹。 而王秀英大字不识一个,更别提是会认识这些野生的、又尚未经过处理的药草了。 那些药草扎根在土里,被王秀英藏钱的时候发现了几个,自然会以为那是土豆。 这一次,借着挖点土豆带回娘家的借口,赵建国找的去送她的人,自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以后可能得空了也会去那边挖。 只是那里的钱已经被万幸先一步拿走,而没有拿到钱的王秀英又会做什么? 万幸实在是无从得知。 * 王秀英其实哪儿都没去。 她真正的,坐在了那辆黑色二八自行车的后座上,沉重又缓慢的,还是踏上了回家的路。 她的脚被打残废了,走路一瘸一拐,甚至得用木棍子撑着,才能勉强走动。 自行车虽然快,可墩的也厉害得很,村里的路又到处坑坑洼洼,一路的颠簸,她的腿早就已经疼得不行了,尤其是断了的那一块,更好像骨头都要穿透皮肤整个扎出来。 前面骑车的人,对她也没个好脸。 在石桥村,甚至整个更大的片区,王秀英都知道,她这辈子都算是完了。 如果真的进监狱了,她被关个三年五载的,等她撑到终于能出来的那一天,那她也都老了。 到那时候,她不能再生,就算是想改嫁,也没人愿意要她。 而那个时候,就连最小的老幺都七八岁了,已经没法跟着她再去改嫁,再改口叫人爹了,不能生,又残废了一条腿,还上了年纪,又是个离了婚,还差点杀了人的寡妇…… 王秀英的手死死的攥着座位上的铁丝,只觉得捏的浑身上下都在发抖。 到那个时候,她能有什么下场? 隔壁村子,前些年,也有个疯了的寡妇。 那寡妇一共三个孩子,最大的九岁,最小的才四岁。三个孩子一块要去河里摸鱼,结果大冬天的,一个都没上来。 寡妇那之后就疯疯癫癫的,娘家人不肯要她,就算是改嫁也没人愿意要一个得让人伺候着,又不能干活的疯子,最后那寡妇就住在隔壁村里一个破旧的房子里头,因为长的还有点姿色,据说……下场可谓是相当凄惨。 最终,听说她是被丢到了草丛里头,被人发现的时候,身上光溜溜的,什么都没穿,浑身都是血。 王秀英简直不敢想,自己会不会也落到那一步。 可是她是真的恐惧,也是真的害怕。 所以她想跑,毕竟她还有之前藏的那几次偷出来的钱——加上最后一次被王艳红发现的那次,一共快要五百块钱呢。 她全都藏在了那个土沟的洞里,只要能拿到那笔钱,她去最好的大医院里头,把腿看好了。 再去一个离这里远远的村子,找个老实巴交,不会打老婆的男人嫁了,再趁着能生,生个一儿半女的,那以后,起码也能养老,也能活下去。 ——可她的钱没了。 在发现那个洞里面空荡荡的,连个钢镚都没给她剩下的时候,王秀英终于觉得,她的天都塌了。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落到这样的地步了,明明她一开始,是只想着出口恶气,拿了老太太的钱,能让自己过的好点的。 可到底是为啥呢? 王秀英的目光渐渐变得狠毒了起来,满脑子疯狂的想法几乎充斥了她整个脑海。 她把目光定格在了不远处开始出现房屋的村子——再往里头走几家,就是她们家了。 她们家前头虽然有一条河,但是说是河,也就是一片小湖,里头甚至连个鱼苗都没有,再过几年,指不定都要干透了。 湖边儿上,她的三嫂嫂,正抱着个盆,伸手用棒子和皂角打衣裳,一下一下的,‘哐哐’的声音,就好像是砸在了王秀英的心尖儿上。 “嫂子,到地方了。”年轻人把车停下,下车之后,一手扶着车把,拘谨的看着王秀英。 王秀英的事儿,在石桥村早就瞒不住了。毕竟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几天过去之后,这件事情早就已经彻底发酵,再也压不住。 因此,小年轻也知道眼前的王秀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而面对一个杀人犯——哪怕未遂,哪怕她是个女人,都不免让人觉得心惊胆战。 王秀英沉默的点点头,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进了村。 小年轻最后看了她两眼,目光着重的在王秀英背的包上停留了一下,却没多想,抬腿上车,骑着车子走了。 * 王秀英走到了王家大门口,说来也是真的巧,正好碰上了洗完了衣服回来的三嫂子。 赵香芹发现家门口来了个人,在原地停下,打量了一会儿才发现居然是王秀英。 然而俩人都已经正对着撞上了,赵香芹也没法避开,带着笑迎上去,只是不怎么亲热,“呦,是秀英妹子啊,你这时候咋想着过来了呢?” 她可是还记着上次王秀英给了她个没脸呢,好心当成驴肝肺,敢跟她甩脸子。 王秀英瞪着赵香芹看了一会儿,忽然扯起个笑来,说,“三嫂嫂,我这不是得了好处了,就紧赶着过来找你了。” 赵香芹一愣,上下打量了一眼王秀英。 然而王秀英此刻可以说是相当的凄惨了,万忠军这一次可是下了死手,她浑身上下都没一个好地方。 身上还算是好点的,毕竟有衣服在那挡着。 可脸就惨了,正对着挨了万忠军不知道多少下的大嘴巴子,而尤其王秀英本来眼睛就眯缝着一条缝,这一下更是看不见,显得更贼眉鼠眼。 这副模样看着……可实在不像是啥得了好处的样子啊。 赵香芹满脸狐疑。 王秀英扯着嘴笑了笑,不小心牵动了脸上青紫的肉,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却凑近了点赵香芹,小声说,“三嫂嫂,你看。” 赵香芹闻言勾着脑袋往王秀英兜里看。 当下,她眼睛都瞪大了一瞬间。 大团结! 足足一沓子大团结! 这王秀英哪来的这么多钱?! 去抢银行去了,还是真走了狗屎运了?! 赵香芹也顾不得想别的了,连忙三两步迎上去,喜笑颜开的说,“哎呦妹子啊,你看看你这,到底是走了啥运气啊?今年妹子是让福星给庇佑了吧?” 王秀英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啊,让福星庇佑着呢……” 第50章 “可不是, 妹子运气一向好着呢。”赵香芹一边说着, 一边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门, 侧身把王秀英给迎了进去。 这会儿人都在外头忙活, 家里反倒是没啥人。 就连赵香芹, 回来放置完了这一波衣裳, 还得抓紧着再去湖边继续洗下一波呢, 冬天衣裳难洗的很,要么就一次洗干净,身上热乎着也不那么难熬。 冬天的衣裳又厚又重, 要不是这几天看着要放晴了, 晒得湖水都有点破冰,谁家也没那个功夫去在这天气里头洗衣服去啊。 赵香芹惦记着王秀英兜里的那几张大团结——虽然她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张, 可那一摞子下来, 少说得有个一二百块钱呢吧? 一二百块钱,这得是几年才能落下来的存款啊! 王秀英平日里,在万家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会往娘家送来, 这一次,估摸着也是来送钱来呢! 赵香芹想到这里, 心里不免就留了个心眼儿, 把王秀英往她们房里带, 又一边说道, “妹子, 你这次回来, 可是有啥好差事要跟你哥说的?你万家那个四弟弟不是当上副大队长了?石桥村的油水, 可真有这么肥?” 她盘算打的好着呢。 石桥村可已经算是附近出了名的富裕村子了,里头的队长、大队长和书记,那可都是上过学的,有学识的人,他们手里的门路,可绝对是比自己这小地方要多的多了去了。 虽然这年头,说是重农,看不起那外出打工的,都指望着能给安排一个正经工作,但是哪有这么多工作等着你啊? 早都被那些领导沾亲带故的亲戚们给分完了! 王家虽然是生了几个儿子不假,可一个个的都没出息,早晚了都得去地里刨食儿吃,还一个个独的要死,不拿女人当人看,当个牲口在那使唤。 她又没法改嫁,可要是能让自家男人,靠着万家的关系,能找到一份工作,那她也不用跟着吃苦了呀! 老太太这两年身子也不见好,眼见着就要两腿一蹬归西去了,到那时候,他们一分家,再能给他们分一套房子,这好日子不就过上了吗! 想到这里,赵香芹对王秀英的态度就更热切了一些。 王秀英听见她说的那话,自嘲的笑了笑,“肥不肥的,谁知道呢,反正对自家的人,没看见有帮啥忙的。” 万报国不是个什么以权谋私的性格,虽然是在村里当上了副大队长,可也没有借着职务便利就让他们干什么轻便的活,反而经常去安排村里的五保户去做最轻便的。 这你也没话说,毕竟也是符合国-家关照五保户的政策。 听见王秀英这不阴不晴的话,赵香芹眼珠一转,给王秀英倒了杯热水。 想了想,她又从柜子里取出了先前王秀英拿过来的红糖包,从里面舀了一勺红糖。 王秀英就看着赵香芹的手抖啊抖的,终于,半勺的红糖给逗的就剩下一丁点看不出颜色的粉末。 赵香芹满脸笑意凑上前,“你前些日子带来的红糖啊,家里都舍不得吃呢,这不,你看看你回来了,总得招待你点好的。” 王秀英面无表情的喝了一口,刺激着嘴边的豁口了,当下‘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赵香芹满脸的关切,仿佛是才注意到了王秀英这一身的伤。 她脸上全都是心疼的模样,连声问道,“妹子啊,你这一身,可是咋整的?是不是万老二又打你了?你跟我说声咋回事,我这就让你三哥给你出气儿去——!” 说到激动的地方,赵香芹恨不得撸起袖子就往外冲。 王秀英冷笑一声,慢悠悠的说,“嫂嫂,你真不知道我这是因为啥让打的?” 赵香芹愣了,“你这话说啥意思?我咋能知道你是因为啥被你男人打了?” 这话说着可戳心了,好似说她指使着王秀英干了啥,才害得她被她男人打了一样。 赵香芹忍不住打量了王秀英一眼,开始摸不清她今天到底是有什么来意了。 王秀英又歇了会儿,算了算时间,突然说,“嫂子,你之前不是跟我说,反正三房的那个不能生了,我要是想在娘家站住脚跟,就得让老四家那个孩子生不下来?” 赵香芹心里打了个突。 王秀英开始捂着脸‘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可是听你说的,才干的那傻事儿啊,现在让老万家的人给发现了,那个家我可是回不去了——一尸两命啊嫂子,我这辈子,你可得帮帮我啊!!!”王秀英哭的声嘶力竭,一双眼睛本身呢就小,又被万忠军打的肿起来,只剩下了一条小笑缝。 从缝隙里,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赵香芹看,几乎是把赵香芹所有的反应全都记在了脑子里头! 她刚才故意把事情往大了说,就是要吓唬她!就是要看清楚赵香芹的反应! 都是怪这个赵香芹! 王秀英疯狂又恶毒的想。 都是她,撺掇着自己,从玩家一直抠挖东西给娘家,才害的自己在万家失去了威信。 上面老太太看不起她,下面妯娌也不敬畏她,不都是因为这个吗?! 还得怪赵香芹居然能歹毒成那个样子,蹿腾着自己去害人命啊! 要不是她撺掇自己,她自己能干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王秀英恶狠狠的,透过眼皮中央露出的一点缝隙,死死的瞪着赵香芹看! 她这辈子算是活不下去了,就算是能跑出去,她以后也是个通缉犯! 哪家的好人家愿意要一个从外地逃荒过去,没有身份证明,又是个通缉犯的寡妇?! 她完了,赵香芹也得陪着她一起下地狱去!谁都别想好过! 赵香芹根本没法从她那肿的跟猪头似的脸上分辨出来啥情绪,她被王秀英这么一番话给弄懵了。 缓过来之后,她才浑身打了个激灵,瞪大眼睛说,“你在这瞎说啥呢?我啥时候撺掇着你去害人了?妹子,有些话你可不能瞎说啊!” 只要她咬死不承认说过这话,王秀英能咋?! 赵香芹想到这里,也定了定神。 她问道,“你今天是咋跑回来的?万家的人能放你回来?你这被打的……又是……” 王秀英阴嗖嗖的看着她,说,“老四媳妇可是一尸两命呢,嫂子,我这可是偷了老太太的钱跑回来的,你可得帮我啊。” “你这、你这都害了人了,让我咋帮你?!”赵香芹也慌了。 她是嘴毒了点,也敢撺掇着说一说点那害人命的事儿,但是这村子里头,谁家女人不把这‘老娘上去跟你拼命’‘我不要命了你也别要命’了之类的话给挂在嘴边儿上? 自己不狠一点,那不就得任由着别人欺负去了? 她哪儿能想到,王秀英真的敢去杀人啊! 然而赵香芹话刚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了王秀英口袋里头塞的那一堆大团结。 那、那到底是有多少钱啊? 王秀英掐着时机,看着赵香芹说,“嫂子,我这次,可是带了有快二百块钱来。” 赵香芹吞了口唾沫。 王秀英扯着唇角,从嘴巴里头挤出来了一个看上去很和善的微笑,说,“就万家村那边,我可还藏了有四百多块钱呢,我可没取出来。” 赵香芹惊了,“真、真有这么多?!” “我骗你干啥?”王秀英一笑,“万家那老太太手里的钱可多着呢,我这次是就拿了这么些,只要娘家能给我撑住腰了,以后当然还有更多的!等老太太再死了,整个万家不都是咱们王家的了?” 赵香芹似乎是被说服了。 之后,她给王秀英又加了水,随后跟王秀英说道,“妹子,天也不早了,你这一路过来的也不容易,我、我、我去外头洗菜择菜,你回来这事儿,可千万不能让娘和你其他几个哥哥嫂子知道了,知道没?” 王秀英点头。 赵香芹火急火燎的出了门。 天色亮的很,赵香芹有心赶紧去找在干活的丈夫,可也知道自己这副样子,要是让村里的人看见了,指不定要说点什么! 王秀英闹了个一尸两命的下场,还让她男人给打了一顿——那肯定就是事儿没做干净,让人家给发现了的! 这被发现了,那可就是犯罪了,纸就包不住火了! 赵香芹越想越心惊,下意识的就想着赶紧去找她男人。 不管咋的,王秀英一个人犯下的事儿,跟她绝对没关系!她只要咬死了不认,到时候再让她男人,给王秀英逐出家门,再给她上交到公安机关去,她们家就是揭发的大功臣了! 这样一来,王秀英藏的那些钱,可也就是她的了! 赵香芹想着,脸上一乐,忍不住就开始念叨了起来。 她挑的午后边儿的小路走,四周没人,就连路都是七扭八扭的土,杂草横生,一不小心就得踩歪。 “只要她被关进去,钱就是我的了……”赵香芹想到那几百块钱,仿佛是即将到手的样子,忍不住就开始激动的抖了起来,“好几百块钱……这么多钱……!” 到时候,她都能顿顿吃商品粮,在城里买水果,买衣服,还能买彩电! 揭发检举还要被记功,她就是有功在身的人了,还怕啥?! 然而就随着她念念有词的声音,后面却突然传出来了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赵香芹心里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回过头。 只见王秀英那张肿成了猪头的脸,早就不知道啥时候跟到了她后面去! 王秀英满脸愤怒,追上了人、自然也听到了赵香芹嘴里念叨的都是点什么。 当下,她高高的举起了手里的拐杖,近乎是用尽了毕生最大的力气,狠狠的往下一砸! ‘砰!’的一声! 粗重的拐杖直直的击中赵香芹侧脑,赵香芹整个人直接应声倒地,地上流了一地的血! 王秀英被这红色刺激着了,满眼的血红,举着拐杖,朝着赵香芹头颅疯狂的击打! 让她害自己!让她教唆自己! 都怪赵香芹!都怪她! 只要赵香芹死了! 只要…… 一阵冷风吹过,王秀英突的停下了手! 地里头,赵香芹早就没了呼吸,脑子都让她给砸了变形。 王秀英浑身的力道全都散掉,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她的理智终于回笼,王秀英看着眼前这一幕,彻底慌了! 第51章 【双更】 如同一桶凉水浇透了王秀英的四肢百骸, 王秀英气喘如牛,狼狈的坐在那里。 天气太冷,她该是闻不见什么味道, 然而那股血腥气却像是附骨之疽一样, 萦绕了她的四肢百骸,涌入了整个鼻腔。 一旁,有几个要上工, 懒得从前头大路走,要从小路这边绕过去的女人相携着走来。 远远地,她们就看见了草地里头坐了俩人。 天寒地冻的,两个人在这杂草横生的土地里头能干什么? 两个妇女对视了一眼, 不约而同的挤了挤眼, 悄声的走过去。 然而刚走到不远的位置,她们就听到了那边一个女人的低喃。 “都是你害的我……你死的不冤枉……”王秀英嘟嘟囔囔, 颤抖着手, 抓着一边的拐杖站起来。 她这辈子已经完了, 不可能再好了。 尤其是这些年抓典型,立新风, 村里更是要摒除旧社会的那一套,她害了老四家娘俩,就算是没真出人命,可几年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 现在她又真的杀了人, 活不了了。 左右都是一个死字。 王秀英半晌, 突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她笑自己这辈子活的太窝囊, 太让自己娘家祸害。 就在这时候,王秀英突然听到了后面传来的粗嘎至极的两声惊恐的尖叫! “啊——” “杀、杀人啦——!王家老闺女杀人啦——!!” 两个本来打算着看戏的妇女慌慌张张的一边叫喊着、一边拔腿就往外跑! 立在那的王秀英反应过来这事儿是被人发现了。 她开始浑身发抖,看着底下躺着的那个早就没了出气儿的女人,半晌,突然扯起了嘴角,渐渐的开始疯狂。 她不好过,活不下去,那王家也别好过! 从她身上吸血吸了几十年,临到她出了事儿了,王家却要把自己摘干净。 天底下有这么当娘,有这么当哥的吗? 就连那万家,对儿媳妇都比王家对自己的亲闺女强! 王秀英现在简直是悔不当初,然而却已经晚了。 她自己亲手断送了在万家的好日子。 万家上头,老太太身体好着,自己都能干活,每个月还有退休金,下面她几个孩子,眼见着都要长大了——万胜利甚至已经上了高中,如果表现好的话,甚至能被推举上大学。 只要儿子上了大学,工作后有了工资,她再拉扯着剩下的几个孩子长大,以后,那就是享福的命。 可这一切,都让赵香芹给毁了。 王秀英捂着脸,‘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她身上沾了不少的血,可冬天一到,夹袄深黑也根本就看不出来。 王秀英走在这一路上,不少人都对着她那一身狼藉侧目——虽然看不见血,可王秀英浑身上下鼻青脸肿,走路也跛着脚,村里这会儿人多,咋可能不去看她? 一直走到了所有人在那洗衣服的河边上,王秀英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想到了死。 左右都是个死,她没办法了,她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可是她又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就这么死了,她以后也得让人戳脊梁骨,她几个孩子,也都得出去一直让人指指点点,还得背上个‘杀人犯娘’的称号。 想到这里,王秀英攥紧了口袋,突然回过头。 王家几个儿媳妇,也都在河边上浆洗着自家的衣物。 王家媳妇多,可也是分着谁跟谁关系好的小派别的。 王秀英见状,突然勾起唇角,笑了。 她一边哭着,一边冲着那开始嚎,“四嫂啊,你可知道你第一个孩子是咋没得?都是三嫂啊,三嫂让我去城里买了红花杏仁,给你天天做到饭里头吃。” 被她叫四嫂的人脸上顿时色变,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旁边其余的几个妯娌脸色也不好,如同听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 王秀英笑着哭,“也别急着按着她啊,大嫂,你知道为啥嘉阳摔断腿了?那就是因为三嫂怕你儿子能上学,她儿子不能上学,就把你儿子给推到山坡下头去了——” 细数着过往一桩桩一件件,王秀英突然把目光直直的看向了在人群中越发瑟缩着不肯说话的王家二嫂,说,“二嫂,你也别忙着躲呢——三嫂这些年干了这些事儿,可就你家一点事儿都没出过,你在这里头,可也帮了不少忙哪?” “你别含血喷人!”王家二媳妇迅速站起来,叉腰就要往王秀英那边走,撸胳膊的架势就要把她给拽下去。 王秀英慢悠悠的站到了石头上,冷笑着说,“你别过来,你敢过来,我就从这跳下去!我死了,那就是让你害死的我!” 所有围观村民这一下全部哗然,再也不能当是什么妯娌姑嫂之间的小矛盾小摩擦看了。 不少人打着家和万事兴的由头,劝着王秀英赶紧下来,什么事儿都能好好说。 王秀英捂着脸哭,脚还站在那,咬咬牙,还是把赵香芹指使她害人的事儿,给全部交代了。 最后,王秀英,眼珠一转,说道,“我婆家四弟妹命大,母子平安,可我完了啊,我回娘家找救兵,谁知道赵香芹还要杀我——” 说来也巧,目击到赵香芹躺在地上那一幕的两个女人这时候也终于忙不迭的冲到了村民当中,失声尖叫着,“杀、杀人啦——!王家那老闺女杀人了——!” “可不是我杀人啊!”王秀英一边大哭,一边终于放肆的喊道,“赵香芹要杀我,我这些年,从玩家抠挖的东西养了王家这一堆白眼儿狼啊——!” “二叔爷,你可是看着我在王家咋长大的,我这么些年对王家可是掏心掏肺了啊!”王秀英将火苗转向了一个村里辈分相当高的老大爷,嗓子喊的老高。 二叔爷长叹了口气,背着手不说话。 “可现在这王家是咋对我的?!”王秀英从兜里拿出了那一百多块钱,“知道我犯了事儿,从婆家带回来了一百块钱,就眼红我的钱,要谋财害命!” “要不是我命大逃出来,这会儿早就让她赵香芹给弄死啦——!!!”王秀英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腿,“我这腿都让她打折了!” 不少村民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震惊和惊疑。 王秀英这些年,的的确确是经常从玩家带东西回去贴补娘家。 她又是个爱邀功、爱炫耀的性子,虽然不少人对她这一行为不齿,可不管咋说,对王家,王秀英那的确是仁至义尽了。 可这王家倒好,媳妇儿蹿腾着小姑子去婆家闹事儿,还要害人命,事发了之后,不光是不管自己亲妹子亲闺女,还要谋财害命。 不少脑子转得快的人,这一下已经迷糊过来了。 ——如果王家的人,真的把王秀英身上的钱给拿了,就算是把人真的给害死了,那到时候,直接说她畏罪潜逃,不就完了吗?! 这可真是…… 太恶毒了啊! 王秀英的小眼睛里散发出光芒来,已经看出了这会儿村民们站的位置。 王家的人,已经被村民给有默契的隔离出了点位置了,她冷笑一声,然而却有更多的泪水涌了出来。 不过只要这样就行了,这样子,起码她生出来的孩子,不会被人戳脊梁骨。 王家对她不好,那王家这一家人,也别想好过了。 凭什么苦的都是她,累的都是她,被婆家的人看不起,戳脊梁骨的也是她? 王秀英最终,把钱袋丢到了四嫂前不远的地方,含泪说道,“四嫂,我知道你怨我恨我,这里头的钱,是我能给我几个孩子留唯一的东西了,一共一百块,你,帮我交给他们吧。” 说完,王秀英后退一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奔向了村子里的桥上,直接跳下了河。 连日来气温升高,冰层不厚,已经有了破冰的趋势。 王秀英这一跳,冰面裂开,直接跳到了河中央去,甚至就连个浪花都没能打上来。 这是根本救都救不上来了。 * 王秀英死了。 尸体被运回到万家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以后的事情了。 棺木早就已经被封死,大冬天的倒是没什么气味蔓延出来,万家的几个孩子,从上到下,也都是见过村里老人送葬的模样,因此也没觉得害怕。 除了二房的几个孩子哭的泪眼迷蒙之外,三房和四房的孩子们,却都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至少没哭的很伤心。 万志高的情绪不高,他牵着万幸的手,身子紧紧地贴着她。 万幸摸了摸万志高的小脑袋,把人给带回了屋里去。 棺木不能停留太久,王秀英辈分不高,加上生前干的那事儿也不算是光彩,所以只停灵停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被草草的安葬了。 几个孩子,包括万胜利之内的几个人,全都去上坟,一切从简,毕竟不是村里辈分很高的老人,死后要有无数小辈前来吊唁、哭丧,还要置办灵堂之类的东西。 可即便是如此,二房那边也挂上了白灯笼,胳膊上也带上了白色的素圈。 万幸把万志高抱到怀里摸了摸他的小脸,说道,“小高咋啦?” 万志高摇了摇头,泪水包在了眼睛里面,死死的抱着万幸不撒手。 哄了好半晌,万志高才终于抬起头,豆大的眼泪从眼睛里头滴下来,看着万幸说,“宝姐,要是、要是你上次没被孙爷爷救回来,那……那是不是,你也跟二伯娘一样了?” 万幸一愣。 万志高哭的更伤心了,见万幸不说话,干脆整个人都跟八爪鱼的似的攀上了万幸的身上。 他胳膊搂着万幸的脖子,腿环着万幸的腰,脸埋在他怀里,哭的‘嗷呜嗷呜’的,是不是还要抬起头吸吸鼻涕,可忙的不亦乐乎。 万幸哭笑不得的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乱说什么呢,宝姐福大命大,才不会出事呢。” 万志高不听,也不知道怎么的,今后更是听不得一句带‘蛇’的字眼,更是让万幸答应,以后万幸每一次上山的时候,都要紧紧地跟在后头。 他要是不跟着的话,万幸就不能上山。 万幸点头同意了,摸了摸万志高的小脑袋,看着窗外,却陷入了沉思。 ——王秀英已经虽然已经死了,但是她看着老太太的意思,怕是还是想要分家。 在王秀英尸体被拉回来的第二天,老太太就请了大队长和村里的长辈,一起进了主屋去,好半天都没能出来。 万幸仗着自己此刻是个小孩子的身体,之前曾经进去溜达过,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噼里啪啦’的算盘声,还有透过门帘,看到的里面一片烟雾缭绕的烟气。 只要能分家就好。 万幸垂下眸子,撩开了一些窗纸,看着从外走进来的万忠军和几个孩子。 前些日子押送着王秀英尸体回来的时候,王秀英娘家的四嫂子,带了一个破布包裹,里头装的有一百多块钱。 那些钱,虽然是王秀英从张敏静那偷走的,可最终,张敏静也没要回去,而是给了万忠军。 万幸拿不准老太太的主意,但想着,如果是之后分家的话,可能以二房现在的生活水准,怕是要不好过,这才没开口要回去。 ——不过她那还有四百多块钱呢。 是之前王秀英藏在土沟里面,没能带回到王家的钱。 万幸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笔钱——毕竟石桥村就这么一亩三分地,她拿着这些钱也没用,花都没处花。 还是等陈晓白回来的时候,和她商量一下要怎么处理吧。 正想着,陈晓白那边骑着车子从外头回来了。 因着之前老太太病情耽搁,加上家里又出了事,陈晓白没能回得了娘家探亲,便干脆销假,又回去上班去了。 老太太也着实是低迷了一阵子,毕竟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也不可能真的铁石心肠到还能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陈晓白回来的时候,去了一趟老太太屋里,出来的时候身上多了两个油纸包裹,里头不知道放的是些什么东西。 万幸眼睛一亮,推了推万志高,让他爬起来,说道,“小高,你看娘带啥回来了?” 万志高终于抬起了点头,看向了外头。 陈晓白顶着一身的寒气走进来,脸上带着笑意,冲着万幸和万志高扬了扬手上一张白色的小纸片,说道,“宝丫、小高,咱们明天就回城里看姥姥去啦!” 万幸瞪大眼睛——这节骨眼儿上,陈晓白和万中华要带着他们两个回娘家? 然而转瞬间,万幸便看到了陈晓白手上的票。 只有一张票,应该是陈晓白的大人票,也就是说……万中华不去? 第52章 指望着万志高发现车票的异常,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于是万幸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陈晓白手上的车票,说道, “爹不去吗?” 万志高闻言一愣, 劲头也没有刚才看上去那么的足了。 他小小年纪并不懂得什么叫离别, 但是只知道这一次去姥姥那里,他爹不去……那就有他哭的了。 果然,闻言万志高嘴一咧,眼睛里就包了两泡眼泪出来。 陈晓白也无奈,看了眼门外。 三个房的男人们, 全都聚集在了老太太屋里, 不知道究竟是要说些什么,但想必和接下来分家脱不开关系的。 万幸摸了摸脑袋上的小揪揪,甩了甩头,跟陈晓白把话说明白, “娘, 咱们这次可不是去城里嗷, 是要去京城的。” 陈晓白父母都在京城住着,因为夫妻俩算是老来得了一个女儿, 千百疼惜万般宠爱, 恨不得把命都给出去, 临到老了, 虽然是抱上了孙子, 可几年都回不去一次。 也是因此, 陈晓白大约……对着年代下的火车,可能缺乏着什么认知。 她要回城的话,不可能什么都不带,还要带着俩孩子,万幸自己就算了,就算丢了也能自己爬回来。 可万一小不点没了怎么办? 就算是万幸专门看着万志高,她都怕陈晓白会让人给拐走了。 ——这年头,拐卖妇女的可不在少数。敢一个人出去,陈晓白要么就是真胆儿大,要么就是真没出过远门。 果然,陈晓白迷茫了一瞬,眨了眨眼说,“是啊,没事,你放心吧宝丫,你姥姥、姥爷,都会在那边接咱们的。” 万幸:“……” 此计不通,得想别的办法。 于是村口的‘老学问’又被万幸给挂到了口头上。 万幸一路挂在嘴边,一边飘到了张敏静屋里头。 因为张敏静前段日子是发烧引起的气管炎,大夫千叮咛万嘱咐了,就连炉火都不能烧,少闻些烟气,多吃点青州淡菜的。 屋里三个大老爷们加上个已经懂了点人事的万胜利在那沉默的蹲着,顶上一个老太太威严端坐,屋里气氛一时之间沉闷得很。 万幸一顿,仗着自己年纪小,冲进去走到了万中华边儿上,被她爹顺手给捞到了怀里。 万幸拍了拍她爹的胳膊,不错,就是这劲头才能扛得动东西,才能捞着陈晓白不让人给拐卖啊。 于是万宝丫一抬头,露出齐齐整整的大门牙,“爹,你不跟我们一起去看姥姥和姥爷吗?娘要是让人被拐跑了咋办?弟弟要是让人贩子拐跑了咋办?老学问说这些年拐卖妇女的可多了,我要是没娘了咋办?” 一连串的问题砸的屋里几个大人都回不过来神,万中华都懵了一瞬间。 过了会儿,万报国伸出手,拍了拍万中华的肩膀,说道,“哥,你跟着嫂子一起去吧。家里有我和艳红呢——艳红娘家几个嫂子,没事儿的这段日子都过来帮衬着,少不了人手。” 这也就是娶了个在家里十分受宠的媳妇的好处。 王艳红顶上几个哥哥都疼爱着,连带着妯娌间的关系也好。 她们那边的习俗,也没什么老人不死不分家的道理,这么些年独家独住,距离不远,却少了许多同在一个屋檐下的矛盾来。 这不,王艳红刚一生完,她娘家几个嫂子便轮换着过来照顾人了,东西也少不了的往这边提。 只不过大家都很默契的没有提过二房的事儿,家丑不可外扬。 毕竟万报国这么些年是怎么对待王艳红的,他们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万中华一阵沉默。 顶上老太太大约是想到了沉默,看着万中华的眼神有一瞬的温和。她抓着手腕上那个已经戴了一辈子的珠子,说,“你就跟着去吧。小高都四岁了,还没出去过,亲家那头也没怎么看过你,过年再不回去,失了礼数了。” 万中华犹豫再三,还是沉默的点点头。 万幸松一口气。 万忠军敲着烟杆子,低着头,说,“老三,你放心走吧,家里这块,就算是分家了,也都还是一家人。你那新屋子,我和老四,会帮着你给造起来,绝对亏不了你的……” 万幸挑眉——真要分家了? 既然分了,那老太太到时候跟谁? 万中华沉默点头,拍了拍万忠军的肩膀。 万幸过来的时候,他们似乎已经商量的都要差不多了。临了,张敏静说,“带着孩子出去吧,老二留下,我……有话要说。” 万中华没多留,似乎对接下来即将要说什么已经了然于心,便驮着万幸出去了。 万报国也回了自己屋里,王艳红坐月子,屋里虽然有娘家人,但是他总是放不下心来,毕竟王艳红这一遭算是从鬼门关过的,大夫都说了,就当是的那情况,能捡回来一条命,都已经算是万幸了。 “万幸……”万报国踩在门栏上的脚步突然一顿,扭过头看了看骑在万中华脖子上的小宝丫,摇头笑了笑。 亏他还是大队长呢,怎么自己也搞起封建迷信这一套来了? * 最终,万中华连夜又去了城里买票,走的时候,还把所有的票都给带走了。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搞的,再回来的时候,拿到手的居然有两张卧铺的票。 万幸简直是震惊了,谁不知道这年头卧铺票买的少的原因就是因为贵? 过了会儿,万幸看了看票,突然觉得不对劲儿了。 “娘,咋会有四张票啊?”万幸挠了挠头。 她很少坐火车,上辈子出行更多是高铁或是飞机,对火车确实是比较陌生。 但是再怎么陌生,她也大概是知道以万志高和她自己的岁数,上火车是不需要票的,那陈晓白先前的三张票的数量就不太能对的上了。 陈晓白脸一红,“当时不是想着……想着万一你爹啥时候也能去呢?” 所以她就买了个后头的票,想着万一万中华能去了,就能跟着一起去。 万幸了然,眯着眼睛偷笑。 窗户口,万忠军失魂落魄的从主屋出来,一出来,就把自己给关到了房里,一直到夜幕低垂,都没再出来过一次。 万幸托着下巴,也不知道万忠军之后会不会再娶一个老婆,毕竟家里三个孩子,一个大男人总不可能带着几个孩子这么长大。 万报国晚上临睡前,和陈晓白拿出纸,比较快捷的交谈了一下。 万幸躲在一边偷看到了,也知道究竟老太太怎么分的了。 她谁也都不偏颇,剩下的那些钱,三个兄弟直接对半分,谁也不多,谁也不少。 但是因为老二那边没有个女人在不行,张敏静也担心几个孩子以后是不是会学坏,所以暂时要跟着二房过。 至于把万忠军给留下的原因…… 万幸看着那力透纸背的字迹,沉默了。 她就说之前怎么看着这万家的几个兄弟不像是一家的,合着万忠军压根不是老太太亲生的,而是故去的老爷子捡回来的男婴。 万忠军的脚是有残疾的,天生少了两根小拇指。 被丢弃原因众多,只能说是不详。 加上老太太那时候刚因为营养不良掉了一个孩子,便抱回去养着了,一养就是这么些年。 万幸托着下巴,正出神,被已经商量完了事情的陈晓白刮了一下鼻沟。 “小宝丫看什么哪?”陈晓白失笑。 万幸一愣,旋即特别正经的倒着把本子拿起来,认认真真的说,“我在认字呢,我认识……” 她看了一会儿,小眉毛皱在一起,眼睛一亮,说道,“我认识这个‘一’字!” 陈晓白‘噗嗤’一声笑了,把本子给倒回去,说,“拿反了!” 万幸假装被臊了个脸红,钻被子里不出来了。 陈晓白也没在意,算了算万幸的年纪,等这次回来之后,就该物色着学校了。 * 要说万报国也很有先见之明,买的是晚上的车票,这样子,白天疯一天,晚上到车上光睡觉就行了。 一家人第二天下午,便带着东西上了火车。 一直到车上,陈晓白才终于领会了万幸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即便是到了晚上,也都是人山人海。 好在到了卧铺那里,人起码少了不少,就连万幸也不由松了口气,坐在那才觉得升起了些疲惫来。 这一路颠簸的很,小孩子又容易疲惫,万志高早就在陈晓白怀里睡了两个回笼觉了,她撑到现在也早就已经不行了。 陈晓白摸了摸她的小脸蛋儿,有点心疼,赶紧收拾好了东西,带着万幸和万志高一起上到了上铺去。 万中华在下头睡,也能守着她们。 一夜无眠,从石桥村到京城的火车要三天,万幸下车的时候,只觉得车尾气都是新鲜的! 忍不住拿着小包裹蹿出去闻了闻新鲜空气,万幸在门口蹲着等陈晓白两人出来,正喘气喘的舒服了,打算回头的时候,却发现陈晓白盯着一个方向,捂着脸,慢慢的落下了两行眼泪。 万幸瞬间随着陈晓白的视线回过头。 只见在出站口前面的空地上,有一对已经头发已经花白的夫妇,正站在一起,翘首以盼的等着外出的人们。 万志高显然记得姥姥和姥爷的模样,当下就挣脱了陈晓白的手,冲向了两个老人那边,“姥姥,姥爷!” 第53章 一家四口人, 万中华还扛着大包小包,模样显得很是狼狈。 然而下车之前,万幸特意拿出了她藏在口袋里的小木梳子, 让陈晓白给她和万志高特意梳了梳头——毕竟第一次见老人家, 身上怎么都得整洁点才行。 老两口抱着冲上去的外孙, 又看向了慢悠悠走过去的万幸, 还没说话,先朝着万幸伸出了手。 陈晓白紧随其后, 和二老相拥,还没说话, 眼泪就‘扑簌簌’的往下掉。 “这就是小宝丫吧?”陈晓白的母亲长相温和, 是那种看上去就特别慈祥的模样,包括一边站着的老人, 也都是教养很良好的样子。 在当下这个年代,一家人全都能受高等教育, 又能有正当工作的,着实不多。 万幸打心眼儿里算是知道自己爹到底有多高攀了。 “姥姥,姥爷!”万幸脆生生的喊了一声, 旋即露出了两颗大门牙笑了笑。 两个老人见着孩子哪有不喜欢的, 从口袋里一下子就掏出来了不少的大白兔奶糖。 万幸只留了两个解馋, 剩下的全都一股脑的塞到了万志高的小兜兜里面去。 万志高乐的找不着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出站口不是说话的地方, 几人开始慢慢的往外面走, 二老一人带着一个孩子, 万中华一路上小心护着陈晓白,也没被人群给挤散开。 就在万幸还在好奇他们要怎么回去的时候,就见路边儿有个贼眉鼠眼,四处躲闪着的男人,骑了一个挺大的三轮车赶来了。 万幸了然,得坐三轮回去。 虽然已经到了七十年代末,可好歹还要再有个几年才能到八零年,出租车自然是不可能在这个关头出现的。 就连小三轮,那都是压榨劳动人民的象征,即便是有人做,也得偷摸着不能让人发现了。 搞得就连万幸也挺心虚,然而看着这路上清一色的马车、驴车和偶尔略过的几辆小轿车,摸了摸鼻子,随遇而安吧。 * 屋里早就已经有二老准备好的饭菜,陈晓白收拾了一下东西进去厨房帮忙,被陈母带到了一边去。 陈母握着陈晓白的手,反反复复的左右看,忍不住泪眼婆娑,说道,“不是早就说请了探亲假,能回家的吗?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陈晓白脸上带了些许的愧色,她看了看门外,从身上拿出了一封信。 随后,她轻声说,“妈,家里发生的事情,我全都写下来了,你得空了看看。这件事情,实在是一言难尽。” 陈母抓着那封信,也没有很着急的看。 虽然已经念过半百,可她的模样看着保养的很好,一看就是没有做过重活的。 陈晓白本身年轻,皮肤也白皙,但毕竟农村风沙大,两个人站在一起,不像是母女,更像是姐妹。 两个女人的手交握到一起,陈母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晒黑了不少,脸都皴了。” 陈晓白忍不住摸了摸脸,说,“哪有这么夸张的……只是这段时间家里太忙,顾不上抹油。娘,孩子爹待我很好。” 陈母又哪能看不出来呢? 女儿虽然生活在农村,可还能有自己的工作,平日里打电话和写的信中,从来没有提过一丁点的委屈。 如果说一开始两人还觉得是不是女儿故意为了让他们宽心而这么说,这一次回来,看到女儿的手,她也就能放心了。 虽然比不得城里精细养着的姑娘家,可陈晓白的手仍然白皙,手上也只有写字留下的薄茧,手心却是软软的,一点的伤疤和茧子都没有。 “他对你好,我就放心了。”陈母叹道。 这世道下,谁过的都不容易。一旦嫁的不好,那苦的就是一辈子。 母女两人在里面交谈,万中华则在正屋坐了会儿,从包裹里面拿出了不少的礼品出来。 万幸看的眼都直了。 ——先不说那些糕点甜品什么的,万中华从口袋里摸出来的那一袋茶饼是哪来的? 这几块茶饼,可抵得上寻常百姓一整年的收入了! 然而作为一个不能识货的小不点,万幸半天也只能吭吭哧哧的说,“爸爸,这个好香!” 回来的路上,陈晓白就让他们两个改口,说当着人不能再继续喊爹娘了,要喊爸妈。 万中华一愣,一瞬间居然没反应过来是在喊他,听万幸平时脆生生的喊爹习惯了。 过会儿,他笑了笑,指了指那个茶饼,又指了指杯子,示意道,“等会儿给你泡茶喝。” 万幸满足的笑眯眯。 没一会儿,桌子上收拾完毕,一家六口上桌吃饭。 万幸左右看了一圈,隔着热腾腾的饭菜气,慢慢揉了揉眼睛。 冷不丁的,她面前出现了一个大红包。 万幸抬头,看向了坐在一旁,模样显得有些拘谨的老人。 陈柏同搓着手,看着万幸,说,“小宝丫,这、这是姥爷给你的红包。” 万幸眨眨眼,看着那个颇有厚度的精美红包,弯着眼睛笑了,“谢谢姥爷!” 被她一喊,陈柏同也乐了,一张脸都皱到了一起去。 万志高在旁边蹬腿儿,嘴里叼着面条还不安生,“我也要,我也要!” 陈柏同这才又拿出来了一个红包。 虽然不是后世能看到的那种十分精美的烫金包装,可这个红包却看得出来是老人特意裁纸做的,边缘还能看到胶水的痕迹。 万幸把红包交给了陈晓白,说道,“妈妈,你帮我收着吧。” 陈晓白依言收下,顺带拎走了万志高手里的那一份。 万志高先是一呆,还没等他闹腾,一旁的陈母就快准狠的塞了一筷子肉到他嘴边。 万志高眼睛登时瞪大,再也顾不上别的,呼噜噜吃的像是个小猪仔。 饭后,陈柏同美滋滋的泡了一壶茶,和大人们坐到了座位上。 他看了一眼万幸和万志高,随后说道,“你们回来的这一趟,也正好是赶巧了。” 万中华抬头看他。 陈柏同叹了口气,摸了摸妻子的手,说道,“前不久,我有个老同学平反,刚回来不久,我正打算找个时间,去看看他,几个人聚一聚。” “还有老刘那几个退下来的老伙计。”张美玲推了推他。 陈柏同恍然大悟,忙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对对对,还有老刘那几个。” 谈到这里,他不由看向了在一边玩的两个孩子。 虽然孩子常年不回来,可是他们家里却是备的有不少的小孩子用的东西。 自从知道陈晓白这一趟要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回来的时候,二老更是舍得钱,去百货商场买了不少小孩子喜欢的玩具回来。 ……虽然万幸早就过了玩儿玩具的时候了,但是猛地一看到类似芭比娃娃的小人儿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扯了扯小人的胳膊。 得,腿断了。 万幸一扭脸,把小人塞到了万志高手里。 万志高呆了吧唧的又扯断了另外一条腿。 万幸乐了。 少不了要让万中华揍一巴掌的屁股。 大人看着孩子们玩得这么开心,也觉得宽慰。 “这人活一辈子啊,老了老了,几个老朋友都能出来,也是个幸事。”陈柏同长长的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些泪目。 那种情绪,是万幸特别熟悉的情绪。她深知这个年代下的老人重逢有多不容易,而尤其是卡在这个关口。 墙上有挂着的日历,1976年一月二十一日,大寒。 从这一年开始,中央开始了平反运动,为那些曾经被冤枉、诬陷了的人们平反,而也就是在这一年,□□正式结束。 无数的老师、医生等无数的知识分子从‘牛棚’中解脱,逐渐官复原职。 能熬过那些年,还能再见的人们,无异于是扒皮抽筋也不为过。 万幸默默的递上了旁边的抹布,老头看都没看一眼,往脸上蹭了蹭。 过了会儿,他嗅了嗅,说,“什么味道?” 万幸眨巴着眼睛,也感到了手上的黏腻,于是特别天真的说,“不知道呀姥爷,给你擦眼泪。” 陈柏同这才把手上的抹布拿的远了些,哭笑不得的伸到面前。 得,擦桌子的抹布!怪不得臭烘烘的,还带着股油味! 然而说到这里,陈柏同却不由看了一眼万幸。 以及一边屁股撅的老高,跟娃娃在那亲嘴嘴的万志高。 “等明天,就让两个孩子跟我一起去一趟吧!”陈柏同叹道。 他们几个老家伙聚在一起,免不了的伤春悲秋——老秦那家伙,可还得着心脏病,别再一个激动昏厥过去了,那可就划不来了! 陈柏同弯下腰,逗万幸说,“小宝丫,明儿个跟姥爷一起,去见几个姥爷的朋友好不好啊?” “好呀。”万幸点点头。 旋即她侧过头,看着坐在一边,一人一只手交叠在一起的年轻小夫妻俩,也就是她爹妈,特纯洁无辜的说,“姥爷,我和小高这城里这几天,跟你们一起睡好不?” 陈柏同心里更是熨帖的不得了,一旁的张美玲更是听不得这个,眼眶渐渐湿润。 看看,孩子多乖、多好。 怎么万家二房那媳妇,就能不开眼到这地步? 这么聪慧的孩子,倒贴着他们都愿意要啊! 万幸被拦到张美玲香喷喷的怀里,慢悠悠的叹了口气。 这里可不比农村乡下,炕大的很,别说是住两个大人和两个小屁孩儿,就是四个大人同时在上头打滚都能睡得下。 回城小半个月的假期……她就不信这夫妻俩在前段时间的精神紧绷之后,能不干点什么运动。 毕竟这落后的七八十年代,晚上可是什么娱乐设施都没有啊。 万幸又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简直是操碎了心。 第54章 晚上, 带着两个孩子进了房间的张美玲便忍不住打开了陈晓白写的那封信。 从一开始面带笑容,到渐渐的开始捂着脸哭,再到最后的震惊以及不敢置信,终于回归平静,万幸全都看在眼里。 她以为张美玲总会问自己些什么,然而她却没有。只是和陈柏同两人一起, 把两个孩子包在中间,让他们睡过去了。 这个年代没有暖气,城市中分配的房子, 也因为七十年代‘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原因而生不起炉子, 这种屋子里面也不可能跟农村一样生碳火, 因此冬天冷得很。 也还好小孩子体热, 万志高又钻到她怀里,这才不觉得冷。 睡梦间, 万幸能听到张美玲担心自己女儿的声音,可提及王秀英时,她又忍不住感叹。 “你明天, 见着那几个老同学后……一定要找他们说说话。”张美玲双眼含泪,忍不住握住了陈柏同的手,说道,“我就这一个女儿, 不想到老了, 这辈子都难见几次面。” 陈柏同也是叹了口气, 沉默着点点头, 没有再多说什么别的。 这件事情,他又何尝没想过呢。 “放心吧。”陈柏同说道,“政策一直在变,等今年过后,被困在乡下的孩子们,说不定都能回的来了。” * 第二天一早,万幸就起来了。 她挺久没有享受过在白墙房里醒来的日子了,石桥村虽然好,可毕竟太贫瘠。屋顶是用许多巨大的圆木撑起来的,有些三角顶,有些平顶,还有些是斜坡顶,家庭条件好的用些青砖瓦片,条件不好的,用的就是稻草泥巴,每逢下雨下雪,绝对要漏水。 虽然屋子里面冷,可好歹窗户不用钉死也不会往里透风了,甚至还有专门分出去的厨房,只不过卫生间是公用的,在走廊的尽头。 但这也比村里露天随便找地方的好多了,万幸抽抽唇角,憋着气从里头出来,就被陈晓白抓住,按在了房里好好一顿梳洗。 今天她要跟着陈柏同一起去会见他的几个老朋友,带着俩孩子一起去,也能热闹热闹。 万幸眨巴着眼睛说,“妈妈,你不去吗?” “我就不去了。”陈晓白摸了摸万幸的脸蛋,说道,“我和你姥姥有好多话要说,你爸爸今天也有事情的。” 万中华能有啥事儿? 万幸有点茫然,她总觉得她这个爹不简单,如果不是嗓子哑了,恐怕万中华也根本不是能在石桥村闲下去的料子,早晚是会干出一番事业来的。 关于万中华那边,万幸没得猜,只能由着陈晓白给她绑上了两个粉色的头花,又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小衣服,跟着陈柏同蹦蹦跳跳的出门了。 很明显可以看出陈柏同没什么带姑娘的经验,一路上担惊受怕的,就害怕万幸哪儿不舒服了。 好容易骑着车子七扭八扭的,穿过筒子楼走到了一片大院附近,陈柏同把车停在一边,一个扫堂腿下了车。 ——坐在后面睡的鼻子冒泡的万志高冷不丁的被击中,惊了一下,瞬间扯开嗓子开始嚎。 万幸:“……” 这熟悉的过场,以前她让院长爷爷踹的时候,估计哭的也不比这轻了。 陈柏同瞬间狼狈不少,刚敲了两下门就赶紧回身去哄万志高。 万幸摆摆手,让万志高蹦下来,随后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一块手绢,给他抹了抹眼泪,“小高不哭了。” 万志高不听。 “再哭晚上不让你跟我睡了。”万幸威胁。 万志高又嚎两嗓子,瞪着大眼睛看了万幸两眼,终于不哭了。 “呦,小宝丫!”正在这时候,一个男音突然从院子拐角响起,万幸心一跳,下意识回过头。 刘国有正捧着几张照片,站在院子口朝他们打招呼呢。 刚叫完万幸的名字,就见刘国有往这边跑了一段路,挥着手说,“陈叔叔!您来了!” 陈柏同背着手,看着刘国有过来,打开身后的门。 万幸突然升出了一种预感——七十年代的京城,似乎并不算大。 不,不是京城不算大,而是人不算多。 兜兜转转,结果居然都是熟人啊。 万幸跟在陈柏同后面,看着抱头痛哭的老哥几个,默默的从口袋里面拿出了陈晓白出来时,塞给她的一沓子手绢。 真没给错。 年纪最长的,就是先前从石桥村被迎回去的老人,万幸刚才听到了,他的名字叫秦国毅,是京大的历史学教授。 而一旁的刘念白,则是退伍军人,也是刚被摘下‘历史事实不清’的帽子。 至于她自己的姥爷,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初中老师,虽然是平平无奇,可也是当年正正经经的大学生,据说有很多中学都向他抛出过橄榄枝,然而老人没什么特别远大的志向,便一直在任。 “可惜了,可惜老贺还没能被放出来。”刘念白和老贺关系最好,毕竟是一起吞过枪子,战场生出生入死过的兄弟。 提起他,不少人也有些唏嘘,尤其是秦国毅。 老人们一时间陷入了沉默,桌上的茶和酒一杯接一杯的转换。 刘国有后来干脆就带着两个孩子出去了。 “叔叔,我看看照片。”万幸扯了扯刘国有的胳膊。 本身是指望着能和这二位留下个善缘,却没想到家里老人和这几位本身就认识。 这一下,万幸不由对陈柏同的上一辈更加好奇起来了——据说人家本身也是大院的孩子,后来才当了老师,分配了筒子楼的。 然而古早的过往,她一个小孩子也没法追问,否则就太奇怪了,只能从一些蛛丝马迹里面寻得到。 刘国有说着,便从口袋里拿出了照片,递到了万幸手里。 这年代下黑白照片为主,万幸看了看他拍的,不由露出了个满意的笑。 起码比陈柏同家里压在桌子玻璃底下的那几张要生动不少——陈柏同家里面的照片,一个个人物表情都僵硬的不行,看着像是个木偶人。 到底京城比石桥村,甚至比整个县城都要大上太多。各种的百货商场琳琅满目,万幸眯着眼睛看着,算了一下现在的时间。 再过不久,□□结束,国家就开始允许小买卖,此后二十年,便是中华经济体系飞速发展的时段。 那个时候的京城,恐怕短短几年间,就会直接翻新一遍,和现在会有更大的不同。 把照片收回去,刘国有带着几个孩子在院子里面转了转,笑着说道,“你们姥爷那距离这边不远,到时候如果没事干,可以跟着多过来转悠转悠。” 两个孩子一个聪明伶俐,一个虎头虎脑,看着就喜欢。 这几个老人,最小的是陈柏同,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孙子。 而最大的秦国毅,却孑然一身,就连唯一的女儿,也…… 提起往事,刘国有自嘲的笑了笑,。 “叔叔你怎么了?”万幸摇了摇刘国有的手。 刘国有摇了摇头,脸上带了些万幸不懂的苦涩。 只见他苦笑一声,说道,“没事,叔叔想起了个朋友。” “嗷。”万幸应了一声,从口袋里头摸出个糖来,说道,“给你吃糖,吃糖就不难受了。” 在他手里的是个大白兔奶糖。 糖纸很白,更衬得刘国有手部漆黑无比。 他看着万幸,捏了捏他的脸,笑着说,“谢谢小宝丫,给你压岁钱,来。” 一早就听说陈叔叔家里有个外孙和孙女儿这两天会跟着长辈过来探亲,所以老早就准备好了,只是万万没想到,来的居然是这两个小家伙。 刘国有带着两个孩子出门溜达了一圈,可两个孩子看归看,却什么都没要求要。 这让他对万家的教育比了个大拇指,再看着俩孩子身上干干净净的模样,也觉得心里舒坦的很。 刘国有把万幸和万志高一起抗在了肩上,走路十分稳当,隔着一层军装感受到下面紧实的肌肉,万幸不由伸手拍了拍。 够结实。 也不知道这年头缺衣少食的,这些人又是怎么练就这么身肌肉的。 他又扫了一眼京城的街上,大多都是面容朴素的人们,和后世那种衣着华丽,带着光线明亮妆容的人们到底还是有本职的区别的。 万幸笑了笑。 * 老友相聚,一直堆在屋里喝茶也不是个事儿。 最终刘国有做东,带着几个老人和小孩儿去了饭店。 万志高还有点小怕生,紧紧地贴着万幸身边,目光有天然的害羞和略微的害怕。 万幸摸了摸万志高的小脸,一直跟他说话。好一会儿,万志高才丢掉了拘谨,露出了孩子天然的笑颜来。 头一次到这么大个饭店,亲爹亲妈不在身边跟着,旁边还有一群陌生人,万志高能不哭都已经很厉害了。 是个让她觉得自豪的小宝贝。 万幸毫不犹豫的低头亲了口万志高的大脑袋。 一顿饭吃的美滋滋的不能行,万志高开始还不好意思吃,到后面在万幸的投喂下吃的肚皮溜圆。 几个老人说话间,便不由扯到了孩子们的身上。 陈柏同说,“老秦,你闺女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秦国毅儒雅的脸上泛起了些许的苦涩,没有停滞的泪水又一次涌下,摇摇头,说,“还是老样子,我前阵子,去过老宅一趟,胡阿姨说她对外界有些许的反应了,可……唉,还是认不得人。” 想起女儿整日抱着襁褓的模样,秦国毅就忍不住老泪纵横。 想起这个老伙计艰苦的这一生,其余几人也不免有些沉默。 “算起来,也就老陈你晚年享福啊。”刘念白看了一眼自家自打听到秦千汐名字后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也在心里叹了口气。 说到底,都是孽缘啊。 陈柏同听这话,完全无法自豪的起来。 当年四个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老伙计,年轻时候简直是风光无量,混便这四九城,汉子硬刚,书生靠嘴。他们四个人当年,也算是叱咤风云。 可一转几十年过去,各自虽然成家立业,然称得上是幸福美满的……却只有他一个人。 老秦家的女儿,早年间丈夫战死沙场,只留下那一个遗腹子,可偏偏孩子一出生便让人给偷走,至今都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刘家的这小伙子,长了秦千汐七八岁,偏偏疼人疼的像是个眼珠子一样,这么些年都没找人结婚,一直苦苦等着。 几个老人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想撮合。可就看着秦千汐如今这模样……也不知道能不能好转起来。 至于他,想到自己的女儿在乡下受到过的苦处,陈柏同也着实是笑不出来。 万幸啃鸡爪的动作不由停顿了一下,由幽幽的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来京城这几天,恐怕都要老好几岁。 人啊,老了之后总喜欢怀念当年。 这和小年轻喜欢追忆上学时期的自己还不一样,老人不想回到幼年,却喜欢追溯幼年的时光。 然而就现在这情况看,不管是情伤还是岁月给他们留下的伤疤,怕是都不轻。 然而也就是这时候,万幸突然想到了远在石桥村的张敏静。 这年头,谁都不必谁活的容易,几个老大的爷们了,在这伤春悲秋的。 万幸白眼一翻,戳了戳万志高的小肚子,说,“小高还吃不?” “不吃了。”万志高摇头,咬着手看桌子上那些没动过多少的饭菜,眼巴巴的想着自己爹娘,说,“宝姐,吃不完咱们把这些给带回去吧,爸爸妈妈和姥姥还在家等着呢。” 吃不完当然要打包的——不然不是平白便宜饭店的工作人员了。 这年头有点粮食可不容易,在村子里吃个肉都得她上山去碰运气,就算是抓到了,也得等到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吃一口,多心酸啊。 万幸想到这里,不由悲从中来,心想一定得想想办法,起码得把一家人从村里给挪出来。 她要顿顿吃肉顿顿吃米! 第55章 姐弟两个的互动又怎么能瞒得过在一旁的几个老人? 陈柏同看了眼万幸, 旋即摸了摸万幸头上还有些枯黄的发梢, 不由说道, “说起来, 千汐如果……唉, 孩子也该有宝丫这么大了吧?” 在场几个老人沉默的点点头, 大约是当年印象实在是太深刻,所以在时间上面, 记忆的也就格外清晰。 刘国有停止了肩膀, 黝黑的脸上是一种岁月都根本无法磨平的深沉,他说道,“也该是有六岁多了。” 当年秦千汐的孩子被带走的时候, 甚至都还没有满月。 一个还尚且要在襁褓之中的孩子, 不论是被人偷走了, 或是别的什么……能不能找到先不提, 孩子能不能活下去, 都是一个未知数。 话题突然被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万幸干笑了两声, 说,“我今年也六岁了,来年七岁,就可以上小学了。” 原主是大概是被丢弃在石桥村的。 毕竟当初襁褓里面还特意写上了万幸的名字, 如果是被人刻意偷走的, 应该也不至于这么善心大发, 还特意给万幸的名字一起带上。 再者, 如果不是带着名字给她丢了,否则就万家那一脉,指不定一开始收养了她的二房会随便给她起一个万二丫,或者是万三妮儿之类的‘贱名’。 想到这里,万幸突然摸了摸下巴。 原书剧情当中,倒是也有万金凤后来似乎认了个城里爹娘的事儿。 只是那部分的剧情,似乎已经进展到了四五十万字了,那个部分她还没有看到,所以记得并不是太清楚。 不过这也和她没什么关系了,万金凤大概是从初中开始,未来就想要一份特别体面的工作,极其的想上军校,当一个医生。 她倒不是因为什么励志要救死扶伤,而单纯是因为原书中的男主似乎未来是一个参谋,同样坐镇大后方……嗯,能有机可趁罢了。 万幸想到这里,悠悠的出了口气,又撇到了刘国有身上揣着的相机。 她眼睛一亮,打量了一下在场的几位老人,头一歪,说道,“爷爷……们,咱们等一会儿,去故宫,还能去长城吧?” 面前的秦老身份不一般,而他妻子的身份也同样不一般,至少这一次过来的时候,几个老头是坐着一辆小轿车过来的。 三个老头加两个小孩儿,还有一个壮年,一辆车正好能给塞进去。 也幸亏这年头没交警,不会查超载,否者他们一查一个过不了。 万幸摸了摸鼻子。 万志高听到这两个经常被‘老学问’挂在嘴边的词汇,当下瞪大了眼睛。 几个老人互相对视一眼,也都点了点头。 “好,被关了这么些年……”秦国毅话音一转,不再提当年的辛楚,而是说道,“也是时候,去看一看了。” 刘国有身上随身带着胶卷,大概也是因为难得回乡一次,所以一路上沿途拍摄了好多风景。 万幸看着那个相机‘咔嚓咔嚓’不停的想,也觉得心头有些触动。 她见惯了后世那么多繁华景象,而眼前这些于她过于老旧的风貌,也更加的能让她体会到什么叫做历史变迁。 七十年代与九十年代,差距不过短暂二十年,可从九十年代到未来的二零年,科技飞速发展,又更像是跨越了一个世纪。 想到后世那些伟人们为国家做出的贡献,万幸突然开口说,“叔叔,相机能把这一下全都记下来,以后都可以看,都是个回忆。” 冷不丁听到一个小丫头嘴里吐出这么句话,刘国有不禁楞了一下,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万幸龇牙一笑,说道,“我奶奶教我的。她也有好多照片儿,跟我说现在比以前幸福多啦。” 时代永远都是在越变越好,这是不争的事实。 刘国有的年纪推算下去,大约也是四五十年代生人,对此也是颇有感触。 他这个年纪,正是从战场上一路拼杀下去的,无时无刻的冲在最前线,否则就以他这个岁数,不可能在家里长辈还在被隔离审查的过程当中,还能做到上尉这个位置的。 “小宝丫说的是。”刘国有摸了摸手里的相机,也是一笑,目光看向外面升起的日光,说道,“走,咱们第一站,先去□□广场,留下深刻的纪念!” 因为万幸一句话,让这一场老友相见必定泪眼汪汪的聚会变得似乎有意义了些。 万幸看了一圈在场的几个老人,默默的希望他们能长命百岁,更能够一起见证未来几十年,中华飞速的发展变迁。 几个老人中有军人,还有一个还没能出来的老人,万幸也不知道对这些分别后恐怕再难一见的老人们说什么,只能用自己还充满着童言童语的声音说道,“爷爷别怕,中国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陈柏同带着万幸和万志高回家之后,一路上都在擦眼泪。 他没有说话,然而眼泪却总落在前面万志高的脑袋上,闹得万志高一路回去都在嚷嚷着说是不是下雨了,下的还是太阳雨。 童言童语给几个大人们弄得哭笑不得。 晚饭的时候,万中华提出要先回家一趟。 陈柏同和张美玲对视一眼,说道,“是不是家里……” 万家发生的事情,他们也都知道了。对一个家庭来说,那绝对算得上是大事一桩。 想到万家的那些事情,张美玲不由后怕的摸了摸万幸和万志高,还好两个孩子还小,不太能记得住什么事情,也不会因此留下什么阴影。 万中华嘴巴不能说话,在这个时候就更显出了笨拙与交流的艰难。 他手边随时准备的都有纸和笔,但是这一次却只是写下了几个字后,就由一旁的陈晓白进行翻译。 陈晓白看着万中华写在纸上的字,说道,“不是家里出事了,是盖新房子,中华得回家一趟。” 说到这里,陈晓白了然,帮着万中华主动说道,“爸,妈,你们也是知道的,家里毕竟现在只剩下二哥和四弟、四弟妹跟一个老人,几个半大的孩子,四弟妹又刚生产,身体正虚弱得养着的时候,四弟还是村里的副大队长,年关下忙得不可开交,二哥那边……” 陈晓白没多说,提到二房时,却有些一言难尽的神色,草草带过。 “二哥那边,您二老也是知道情况的,要不是我这假实在是拖不得太久时间,不然,我也没法子这会儿抽身过来的。”陈晓白说着,看了眼万中华,夫妻两人对视一眼后,忍不住跟张美玲说,“是婆婆说我离家太远,说什么都要让我回来这一趟的。” 毕竟万家发生的事情太大、太多,偏偏又赶上了年关。 万事挤压在一起,就连万幸想到那些琐碎到一分一厘的事情都觉得头大的不能行。 张敏静在这个关头,还能临危不乱的指挥着陈晓白回家探亲,让亲家安心,也着实是不容易了。 但是家里老的病,小的笑,唯一一个女儿还生产后要坐月子,冬天里更是吹不的风,仅剩的两个男人怕是忙的脚不沾地都够呛。 在这个紧要关头,陈晓白回家探亲,指不定村里人之后又要怎么嚼舌头。 万中华也是有意让陈晓白多陪陪父母,这才提出了自己回去的话。 陈柏同和张美玲又怎么会想不明白这里面的事情,因此闻言并没有多加指责,想清楚了关键之后,更是点点头,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说罢,桌上陷入了一阵沉默。 过了会儿,陈柏同从房间里面拿出了两个存折本,沉默的递交到了万中华手上。 陈晓白和万中华诧异的看向了陈柏同,当即就表示不能要。 万中华不能说话,然而面容紧张,更是摇了摇头,将存折直接交回到了陈柏同的手上。 几个人推来推去的怪好玩的,万幸眼睛弯弯的想笑,干脆自己拿过存折看了看。 ……嗯,这年代的存折,她不太明白是怎么看的。 只是这存折上面每期都只有结余而没有支出,翻到最后有字的一页,万幸看到了几乎快要在万元以上的资产总额,当下惊得她倒吸了一口气。 ——七十年代的万元户,这得是什么概念? 万幸近段时间一直生活在村里,对现在这个年代的金钱总值无法辨认,可也隐约记得,当时院长爷爷曾经简短的换算过一笔钱。 这个年代下,一个工人的工资在差不多三十多元,就已经相当于是她那个年代的五六千元的工资,就算是加上张美玲的工资结算在一起,基数也只有六十而已。 二老就算是不吃不喝,都要存上差不多十五年,才能攒到这足足九千多元了。 几个大人完全没注意到万幸惊诧的表情,还在推来推去。 万幸神色复杂,将存折又放了回去,突然觉得,王秀英拼了一条命,给二房的人留下的一百多…… 似乎,突然显得有些廉价。 “让你拿着就拿着!”最终,张美玲一锤定音,把存折干脆利落的塞到了万中华的怀里。 她双眼饱含热泪,说道,“我们就这一个女儿,这大半辈子的积蓄,攒下来以后都是给她的。你现在有困难,又是我姑爷,这些钱不拿出来,让晓白回家以后跟着你去喝西北风吗?” 第56章 【一更】 这话说的虽然有些苛刻, 却也是当下的实情。 被丈母娘这么凌厉的指着鼻子说‘让我姑娘跟着你去乡下喝西北风吗?’——这让万幸听见都忍不住的冒了一脑袋汗。 还好这年头的孩子没几个心思特敏感的, 虽然早熟,可也完全是源于‘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的自立自强,而不是后世诸多的太闲而引起的矫情。 果然, 在场所有人,除了三个大人后知后觉的有点说错话后的尴尬, 万志高懵头懵脑的盯着窗外时不时跃过的几只咖色小鸟在‘叽叽喳喳’的配乐玩。 万幸顺势把存折左右旋转几下,装作了一副自己好像看的很懂的样子又放了回去, 做出了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见状,几个大人气氛也缓和了一瞬。 万中华伸手看了看,旋即选择了其中一份存款余额只剩下两千多块的存折本, 而将大的那份留下了。 他的字迹十分工整, 一笔一划一顿,带着这个时代下的人们独有的风格, 万幸捧着脸看了看, 不知道自己的字迹还能不能继续一样。 万中华在纸上写下的意思,大概也就是说,他那里还有存款,绝对足够。两千元就当是长辈心意, 但是却绝对不能多拿。 毕竟他们是生活在村庄, 一切开销都很低,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出的事情比较急, 可能盖一套房子甚至都不用花一分钱, 管住村里大家伙的饭食就行。再者, 本身就是这大冬天青黄不接的时候,在附近村子里吼上一声盖房给管饭,很多人都会过来搭把手,一间房都用不了多久就能盖起来。 而即便是这么着急,盖起来一套房子,估计也是用不了几个钱的。 见他好歹是拿了,张美玲犹豫一下,还是没有强塞。 毕竟女婿女儿也都成了自己的家,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女儿一直有工作,在农村也不至于落魄。 * 万中华一个人踏上了回乡的路,陈晓白带着两个孩子恋恋不舍的去车站送人,之后骑着车,在外面绕了一圈又一圈,也没进家门。 万幸歪着头看了看,第一次看到了现实版的相思病。 这个年代下,能因情结合,蛮好的。 最终陈晓白情绪不佳,又不想在两个孩子面前哭鼻子,便带着她们上了楼。 张美玲进去和女儿谈心了,万幸和万志高蹲在客厅里面实在是没事可做,便鼓捣着去摸客厅那个电视机。 陈家的家境不错,双方父母都是正职的工人,这么多年省吃俭用,家里该有的大件一个都不少。 房子是分配的,充满着岁月的悠久气息,唯一的一个电视机也因为不怎么经常看的缘故,被小心翼翼的盖上了带有花边的白布放置在了一个小柜子上。 “宝姐,这是电视机不?”万志高大大的眼睛里面充满了好奇。 “是的。”万幸也蛮好奇。 她见过小时候孤儿院的电视机,是当时好心人士送的。但是那时候也已经是快要千禧年了,电视机发展已经进入了社会流程,虽然屁股后面还跟着大箱子,但是往后几代的电视功能都差不多。 可时间回溯三十年,不太精通这东西的万宝丫表示:她不会玩。 右上角有两个旋转按钮,也不知道究竟是干什么的。 于是她摸摸鼻子,叹气道,“回来等妈妈心情好了给咱们看电视,宝姐带你出去玩,去不去?” 万志高还没在城里出去玩过,万幸观察过,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颇有些害羞和不好意思。 这个时代下没有什么很严格的乡村歧视,甚至歧视贫农,如果往大了说,是可以被批判的,小孩子耳濡目染的,自然也都懂得一些。 但是万志高还是害羞。 于是万幸打算带着他去见见世面。 她兜里揣着两块钱,零零碎碎的分钱和毛钱夹杂在一起,显得兜兜里面鼓鼓囊囊的。 万志高对电视的兴趣很高,眼巴巴的想看,但是打不开也没办法,他也不敢乱碰,便跟着万幸一起去了楼下。 这是京城挺有名的筒子楼区域,楼下还有不少孩子聚在一起玩,都是现下最有名的几个游戏。 这里和过不远几条街的大院泾渭分明,彼此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孩子们穿的衣服也都是这年代下特有的布料,和乡村其实差距并不大,只是显得整洁些,不少女孩子的头上还带着头花,有些还摘了路边偶尔出现的小花骨朵戴在头发上。 万志高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 万幸把人带到那,嘱咐道,“别乱跑知道吗?记不记得姥姥家在哪?” “记得。”万志高点头如捣蒜,万幸摸了摸他的头发,顺势坐到了一边歇着。 太阳晒在身上有些微醺,大街小巷此刻都还洋溢着过年的喜悦氛围。 万幸看了没一会儿,发现了不远处有一个站在背阴处,面前有几个大编织袋的年轻人,正贼眉鼠眼的向四周张望着。 没一会儿,有人过去,给他了些钱,抓走了一捧东西。 这是……传说中的‘黑市’? 万幸眼睛一亮,小跑过去看了看。 男人见来的是个小孩儿,抬头看了眼,浑然没有在意。 这年头买卖犯法,遇见了是要被抓起来的。但是他做的都是小生意,为生活所迫,总不能真的把他逼死,就算说他是投机倒把,他也不能活生生在北京城被饿死。 万幸垫着脚才能看到麻袋里面的东西,是一堆炒的很香的瓜子。 这年头供销社有卖,但是价格偏贵,瓜子也不是现下的人谁都天天有钱去供销社买的,一个不好就要被邻里说涉密**。 帽子在这个年代也是随便就能扣到脑子上的。 万幸歪了歪头,说道,“叔叔,你卖瓜子吗?” 中年男人露出了帽檐下的眼睛,打量了一眼万幸的穿着,说,“卖啊,小妮要买?” “买。”万幸点头,双手揣进兜里,歪着头说,“你这瓜子多少钱?” “一毛钱一杯子。”小贩说道,见万幸水灵灵的可爱,说话也机灵,便升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的杯子挺大,而且还是个胖肚子杯子,万幸算了算,价格比起供销社卖的便宜多了。 她左右看了看,这会儿应该还不是高峰期,所以来他这里光顾的并没有什么人。但是等到再晚一些的时候,附近电影院就该开场放映了,到那时候,可能用不了几个小时,这兜里面的瓜子便会被约会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扫而光。 “叔叔,你这一袋子能装多少杯子啊。”万幸眨巴眨巴眼睛,特别无辜的问。 男人没当真,对这个孩子也升不起什么防备。 再说了,这年头买卖小生意就是不务正业,就是丢人现眼,他就算是说了,也没人敢跟着一起干,于是他掂量了一下,说,“几百杯子吧,见不了底,得有五六百次,剩下的放点报纸,能放一两个周。” 万幸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笑眯眯的给了小贩两毛钱。 小贩看她可爱,多给万幸盛了点。 万幸得把衣服下摆撩起来才能接住那堆瓜子,看了一眼冲着她笑的小贩,弯着眼睛说,“谢谢叔叔!” 回去的路上,拥有着无数‘宝藏瓜子’的万宝丫理所当然的成了附近所有孩子羡慕的对象。 万幸想了想,瓜子不值钱,这年头的孩子们却很难得才能吃到一次。哪怕只是一块糖,对于他们而言都已经算是无上的美味了。 这么一大兜,她才只花了两毛钱而已,够她一个人嗑一下午。 于是她笑了笑,坐在地上,清清嗓子,说,“想吃瓜子的到我这排队,一个个来,每个人只能抓一把,不能抓多了,知道吗?” 附近的小孩子唯唯诺诺的互相对视着看,都不敢上前。 万幸也不急,先让万志高抓了一把,看着万志高连皮都不舍得吐出来的模样说,“好吃吗?” “好吃!香香的!”万志高点头。 瓜子这东西,乡下有乡亲有时候会赶着时令种点向日葵,买的也不贵,有时候也能吃到,但是毕竟不是什么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吃到的次数也少。 也就是逢年过节了,家里大人看见,会给孩子买上一点尝尝。 像是这种炒熟了的瓜子,却根本就吃不到了。 满嘴留香,万幸回过头,小贩已经不在那了。 她决定明天过去蹲个点,去打听打听小贩是怎么做的。 附近的孩子们也终于有胆大的尝试着过去抓了一把,但是都挺乖巧,小小的手掌一次性也就抓那么一小点。 抓到了瓜子的孩子们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万幸看着,自己的心情也不由变好了。 她抓紧时机,说道,“小高是我弟弟。” 附近几个孩子岁数都不大,才能聚在一起玩。 闻言,里面几个刺儿头就拍胸脯说,“你弟弟以后就是我弟弟,出事儿了找兄弟,兄弟罩你!” ——兄弟看上去**岁,算是这里头的大孩子了,留了个小板寸,头发短的能看见头皮。 万幸唇角一扯,“谢谢兄弟。” 万志高没一会儿就和这群孩子真正的玩到了一起去,然而这么久过去,却没有人再往她怀里伸手抓。 所以她怀里的瓜子压根就没消失多少。 万幸看了看,正打算上楼让两个大人尝尝,却见陈晓白和张美玲慌慌张张的冲下了楼,母女两人的脸色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极其难看。 第57章 【二更】 万幸下意识的坐起, 挺直腰身往陈晓白那边看去。 张美玲和陈晓白母女两人出去之后,几乎是极其慌乱的在四下寻找着, 尤其是在看那些孩子聚堆的地方,同时, 口中还不停的在喊着‘宝丫’和‘小高’两个名字。 万幸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十分莫名被戳到的感觉。 于家人而言,六岁多的孩子,带着一个四岁大点的孩子,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出去玩, 扭脸发现孩子不见的时候,无异于晴天霹雳。 这个时代下, 一旦被拐卖,想要找回来的几率,只会无限趋于零——连零点一都不舍得给你一份。 然而在这种极其紧张的情况之下, 陈晓白喊出口的,却是两个孩子在一起的名字。 万幸弯着眼睛,还挺高兴。 她举着手,完全没有察觉危险降临, 兴高采烈的朝陈晓白那边喊,“妈妈, 我和小高在这呢——!” 陈晓白骤然回过头,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惊恐以及某种濒临破碎的崩溃。 回头的一瞬间, 看着两个孩子兴高采烈的在太阳地里玩, 陈晓白眼泪瞬间涌下, 气急败坏的朝着这边冲过来。 万幸犹豫了一下,好像刚才右眼皮在跳。 果不其然,下一秒,陈晓白就扯着万幸的胳膊,左右开弓,‘噼噼啪啪’的朝着她的屁股上开始揍了起来! 万幸“……” 其实不疼。 陈晓白力气小不说,冬天的衣服还厚。就算是拿着板子抽,估计也感受不到多疼。 万幸臊了个大红脸,下意识的扯着奶了吧唧的声音喊,“妈妈,妈妈疼!” 陈晓白也是气急了,冷静过后,发现两个孩子都在,被腿脚稍微慢了一步的张美玲赶上扯开,抱着两个孩子好一顿的安慰。 万志高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整个小身体挡在万幸背后,有不少巴掌都落在他光溜溜的屁股上了——他穿的是开裆裤来着。 他带着两泡眼泪,话都说不完整了,扯着嗓子哭。 附近的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也从刚才的只言片语当中知道了陈晓白是万幸的母亲,因而几个人几个人的聚在一起,却没有多说什么话,也没怎么敢上前去。 不多时,有几个大人路过这里。 陈晓白回过神来,脸一红,可眼泪却还是不争气的再往下掉。 万幸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并不疼的屁股,说,“妈妈你别哭了。” 被打的她和……嗯,她还没哭。 说着,万幸用袖子给万志高蹭了蹭脸,语重心长的说,“你哭起来……” 她歪了歪头,心想果然美的人不管干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于是她说,“你哭起来还怪好看的呀妈妈。” 陈晓白终于破涕为笑,说,“你带着弟弟出来做什么?” “出来玩呀。”万幸说,“你和姥姥在说话,我们两个小孩子被锁在房间里面好无聊的。” 万志高哭唧唧的点头,已经撅着屁股开始拾瓜子。 陈晓白来的时候没有看,这会儿才注意到地上那些散落了一地的瓜子,也蹲下身开始捡。附近的小孩子一个个都热心肠,没一会儿,在众人的帮助下就给捡了起来。 万幸一边捡、一边道谢,还能仰着脸和陈晓白解释,没一会儿,也明白了陈晓白为什么这么着急。 万幸回头看了看,在北京城里,鱼龙混杂,如果真的只是一个长相精致的六岁小孩儿,带着一个长得虎头虎脑,身强体壮的四岁多的奶娃娃出来,指不定真的被人家一块糖就给骗走了。 万幸也觉得,自己有点太想当然了。于是她摸了摸陈晓白的脸,说,“妈妈我知错了,我以后出来玩肯定提前先告诉你。” 陈晓白想到刚才那个样子,忍不住又红了眼。 万中华刚走,她担心两个孩子想父亲,所以才想带着他们出去转转,可几个房间的大门推开,发现屋里空无一人的时候,那种瞬间涌上的绝望,真是不当母亲都不知道。 张美玲从小和陈晓白都是寸步不离的,在这种城市下,两个孩子丢了,真的要把人给吓晕过去。 很长时间,母女两个人脑子都是炸开的、完全没有思考能力在的,只知道慌慌张张的冲下了楼,惹得附近住的邻居都探头探脑的,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了。 “以后不准再这样了!”陈晓白说着,瞪了万幸一眼。 万幸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光天化日的被打个屁股,也真是丢人丢死了。 唉。 回家之后,陈晓白让万幸把裤子脱了,非要看看她被打的疼不疼。 万幸一点事儿都没,指着一旁已经自觉把裤子脱了的万志高说,“娘,我不疼,小高全给我挡住了。” 万志高可怜巴巴的点点头,弓腰摸腚,动作行云流水,显然已经做了不知道多少次。 万幸“……”这熟练的动作也是相当令忍感叹了,怕是万中华没少揍万志高屁股,再让陈晓白给他揉屁股蛋儿啊。 陈晓白憋不住终于笑了,给万志高揉了一会儿,看着一旁足足还有一小罐子的瓜子,说道,“刚才出去买瓜子吃了?” “恩恩。”万幸刚想说价格,又想起自己不过七岁不到,改了口,“一毛钱有好大一杯!” 小贩很实诚,用的是大肚的茶缸,并没有欺负她俩是小孩就缺斤少两。 陈晓白点点头,抱着孩子不撒手,还是有些后怕。 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想起,万幸蹭在乡下说,如果是她被拐卖了,那可怎么办。 当时没觉得有什么,可火车上人多,她一个人又要看行李,还要带孩子……谁又能保证没有万一呢? 陈晓白忍不住又想到了在家里支持万中华跟他们一起过来的张敏静,和明明忙的抽不开身,却宁肯花着一趟车票钱,特意把他们送过来,再赶回家去的万中华。 她下午,和张美玲聊了很多。 母女两人长久未见,自然能说很多话。 话里话外间,说的最多的,也就是陈晓白现在的家庭。 最终,张美玲虽然还是有些介意万中华的家境以及哑巴,可也不得不说,陈晓白嫁了一个好人。 哪怕这辈子都要在农村,可起码一辈子能高高兴兴的,这就挺好的。 她也觉得挺好的。 陈晓白脸上不由露出了个甜蜜的笑来。 虽然她和万中华之间有太多遗憾,可总体来说,还是美满的。 这会儿外面门被打开,男人们交谈的声音从屋外传入,万幸捧着一把瓜子出门,发现进来的,除了陈柏同外,居然还有刘国有。 陈柏同回来就算了,带个刘国有过来干啥? 照片洗出来了?这年头能这么快吗? 第58章 【三更】 别说是这个年代, 就连万幸有记忆的千禧年间,冲洗一张照片,如果不加急的话,等上十天半个月都是常有的事情。 因此,她对两人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说道, “有超片可以看了吗?” 万志高对‘照片’的期待度格外的高, 他是见过张敏静房里那些视若珍宝被压在玻璃桌下的照片的, 一直对自己能够上到‘镜头前’有一种执念, 心心念念的都想能有一个带着自己的照片。 可农村那地方,除非是上到城里专门的照相馆,否则也不可能有一个照片在。 小时候倒是有他的百岁照,但是那时候太小了,完全没有代入感嘛。 万志高自己也觉得那个不能作数的。 闻言,他也风风火火的光着屁股跑了出来,坦荡荡的。 门口站着的两个大人相顾无言,对视了一眼后, 说道,“哪这么快,少说还得等个十天半月的才能出来。” 就这么十天半个月的,都是特意催了, 又多给了钱才能有的。 否则一个月能邮寄到手上, 那都是正常的事情。 虽然没期待, 但是听到这么一个庞大的时间线, 万幸也忍不住有点觉得失望。 可惜时代放在这里,急也没用。 她耸耸肩,说道,“那好吧。” * 刘国有这一次过来,果然还是为了别的事情。 他语带艰难,在陈家几个大人和两个孩子全都在场的情况下,把这一次来的原因给说了出来。 他想‘借’万幸。 万幸:“……” “你是说,秦姐……?”陈晓白脸上有些犹豫。 她下乡时间早,十五岁的时候,就跟着一起下去了。后来十**岁的时候跟万中华算是日久生情,之后过了两年,才生下了万志高。 但是十几岁之前的记忆,她也还是有的。 秦千汐比她大几岁,算是她的姐姐。 十五岁那年,她走的时候,秦千汐还是个正常人。 可没想到,一转快要十年,秦千汐居然疯了…… 刘国有艰涩的点点头,脸上有些愁苦,说道,“当年先是千汐丈夫光荣牺牲,紧接着,千汐抑郁了很长一段时间。七八个月后,勉强支撑着身体剩下了孩子,可孩子出生才不过两个多月,就让人在医院给偷走了。” 从那之后,她本身便是一个温柔恬静,什么事情都喜欢藏在心底里这么个性子的秦千汐,在长期受着精神和身体双重折磨之下,便终于一蹶不振,彻底失控了。 她即便是连失控都是完全无害的,病房之中听不到她一声的尖叫,后来因为情况稳定,便出了院。 可出院之后,秦千汐也越来越沉默,如果只是不说话,倒也还好,起码是一个正常人。 可出院之后,秦千汐便经常抱着一个襁褓,里面装上枕头去哄孩子睡觉,还喜欢给孩子做一些小衣服。 衣服的大小永远停留在孩子两个月的大小,尺寸甚至精确到了毫米,一丝不差,针脚也细密。 可她最终还是疯了。 秦千汐到现在,也已经快十年都没有说过话了。哪怕是秦国毅后来被释放,回到家,秦千汐也都没有什么表示。 好好地一个家庭,就这么彻彻底底的支离破碎了。 知道了秦家的事情,作为算是世交的两个家庭同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闷当中。 陈晓白怜惜的看了一眼万幸,内心想帮忙,可她同样也知道,自己的女儿不过刚刚六岁,她更担心自己的孩子。 于是她犹豫道,“我能跟着一起去吗?” “当然可以。”刘国有振作了一些,点了点头。 万幸倒是无所谓,上辈子她辗转过很多的地方,初中起就开始在福利院做帮工,还去过他们镇上的疗养院。 和秦千汐同样症状的老人,她也遇到过,怕倒是没什么好怕的,只是前提是不能触碰到老人的逆鳞罢了。 最终,刘国有带着陈晓白和万幸一起前去,老两口不放心女儿,但又不想太浩浩荡荡,便让陈柏同也一起跟着过去了,留着张美玲在家里看着万志高。 对于即将和万幸分开这件事,万志高表示出了强烈的不满,甚至头一次抱着万幸的腰不肯撒手。 万幸没想到小不点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不舍,安抚了好一会儿,最终保证在指针走到九之前就回来,不然万志高就可以要求姥姥带着他去找自己。 万志高特别认真的点了点头,大人们终于松了口气,由张美玲带着万志高回房间,教他怎么辨认时间去了。 到了车上,刘国有不免调笑,说道,“宝丫可真讨人喜欢。” 他父亲是个军队混到大的糙汉子,虽然不负责和女兵接触,可战场上大后方和前方总是息息相关,骂起人来一点都不带含糊的。倒是见了万幸,今儿个他出门的时候,特意叮嘱了以后揣点糖,还问他要了点钱,说要出门看看,有什么女娃娃喜欢的东西。 听人这么说自家的姑娘,陈晓白的脸上不无骄傲。 她喜笑颜开的说,“是啊,宝丫人缘好得很,村里的大小伙子、叔伯婶婶,老头老太也都喜欢。” 说来也是奇怪,万幸六岁前,村子里对脏兮兮的万宝丫也没什么特别的,还经常叮嘱着自家孩子离万幸远一点。 那个时候的万幸,也的的确确傻得很,像是缺了根筋一样,还有点神志不清,只要给她点吃的,不管让她干什么,她都能去干。 也是因为这个,万幸那之后成了村里孩子欺负的对象,也成了大人门口中的邪性的扫把星,不管是孩子出了什么事儿,只要推到万幸的头上,就绝对能转移战火。 然而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万幸居然成了村里老少爷们都喜欢的小朋友,不少孩子都争着抢着和万幸玩,连带着万志高的地位都水涨船高,再也没人因为他是个小屁孩儿就不带着他一起玩了。 万幸捧着脸,坐姿十分大爷——几十年的孤儿院,那能是白混的? 大姐头,那能是白叫的? 冷不丁的刘国有一扭头,瞅见了这么个模样,笑喷了。 万幸赶忙说,“开车不扭头,扭头不开车,刘叔叔,专心开车!” 被万幸教训了一顿的刘国有一点都没生气,应了一声之后开始开车。 “那要是有人不喜欢宝丫咋办?”刘国有好奇,“不跟你玩你难受不?” “不难受啊。”万宝丫说,“不跟我玩儿的以后总会求着我跟我一起玩的。” ……这说的倒是真的。 陈晓白忍俊不禁。 年前她撞见过一个女孩儿带着几个姑娘说万幸闲话,岁数已经不小了,十一二岁的年纪,去欺负一个小姑娘。 那个时候她便上去想训斥两句,却被万幸给拉住了。 她回家之后担心万幸不高兴,哄了好一阵子,隔天还给万幸要了好多她爱吃的油炸馓子,却没想到小姑娘扭脸全都喂给了万志高。 她就一直惴惴不安,觉得是不是那几个小孩儿说的话伤着了万幸——毕竟骂的实在难听,说万幸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迟早会被她给抛弃掉。 然而过了没几天,那孩子家里爹偷人,不要她们孤儿寡母的,净身出户跟那个和他搅合到了一起的知青在一起去了。 小孩儿从众星捧月一下子尝到了万幸当时的遭遇,便想着是同病相怜,要求着去找万幸玩。 陈晓白那时候想看看万幸是啥反应,便在后面躲着。 只听见万幸一小孩儿,蹲在门槛上,后头几个岁数比她大几岁的女孩给她捏肩捶背,当娃娃似的照顾,面前站着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像是个小媳妇似的听着万幸训斥,说,“以后还骂人吗?” 小姑娘,“不骂了。” “为什么不骂了?” “会遭报应。”小姑娘听了之后呜呜咽咽的哭。 万宝丫点点头,还挺记仇,“但是你不应该跟我道歉,你得跟我娘道歉。” “你这不是骂我,你说我说的挺对的,我就是有娘生没娘养,但是你不能说我娘会抛弃我,你这是在骂我娘。”万宝丫说的头头是道,直接指出了陈晓白偷听的位置,说,“你要是不找我娘说对不起,那我就还不跟你玩。” 小姑娘捂着脸,哭的浑身发抖去找她去了。 那之后,陈晓白又十分无奈的自掏腰包,买了一堆糖豆给一群小孩子瓜分了,小孩子像是过了年一样。 陈晓白心里也跟吃了蜜似的甜。 听陈晓白说了这事儿,陈柏同和刘国有都震惊了,对万幸投来了不可置信的眼神。 半晌,刘国有语气唏嘘,“你这要是在军队,那肯定是个刺头儿。” 万幸不置可否,耸了耸肩。 刘国有好奇了,“那要遇着混球的,想打你的,你咋办?” 万幸也不解,纳闷着说,“打回去啊。” 这种关头怂什么,又不是成年人的社会,小孩子不比谁拳头硬,比谁胆子小吗? 刘国有:“……”好像也很有道理的样子。 刘国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冲万幸比了个大拇指。 牛! 万宝丫不屑的冷哼一声,吹起自己毛绒绒的小碎发,往陈晓白怀里一歪,去梦里开始找周公。 她娘胸脯软的很,躺着可舒服了,摸着也舒服。 万幸头一次发现,她还有当个女流氓的潜质。 * 秦家的大院显得很萧条。 秦国毅被捕后,虽然因为他夫人的原因保下了这个院子,以及不少的私宅,可到底因为人员伶仃,院子里面空荡荡的,显得空旷的很。 万幸总觉得这大概是因为冬天到了的原因,可惜陈柏同和秦国毅全都是一副十分悲凉的模样。 院子其实并不算太大,典型的二进制,里面也没有什么多么高大上的装修,但是万幸在会客用的主厅还是看到了有电器跟现在很少人才能用得起的,代表着身份的沙发。 秦国毅的夫人是一个看上去十分雍容的女人,带着这个年代下典型的知识女性的温柔特质,和张美玲很像,但是又有些差别。 她的身上更多了一些是张美玲没有经历过的风霜岁月后的沉稳和大气。 然而再强大的女人,提起自己唯一的女儿时,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久久不能平息下情绪。 “是我对不起我女儿。”沈荣思声音哽咽,说话间总是经常擦拭眼泪。 万幸这才注意到,这个女人的双眼和她整个人的年纪看上去极其的不相仿。 她的眼睛总是显得很干涩,无时无刻都总是需要眯起眼睛看东西,然而却又不像是近视。 大概也是因为哭得太多,伤了眼睛。 “快别这么说了。”陈柏同忍不住摇了摇头,“军务在身,哪有不从的道理。” 沈荣思的背景说起来复杂,可却是根正苗红的三代军人家庭,早年间更是大财阀嫡亲小姐,早有自己的傲骨。 后来战争爆发,为了支持国家,便将家中资产倾数捐赠,直系子弟更是加入我党,死的死、伤的伤,她本人也是枪林弹雨中一路走到现在,才功成身退,办理了离休的。 可惜几十年间,却愧对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沈家人丁凋零,然而盘根纠错,却是掌着实权的。 却更因为如此,沈荣思早年更是在战场拼了命,用血和汗转回了无数累累战功。 可却也是因此,疏忽了唯一的女儿。 提及往事不免沉闷,受气氛影响,万幸也不知道说什么,抖机灵也是要看时间的。 半晌,还是沈荣思自己先调整好了情绪,笑着说道,“听说小白有双儿女的,这次都来了吗?” “没呢,沈阿姨。”陈晓白在长辈面前一向乖巧,哪怕是为人母了,可看着却还仍有少女时的光彩,一看就是被照顾的很好。 她把躲在了人群后面看蚂蚁的万幸扯到了前面去,冲着沈荣思说,“这就是宝丫,小高在家里呢。” 沈荣思早知道这一次他们带着万幸来的原因,闻言还有些觉得抱歉。 等到万幸真正的走到了她眼前,沈荣思却不禁愣住了。 万幸侧过头,挑眉没说话,然而水汪汪的大眼睛早就已经把她的想法表述的一清二楚——奶奶,你看啥呢? 沈荣思愣了愣,半晌回过神,苦笑着说,“宝丫和千汐小时候真像啊……” 众人也只当她是出于内疚随口一说,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万幸也没当一回事,只是一笑,说,“阿姨一定是大美人。” 这话终于让在场的气氛活跃了一些,陈晓白刮了刮万幸的鼻沟,笑着说,“秦阿姨当然是大美人儿。” “嗯呢。”万幸点头,“所以宝丫以后也是个大美人儿。” 众人终于又笑了起来,哪有这么自己夸自己,还不害臊的小姑娘? 可见万幸这冰雪聪明的模样,又觉得她说的一点都没错。 这么一想,众人更乐了。 * 陈柏同叹息着站起,说道,“不忙着叙旧了,人都回来了,什么时候都能说话。快先去看看孩子吧。” “好、好。”沈荣思站起来,身姿笔挺,一瞬间让万幸觉得仿佛她能撑起半边天,和刚才失声痛哭,愧疚万分的女人全然不一样。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院子,万幸回头看了一眼。 大寒天里,草木凋零,花朵枯萎,只剩下些万年青还带着些深沉的绿意。 门口的石阶破烂,不少都掉了层皮,整个院子都弥漫着一种深冬的颓靡。 怪冷的,她想。 行走间,沈荣思说道,“这么多年,千汐的朋友散的散,断的断,也就只剩下国有和小雅,还能时不时的过来陪她说说话了。” “玉雅姐?”陈晓白疑问。 “是啊。”沈荣思叹息。 然而陈晓白却沉默了。 万幸有点纳闷,仰着头看了看陈晓白,却见陈晓白脸色不是太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太愉快的过往。 万幸摇了摇母女两人牵着的手。 陈晓白低头看了万幸一眼,抛去了脸上的愁容,转而带了些笑意。 她把万幸抱在了怀里,轻声的嘱咐,说道,“等一下进去之后,记得要叫阿姨好,知道吗?” 万幸乖乖点头,捧着陈晓白的脸亲了她一口。 陈晓白果然露出了一抹更大的笑容来。 接着,她看着前面走的远了几步的人堆,迟疑的说,“宝丫,等一下,要是你秦阿姨叫你冬冬,你就答应她一声,好不好?” 冬冬大概是秦千汐那个被偷走的女儿的小名吧,万幸想。 她点了点头,小声说,“放心吧妈妈。” 陈晓白一路走,一路说,“我和你秦阿姨关系很好,以前她很照顾我,你把她当成你另外一个妈妈也可以,以后就多一个妈妈来和宝丫玩……?” 万幸不厌其烦的听着,每当陈晓白看她的时候,她都会特别认真的点头说好。 大概这个秦千汐,小时候对陈晓白也是真的很好。 秦千汐对陈晓白好,那她也对秦千汐好。 第59章 【双更】 这个年代下的感情总是单纯却充满着强烈, 还没踏进远门,万幸就已经远远地看到了坐在院子里面晒太阳的女人。 和她记忆当中所谓的‘疯子’大不相同,面前的女人长得极为漂亮,却不带侵略性。 如果说陈晓白的美是不染世事,对一切都尚且还抱有着最初的企盼, 还保留着少女天真的美的话, 那眼前的秦千汐, 则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做困在浅滩的游龙, 和寻不到良木的凤凰。 她很漂亮, 也十分的时髦,自小家庭熏陶的关系,使得她哪怕精神状态极为不正常,可一眼看去,第一个看到的,也还是她。 秦千汐的头发此刻披散着,正由后面的妇人一下一下的给她梳着头,模样乖巧无害, 神情恬静的很。 如果是不小心踏足到这里的外人,任是谁都不会想到,这个女人现下的状态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万幸忍不住从心底叹了一声可惜。 这一路上,前面的长辈们说了很多关于秦千汐小时候的事情, 这让秦千汐在万幸心中的形象更是陡然高大了起来。 她是这个时代之下的高知分子, 更是书法、绘画和乐器样样精通, 且还懂得四门外语, 出事之前,似乎主要是在外交部门工作。 万幸对于外交部认识不多,但也大抵知道这里面的人一个个的都是有着七巧玲珑心的,且一个个的全都能说会道,现在变成这副样子,难免让人唏嘘。 沈荣思走到女儿身边蹲下,仰着头看着秦千汐的脸,然而秦千汐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愣愣的盯着手中的一双还没有她巴掌大的小鞋子静静地出神。 那是一双红色的虎头鞋,看得出是静心做出来的,一丝一毫的针脚线都看不到,老虎旁边还带了下追着的流苏胡须,更显得活灵活现。 万幸感受到了手背上有陈晓白落下的眼泪,她抬头看了看,摸了摸陈晓白的脸,小声的说,“娘,别哭了。” 陈晓白哽咽着点头。 虽说已经十几年没见面,可幼时的感情最为浓烈,她深切的急着在她小时候,秦千汐会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一样打扮梳洗,会带着她一起和大院的孩子们在一起玩。 也因为她的年纪最小,更是大院孩子们都争着保护的小公主。 那是小时候最浓烈炽热的情感,印象之中的秦千汐是那么的开朗明亮,整个人都像是一团夏日的太阳,浓烈鲜明。 万幸被陈晓白放到地上,看着几个大人彼此相顾无言,又陷入了一阵沉默,也犯了难。 她懂得一些病理知识,但是那都是经由大夫诊断过后的病症,像是秦千汐这种的,她还是在是没见过。 万幸并不太懂得后天自闭是什么模样,只是看着秦千汐这个样子,她又只能想到这个词语。 如果秦千汐一直都要把自己给这么封闭下去的话,时间越久,就越难治疗。 也不知道这年头有没有医疗犬……如果有的话,凭着秦家和沈家的关系,搞来一只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万幸脑子乱糟糟的一片,正要上前的时候,却发现从门里走出来了一个女人。 哪怕是冬天,都能看出女人的身材十分的傲人,胸大腰细皮肤白皙,乌黑的头发盘在后面,更显得她气质尤为出众一些。 然而那种气质,却让万幸下意识的觉得有些不喜。 总有一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滑稽感,这个女人的长相和身材,似乎更适合浓烈一些的颜色,而不是穿在她身上的那种恬静的蓝。 “秦叔叔,沈阿姨,您来了。”方玉雅手上拿着一块毛巾,正踏出门槛朝外走来。 冷不丁的看到这么一群人突然出现在院子里,她楞了一下,旋即打量了一下众人,冲着所有人笑了笑,说,“我过来陪千汐姐姐说说话。” “你是个好孩子。”沈荣思叹息点头。 方玉雅摇摇头,收敛了眉眼,唯唯诺诺的说,“这都是应该做的。” 秦千汐不能说话,一群人总不可能围着她一个人干坐一下午。 “你父母最近身体怎么样了?”沈荣思看了一眼那边。 刘国有没有进来,坐在廊下一根根的抽着烟,低着头也看不见他的神情。 如果秦千汐现在还是好的,她也一定会想办法说服秦千汐能和刘国有在一起,也算是良配。毕竟严乐明已经去世多年,秦千汐总不能守一辈子活寡。 可秦千汐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是刘国有带着刘念白一起过来,要求娶,她都不能放着孩子,去拖累人家。 想到这里,沈荣思忍不住又是一阵哀伤。 “我父母身体还好。”方玉雅的声音将沈荣思的神智唤了回去。 沈荣思一愣,才想起来自己刚才问了什么,便跟着笑了笑。 “有什么难处,你尽管开口。”沈荣思淡淡的笑着,双手矜持的交叠放置在腿缝,更有一种雍容华贵的感觉,“你父母早年被诬陷下狱,回来后身子便一直不见大好,你从小也算是在我家长大的,我拿你就当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的一样。” 方玉雅闻言感动的红了眼眶,连忙低下头,遮住了脸上的表情,像是擦拭眼泪的模样。 半晌,她才哽咽着抬起脸,说道,“是,我知道,谢谢沈阿姨。” “这么多年,你陪着千汐也不容易。”沈荣思语带忧愁,话里话外全然都在秦千汐的身上。 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方玉雅暗暗的咬了咬牙。 * 远道而来的老人们之中总会提起新话题,虽然话题间总在秦千汐身上打转,可话题一会儿是小时候,一会儿又是秦千汐的现在,和他们能想象到的未来能够给予秦千汐的规划。 然而万幸却看出了陈晓白并不是那么想参与进去,甚至总是会若有若无的看向方玉雅。 于是她想了想,只是陪着她坐在秦千汐边上,看着陈晓白接过了保姆的动作,给秦千汐擦手和脸。 陈晓白和方玉雅之间如何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陈晓白如何。 陈晓白不说是个善人,可却绝对是个好人。 万幸自认不瞎——毕竟她初见方玉雅的时候,也觉得浑身不自在。 那是一种天然面对小白莲时会生出的雷达反应,靠着这个反应,她都不知道避过了多少次暗伤了。 上一世的专业演员在她面前都无法彻底的藏头藏尾,更何况是方玉雅? 万幸从兜里摸出一把瓜子,开始慢悠悠的嗑起来,翘着个小二郎腿,晒着太阳,还怪美滋滋。 * 秦千汐似乎也并不是全无反应,在陈晓白给她擦到脸的时候,还冲着陈晓白笑了笑。 陈晓白一愣,下意识的升出了一阵喜悦,然而正在她想开口叫人的时候,却见秦千汐裂开嘴,傻呵呵的喊了声,“冬冬、冬冬。” 牢记陈晓白说的话的万幸下意识回头,含糊不清的吐出瓜子壳,再用脚把散落一地的瓜子皮收拢在一起,冲着秦千汐说话的方向应了一声,“哎!” 小孩子脆生生的声音突然出现,引得在场的大人们忍不住侧目。 万幸后知后觉的摸摸脸,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好意思,装傻笑,从兜里又摸出来了一小把,“嘿嘿……你们吃瓜子吗?” 众人哭笑不得,大多都摇了摇头。 万幸遗憾的把瓜子收回去,心想回头得去找那个小贩问问他的瓜子是怎么炒出来的,怎么这么香。 就在所有人不以为意,觉得秦千汐仍旧会和以往一样,喊着‘冬冬’的名字转过头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只见秦千汐看着万幸,突然的流下了眼泪。 可即便是流出了眼泪,她的表情也都是愣愣的,嘴里还在不停地喊着‘冬冬’这两个字。 这个反应,让在场不少人都慌乱了起来,刘国有更是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把万幸先提着领子给拎到了一边去。 万幸跟个小鸡崽似的被扔到了陈晓白怀里,抓着瓜子,自己都还在懵圈的过程当中,却见刘国有已经挡在了秦千汐面前,不停的安抚着她。 “千汐,千汐,好了好了,没事,没事……”刘国有宽厚的肩膀拥着秦千汐跟他一比更显得娇小的身躯,不断柔声安抚着。 然而秦千汐却并没有像是所有人表述的那个样子,和从前有类似的暴力行为,甚至也没有尖叫,只是双眼还不停的看着万幸的方向,目光呆滞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执拗。 见状,所有大人都不由互相对视一看。 “难不成……”沈荣思压下了心中的激动,说道,“难不成,大夫说的那个法子真的有用?” 这一次请陈柏同带万幸过来,也主要是因为大夫建议过,她们最好不要太过于强硬的干涉秦千汐周围所面对的环境。 包括孩子,这个存在在秦家几乎快八年的禁忌的话题。 从一早严乐明去世的时候,沈荣思就已经提出过让秦千汐打掉孩子。可那个时候的秦千汐已经有些抑郁不振,还在丈夫死后的悲痛当中,大夫给出的建议,最好是不要引产,否则对母体损害极其的大。 加上秦千汐后来一直坚持,沈荣思最终还是心软了。 后来秦千汐几乎拼了命的,在没有打麻药的情况下生下了孩子,险些难产,只来得及看孩子一眼,就匆匆睡了过去。 当时的冬冬作为一个早产儿,身体极度的虚弱,孩子在加护病房当中,被医院一起看管,就连他们进去看孩子,都要定时定点。 谁也没料到,孩子居然会在刚满两个月的时候,被偷了。 还是在秦千汐边上被偷走的。 那人趁着秦千汐熟睡的时候,将躺在她旁边的冬冬抱走,仅是一个晚上的时间便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遍寻不到。 一个两个月大的婴儿,换上一个襁褓,随便放在一个妇女怀里,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了。 从那以后,秦千汐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直到最后彻底不认人,真正的……疯了。 而孩子这个话题,自然就成了整个秦家的禁忌。 直到前段时间,沈荣思去拜见了一位海外归来的心理学医生,那个医生告诉她,最好不要再继续过多的干涉秦千汐的生活环境,要开始适当的,让秦千汐逐步和外界接触。 否则如果还是按照以前的封闭式隔离保护的话,秦千汐的后果,只有一条——郁郁而终,这辈子,都恢复不了正常,成为一个真正的精神病患者。 医生话说的严重,却打从心底里让沈荣思敲响了警钟,这才求着秦国毅,去找了陈柏同来。 因为万幸聪明活泼……而且,和冬冬一般大小。 知道了这么个事儿,万幸也点了点头。 秦千汐现在并没有什么攻击倾向,甚至在看她的时候,目光柔和的如同看到了自己的孩子一般。那种如水一般的神情,是万幸在陈晓白的眼中都未曾看到过的。 陈晓白做母亲做的太顺利,反而可能比起痛失爱子的人,会少了一些铭记以及悲痛感。 秦千汐的双眼,此刻就蕴含着这些复杂,却晦涩难懂的情绪。 那份情绪实在是太浓烈,让万幸也觉得很不好受。 上辈子孤儿院其实也出过一次恶意的抱错事故。 一对富人夫妻的孩子,被医院的护士搞错送到了孤儿院,等到两年后终于找到了孩子时,丢了孩子的那个母亲几次哭的要昏死过去。 那也是万幸印象之中记得最深刻的一幕,单单是对于母亲这两个字。 万幸看了一眼陈晓白,小声说,“妈妈,我能叫秦阿姨妈妈吗?” “可以!”陈晓白郑重的点头。 沈荣思忙不迭的冲上去,握紧了自己的双手,双眼炽热的看着万幸,说道,“宝丫,你、你愿意叫千汐妈妈?你愿意叫她一声妈妈吗?” “愿意呀。”万幸时刻不忘要提及陈晓白,特别认真的说,“我娘来的时候就告诉我,秦阿姨小时候对她很好,让我以后把她当成自己的另一个妈妈看。” 说着,万幸呲牙一笑,说道,“我娘说以后就多了一个妈妈来疼宝丫了,宝丫以后不是没娘的人,还有两个娘了。” “好、好。”沈荣思的泪水不断的从眼眶之中流出,滚烫炽热,万幸说不出那感觉,只觉得这几个女人对于自己孩子的爱远远的超出了她上一世认知的范围。 这个时代之下,母爱似乎显得更为纯粹真挚,也更不需要因为物质原因而显得淡漠。 “以后你不光多一个娘,你还多了新的奶奶和爷爷。”沈荣思激动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说出这话的时候,下意识看向了陈柏同。 陈柏同沉默了一瞬,过会儿打了包票,说,“我同意。” 家里几方长辈都在,上至隔代也都聚在这里,算得上是隆重。 再者,陈家和秦家本身关系就好,小一辈因为文1革的关系,四处下乡,关系正淡薄一些,愁着无法挽回,这么一来,也算是弥补了他们老一辈的遗憾。 万幸摸摸鼻子,不知道怎么就开始突然攀起了亲戚了。 她戳了戳前面那个抱人抱的正起劲儿的刘国有,清脆的说,“刘叔叔,你快别抱我新娘了,你让我抱一会儿。” 刘国有一愣,旋即臊了个大红脸。 都四十多的人了,此刻被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说的哑口无言,几个长辈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含笑的看着。 刘国有脸一红,耷拉着肩膀又重新回到了廊下闷头抽烟。 那背风,烟气飘不到院子里。 万幸被陈晓白放在地上,‘哒哒哒’的迈着小步子跑到了秦千汐面前,抱着秦千汐大腿,仰头就露出了一抹极为灿烂的笑容,说道,“妈妈!” 秦千汐豆大的眼泪落下,砸在地面上就是一个深色的圆点,万幸低头看了眼,觉得女人真是水做的。 秦千汐太久没有开口说过话,声音嘶哑,只有‘冬冬’两个字说的还算是顺畅。 她长长的头发还没有绑起,有些落在万幸的脸上,带来了一种说不出来,却似乎极为熟悉的幽香。 万幸忍不住吸了一大口气,冷不丁的撇到一边站着的方玉雅时,却不由顿住了。 方玉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处在了人群最后方,正沉着脸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人,目光黑沉,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但绝对不像是好事儿。 万幸唇角向下拉了拉,内心生出了某种被冒犯了领地的不爽。 她的目光也不闪不避,直勾勾的看向了方玉雅。 方玉雅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万幸这边,目光盯着沈荣思看,里面夹杂了太多万幸看不懂的情绪,只是大概从对方的表情之中读出了某些…… 怨恨,委屈,不甘? 万幸纳闷了,这方玉雅在这委屈不甘怨恨什么呢? 听刚才他们谈话的过程当中,万幸大约也能记得,沈荣思对方玉雅一家不薄。 甚至在方玉雅的父母获罪下狱之后,还顾念着旧情收留了当时还小的方玉雅,秦家的院子里面,就在秦千汐房间的边上,就有一个稍小一些的房间,是专门给方玉雅准备的。 秦家这么对方玉雅了,方玉雅怎么还能露出这么个表情来? ——她还能有什么不知足的? 这些东西万幸也没处追究,就已经被秦千汐跌跌撞撞又小心翼翼的抱到了屋里去。 进门前的那一刻,方玉雅的视线终于落在了秦千汐的背上。 如果目光能化作实质,恐怕她的目光已经像是亿万根毒针一样,全都要射到秦千汐的背上了。 万幸一手环住秦千汐的脖子,极其护犊子的模样,毫不退让的直接瞪了回去! 两人目光对接在一起,陷入自己思绪当中的方玉雅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 然而却没想到后面就是院子里栽的大柏树的树坑,砖头都是特意做成了三角形的模样露在外面,她一脚没猜稳,整个人都一屁股坐了下去,正好尖端对住了她的屁股! “啊!”方玉雅顿时一声惊叫,眼泪一瞬间就流了出来。 在场的所有人视线全部被方玉雅拉回,全都好奇的打量着方玉雅。 “哎呦,这是怎么了?”一直坐在角落里面,从来没说过话,在默默做事的保姆赶忙过去,把方玉雅给扶了起来,看着她站都站不稳,只想往地上滑跪的模样也慌了,说道,“磕着哪了?磕着哪了?” 方玉雅脸色涨红,眼泪不住往下掉,却根本羞于启齿——转头对着那地方一屁股坐下去,怎么说! “没、没事!”方玉雅哭的表情狰狞,哽咽着拽紧保姆的手,对着在场众人说,“我、我没事。” 已经进了里屋的万幸忍不住咧了咧嘴,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噫,好疼,看着就好疼。 第60章 【三更】 被秦千汐带进了屋里的万幸, 最终被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床上。 随后, 秦千汐慢吞吞的走到了门口, 将房门给关上了, 却没落锁。 窗户开着, 有阳光从外面大喇喇的照进来,整个屋子都很亮堂。 从外面的院子里, 也能看到屋里两个人的模样,这也是陈晓白能够放心大胆的让万幸跟着秦千汐进来的一个重要原因,就算是真的秦千汐失控了,他们也能来得及冲进去。 屋里是典型女生居住的地方, 干净整洁, 还带着淡淡的香味, 只是最怪异的地方,就是这里有一堆小孩子的用品,却没有小孩子的存在。 “冬冬、冬冬。”秦千汐手里拿着一个小拨浪鼓,慢吞吞的走到床边, 坐到了万幸边上, 小心翼翼的递给了她。 外面的声音能传到屋子里面, 可屋里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小, 外面的人却听不见。 对着一个心智已经有问题的人,万幸也没升不出什么防备的心思, 说道, “这个是给我的吗?” 秦千汐小心翼翼的, 露出了一个别扭又不慎熟练的微笑。 过了会儿, 她尝试着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摸一摸万幸的脸。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抬了几次之后,她又把手放下了。 万幸看着秦千汐的手。 她的手保养的很好,保姆大概把她照顾的也相当的好,哪怕是常年用针线在给小孩子缝衣服,手上都没有磨出一丁点的茧子来,而且指甲圆润饱满,显得指节也很长,天生就是个弹钢琴的手。 于是万宝丫伸出了自己肥嘟嘟的爪,蜷起拳头就像是个叮当猫,完全看不见五指的那种。 ——明明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她瘦的跟杆儿似的,陈晓白都说怕一阵风来了,她就能被吹走,怎么才几个月的功夫,她这就跟吹皮球似的,整个人都圆起来了? 难不成她还是个易胖体质来着? 万幸又捏了捏自己的脸,似乎又没多少肉的样子。 秦千汐见万幸这么奇奇怪怪的动作,又觉得好玩,把万幸的手轻柔的拨开,温温柔柔的给她揉脸。 万幸侧了侧头,说,“你怕我疼?” 秦千汐没什么表示,大约还是没办法分辨出比较复杂的词汇——即便才不过四个字的问句。 于是万幸想了想,喊了一声,“妈妈。” 秦千汐又露出了个笨拙的笑容出来。 万幸了然。 能有点基本反应就是好的,只是这事儿急不来,毕竟秦千汐已经这个样子很多年了,真的要是能一下子全部治愈,那反倒是见了鬼了。 呸,和谐社会下不能说封建迷信的东西。 万幸嘟嘟嘴。 似乎就这么干坐着,秦千汐就能一副很满足的模样。 万幸捧着脸看她,小声说,“你还记得你女儿身上都有什么记号吗?胎记什么的?或者是长相……” 说到后面,万幸自己就先笑开了。 两个月的婴儿,胎毛都还没褪去,哪儿来的什么长相特征啊? 又不是猪八戒天生有个猪鼻子大耳朵。 果然,不出所料的,秦千汐丝毫没有什么反应的样子。 万幸叹了口气,透过窗外看了一眼,陈晓白正在外面翘首往里看,就连一边的刘国有也勾着头往这边打量,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看出点什么花样来。 “我在北京城待不了很久的。”万幸把视线拉回来,有些遗憾的看向秦千汐,有些抱歉的说,“最多再待十几天,我就要回乡下去了。” 秦千汐仍旧是一副懵懂的模样,对万幸所说的事情浑然不在意。 也是,她能听懂什么呢。 万幸耸肩,到时候总是会有办法的,到时候再说。 毕竟现下急也急不来。 从秦家出去的一路上,秦国毅跟在陈柏同身边,一路上都在对他表示着谢意。 沈荣思也跟了出来,毕竟秦千汐那里还有保姆看着,一贯如此,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对于万幸要离开这件事情,秦千汐居然没有表现出什么很抗拒的动作来。 这件事情,曾经也是有过一次类似的经历的。 那时还是秦千汐刚刚出事不久,她本人的神态都还相当的不对劲,整日抱着一个襁褓,非要说那是自己的孩子,如果只是如此也就算了,可偏偏当时的他们以为秦千汐只是受了刺激,想要将她怀里的襁褓取走。 那一瞬间,秦千汐就仿佛是受到了什么莫大的刺激一般,对人群表现出了极其强烈的攻击意图。 也是那之后,在大夫的介入调解下,他们才开始下意识的顺从着秦千汐,不再带有一些完全是‘自以为’的态度,去做她们以为会对秦千汐好的事情。 “用不着道谢。”陈柏同摇了摇头,回头看了一眼秦家的大门。 灰砖朱门,太阳早已落山,仅靠着单薄的月光照耀,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纱衣一样,带着一种朦胧。 踏着月光,万幸和陈晓白、陈柏同被刘国有送回到了家里去,小轿车停在楼下,然而冬天的深夜却没有什么人围观,清冷萧条得很。 晚上有点起风,万幸双脚不停的来回蹦跶,想要尝试着给自己取暖,然而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用处。 她哆哆嗦嗦的朝着刘国有打了个招呼,扭脸上楼了。 路上,万幸说道,“宝丫,你是怎么让你秦妈妈答应你不哭不闹的?” 陈晓白也是真的好奇。 尤其是在万幸出来的时候,秦千汐更是对万幸表露出了一种明显极为不舍的状态,似乎谁要把万幸从她身边抢走,她就要立刻哭出来一样。 然而万幸真的走的时候,秦千汐却又什么都没做,只是无措的抓着自己的衣角站在原地,模样看着十足的可怜巴巴,让人总觉得于心不忍。 万幸摸了摸鼻子,“……我就是跟她说,她要是不哭不闹,我就还能再去找她,不然我以后就不求找她玩了。” 陈晓白一呆,“就这么简单?” “对呀,就这么简单啊。”万幸摊手。 秦千汐对她自己也表达出了无线的善意,这就是一个好的开端。 虽然对自己有千万般的不舍得,但是秦千汐却也还是同意了自己离开。 只是这一次离开之后,必定要许下一个诺言,承诺过两天还会再去看她。 说到这里,万幸有点发愁,忍不住把下午的那个问题又重新提了上来,说道,“妈妈,那等咱们回到家之后,秦阿姨一个人在这里,又变得不好了可怎么办呀?” 说话间,几人也到了门口。 还不等陈柏同打开门,里面的转锁就已经被打开,万志高像是个小炮弹似的,从里面冲了出来,抱着万幸开始嚎啕大哭! 万幸一愣,下意识的透过门缝往墙上挂着的表那边看——不多不少,正好九点。 “哭什么呀。”理直气也壮的万宝丫一点都不觉得内疚,把万志高拉开了一点,说道,“我这不是回来了?” 万志高嚎了两嗓子之后就恢复了状态,之后只是抽抽噎噎的,像是个小媳妇似的跟着万幸,也不说什么,就是不肯撒手。 他腆着脸凑上去,说,“宝姐,我还想跟你睡。” 万幸点点头,“当然可以呀。但是爸爸回家了,我今晚跟着妈妈睡。” “那我也跟着妈妈睡。”万志高迅速改口。 两个老人给逗得合不拢嘴吧,张美玲把陈柏同拽到了一边去问情况,说道,“情况怎么样?宝丫过去吓着了没?大夫怎么说,能好吗?” “希望很大。”陈柏同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说道,“大夫说,可恢复性很高——而且,千汐对宝丫的到来表示了极其强大的善意,特别欢迎宝丫下一次再过去。宝丫和咱们陈家,也是真有缘啊。”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女儿。”张美玲笑了,笑过之后,叹了口气说,“不过,千汐能好起来,自然是最好的。这么多年,老秦和荣思这块梗在心头多年的腐肉,也终于是能彻底剜掉了。” 哪有那么容易呢。 秦千汐毕竟已经病了这么多年了,想要让她好起来真是谈何容易。 虽然今天下午,她对万幸的态度相当的好,可除了万幸之外,不管是谁找她说话,都可先前一个样子。 呆呆的坐在那,活像是一个精致的木偶娃娃。 “老秦那边怎么说?”张美玲催促着。 万幸也在等这个答案,刚才陈晓白本来打算告诉她的来着,让万志高给打断了。 陈柏同沉默了会儿,说道,“老秦那边,打算去福利院,收养一个和冬冬差不多大小的小姑娘。” 张美玲不禁愣住了,就连万幸都一时半会儿没有反映过来。 收养一个和秦千汐原来的女儿岁数差不多大小的孩子? 用来作什么?假装自己是冬冬吗? 万幸皱了皱眉,觉得这个法子可能根本就行不通。 然而这却没有什么能让她插嘴的地方,毕竟再过几天,她要回石桥村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秦千汐身体那个样子,即便是知道自己对她的病情有帮助,两个老人也不可能让秦千汐跟着自己回乡下,或者是把她一个人给留到城里面,远离自己的父母的。 再者说了,就算是万幸肯答应,万中华和陈晓白也未必答应,就连沈荣思自己,怕都是难以开这个口的。 因为前头已经去过一次,接下来再去秦家的时候,万幸显得轻车熟路的很。 这一次他还顺带把万志高给一起带过来了,小不点虎头虎脑的,长得又憨厚又精致,很奇怪的一个矛盾结合体,却让人看见就总觉得打心眼儿里喜欢。 几个大人对万志高的到来表示十分欢迎,甚至家里的桌子上已经开始准备起了各式各样的点心。 万幸还发现,不管是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到秦家去,总能碰上溜溜达达的跟着一起过来的刘国有和刘念白。 俩人来了之后也不干别的,光是吃瓜子喝茶唠嗑就能蹲一个下午,秦国毅和沈荣思居然也不觉得他们俩烦人,陪着能一起说话说的很开心。 只不过除了万幸过去这么几次碰到的几个长辈之外,还总能碰上一个人,让她总有些觉得介意。 ——方玉雅。 她至今都不知道,陈晓白和方玉雅之间究竟有什么芥蒂,然而比较让她觉得窒息的是,这件事情,甚至都没有人可以去问。 沈荣思拿方玉雅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照顾,更因为她总是过来陪伴秦千汐的缘故,所以对着方玉雅也连带的更加喜欢了起来。 万幸都害怕有一天沈荣思会不会本末倒置,对会说话、会看人眼色,又十分激灵的方玉雅反倒更上心起来。 不过沈荣思毕竟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倒也应该是不至于会那样。 今天过去的时候,万幸穿了一身特别喜庆的红色小棉袄,这是来了北京这几天,张美玲又带着她去买的衣裳。 这年头农村卖小孩衣服的不多,可北京城却有几家服装店,因为年关的关系,不少孩子身上都穿着崭新的衣服。 万幸来的时候,手上还带着两束花,据说那两朵花是秦千汐最喜欢的花,挺不起眼的,一年四季都有,俗称野花。 小花骨朵没什么特色,可要是细看起来,又觉得似乎也挺好看。 万幸挠挠头,把画插在了桌子上的瓶子里面,又去接了点水。 秦千汐一见她来,整个人都像是活了过来一样。 短短一天的时间没见,万幸再过去的时候,却发现秦千汐的手边已经多出了一双更大了一号的虎头鞋,比了比大小,却正好是她能够穿上的尺寸。 保姆的名字叫什么万幸不知道,只是听着沈荣思会经常叫他常妈,或是偶尔叫常阿姨。 因为这个年头拥有保姆和管家,那就是典型的,是要被抓起来批斗的,因此,一直对外宣称是过来投奔的乡下亲戚。 不过常妈在秦家确实是干了挺多年,甚至就连沈荣思都没有常妈在秦家待得时间久,绝对算得上是忠心耿耿的老仆了。 万幸在常妈的帮助下穿上了小虎头鞋,两只脚对着踢了踢,小老虎特意做出来的胡须在空中摇摇晃晃,感觉居然还挺新奇。 “谢谢妈妈。”万幸龇牙一笑。 万志高不懂万幸为什么叫秦千汐妈妈,可陈晓白又叮嘱过他不能乱说话,要多跟他宝姐学着点。 于是万志高的小脑筋转啊转的,也汇总成了一句话,挺起自己的小肚腩,特别用力的喊了一声,“谢谢妈妈!” 秦千汐被这冷不丁炸在耳边的一个声音惊了一下,下意识的整个人抱住万幸,表情有些狰狞。 万幸一愣,拍了拍秦千汐的后背,正想说话,却见门被推开,方玉雅款款走来,手上端着一个碗。 碗里放着一个蒸熟的土豆,可闻着却又一股牛奶的香味,面上还有不少没有融化的白糖和蜂蜜。 土豆先不说,可牛奶、蜂蜜和白糖在这时代下也算是个稀罕物了。 方玉雅脸上端着一派笑意走来,直到看到了万幸脚上的那双虎头鞋时,终于表情没忍住,露出了一丝丝的裂纹。 “这双鞋……”方玉雅脸色难看,说,“谁给你的?” 万幸歪着头,“秦妈妈给我做的鞋。” 她说着,故意又上前一步,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说,“好看吗?方阿姨?” 第61章 【三更】 那双精致的虎头鞋就穿在万幸小小的脚丫上, 踩在灰色的砖面上, 显得更加的显眼。 方玉雅有那么一个瞬间, 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反应好。 在她面前的万幸, 似乎和多年前同样精致的仿佛是美玉雕琢而出的小女孩儿完完全全的融为了一体, 当年那个女孩儿穿着一身漂亮的湖蓝色长裙,裙摆在炎炎夏日当中, 就如同是一朵盛开的莲花。 当年的秦千汐,是真的纯洁又单纯,是一个真真正正,被良好的家庭教育而出的空谷幽莲。 她知世故却不世故, 因为秦国毅和沈荣思已经完完全全的, 将那些可能会对她会造成伤害的事情, 完完全全的给阻隔在了宽厚又柔和的臂膀之外。 在秦千汐面前的,永远都是这个世界上的美好和善意。 她顺利的上学,那个时间,每天还有保姆接送她上下学, 穿着别人羡慕又渴望拥有的花裙子, 梳着那个年代流行的公主卷。 那都是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拥有的东西。 方玉雅几乎是费劲了全身的力气, 才好不容易克制下自己根本无法容忍的表情, 半晌,她深深地喘了几口气, 勉强笑了笑, 说道, “好看, 当然好看。” 秦千汐的手一向很巧。 她会弹钢琴,更是开过很多场的大型演奏会,自己也是文工团的钢琴师。 而且还会做刺绣,小时候她用了十几年才绣出的一副小型的清明上河图,更是在当年在拍卖行被卖出了几十万的高价。 后来也有大师曾经说过,如果秦千汐以后从事刺绣方面的事业,只怕前途不可限量。 几乎所有女孩子一辈子想要学成的东西,她全会。 秦千汐天生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可偏偏似乎命运之神也对她特别的眷顾,不管是做什么,都十分的顺利。 可是,凭什么? 方玉雅用尽了力气深呼吸,才平息下了自己升起的怒气。 ——她的心理活动万幸才管不着。 万幸蹬着脚下的小虎头鞋,在地上来来回回的蹦跶。 以一个这么低的第一视角,更直面的看到小孩子走路的姿势……这感觉,也是真的很新奇的。 她感叹了一声,又蹦了蹦。 不多时,她就被后面的秦千汐揣着腋下给直接抱了起来,万幸回过头,发现是她之后,也没挣扎,呲牙笑了。 秦千汐回了她一个更大的笑容来。 她的笑容很美,比万幸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更带了些许不一样的光彩。 虽然那种光芒是只有看到自己的时候才会有的,但万幸还是觉得,如果秦千汐能够恢复就更好了。 她的眼睛很美,尤其在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一个长长的月牙来。虽然国人的审美水平一直在变,可美人却总有每一个时代下的韵味,如果秦千汐现在有照片,即便是拿到几十年之后,她也绝对是所有人见到就会惊叹的对象。 可就是这双眼睛,却失去了它最该拥有的夺目炫人的光彩。 万幸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 秦千汐不闪不避,只有觉得痒痒的时候,才会偶尔的眨一下眼睛。 万幸又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过去了,心也越来越软了。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外面传来了一阵闹哄哄的声音。 万幸爬出窗户往外面看了看,发现是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领回来了一个看着六七岁大的小姑娘。 小姑娘身上穿着和她本人十分不相符的衣服,在那张瘦弱的脸上显得格外大的眼睛惶然的睁大,看着面前老老少少的一群人。 这大概就是秦国毅先前说过的,要领回来的小姑娘? 万幸挑眉,手脚挺快的,手续估计也已经办齐全了吧? 她出了屋子,回头看的时候,方玉雅正将那碗土豆泥慢条斯理的搅拌着,旋即保姆接过了手。 方玉雅都已经陪在秦千汐身边这么多年了,暂且不问因果,起码秦千汐的病情没有更一步的恶化,那就是好事。 再者,还有个保姆几乎是二十四小时会陪在秦千汐身边。 万幸这才收回视线,蹦蹦跶跶的走到了沈荣思那。 她和万志高这一次过来的时候,几个大人都没跟着。 万中华回到家之后,给城里来了一个电话,说等到陈晓白要走的时候,他会再专程到北京城来,接他们一起回去。 所以,在知道了有一个壮劳力的情况下,陈柏同和张美玲就开始不再顾及着别的什么,领着陈晓白便要去采购,尤其是知道这一次要盖新房子,真是看什么都觉得需要,都觉得要给陈晓白买。 ——有一个中产阶级的娘家真好啊。 此刻的万幸捧着一捧瓜子感叹。 起码在这个年代的冬天,她还能有零嘴儿可以吃。 这可比在石桥村天天就连窝窝头都要数着数量吃的日子好多了——起码陈家每天都能吃到两个白面馒头呢,窝窝头更是随便吃! 不光如此,在这里的几天里,几乎顿顿都有肉和鸡蛋。 万宝丫深深的觉得,如果陈晓白选择暂时在城里住,她可能会为了一个蛋,而选择留下来。 万志高见万幸出来,也不再去搓小石子玩,而是凑到了他边上。 城里已经有了水龙头,秦家的四合院里面单独就有一个,不像是外面的楼,需要很多居民公用一个,饭点的时候还得打架。 万志高已经学会了那东西的用处,喜气洋洋的洗了手,在裤子上蹭了蹭,就要找万幸讨瓜子吃。 万幸不给他。 “张嘴。”万幸掀了掀眼皮,说道。 万志高听话的张大嘴巴,“啊——” “不能吃了。”万幸一锤定音,说道,“再吃下去,你嘴里还得长泡。” 于是万志高只能看着瓜子眼巴巴的瞅着,真的不敢多吃了。 他吃这东西少,又不爱喝水,这不,上火了,满嘴都是泡。 今天来的时候,万志高就连饭都吃不下去,每次塞一口米饭都眼泪汪汪的,看得人心疼。 万幸安慰性的摸了摸他的大脑袋。 小姑娘死死地拽着那个领她进来的人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过。 这也是孤儿院不少人的常态,万幸见的多,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沈荣思对这个孩子没多少爱,见了一面之后也就只是点了点头,毕竟她想挑个孩子来,也就是为了陪伴秦千汐,试一试能不能对她的病情有所帮助的。 见过孩子之后,倒也不急着马上就要让她见秦千汐,总得先认识一下,不能再反过来给孩子吓着了。 过了会儿,小孩儿被带了下去。 沈荣思蹲下身,看着万幸说,“宝丫喜欢那个小姐姐吗?” ……怎么的人家就成姐姐了? 万幸默默吐槽,面上还是点点头,说道,“还行吧。” 说不上好还是不好,从孤儿院出去的孩子早熟,希望能有人收养,从此过上好日子,可同样的,他们也对所有人都抱着极其高的防备心理。 眼前这个小姑娘因为什么被选上万幸不知道,但是小姑娘的防备心却挺严重,估计得好一阵子才能放松下来。 不过纵观整个秦家,如果这小孩儿能对秦千汐好一点,以后的好日子怕也是少不了的。 看她自己够不够聪明,能不能把握住自己以后的命运了。 得到万幸这么个回答,显然是沈荣思没有想到的。 她笑了笑,觉得万幸虽然年纪小,却根本就不能用一般小孩的想法去揣测她,不由说道,“为什么是‘还行’呢?” 万幸眨眨眼,特无辜的说,“妈妈说不能说假话。” 沈荣思被噎了一下。 万幸紧接着说,“我和这个小朋友才刚见面,都没说话,脸都没记住长什么样子,肯定说不出她是好还是坏呀。”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就连沈荣思也说不出一丁点儿的错处来。 她笑了笑,摸了摸万幸的头,说,“宝丫说的很对,是奶奶多问了。” 知道还问? 万幸哼唧一声,朝着沈荣思露了个笑脸来,“奶奶真乖,会举一反三,厉害,厉害。” 被反教育的沈荣思“……” 同样听见了这话的一群大人哭笑不得,看着万幸乐呵成了一团。 一时之间,院子里面笑声鼎沸,居然驱散了整个冬日的严寒了。 万幸摸摸鼻子,小孩儿果然天生的就是开心果的源泉,她看万志高犯傻逗乐的时候也能笑这么开心来着。 “你又去看你的新妈妈了吗?” 万幸和万志高回家之后,居民楼里一群小孩儿都围了上来,唧唧喳喳的问。 万幸点点头,说道,“对呀。” 小孩子顿时露出了羡慕却又饱含着可怜的目光,说,“你新妈妈也会揍你屁股吗?” 万幸黑线,仰起脑袋说,“不会,我新妈妈不会打我,我妈妈也不会打我的,我爸爸妈妈从来都不打我。” 万志高闻言忍不住露出了羡慕的表情,却十分附和的点了点头。 陈晓白和万中华就是从来都不打万幸,只揍他屁股,每一次都揍得他屁股又红又肿,火辣辣的疼。 “你骗人。”一个小孩儿捂着嘴偷笑,“你妈妈之前还打你了!” 万幸刚想反驳是什么时候。 紧接着她看到了孩子们手里熟悉的瓜子。 万幸“……” 无言以对。 她就是被打了。 还被这群小喜鹊附体的孩子给看到了。 还是被一群小喜鹊附体的孩子给看到的。 太悲伤了。 万幸一脸郑重,“我再给你们一捧瓜子,你们把这件事情都忘记掉好不好?” 一群小孩子犹豫的对视了一眼,有一个个头小的颤巍巍的伸出两根手指,刚想说两根,就被另外一个年纪大的孩子给打掉了手。 小孩儿说,“我觉得可以,瓜子就是我们友谊的见证,你再给我们一人一捧瓜子,那我们以后就把这件事情当成秘密,谁也不告诉!” 万幸忍不住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也’的表情,揣着兜里的钱,牵着万志高的手,蹦蹦跶跶的去找那个小贩了。 本来她这次就打算回程的时候再给家里大人买点瓜子的。 一毛钱的瓜子一茶缸虽然多,可那也是对于小孩子来说。 对于大人来说,一个人抓一小把吃,抓个七八次就没了,加上他们嗑瓜子嗑的快,十分钟的功夫都撑不到。 所以这次出来,万幸自己带了一个布制的小挎包,只不过是个成人款的,对于她的个子而言,显得有些过大了。 当然挎包不用装满,万幸看着那个茶缸的大小,装个五六次就够他们吃很久的了。 小贩不难找,万幸这个点回到家,在电影院不远的一个小胡同口就看见了。 她带着万志高溜达过去,站在小贩的面前,笑着说,“叔叔好呀。” 小贩愣了愣,左右看了看说道,“你们怎么找到这的?” “猜的!”万幸眯着眼睛问,随后说道,“叔叔,我还要买瓜子,我要买……嗯,我要买一块钱的瓜子吃。” “买这么多?!”小贩愣住了。 虽然瓜子不是个稀罕物,人也愿意拿个一两毛钱的去买吃的。但是那些小钱,积攒到一起可就不是个小数目了。 一块钱对于绝大部分的家庭,那都是能算得上开销的一笔钱了。 毕竟现在一个正经有工作的人,一个月可能也就十几块钱到二十块钱的工资,花一块钱去买瓜子,怎么想都似乎有些过于奢侈了。 “嗯呐,我家人多呢。”万幸点点头。 今天去秦家的时候,才发现几个老头也爱吃瓜子。 再加上陈家两个老人家跟陈晓白,几毛钱显然是不够吃的,买一块钱的都可能不够。 一块钱的巨款可也是很多的,万幸想了想自己的小金库,觉得有点难过。 不过据万幸一般的经验来讲,在她们回石桥村的时候,秦国毅、刘念白,包括她自己的姥姥、姥爷,都可能会给她包一个十分大的红包。 这些加在一起……怎么得有个十块钱吧? 十块钱啊,可是现在一个人一个月的工资了!巨款呢! 万幸光是想想,就觉得自己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那得能买多少瓜子啦! 小贩不由又看了看万幸身上的装扮,心里更确认了这大概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而且就光是她脚上踩着的那双虎头鞋,价格就看着不便宜。 这年代下,就连布料都要分个三六九等。 虽然虎头鞋用的也是些边角料,可边角料能拿去给小娃娃做鞋子,而不去做一些可以用的很久的手绢、手套什么的,这不是浪费是啥? 小贩笑了笑,给万幸干脆又多装了两三缸。 万幸是看着的,见状不由说道,“叔叔,你给多了。” “不多,你买的多,我给你多一点。”小贩乐呵呵的笑弯了眼睛,摆摆手,干脆又给万幸多装了一缸。 ——真实诚啊! 万幸不由感叹,也终于来了点好奇心。 因为年纪太小,所以她很少去关心这里一些资源的物价,这一次也是被小贩挑起了性质,便想着问一问。 “叔叔,瓜子都是怎么做的呀,也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吗?”万幸眨眨眼,说道。 小贩点点头,正巧也过了电影开场的高峰期,他在那也没事,就和万幸闲聊了起来,“用葵花做的,葵花见过吗?里面的可都是瓜子,加上葵花油,架上个大锅啊,炒几下就炒香了!” 万幸恍然大悟,原来用的是葵花籽,怪不得这么香。 “那葵花哪里有得卖呀?多少钱?我能买吗?我买回家也让我妈妈给我炒着吃。”万幸笑着露出了一口白白的牙齿。 小贩摆了摆手,“这得去附近村子收,有些大队上有征收葵花的指标,乡亲们种的多了才舍得卖你呢,也不好找!” 虽然得到的不是什么特别有价值的消息,但也还算是满载而归。 万幸点点头,又和小贩聊了一会儿,挖空了脑筋才显得自己更像是个小孩子,之后才带着万志高迈上了回家的路。 “宝姐,重不重呀。”万志高看着坠的老低的瓜子。 万幸摇了摇头,说,“不重。” 看着量大,可其实一点都不重,以她一个小孩子的劲道来说能感受到,但是绝对称不上是重。 万志高还是不放心,伸手从另外的一个小角上拎起了万幸的包,企图帮她分担一些重量。 万幸这次出去,陈晓白是给了她两块钱的。 剩下的一块钱,主要是给万幸和万志高用来买糖吃的。那也是陈晓白很偶然才发现的,万幸识得钱的大小,上一次买瓜子的时候,万幸就很认真的跟她算了算,说她只买了两毛钱的瓜子,但是她吃到了挺多的量。 也是从那之后,陈晓白才开始尝试着给万幸一些零花钱——以前都是直接给实物,或是开玩笑似的给万幸个一毛两毛。 她也没问过万幸拿着钱买了什么,只当是买糖吃了。 这一次万幸带着一兜瓜子回去,不用看也知道那个量绝对是算得上丰盛的。 陈晓白看了看,赶忙接过了看着比万幸还要高的蓝色布包,心疼的说,“宝丫重不重?” “不重的呀娘。”万幸眯着眼睛笑了笑,说道。 瓜子被另外装起来,特地的放上了一些花椒和生石灰避免生虫还能防潮,不用担心瓜子疲软。 扔掉了瓜子之后,万幸才发觉肩膀有点酸疼,便摇了摇胳膊。 陈晓白见状赶忙上去帮着她一起捏,半晌,万幸舒舒服服的都感觉自己快要睡过去了。 陈晓白和张美玲端着一盘水果在说话。 这个时候的水果还是稀罕物,自然也见不到什么反季节的荔枝之类的水果,桌上有的也就是一些苹果和香蕉的时令水果,即便是这样,也都还是去百货大楼抢到的。 毕竟虽然稀罕,可水果吃的人也多,尤其是遇到那些要打折处理的,更是抢的疯了一样。 万幸精神了点,剥了个香蕉,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不是彩色,而是只有几个台的黑白电视,经常性的还会出现雪花点和‘呲呲啦啦’的声音,需要上去拍一拍——万志高最喜欢干这个活,每一次一出现这声音,他就要蹦上去拍拍电视机。 张美玲说道,“中华打电话过来怎么说的?什么时候能回去?” 陈晓白提起万中华,总带着一种下意识的害羞,闻言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就是说快盖好了,盖了个四屋的大房子,将来我和中华一间,还能给宝丫和小高一人一个屋住着。” “四屋的?”张美玲诧异。 旋即她了然的笑了笑,抓住了陈晓白的手,笑吟吟的说,“看来,中华在村里,人缘是怪好的。” 说起这事儿,也是张美玲和邻居们说话间的一个谈头。 这楼里住的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工人们,每日能聊的,除了工作之外,也就是子女和自家的孙辈。 虽然表面上大家都乐乐呵呵的,可指不定在她不在场的时候,又会在背地里说些什么闲话。 陈晓白在生了万志高之后,大夫就说她以后怕是不能生育,因为机体受损太严重,不过也给了她们一线希望,说也还是有可能的。 当时大人们如同雷击,尤其是张美玲。 她和陈柏同虽然只有陈晓白一个女儿,可也是因为当年生活艰苦,后来又赶上了文化大革1命,根本没有机会。两个人把陈晓白这么唯一的一个女儿当成了眼珠子一样的疼,因此陈柏同也不觉得,说陈家绝后之类的话。 可农村不一样,时代也不一样。 如果陈晓白以后不能再生了,那在万家,她以后就永远的会低人一等。 张美玲是个先进女性,她更是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成为一个只能生育孩子的机器,可不想生,和不能生……根本意义上来说,还是不一样的。 她担心万中华会因为这个,以后对自己的女儿不好,因此,才更加的想对万中华好一些,更是不吝惜自己的积蓄,想让自己的女儿更加的能够受人待见,以后不被欺负。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去大医院给陈晓白治疗,就能见到成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再怀上一个,可结果却是大失所望。 陈晓白最终三四年都没能再生出第二个孩子。 到了现在,他们也都快要认命了,只能盼望着万中华不会因为这个,就对陈晓白不好,或者是看不起她。 现在听见陈晓白这么说,张美玲心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是,中华在村里人缘很好。”陈晓白说着,也不无开心,因为万中华人缘好的关系,村里的老叔老婶们对她的态度也很好,这也是嫁过去之后,让她觉得最受宠若惊的一件事情。 这话说得,让张美玲也不禁想起了陈晓白刚结婚的时候。 她们就担心,陈晓白一个人孤身嫁到了农村去,会让人看不起,所以当时哪怕是冒着被人说闲话、被人恶意举报的危险,也还是赶去了石桥村,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 在当地,他们花重金给陈晓白买了三转一响,又按照当地的风俗,将陈晓白风光大嫁,也终于算是圆了一个缺憾。 现在想来,当地的亲戚们对她和陈柏同格外的热情,怕也是沾着万中华的光的? 这么一想,张美玲也对万中华更高看了一等。 谁不知道这农村盖房子,拼的就是家里男女主人的一个人缘了? 话说到这里了,张美玲不由又拍了一下大腿,惊叫了一声。 陈晓白被她吓了一跳,连忙说,“怎么了娘?” 张美玲满脸懊悔,直说,“可你在城里的棉纺厂上班,男方的亲戚都去帮着盖房子,那、你你娘家这边不出人,可怎么是好?” “噗。”陈晓白不由笑了出来,“你快放心吧,中华电话里跟我说了,请人吃饭、吃酒的钱,用的可都是您给的钱,跟乡亲们也都是这么说的。电话里头您不是也听见了,乡亲们还都请你有时间回去乡下做客呢。” 张美玲一愣,过了会儿,也反应了过来,笑的合不拢嘴,“是、是是是。” 当时她还过去也接电话了,对面的汉子可热情,一直在谢她的酒肉! 也是,石桥村虽然富裕,可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能吃上肉的! 她给万中华的钱可以直接去熟食店买那些味道又香又好吃的肉,还能去公社买酿造的粮酒! 谁敢看不起她女儿? 见母亲也终于放下了芥蒂,陈晓白也松了一口气。 过了会儿,她犹豫了一瞬,还是说道,“娘,这次中华帮着他二哥,也盖了间四屋的,出了不少力。” 张美玲闻言沉默了。 过了很久,她才悠悠的叹了口气,在陈晓白忐忑又紧张的神情下拍了拍她的手,示意陈晓白不用担心。 “这是他应该做的。”张美玲叹息,说道,“他二哥那块,虽然说这么多年沾了你们不少便宜,可这么个紧要关头,你们要是真的横眉冷眼的做壁上观,反而到时候会被人戳脊梁骨。” 万家二房就剩下了一个万忠军,这么些年,陈晓白和万中华也经常寄信来。虽然没有过多说,可这世上又哪有不透风的墙呢。 更何况,王秀英的事情闹得石桥大队更是引以为鉴,甚至上了当地的新闻,而王秀英的娘家,更是被狠狠的批评了一通,至今都还在大队上听课,一下子就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反观二房家里,除了万忠军一个顶梁柱之外,底下的几个孩子都不成事。这时候的万中华要是什么都不管……那张美玲反而要琢磨,他到底是不是陈晓白的良配了。 就说句难听的,就算是陈晓白不能生了,可陈晓白长得漂亮,又有正经工作。别说是乡下,就连城里想找个人再嫁了,那都不是个难事儿! 见母亲这么通情达理,陈晓白也笑着露出了脸上的酒窝。 “家里的事情,他四弟帮忙不少,大队上几个干部都过去看过,收尾的事情不用他操心,过两天,他就能回来了。”陈晓白连忙接着给万中华说好话,说道,“上次过来带的东西多,好些东西都没顾上拿,这一次中华说了,特意要去城里找他大哥,多给爸爸买点教科书,还要再给您调几匹的好布呢!” “就你嘴甜!”张美玲嗔怪的看了一眼陈晓白,带着笑意的埋怨,“都结了婚的人了,也不知道省这点钱花!” 陈晓白难得能在母亲面前露出未嫁的女儿娇态,连忙贴紧了张美玲的颈侧,娇声说,“您可是我亲妈,我的钱不给您花,那还留着给谁花呢。再说了……” 张美玲低头,“嗯?” 陈晓白三句话不离万中华,“再、再说了,那也是……那也是中华愿意给你花。” 张美玲这一下是再也忍不住笑了,两根手指捏了捏陈晓白的鼻头,说道,“你啊……!” 万幸面无表情的啃下最后一口香蕉,把香蕉扔到了墙角的撮箕里。 然后她摸了摸肚子,“嗝儿。” 这香蕉味儿的狗粮,吃的真撑。 正主都不在边儿上了,陈晓白还能这么撒,也是厉害了。 万幸面无表情,心里在想,如果是把陈晓白和万中华对调一下,万中华会怎么撒狗粮? ……嗯,还真是有点想不到呢。 万幸正掰着指头算钱。 她回来的时候,去这附近的百货大楼还顺带的溜达了一圈。 百货大楼里面没有卖葵花的,但是却卖过,售货员也记得葵花的价格,并且在相当强的职业素养下,给出了万幸一个十分确定的价格。 四毛钱一斤,但是不单卖。 这个价格和万幸想的差距不大,但还是有些高了。但是转念一想,百货大楼卖的葵花,也是要去掉人工费、收购费、运输费和一些其他杂七杂八的费用的,因此贵一点倒也正常。 如果是去农村收购的话,可能实际价格比这个要低一倍有余。 这么一算,到时候卖瓜子倒是可行的。 万幸墨者下巴,很是仔细的打了个自己的小算盘,特别认真的算了算。 即便现在还处于‘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后期阶段,但是这个法子她却可以保留下来,等以后稍微长大一点了,就去村里附近有放映点的地方,专门卖瓜子。 虽然是在农村,可一些富裕的村子,诸如石桥村之类的,看电影的时候,瓜子也能卖得出去。 一毛钱一小缸,如果按照那个小贩所说的卖的话,那两提瓜子,她一天就能净赚快五十块钱。 一天五十块钱,在这个年代下,绝对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了。 万幸的小算盘打的美滋滋,未来好几天都是蹦跶着走路的,就连梦里都在吃瓜子。 第二天一大早,万幸就特意的提着另外一兜瓜子登上了秦家的大门。 一晚上不见,昨天还脏兮兮的小姑娘被打扮一新,虽然看起来还是怯怯的,和整个院子气质都不相符,但好歹不那么的拘谨和陌生了。 万幸歪了歪头,想着自己怎么也算是秦家的一份子,便主动朝着小姑娘打了个招呼,笑眯眯的说,“你好呀。” 小姑娘害羞的躲到了保姆后面。 保姆连忙把人给拉了出来,说道,“悦悦,快叫宝宝姐,说宝宝姐好。” 万幸唇角一抽。 ……宝宝姐是个什么称呼? 于是在小姑娘喊出声之前,她就歪着头,说道,“不用喊宝宝姐,你喊我宝姐就行。” 看着小孩儿犹豫着不知道听谁的困惑表情,万幸一呲牙,指了指后面挺着个小肚子,也假模假样,似乎十分费力的才能拖着一个大包裹进来的万志高说,“我弟弟就是这么喊我的。” 说着,万幸扭头,遥遥喊了声,“小高!” “哎!”万志高如同一个训练有素的小狼狗,瞬间抬头,喊了一声,“宝姐,干啥——!” 万幸不搭理他,扭头看着小姑娘,继续说,“听见了吗?” 小姑娘怯怯的点点头。 万幸笑眯眯,“这一下知道喊什么了?” 小姑娘让万幸笑的有点脸红,半晌,蠕动着嘴角说道,“宝、宝妹妹。” 万幸“……” 大概是小朋友们在一起总能拉动彼此之间的距离,小姑娘喊出这么一声之后,终于主动的从保姆后面走了出来。 她伸出一只手,柔声的说道,“我、我帮你提吧,那个……是、是奶奶说,我比你大,要照顾你,帮助你的。” 哦。 这样。 万幸一拍脑袋。 保姆是不知道她多大的,下意识的以为小姑娘比她小一点儿,所以才让人喊自己姐姐。 当惯了大姐的万幸也没反应过来,还纠正人家小姑娘要怎么喊人,结果闹了个大乌龙。 旋即万幸随意的点点头,说道,“那好吧。” 就在这时候,正在书房办公的沈荣思听见了外面小孩子的动静,从书房走了出来。 一看见万幸过来,沈荣思的便卸下了工作时的严肃,和蔼可亲的就像是邻家的漂亮奶奶,说道,“小宝丫来啦?快让奶奶抱抱!” 万宝丫撒丫子冲进了沈荣思怀里,喊了一声,“奶奶!” 过会儿她探出脑袋,笑眯眯的说,“妈妈呢,我今天教妈妈嗑瓜子!” 沈荣思闻言站起来的动作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哭笑不得的指了指小路里面,在最后面大院子里面的房间,说道,“千汐在里面,你去找她吧。” 万幸得令,扛着一包瓜子就要走,脚都抬起来了,才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姑娘。 小姑娘见沈荣思出来了,脸上露出了一个十分羞涩,强忍着惧意的笑容来。 ——一身军装的沈荣思的确让人望而生畏,那是一种天生的压迫。 也就万志高那个虎头虎脑,见惯了张敏静的才能觉得不害怕了。 万幸摸了摸下巴,看着这俩人的相处模式,决定得推小姑娘一把。 毕竟在她走后,能够陪在秦千汐边儿上的,也就是小姑娘了。 保姆不用多说,这么多年的老仆人,安分守己,绝对不会越雷池一步,可方玉雅,她就不那么的确定了。 有那么个定时炸弹在边儿上,万幸就是走都走的不会安心。 于是万幸停下脚步,冲着小姑娘勾了勾手,说,“你,过来。” 小姑娘有点犹豫。 万幸又勾了勾手,说道,“我带你去找秦妈妈,跟秦妈妈一起玩。” 小姑娘往前走了两步,打量了一下沈荣思的表情。 沈荣思愣了一下,柔和下了面容。小姑娘这才如获大赦免了一样,迈着小步子,过去牵住了万幸的手,跟着她一起去了后面的院子。 万志高紧随其后,这下也顾不上演戏了,飞速的迈着自己的小短腿儿,远远地喊道,“宝姐等我——!” 院子里面,秦千汐正静静的坐在早已没有了绿叶的树下,正用毛线在小心翼翼的织着什么东西。 她的动作很快,然而每一个线脚都卡的特别的密实,一点缝隙也没有。 方玉雅居然也在她的边上,此刻正专注的盯着秦千汐看,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两个人完全无声的坐在院子里,万幸看着看着,便忍不住皱起了眉毛。 她还握着秦悦悦的手——小姑娘来的那天,就已经被登记在了秦家的户口本上,名字就叫秦悦悦,来的路上万幸问的。三个小孩子同时在小路的路口停下,往里面看。 秦悦悦小声的说,“怎么了宝妹妹?” 万幸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眼秦悦悦。 小孩子嘴不严,什么话她都不能跟秦悦悦说。更何况,即便是说了,可能也没什么用。 于是过了会儿,她想了想,决定这件事情得从长计议。 她在北京城剩下的时间只剩下一个多星期,而一个星期的功夫,去调1教一个渴望拥有母亲和家庭的小孩子来说,绝对是足够的。 这么一想,万幸笑了,说道,“没什么,我们走吧。” 说着,她便拉着秦悦悦一起进去,远远地喊了一声,“妈妈,我和姐姐来看你啦!” 正在织东西的秦千汐听见万幸的声音瞬间抬头,脸上立马就绽放出了一抹大大的笑容来! 万幸一顿,突然觉得心里被一戳。 嗨呀,怎么她遇到的妈都这么犯规啊,一个比一个长得好看。 第62章 【三更】 秦千汐很聪明。 哪怕她现在已经无法和正常人相比较, 甚至失去了法律上认为的人为判断能力, 可在面对万幸的时候,她很多事情, 都还学的非常的快。 万幸揣着自己的瓜子跑过去,眨着眼睛说道,“妈妈, 你在干什么呀。” 秦千汐停下手中的动作,那是一个看上去特别迷你的小毛衣, 不用问也知道是给谁织的。 秦千汐还是不会说话,但是除了‘冬冬’之外,她还学会了两个字。 “宝宝。”秦千汐见万幸过来,将手中织毛衣用的木针放下, 随后朝着万幸张开了双臂。 万幸抱了她一下,把瓜子拿了出来。 几个人便聚在一起嗑瓜子,秦千汐一开始还不会,嗑瓜子需要很精细的手腕动作, 万幸就一点一点的教她。 可惜最终秦千汐也没学会用嘴巴嗑瓜子, 倒是学会了怎么利用自己的指甲分瓜子壳。 她分了很久的瓜子,皮和仁单独放在两个位置,每次分好了一堆之后, 便会把瓜子仁捧在手心里面, 再小心翼翼的递给万幸, 随后小声的喊他的名字, “宝宝。” 万幸指着自己的鼻子, “给我的?” 秦千汐点点头,“宝宝。” 万幸叹了口气,将瓜子仁全部收入囊中,随后用自己的小手抓起几个,示意秦千汐张嘴。 秦千汐吃到了陌生的味道,却冲着万幸笑了。 方玉雅看着这一幕,垂下头,却没有在这里多待,而是转身出去了。 万幸见她出去之后,这才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随后拍了拍身边秦悦悦的肩膀,示意她一起坐下。 秦悦悦没坐下去,而是珍惜的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选择了半蹲。 ……这让糙惯了的万幸愣了愣,但是又实在是不想爬起来,干脆就这么继续着了。 过了会儿,她说道,“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秦悦悦点点头,小声说,“说是我以后要陪着的人,以后就是我妈妈。” 这个词从她的口中念出来时似乎显得有些陌生,秦悦悦说完之后便抿了抿唇,然而眼中蕴含着的渴望却不言而喻。 万幸点点头,这样就好办多了,起码是真的渴望拥有亲情。 于是她说道,“秦悦悦,你知道在秦家,你要听谁的吗?” 秦悦悦愣了愣,不知道万幸是什么意思。 万幸表情十分严肃,说道,“在秦家里面,当家做主的人,是沈荣思——就是你的奶奶。她这辈子疼成了眼珠子的,也就秦千汐这么一个女儿,你只有对秦千汐好了,沈荣思才会对你好。” 这个话秦悦悦是懂得,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被万幸这么盯着看,她有些下意识的紧张。 万志高抬起小脑袋看了看她们,却听不懂她们两个在说什么,于是挠了挠脸,又开始继续接水玩泥巴,可以做城墙,还能做‘泥巴摔炮’。 虽然紧张,但是秦悦悦也知道,万幸是这个家里所有人都最喜欢的一个孩子,也是秦千汐的‘宝宝’。 她点了点头,特别认真的说,“我、我会对妈妈好的。” 说着,她握了握拳头,舔着嘴唇,面容发紧的说,“肯定不会让人伤害到妈妈。” “那就好。”万幸瞬间笑弯了眼睛,托着腮说,“不过也没人会伤害她,但是你要记得,一定要对她好。对她好了,就是对你自己好。” 秦悦悦更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万幸怕刚才吓着人家小姑娘,吓唬完了之后给了个蜜枣,从口袋里摸出来了一块大白兔,又抓给她了一些瓜子,笑着说,“以后不用怕,跟着宝姐有肉吃。” 这句话万志高听懂了,小雷达自动搜寻到了关键信息,伴随着万幸说的话也跟着特别认真的点了点头,说,“对!跟着宝姐有肉吃!” 两个姑娘笑起来,秦悦悦小心翼翼的往万幸身边蹭了蹭,觉得和她之间的关系更亲近了不少。 在京城的时光很美好,后面几天,秦千汐还在她们的陪同之下一起去了一趟□□广场。 看着过期迎着升起的太阳,渐渐的升至最顶端的时候,就连万幸都忍不住挺胸抬头,向着国旗敬了一个庄重而神圣的礼。 刘国有手上的胶卷就像是不要钱一样在用,那几天更是拍下了无数的照片来。 万幸看着,忍不住说道,“之后又不是不来了,妈妈说了,寒暑假都可以带我们来这里住。她要是过不来的话,等我和小高长大了,我们自己也可以过来。” 再者说,秦国毅据说已经升起了提前办理离休的念头,而有关单位不想错失人才,正在极力的挽留。 可秦国毅早年受过伤,又被这么多年来的文化大修正的余波迫害,吃尽了苦头,身体早就不如从前。虽然看着也硬朗,可到底是得静养好多年,才有可能会恢复到以前比较爽利的状态。 现在没有真的直接走人,也就是不想把场面闹得那么难堪罢了。 而等秦国毅退下来之后,就看着两个老人这么愧疚又宠爱秦千汐的模样,指不定一到假期自己就奔去石桥村接他们去了。 “那也不一样。”刘国有看了眼万幸,心里也觉得诡异。 ——怎么跟宝丫一个小屁孩儿聊天,总能感觉是在和一个部队老首长讲话呢? 真是一点儿都升不起什么像是逗弄孩子的情绪来。 意义是不一样。 但是万幸瞅瞅唇角,看了一眼先前被洗出来的几张照片——那也不至于一个角度‘咔嚓咔嚓’的就拍了五六张啊,还都是一模一样的! 胶卷不要钱的吗? 然而刘国有捧着照片一脸满足的样子,万幸也不好再继续多说什么了,只能感叹果然恋爱脑使人智力退化——这刘国有现在一看见秦千汐喊她‘宝宝’就傻乐,好似喊的是他自己一样。 万幸翻了个白眼儿,开始怀念起了铁骨铮铮糙爷们万中华了。 起码万中华是个真汉子,完全符合万幸对现下男人的印象。 至于刘国有…… 万幸一阵的哆嗦,这捧着个照片在那傻乐的,绝对不是一开始在车上看见的那个朴实无华、又看上去特铁骨铮铮的汉子! 太颠覆认知了! 万中华到来的那一天,陈家可以说是热闹的很。 原因无他,万中华不是一个人来的,是带着一个看着有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起回来的。 小伙子看着青涩的很,脸蛋上绒毛未褪,然而却带着一股军队磨炼下的超强的成熟。他的手臂还有伤,正用白布掉在颈肩,不知道是骨折了,还是中弹了。 万幸才想起来,现在世道乱,枪支弹药管理也没有那么的明确,就连石桥村的村民家里,有些都还藏的有土枪,十分的危险。 万幸不认识这人是谁,但是小伙子却知道她是谁。 “你就是小宝丫不?”小伙子蹲下身,用一只胳膊把万幸给抱了起来,黝黑的脸上满是笑意,说道,“我娘总在心里提起你,说你的好。” 他娘? 谁啊? 万宝丫迷惑不解。 这时候,陈晓白终于匆匆的从厨房出来,连忙擦干净了手上的水渍,说道,“呀,是春生,你哥一早电话里头说要带人来,没想到你是啊!这胳膊是怎么了?怎么弄的?!” 陈晓白一眼就看到了春生的胳膊,顿时皱起了眉毛,脸上的担忧不言而喻。 “宝丫,你没看着叔叔胳膊伤了,怎么还让人抱着?”陈晓白嗔怪的看了一眼万幸,穿过万幸的咯吱窝把人给抱了下去。 人在地上站,锅从怀里来的万宝丫冷不丁的被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惊了。 她委委屈屈的说,“不是我让人抱的。” 多少人求着抱她,她都还不让人家抱呢,怎么就成了非要让这小伙子抱着了? 不过万幸抬头看了眼,发现小伙子长得怪帅的。而是还隐隐觉得有些面熟,似乎是在哪看到过一样。 她赶紧帮着把人给带到了家里,陈柏同和张美玲夫妻两个对远道而来的小伙子表示出了强烈的好奇。 今天一早陈晓白就张罗着准备饭菜,还特意去熟食店买了猪肉和兔肉来,因为兔肉便宜又管饱,加上家里一下子有三个大男人,为了能让他们吃够了,陈晓白这次直接花了足足二十块钱买的肉吃。 万幸看着桌子上那两只兔子和中间盘子上的大猪蹄子忍不住咋舌。 不过经由陈晓白一介绍,他们也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陈柏同和张美玲只知道是同乡,但是对万幸而言,眼前这个名为赵春生的青年,对于她的意义却非同一般。 赵春生正是石桥村的那个老人,曾经万幸送了一个桃子的赵春风生的孩子。 夫妻两个只余下了这么一个老来子,平时生活困难的很,万家的人,包括万中华和万报国都会帮忙照应一下。 而赵春生这个人,善良正直,更是年纪轻轻就已经当上了指导员,未来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再者,之后的剧情,等赵春生三十多岁,打算从军队转业出来,回村之后,和万幸之间的关系也是密不可分的。 更甚者,后来还救了她一命。 “那你这次回来,能待多久?”陈晓白忍不住问。 赵春生和赵铁根老夫妻两个,在村里也都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什么忙都愿意帮一把,经常也会去地里拾柴火烧。 老两口其实吃的不多,加上大队上有补贴和抚恤金,因此下地虽然挣不到什么工分,却也能勉强填饱肚子。只是老两口不是那种心安理得的接受帮助的对象,一旦闲下来了,就会去山上捡柴火,或者是割猪草,去大队上照顾牛羊,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 两个老人膝下没有孙子孙女陪伴,孤寂得很,最喜欢的就是搬个小凳子,坐在墙根去看着那些孩子们打打闹闹的,他们看着也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村里人虽然嘴上私底下会说些什么东西,可到底心眼都是好的,遇着了都会给个窝头,或者是给点面条。 赵春生笑了笑,一只手夹菜吃也不影响他吃饭的速度,说道,“这次连长给了探亲假和伤病假,批了我两个多月,也算是能回家和父母好好聚一聚了!” 两个多月! 这假期不可谓是不长了。 陈晓白点了点头,忍不住笑了,“春风婶子看到你回去,肯定会高兴疯了!” 提起年迈的老母亲,赵春生也不由点点头,显得略微有些哽咽。 “年前说我爹摔了腿,一直没好,我寄回去的钱,他们又全都给我退了回来。”赵春生用肩膀蹭了一把脸。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提起年迈在家,明明吃不好穿不好的老父母,赵春生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说道,“我忍不在边上,他们给我寄过来的信,全都专挑好了说。要不是后来中华哥给我写信,说我爹摔了,我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 提起这事儿,在场几人都能感同身受,毕竟要么就是为人子女,要么就是为人父母,都能体会得到。 果然,张美玲拍了拍赵春生的肩膀,说道,“你爹娘也是不想让你操心,你看看你们这,成天上战场,枪林弹雨的,一个分神,那可就是要了命的事情,真要出点什么事情,你要让你爹娘咋办呢?” 赵春生也点了点头,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爷爷快好了。”万幸眨巴着大眼睛,看不得小青年儿这么伤心,便说道,“我上次从赵奶奶家里出来的时候,看见爷爷都能起身了。” 这倒是真话。 赵春生和赵铁根两人本身就是干惯了活的,身子骨比一般人要壮士很多,且真的求生极其的强烈。 多少的医学奇迹,都是在这种人身上迸发出来的。 万幸还记得她之前和万志高偷偷溜到赵家的时候,赵家爷爷已经能坐起来吃东西,还能在床上编织草席了呢。 适当的活动对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闻言,赵春生就更加的放心了,不由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来,“这样就好,谢谢嫂子,谢谢哥。” 万中华沉默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多谢。 陈晓白的假期还有四五天,可在路上就要花费三天的功夫。 万幸马上要走,有点担心秦千汐的状态会不会不好,所以后面的几天,她几乎每天都在和秦千汐说自己要走的事情,给她提前打一个预防针。 这天,万幸穿着崭新的衣服,拿着自己去商店买回来的花绳编织而成的小金鱼,‘蹬蹬蹬’的跑到了秦家。 她也是胆子大,这一次谁都没说,也没让刘国有去接,自己一个人就过来了。 秦家大院基本不锁,这年代下如果家里有人的话,大门基本都是敞开着的,毕竟大院家家户户都熟悉,就和农村差不了多少,如果来了个生面孔,附近的邻居也知道。 更何况这边每天都有小孩子成堆的玩,如果碰见个生人,他们都要先问清楚对方的祖宗八代。 万幸熟门熟路的走过去,穿越一条小小的长廊之后,就是最里面秦千汐的房间了。 院子里这会儿没人,沈荣思应该在工作,而秦国毅今天似乎是约了人去下棋玩冰钓,这会儿不在家。家里只有一个保姆和秦悦悦,但是万幸谁也没说,自己溜过去。 秦千汐的房间和方玉雅的房间紧邻,想要去秦千汐的房间的话,就势必要经过方玉雅的。 万幸看了眼,方玉雅的房间大门紧紧地关着,里面不知道有没有人。 她的个子还没有窗台高,就算是直着身体跑过去,都不会被人发现,这么一想,也干脆不躲了,左右被人发现了也没什么事情。 万幸心情很好,甚至还哼起了歌儿。 两辈子加起来,她可是第一次玩花绳。虽然受制于小孩子的身体,这一条金鱼做的显得有些失败……但好在她颜色选得好,选了个金黄色的绳子,如果不细看的话,倒也还能看得过去。 就是不知道秦千汐会不会喜欢了。万幸笑着眯起了眼睛。 然而就在万幸经过方玉雅门口的时候,却听见里面传出了一阵声音来。 “你真的确定不会让人找着?” “不会、肯定不会。”这是保姆的声音。 万幸停下脚步,皱着眉,往门里看。 方玉雅的声音还在继续,然而这一次,除了她的声音之外,还伴随着焦急而又困惑的脚步转圈的声音,她在屋子里面来来回回不停的走动,终于说,“要是有一天让人找回来了,咱们两个这么多年的努力可就全都白费了。” “你放心吧,绝对不会的。”保姆的声音有些哽咽,说道,“当年我可是给扔到了乡下去的,这么大个中国,咋可能找得回来。” 闻言,方玉雅松了口气,口气缓和了一些,说,“那就好。花婶婶,你知道,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千汐好,只要千汐能好起来,那都是值得的。” 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一段没头没尾的对话,让万幸最终也没听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她看了一眼房门,听着里面两个人开始往门口走动起来的脚步声,闪身走到了秦千汐的房里。 秦千汐正在午睡,窗外的阳光很巧妙的只打在了她下半张脸的位置,而眼睛却在阴影里面,睡的十分的香甜。 万幸踮着脚尖看了看,随后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喊,“妈妈,秦妈妈。” 秦千汐迷茫的睁开双眼,反应过来之后,把目光转向了万幸。 一看到万幸,她就笑着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把万幸给抱在了怀里,照顾婴儿一样的横着抱她。 窝在秦千汐怀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万幸总有一种特别安心的感觉。大概天下母亲的怀抱都是如此吧,万幸笑了笑,忍不住更觉得有些眷恋。 她把怀里的小金鱼拿了出来,有点脸红,递给秦千汐之后说,“妈妈,这是我给你做的小金鱼。过两天我就要回老家去了,以后我再来看你。” 秦千汐愣愣的点头,将金鱼收了起来。 然而过了一会儿,她的双眼开始变红,眼泪开始汪汪的往外面流,给万幸吓了一跳。 “宝宝。”秦千汐声音很小,抱着万幸小小的身体不愿松手。 “你别哭了。”万幸头疼,这和她一贯作风实在是不太一样——宝姐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要揍谁就揍谁,和小弟讲道理也都是强行灌注,不听话那就揍一顿。 揍一顿不管用,那就再揍一顿。 可别说秦千汐这模样她下不去手,就算是她下得去手,那也没用啊! “我保证,等我放寒假暑假了,就会来看你。”万幸就差指天发誓了,“就像是你出去留学,有假期的时候,也会回来看你爸爸、妈妈一样,好不好?” 听到这话,秦千汐似乎终于有了些反应。 最终,在万幸的谆谆善诱之下,秦千汐缓慢的点了点头。 只是情绪看上去似乎并不高,直到万幸走了,她都一直抱着那个小金鱼低头看,完全不再做别的事情,整个人又回到了最初没有万幸时的模样,一言不发,像是一个提线木偶。 “可是一只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我们这就要走了,之后宝丫不在,那千汐姐姐可怎么办呀。”听到这样的话,陈晓白也不由觉得心里发酸。 可如果要让她为了治疗秦千汐的疾病,就让她把万幸留下的话,她也根本就做不到。 “情况已经在好转,我们就知足了。”沈荣思怀抱着万幸,我陈晓白握着手久久不松开,笑容之中是真心实意的疼爱,说道,“只要有一个突破口,就能顺着这条线索,一直往下治疗。” “我们也不求她能恢复原样,只要、只要……”沈荣思说到这里,忍不住又红了眼眶,说道,“只要能像是个正常人一样,会哭、会笑,起码以后能跟人说话,能有自己的思想,我们就知足了。” 说到底,两个老人最担心的,也就是在他们走后,唯一的这个女儿,要怎么办了。 带着极其强烈的不舍,一家人最终还是踏上了回乡的火车。 这个时间回乡下的人并不多,可长途火车上的人还是一层挤着一层,但是万幸出乎意料的发现,车上的老百姓在发现他们一行人当中,还夹着一个穿着军装、却胳膊受着伤的赵春生的时候,都憋足了力道,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出来。 “快让让,快让让,让受伤的解放军同志过去——”列车员举着一个喇叭,冲着车厢里面吼。 万幸抬头看了一眼,在看到那一条通道,和赵春生胳膊上还挂着的白色绷带的时候,不由露出了一抹笑容来。 挺好的。 几人回城的时候坐的还是卧铺的票,这让万幸更加的好奇了。 三个大人买了三张卧铺,一个上铺,有两个在下面。最终,陈晓白带着万幸睡在上面,万中华带着万志高睡下面。 车厢里面挺多老实巴交的农民,看着他们这一行奇怪的搭配,一路上不由问了起来。 问得最多的,居然还是赵春生是不是万中华儿子,又问他们是多大生的。 这给陈晓白弄了个大红脸。 她比赵春生大了其实没几岁,只是她毕竟为人母亲,又自小离家,显得成熟一些。 而且赵春生看着脸小,身子板儿又比较纤瘦,看着不像是二十多,反而像是个十七八的小青少年。 陈晓白略显窘迫,忍不住对着窗户看了看自己的脸。 万幸憋笑,拍着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说,“妈妈你可漂亮了。” 果不其然,说那话的女人自己先疑惑开了,说道,“我看着也不像啊,你看着也就不到三十,咋还能有这么大的儿子了?这是你兄弟?” 陈晓白忙不迭的点头,哭笑不得的说,“是,是家里的小兄弟呢。” 要怪就怪万中华看着太老成,加上他本身就比陈晓白大几岁,又是出力气的人,看着显老。 万幸笑的不行,仗着身体小,还能在火车卧铺上打滚。 万志高年纪小,对火车也很喜爱,一路上精神头也特别棒,一点都没觉得疲惫,嘴巴里面就和来时一模一样,都没有停下来过,总在说着一些‘叽里咕噜’的词汇来。 晚点的时候,万幸有点累了,看了一眼火车的窗外。 现在的火车速度并没有后来的那么快,车厢摇摇晃晃的,颠的让人稀里糊涂的,但反倒是能促进睡眠。 没一会儿,万幸半阖着眼睛,便睡了过去。 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在了一辆牛车上。 万幸察觉到了自己的状态有点不对劲,一摸脑袋,果然发烧了。 果然小孩子身体弱,两地舟车劳顿的颠倒,光火车就坐了快七天的光景,难怪身体会撑不住了。 “妈妈好难受呀。”万幸哑着嗓子,把脸歪到了陈晓白怀里。 清晨清冽的空气让她好受了不少,万幸一路晕晕乎乎,就这么睡了三四天。他们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准备退烧之类的药物,因此在半夜发现万幸身体滚烫滚烫的时候,慌得陈晓白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好在,她们在列车员的帮助下,从一个坐车去下乡义诊的大夫那里取得了退烧的药物,后来因为万幸高烧一直不褪,附近的老百姓更是拿出了自己的盆子、毛巾之类的东西,接力着帮这个带着孩子和伤残士兵的团体接送水。 一直到下了车,万志高都还在陈晓白的教导下,冲着在车上目送他们的乡亲们鞠躬。 万幸现在虽然退了烧,可因为烧太久的关系身体很虚,尤其是嗓子,更是哑的说不出一句话,估计整个扁桃体都肿起来了。 这个时候,她不由想到了自己放在三房屋里面的苦茶,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那东西可下火了,喝个一两杯,一天的功夫就能消肿清热。 陈晓白因为万幸发烧,这两天不知道着急的哭过几次了。 前面赶着的老乡也着急,不断地回头说,“我快点,再快点,是送县医院啊,还是送咱公社医院去啊?” “送县医院!”陈晓白一点犹豫都没有。 公社医院还要再往前赶几十里路,牛车虽然不需要他们走着可以过去,可等到了地方,天都要黑了。 县医院就在十几里外的城里,到那里有充足的药物,还能输液、扎针,大夫护士也都有,起码宝丫不用再这么受罪。 万中华沉默的点点头,一点都没有异议。 赶车的老乡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个笑来,说道,“媳妇儿对娃可真好啊,是个好娘。” 如果是因为别的事情,陈晓白说不定还会不好意思。 可现在因为这事儿夸她是好妈妈,这、这不是戳她心呢吗! 万幸摸了摸陈晓白的脸蛋儿,又打了个哈欠。 虽然身体轻飘飘的,但是起码不那么恶心了。她小声的说,“妈妈我想喝水。” 一旁守着的小胖墩儿赶紧摘下了身上的军绿色水壶,珍重又小心的给万幸喝了几口水,然后又宝贝兮兮的把壶藏回了自己怀里。 “宝姐宝姐不难受了。”万志高皱着一张笑脸,看样子恨不得能提万幸生病。 万幸撩起眼皮看了看睫毛湿润的小胖墩,乐了。 小家伙在北京城十几天,跟个小猪似的,能吃能睡,这么一程下来,不光没瘦,反而胖了不少。 双下巴都出来了。 “不难受了。”万幸拍了拍脸,在陈晓白的帮助下坐了起来。 随后她说道,“娘,去医院拿点药就回家吧,我想回家了。” 说不上对石桥村有什么眷恋和深爱,只是那个地方,对于万幸来说,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在的。 陈晓白哪有不同意的,只要万幸高兴,现在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她都能上去给摘下来! 儿科发烧的孩子近期有很多,但像是陈晓白一行这么风尘仆仆赶过来的还是不多见的。 为了能早点排上号,陈晓白也终于私心了一回,让赵春生抱着万幸,排到了军人家属优先的窗口那边。 好在一路顺利,还有人主动给让开了位置。 在出世了军官证件等物品之后,万幸终于又被赵春生带着去了就诊室。 最终,万幸被大夫按着,打了一个屁股针。 很多年没打过屁股针的万宝丫觉得简直是羞愤难当,还好大夫是个女大夫,抱着她的人还是陈晓白,否则万幸觉得,这事儿她能记好久! 之后,在医院再观察一会儿,万中华拿着单子去药房又拿了药,万幸就可以被带回去了。 重新回到牛车上,万幸又重新享受了一番众星捧月的待遇。 赵春生笑着,看了看万幸,说道,“也是辛苦俩孩子了,这么颠簸,别说是孩子,就连大人都受不住。” 三天两夜的火车可不是开玩笑的。 如果不是万中华能弄到卧铺的票,他们这一趟,估计早就已经累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坐车不光消耗体力,还特别的消耗精神。 陈晓白点了点头,抱着万幸哄,对着赶车的老乡倒了谢。 人家担心不好找车拉他们,特意在医院外头等着没走的,出来了也没多收他们的钱。 老乡摆摆手笑了,“乡里乡亲的,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说这些做什么!” 陈晓白感激的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到了村口的时候,下车时,万中华还是硬塞给了大人两块钱。 两块钱在农村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了,多少人家的壮劳力一个月拼死拼活了也就能赚个十几块钱。 只是赶了半天的路,他还是就近去大队上送粮食顺道的,哪里能值这么多钱?! 给几毛钱吃吃茶就算不错了! 万中华推拒着不要,最终,还是万幸眨着眼,笑着说,“爷爷,你就收下吧,我们这可是有五个人呢,您给您家的牛也买点好吃的!” 小孩子都这么说了,老汉也不再推拒,却把牛车扎在了村口,非要帮着他们把行李给运回去。 这一下,陈晓白几人倒是没有拒绝。 陈晓白怀里抱着万幸,根本不想让小孩儿下地走路,再说了……万幸也不是很想下去。 她屁股疼的不行。 本身扎了一针还没什么感觉,走路也都是正常的。然而这一路走过来,都到村口了,她才感觉自己屁股疼的不行,甚至可以说是步履维艰,寸步难行。 让她抬脚她都不想动弹的那种。 一行人还是得先回老宅看看张敏静的。 路上,陈晓白问道,“娘的身体怎么样?好些了没有?” 万中华点点头,拍了拍自己的腿,又大步的走了几步,示意张敏静已经大好了,完全不需要担忧。 陈晓白这才露出了一抹放心的笑容来,小心翼翼的把万幸往上提了提,见到熟悉的村庄,也觉得亲近,以及终于放下疲惫的感觉,不由说道,“娘身体大好了就行。待会儿把东西放下之后,咱们再去看看四弟、四妹。还在再过些日子就该满月了,得好好置办一下的。” 一般的孩子满月,也就是给村里关系好的人一个红鸡蛋。 但是王艳红这个孩子得来不易,更算是惊险过关,好不容易才保下来的。即便如此,王艳红也因为惊吓过度导致生产后体恤,并不像是别的顺产孕妇,刚生完就可以下地走,足足卧床了一周的。 万中华点点头,家里的事他一般很少插手,陈晓白自己就是个七巧玲珑心,能处理好这些东西。 这么多年来,除非从前的王秀英欺人太甚,否则他是根本就没有管过的。 “对了,我都忘记问你了。”陈晓白看着脚下的路,一边说,“你之前说去找你大哥,是有啥事吗?” 万中华的大哥名叫万爱国,今年已经快要四十了,在军队里面,好赖算是一个有军衔的领导。 说来也是巧,赵春生入伍的那一年,也是正好被分在了万爱国那的,而且那个时候的万爱国就已经是个大小的军官了,因此对他照顾也颇多。 这一次长达两个月的伤病假和探亲假,就是万爱国打的申请,帮着他给申请下来的。 不过本身,赵春生家里就是五保户,父母年迈,父亲身残,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还在外从军,根本没法子回家。 加上赵春生往上数几代都是贫农,更是有一个身为烈士的哥哥,即便是万爱国不帮着打申请,他回乡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万中华摇了摇头,过后指了指家里,示意回家再告诉她。 陈晓白点点头,也不急于这一时。 一行人走到了村里,不少人打眼就看到了他们,当下,热心的亲戚们便亲热的叫了起来。 “呀,快去、快去喊赵家大娘——快,她儿子回来啦,小春生回来了!” “再喊上张大娘,他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也都回来了,哎呦,这一趟,可回来带了不少东西呀!” 声音一传十、十传百,最终帮着他们提行李的老叔就送到了这里之后,就转身回到了牛车上。 万幸特有礼貌的回头和老叔打了个招呼道谢,“谢谢爷爷!” 回身之后,她就看到了步履蹒跚的赵春风和赵铁根互相搀扶着,从不远处缓缓走来。 赵春生手中的包袱瞬间掉在地上,忍住了满眶的眼泪,上前两步,和两个老人拥在了一起。 村里的人大多都知道赵家的事情,见状不由红了眼眶。 谁不知道,这年头当兵就是去搏命的,赵家就俩孩子,一个已经战死,小的这个,才刚十几岁的年纪就顶了哥哥一起进了军队里面讨生活,来养活两个年迈的父母。 “快、快回去吧。”陈晓白赶紧说。 不少亲戚也簇拥着人一起赶紧回家,还纷纷从自己的篮子里面取出了不少吃的、用的递给赵春生。 虽然平日里闲聊,各自说各自的坏话,可那也就是嘴上说说,实际上记在心里的,还真没几个。 热热闹闹的人群散去了一些,陈晓白擦了擦眼,不好意思的和周围的同样动作的女人们互看了一眼,旋即别开头,都默默的笑了。 第63章 【三更】 不管是去北京城, 还是回到石桥村, 陈晓白和万中华身上都扛着一堆的东西。 少了个赵春生之后,万中华身上要抗的东西一瞬间就多了起来——虽然赵春生胳膊受伤了, 但是他的力气却还是有的。陈晓白两只手拿着都费劲的东西,他一只手可以拎的轻轻松松,肩膀上还能再扛个万幸。 村子里的热闹,一早就传遍了。 本来就要开始欢欢喜喜过大年,不少家里有余钱的人家就已经放过了鞭炮,预示着新的一年红红火火, 因此, 这些天只要是家里没事儿的人, 几乎全都会在外面唠家常,也是村里一年以来最轻松、最愉快的时候。 张敏静自然也是不例外的,和几个同样年纪的女人们在一起,坐在屋口的地方, 谈天说地, 手里也不忘忙活着事情来。 看到三房一家人出现在路口的时候,张敏静就已经一下子站了起来, 欢天喜地的迎了上去。 “哎呦,奶的乖孙——!”张敏静鲜少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更多情况下, 在万幸的印象当中, 张敏静都一直是一个耷拉着唇角的倔强老太太。 万志高欢天喜地的扑倒了张敏静怀里, 迫不及待的拿出自己兜里面的糖给张敏静吃。 孩子们都回来了, 张敏静便拿着东西跟着他们一起进了家门。 本身永远充满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的万家大宅子里,一瞬间甚至显得相当的冷清。 万幸几个屋子来回的看了看,不免觉得有些唏嘘。 她左右瞄了一圈,旋即回过头说道,“奶,四伯和四伯娘呢?” 张敏静闻言看了一眼四房的方向。 四房门口什么都不剩下了,干干净净的,连铁锨和篱笆都没留下。 见状,张敏静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瞬,看样子有些难受,她摇了摇头,说道,“回你四伯娘娘家去养身子去了。” 估摸着得还有小一个月回不来。 毕竟万家现在的状况,的确是不适合养胎。 万幸点点头,“那四伯父呢?” “去大队上啦。”张敏静叹道,“年关到了,大队上也忙着呢。你四伯父可没那么多的闲工夫,都得去给公家干活。” 也是。 到了年关的时候,上至村支记和队长,一个个的全都忙得不可开交,回不了家都是常事。 而且这年头,人都是卯着劲儿的干活的,如果能被表扬一个‘三过家门而不入’,那以后就是一个带有标签的人了,不管是去什么领域,都能被人给高看一等的。 * 把给张敏静带的东西放下了之后,陈晓白一行人又回到了三房去。 屋里面的东西,少了不少的大件,只有床褥之类的东西还在,能住几天,却已经不是能够长住的景象了。 看着这样子,以及二房屋门上挂着的白布,陈晓白就忍不住一阵的唏嘘。 在北京城待了这么些天,她都快要忘记了王秀英的存在了。 万幸倒是觉得挺好的。 现在的人或者都很难了,每年都还有这么多的人死于饥荒,一旦收成不好,整个村子都倾巢出动,一起去要饭的也不在少数。 路边常常有饿死骨,人们看见了,也就是叹一句唏嘘。 连带着王秀英虽然死了,可不论是底下的孩子,还是顶上的万忠军和张敏静,全都不至于太伤心。 毕竟日子还要过的,伤心除了浪费时间,毫无用处。 万幸爬上床,没一会儿就又睡过去了。 感冒药和退烧药里面都含有助眠的成分,吃了之后,她就困得不行,一路上都是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彻底。 待哄着万幸睡着了之后,陈晓白才和万中华坐在了炕边上,拿出了一个小本子,进行着只有夫妻两个人才能懂得的交流。 万志高已经不知道蹿到哪里去玩去了,时不时的都能听到外面传进来的小孩子的玩闹声。 陈晓白抿了抿唇,说道,“新房子是盖在自留地后屋那块了?” 那个地方距离村口很近,也是个好地方,而且那附近有一大片空地,不光是孩子们,老人和年轻人也经常会在那里扎堆吃饭,很是热闹。 再者说来,那个地方和水库距离不远,打水什么的也方便,洗衣裳更是占据了天时地利,比现在的这个老宅要方便很多。 对于新家,陈晓白也是相当的期待着的。 她想了想一下日后的生活,脸上也不由露出了一抹笑容来。 过了会儿,她看了看门外面,咬着唇,小声的说道,“我之前让你问的事情,你问的咋样了?” 万中华垂眸,静静地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行得通。 陈晓白眼睛顿时一亮,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 万中华这一次跟着他们去北京,除了是看望陈柏同、张美玲之外,也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事情。 去办两个孩子,和他自己的户口本。 虽然现在时间还早,但是起码这个口风得先问清楚了,该送的礼,该打点的人,都得前前后后的给打点一番,不然到时候不好办事。 “你大哥那边怎么样?”陈晓白说道。 万中华点点头,字透纸背,写下了两个字:尚可。 陈晓白这才点了点头,“你大哥也很不容易,这么多年没少帮衬着家里。等过些时候,单位能给分配房子了,咱们就能去镇上了。” 如果不是因为万幸即将上学,可能她还没想过,这之后几年的日子。 然而也就是因为这一次去了一趟北京,陈晓白才恍然发现,对于孩子的教育这一块,她真的要快点抓紧了。 万幸是个身份聪明的孩子,双眼灵动,还很机灵。可这样的孩子,如果日后要和农村的女人们一样,到了年纪就找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嫁了,从此之后伴随着黄土和庄稼,靠着每天的那些工分去过日子,陈晓白只是这么一想,就觉得难受。 这是起点的不同,而起点,是要靠着父母努力给提高的。 如果她和万中华只是在农村待着,即便是万幸最后上了大学,可脑子里面根深蒂固的想法,也就只会是,长大以后能吃饱饭,能嫁个好人家。 这样的日子,太无趣了。当父母的也肯定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景象。 听到这话,万中华便默默的点了点头。 陈晓白回头看了一眼沉睡中的万幸,脸蛋红润,皮肤白皙。 然而看着看着,陈晓白却突然一愣,自言自语道,“我怎么总觉得……宝丫和千汐姐这么像呢?” 然而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间,陈晓白笑了笑,转瞬摇了摇头,说道,“真是傻了。” 万幸本身长得就好看,皮肤又白,一点都不像是村里的小姑娘,秦千汐也是个肤白貌美的大美人,有相似的地方再正常不过了。 就像是万幸说的,都比较美吧? * 老宅里只剩下了二房和三房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的缘故,二房众人一个个全都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包括平时最调皮的万金龙。 万金龙再也没有了从前仗着王秀英的溺爱,就开始撒泼打野的强抢着要吃的东西的模样了。他乖乖的拿着窝头啃,目光虽然渴求的看着桌子上的肉食,然而却只是特别谨慎的夹菜,很少会去碰那一盘肉。 ——这倒是让万幸有些意外了。 还很好奇。 她眨了眨眼睛,说道,“金龙哥哥,你怎么不抢着吃肉了?” 万金龙抬起头,匆匆的看了万幸一眼。 万幸这才发现他脸上那个青黑的巴掌印,不由皱了皱眉毛。 万忠军在那闷不做声的吃饭,几个孩子噤若寒蝉,声音都不敢吭一声,只有万胜利神态如常,还在不停的给弟弟妹妹们夹菜。 只有被万胜利给夹到碗里的肉,万金龙才会吃到嘴里去。 然而不知道是怎么了,万金龙吃到了个鸡腿的时候,却突然流下了眼泪。 他又不敢大声的哭,只能眨巴着眼睛看着张敏静,间或抬头看向万忠军的时候,就抽了抽鼻子,把眼泪给咽下去了。 “哥哥,我想娘了。”万金龙看着碗里的鸡腿,不由悲从中来。 他碗里的鸡腿,是最小的一个。小的就跟他的手掌差不多大,一看就是个小鸡崽的。 倒是那边的万志高碗里的鸡腿,足足有他的脸大,一口咬下去全都是肉,都看不见骨头,一看就香的很。 不光如此,他的鸡腿自己还不能全部吃完,他咬一口之后,还得再给万金凤,万金凤吃完了,还得给老幺。 他哥说,以后他就是二哥了,得照顾着万金凤和老幺。 可明明他娘在世的时候,万金龙才是最受宠爱的那一个。 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有他娘在,他就能第一个吃上,还能吃到最好的。 可现在,他不能再三天两头的吃到鸡蛋,更不能隔三差五的吃到肉,就算是吃到了,还得给几个弟弟妹妹给分出去,一点都吃不饱肚子。 越想万金龙越难受,尤其是在看到万幸的时候,这难受的感觉,就更加的明显了。 他娘死的时候,可都跟他说了。 他们家,要不是因为万幸这个死丫头,到现在可都还好好的,不光他娘不会死,他现在还能顿顿吃肉呢! 想到这里,万金龙再看向万幸的时候,目光就带了些恶狠狠的意味。过会儿,在看到陈晓白给万幸怀里又夹了一块软糯的猪肉的时候,万金龙终于忍不住了,从凳子上一跃而起,直接将筷子伸向了万幸碗里! “我让你吃肉!肉是我的,我的!”万金龙一边哭喊着,一边去抢万幸的碗筷。 万幸猝不及防,还真的让他给得手了。 不过跟个小孩子抢碗里的饭,万幸也没那心思去干。再说了,抬头就看见万金龙一脸的鼻涕和眼泪,心想着好歹这孩子是刚丢了娘,万幸便不去搭理他,打算再去拿个碗。 然而,主坐上的张敏静却沉下了脸。 可比她更快一步的,却是旁边的万忠军。 只见万忠军将手中的筷子扔到桌子上,抄起胳膊,对准了万金龙的脸,便是狠狠的一抽! 这一下,万金龙的脸一下子往旁边歪道,整个人都往不远处栽了过去! 万幸一愣,下意识的龇牙咧嘴的倒吸了口气——这下手的力道,万忠军是真的想把万金龙给打死不成?! 陈晓白连忙过去把万金龙给扶了起来,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经了这么一巴掌,头昏眼花的根本站不住。 好一会儿,他才找到了知觉,捂着脸在墙角默默地哭。 半晌,万金龙的哭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响亮! 桌上一下子陷入了沉默,只有万幸还在面不改色的给万志高夹菜吃,心想,这一幕终于来了。 自从王秀英死后,整个二房都处于了一种极低气压的氛围内。 一个家庭里面没有一个女主人,更是在拉扯着四个孩子的情况下,如果是一般有上进心的男人,恐怕会再去讨个婆娘看管着家里,自己则是更拼了命的下地干活,来养家糊口。 ——可二房的男主人,是万忠军。 他窝里横惯了,在外更习惯他自己像是一个大爷一样,全然不管不顾自己家里的事情。做不好了就怪王秀英,做得好了,那就是他自己的功劳。 现在骤然失去女主人,万忠军自然觉得万事都不顺心,这也就会让他更加的暴躁以及觉得如同困兽,爆出问题更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万幸没想到,他能对孩子下手这么重。 ——以前这不是他自己惯的? 现在在这充大尾巴狼装严厉,给谁看呢? 之前要塑造恩威并施的好父亲的人,不也是他? 孩子被王秀英教训之后,过去和孩子唱白脸的,不也是他? 现在没了王秀英□□脸,就忍不住了吗? “二伯父,你可快别再打金龙哥哥了。”万幸头也不抬,神色淡然的看着万金龙,扯起一抹讽刺的笑容,脑海之中突然多出了一段记忆。 ——那是从前的原主,在书中被万忠军打成了脑震荡的模样。 万幸发烧头还有些晕,甩了甩头之后,才说道,“你把金龙哥哥都要打成脑震荡了,以后变成了傻子了可咋办呀?” 说着,万幸小心翼翼的爬到了陈晓白怀里,把脸整个埋在了她的胸前。 陈晓白一直担心万幸身体,这一下看着小姑娘情绪不高,立马把人直接给抱了起来,抱在怀里轻声的哄着。 听着万幸这么说,张敏静皱了皱眉,说,“宝丫,你是咋知道的?” 万幸睁开眼睛,也没瞒着张敏静,嘟了嘟嘴说道,“以前我被二伯父就打成脑震荡了,晕死在外头去了。要不是老孙爷爷和另外一个爷爷给我扎针,把我扎好了,我早就也死了。” 闻言,陈晓白的动作一顿,咬咬唇,却没能说出什么话,只能更小心的捂住了万幸的头,轻轻的抚摸着。 作为母亲她不可能不心疼,然而从前的她对于万幸,也最多只能算得上是一个不算是太好的伯娘。 她没有立场去指责王秀英和万忠军从前是如何对万幸的,毕竟她以前……对万幸也不够关心。 “别打了,让他上桌吃饭吧。”毕竟总不能真的给孩子打出点什么毛病来,张敏静便开口制止了。 万忠军沉着一张脸,重新拿了双筷子,坐下去闷闷的吃饭,也不吭声了。 然而万幸抬头的时候,却见万金龙晕晕乎乎的走了两步,随后‘哇——’的一声开始剧烈的呕吐。 他吐得急,甚至完全没有一点的反应能力,紧接着,他像是好受了点,便要继续走,可刚迈起步子,下一秒,他就重重的栽倒在了地上,挣扎了老半天也没能再站起来。 万幸皱了皱眉,把脸埋在陈晓白怀里。 这年代下,没有人去教一个成年人要如何当父母。 这世上有如同陈晓白父母一样的,会当父母的好父母,自然也有如同王秀英一般只知道溺爱孩子的父母……同样的,也会有像是万忠军这种,只知道打骂孩子,学习好是父母功劳,调皮捣蛋就是孩子自己问题的,那种只知道推卸责任的父母。 * 一顿饭不欢而散,陈晓白做完了家务之后,便回了屋里。 万幸已经好多了,又吃了一片药,药效还没上来,她精神头还觉得不错。 见陈晓白进来,万幸说道,“妈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搬家啊?” “过不久就能去了。”陈晓白心疼的摸了摸万幸因为发烧的缘故,吃了退烧药后有些汗湿的额头。 她出去打了盆热水,在暖和的炕上,让万幸躺着,她给万幸擦身体。 万幸任由她动作,目光望向房顶的时候,脑海中却不由出现了秦千汐的脸。 过了会儿,万幸才突然说道,“妈妈,你是不是不喜欢方阿姨啊?” “方阿姨?”陈晓白一愣,一时间还没想起来万幸说的是谁。 “对。”万幸点点头,说道,“我说的是方玉雅阿姨。” 陈晓白一顿,旋即笑了笑,说,“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我觉得方阿姨让我感觉怪不舒服的。”万幸小声的嘟嘟囔囔,过了一会儿,还是把之前在秦家听到的方玉雅和保姆谈话的时候告诉了陈晓白。 哪想到,陈晓白闻言只是叹了口气,过了会儿,摇摇头说道,“小孩子别瞎想,可能是你秦妈妈捡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让保姆发现了,怕对她不好,才给扔了呢?” 万幸嘟嘟嘴,‘哦’了一声。 不过她见陈晓白话里话外都没有提过方玉雅,便升起了些好奇的心思,问道,“那妈妈,方阿姨呢?她怎么样?” 陈晓白咬了咬唇,过了会儿,摸了摸万幸的头,笑着说,“妈妈就算是跟你说了,你也听不懂呀。” “我不。”万幸眼珠一转,仗着自己现在在发烧,尝试了一下无理取闹,躺在床上滚来滚去的说,“我就要听!” 见万幸这个样子,陈晓白也无奈了,哭笑不得的把被子给她盖好,担心万幸再着凉了。 过了会儿,她想了想,跟万幸还是简单的说了一下当年的事情。 “那个时候,你秦阿姨和方阿姨是一般大的……”陈晓白的声音在讲故事的时候,带有一种很特殊的磁性,能让人听得下去。 万幸便仔仔细细的听着。 原来,当年的秦千汐和方玉雅差不多一般大的年纪。 因为赶上了当年的文化修正的尾巴,而方玉雅的父母因为后台不够强硬的关系,被全部下放,且还是分开两地。 那个时候,身为‘可教育子女’的方玉雅无处可归,便被和他父母交好的秦家暂时收留了,供她上学,还给了她一口饭吃。 后来,秦千汐因为家里景况良好,可以直接去参军,但是方玉雅却因为父母遗留关系,加上当时的整治原因,得下乡插队,更是因为找不到关系的缘故,去的还是比较贫苦落后的地方。 后来方玉雅在当地因为表现良好,得到了上头的表扬。 之后,在沈荣思的帮助下,她也被调往了军队去,找关系推荐她去参了军。 在军队里面,方玉雅喜欢上了严乐明,也就是后来秦千汐的丈夫。 然而严乐明喜欢的却是秦千汐,只是秦千汐知道军队不允许士兵谈恋爱,因此一直没有给过回应,更何况,当时军队正在选举推荐上军校培训的名额,只有一个人能去。 方玉雅表现良好,父亲更是有不少旧友在军队里面,给她安排了不少关系。 可秦千汐却比方玉雅关系更强悍一些,毕竟沈荣思在军中的威望相当的高,一个她父亲的老朋友,便把事情跟她说了,让方玉雅考虑好,如果这一次不成功的话,就等下一次,要做一个心理准备。 可那之后,军队当中却不知为何盛传起了秦千汐和严乐明谈恋爱的流言来,那个流言最终传到了沈荣思的耳朵里面,为了彻底拔除那个留言,秦千汐便干脆选择了转业,离开了军队。 那时候,恢复了自由的秦千汐便和严乐明谈起了恋爱,而方玉雅却没有再出现在过他们身边。 “哦。”万宝丫特别严肃的点了点头,明白了。 这件事情,估计是后来有人告诉的陈晓白,或者是陈晓白听到了什么风声。 毕竟在现在这个年代下,能给心上人写封情书都已经是很了不得的告白壮举了,何况还是在军队里面,更是在严禁谈恋爱的明文规定之下。 再加上,陈晓白了解秦千汐的为人,知道她不是那种会违反纪律的人,而当时,除了秦千汐之外,最后可能被推荐的,就是方玉雅了。 后来果不其然,方玉雅成功的被推荐上了大学进行深造,只可惜,到之后还是因为她父亲的历史遗留关系,被卡在了大门外。 ——但是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次,沈荣思却没有再帮着方玉雅通融什么关系了。 万幸很好奇,为什么都已经这样了,沈荣思还能留着方玉雅继续待在秦家,到底是因为什么? 是真的觉得方玉雅知道了自己做错了事情,以为对方想要忏悔,还是想留着方玉雅在眼皮底下,时时刻刻的盯着她? 万幸想不明白。 看着万幸那严肃的小表情,陈晓白就觉得忍不住的想笑。 “宝丫真的看懂啦?”陈晓白本来说完还有点难受。 然而看见万幸那小眉毛,又光顾着觉得逗乐了,一点都升不起什么难受的情绪来。 万宝丫给了她一个白眼,说道,“没听懂。” 这么小个孩子,能知道什么叫军大,能知道什么叫插队,能知道什么叫选拔名额吗? 她敢听懂才鬼了。 陈晓白闻言,登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知道了这些,万幸起码觉得心里好受了点。 起码和她判断的差不多——方玉雅在秦家这么些年,不论是赎罪也好,或是抱有什么别的目的也罢。 可这么多年她都待下来了,不可能就卡准现在会对秦千汐不利。 更何况,据陈晓白所说的,保姆对沈荣思忠心耿耿,全家都是跟着沈荣思一辈子的。 那个年代下忠心耿耿的丫鬟也好,管家也好,全都是离了主家后就只有死路一条的,忠心也绝对没话说。 有她几乎二十四小时守着秦千汐,起码秦千汐的安全问题完全不需要考虑。 至于剩下的,也需要时间。 不光她需要,秦千汐也需要。 万幸揉了揉眉毛,终于抵抗不住药性,再一次的睡了过去。 只是睡觉前,万幸抬头看到不远处还没被腾出去的大斗柜的时候,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她忘记了。 * 这一觉便到了第二天,一睁开眼,万幸就察觉出了有什么不一样。 身体彻底好透了,眼前不再迷迷糊糊的,走路都有力气,也终于有了胃口想吃饭啊。 这两天因为她发烧的缘故,吃什么都没胃口,好不容易养的胖嘟嘟了点的脸上的肉,都没坚持多久又快要瘦下去了,给陈晓白心疼的不行,连带着也跟着操心的受了好几斤。 万幸一早起来,便看见了在灶房里面折腾一大家子早饭的陈晓白和张敏静。 陈晓白一直扶着腰,忍不住叹气说道,“娘,你平日里,和四嫂真是辛苦了。” 做饭简单,可费时费力,更何况,两个女人要准备的,可是一大家子十几口人的伙食。 张敏静闻言笑了笑,“这有啥累的,洗个菜、做个饭的都不是啥费劲的事情,是你力气小,干不惯这粗活。” 陈晓白闻言一顿,有些不知所措。 “娘这不是怪你。”张敏静心里很有个谱,接过了陈晓白手里的大铲子,一下一下的翻炒菜,比陈晓白灵活很多,“一个人干一个事儿,你天生就是知识分子,是下乡的知青,哪能跟乡下人去比力气?哪能有这么比的?” 陈晓白闻言宽慰不少,也笑了出来,“是,谢谢娘。” 万幸踩着笑声进去,仰起小脸蛋儿,笑眯眯的说,“奶奶,我想吃鸡蛋,还想吃肉!” 昨天她碗里的鸡肉其实根本就没吃,直接给了万中华。 这两天万幸吃的都是白粥,最多了也就是加一些咸菜调味,清淡的很,又没什么营养,只能算是不让肚子挨饿。 后来还是陈晓白又跑去了找王艳红,讨了点她之前送过去的麦乳精来,给万幸掺在了粥里头,好歹能带点香甜的味道,也有营养。 万幸知道这事儿之后感动的不能行,从这里到王艳红娘家好歹二十多里路,路上又都是冰,十分不好走的。 见孙女终于有胃口了,张敏静也觉得开心,说道,“好!” 正逢着年关,他们石桥村今年不光完成了指标,还富足出了很多的粮食,即便是来年收成不好,下一年也不用担心填不饱肚子。 之后,在大队长和书记打了申请之后,队里还杀了一头年猪,每家每户都分到了几斤猪肉。 猪肉香,肥肉还能用来榨油,以后吃饭的时候在锅里用布巾贴一下,就连菜都是香喷喷的! “今儿给宝丫做瘦肉粥!”张敏静看了一眼万幸,笑了。 万幸捧着饿的不行的肚子回到了屋里,想找个窝窝头先垫吧垫吧肚子。 因为王秀英已经死了,四房屋里的柜子便再也没锁过。 陈晓白一直奉行着一个标准——孩子饿了可以吃,但是不能过量。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可以告诉他们去柜子里找吃的。 这样子,反倒是有利于避免一些小孩子常犯的偷鸡摸狗的小毛病来。 万幸在柜子里面掰了一根馓子,又拿了块小窝头,正打算出门的时候,却看到了在柜子里面的一个小纸包,愣了愣。 ——那个小纸包里面,还有王秀英之前藏得那几百块钱呢! 万幸一拍脑袋,把纸包揣进了怀里。 正巧张敏静回屋里去了,万幸连忙跟上去,喊了一声,“奶奶!” 张敏静停下脚步,回头看到是万幸的时候楞了一下,说道,“宝丫?有啥事儿?” 万幸把怀里的包裹拿了出来,随后说道,“奶,我之前去找天麻的时候,在小水沟沟里头,发现了好多钱!” 说着,万幸把油纸包给捧高,递给了张敏静。 张敏静的屋子面积不大,一个桌子,一个窗边的炕头,就是一个大壁橱了。 这些东西塞完之后,只剩下了一个很小的区域可以站人。只不过外面的一个小门过后就是大厅,也是他们平时吃饭的地方,厅的面积倒是挺大的。 万幸在坐到了桌子前面的小凳子上,晃着小短腿,不经意的便看到了被压在玻璃下面的黑白老照片。 农村能用得起玻璃的人家不多,就连万家也没舍得用玻璃,基本都是用的报纸糊的窗户,或者是用的比较便宜的琉璃纸,自然弊端很大,不透光,时间久了之后,整个还会变白。 但是却很便宜。 然而这个用来垫桌子的东西,却用的是玻璃。 万幸捧着脸,闲来无事,便在那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张敏静数了数那些钱的数目,心里大概也有了个计较,走到万幸边上,说道,“宝丫是在哪捡的这些钱?” “就在村尾那的土沟沟里头。”万幸回头,说道。 张敏静看了看手上包装很好的油纸包,说道,“你当时看见的时候,就是这么包起来的?” “对。”万幸点点头,指了指这油纸包,说道,“包的可整齐了,奶,咱们用不用告诉警察叔叔?这么多钱,上交之后咱们家是不是能被表扬了?” “报告啥警察叔叔啊。”张敏静目光一转,便找了个借口,说道,“这钱是奶让你……让你二伯娘藏在那的。” 万幸眼睛睁大了一瞬。 过会儿,她笑了笑,说道,“是吗,那这是咱家的钱啦!” “是啊。”张敏静缓缓的出了口气,还是摇了摇头。 钱的数目对不上,少了一百多。 但是她也知道,王秀英在娘家的时候,曾经从身上拿出了一百多块钱,说是要给自己孩子留的。 人死都死了,再说点那有的没的,也没啥用了。 张敏静摇了摇头,把钱给放回了柜子里。 正在这时候,万幸却突然眨眨眼,在那张玻璃下面,却看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面孔。 ——那是一张被放置在了桌子正中央的照片,一个身上穿着时下最流行的男装的男人。 男人看着年纪不大,一张脸青涩又稚嫩,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书卷气。 这个人,她是不是在哪见过? 万幸皱了皱眉,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但是按照照理来说,也不应该啊。 张敏静认识的人,距离现在少说也得有几十年了吧? 她在哪能见过这么一张脸? “咋了宝丫?”张敏静听到声音,忍不住就回头看了一眼。 万幸眨了眨眼,指着照片上的男人说道,“娘,这个叔叔我好像在哪见过,他是谁啊?我咋看着这么脸熟呢?” 张敏静闻言,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一双饱含沧桑的双眼之中,似乎透过时光的长河,看到了从前几十年的沧海。 然而半晌,张敏静却摇了摇头,唇角带了抹笑意,说道,“我也不记得了,是以前拍的谁的照片吧,走,出去吃饭了。” 万幸侧了侧头,还是应了一声,“哦,好吧。” ——然后她打算回头再过来溜达溜达,看看还没有人眼熟的人。 张敏静桌子的玻璃下面放着的照片很多,如果要在这个年代下,把这些照片按照钱和时间的正比进行换算的话,那也是很可观的一笔钱了。 再者,那个时候的照片价钱只会更贵,在经历过战火后,那些照片其实很多都已经失了真,而还没有被扔掉,只可能是那些照片对张敏静来说有十分特别的意义。 万幸没心思打量别人的过去,但是张敏静身上的故事,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 在万家老宅待了几天之后,三房一行就打算彻底搬家了。 她们剩下的东西已经不多了,除了一个斗柜之外,就是一些冬天里面盖着的床褥,都不是什么重东西。 从这里走到村口也不远,村里来了几个老爷们,一起接力着,就把东西给扛了过去。 陈晓白也不吝啬,在新家里准备好了热水,之后一一的撒上了点红糖,给那些帮了忙的乡亲喝水。 不过走了这么一程路,还能讨到这么香甜的红糖水喝,不少汉子没舍得,一口一口抿着。 不少孩子在周圈眼巴巴的瞅着,男人们也不好意思一口喝完,都尝了尝味道,随后把糖水给村里的小孩子分了分。 “对了,你们听说了没?”一个汉子捧着水,脸上有听说了小道消息后的高兴,“再过几天,王乡那块要放电影了。” “又要放电影了?”另外个人眼睛也亮了亮。 “那可不是。”说话的人笑了笑,“说是只要那天不下去下雪的,就能正常放,不少人都听了消息,打算过去占座呢!” 万幸眼睛一亮。 电影啊! 她也想去看看,还是不要钱的! 对这种电影队下乡放电影的事情,万幸一直是很好奇的。 她小时候也经历过,会有很多负责人,扛着设备在孤儿院里面给他们免费放电影看,那个时候的乡下也没多少人拥有电器,虽然播放的地点是在孤儿院,可到那一天,不少人都会带着些干粮,名义上说是捐赠,实际上是去孤儿院免费看一场电影呢。 后来院长爷爷自然也发现了这么一波可以拉拢附近的人赞助的好方法,电影队的人本身就是义放,在和院长达成了一致的协议之后,隔一阵子便会过去放一场。 那可真是当时村子里面为数不多的狂欢活动了,上到七八十岁的老人,下至三四岁还在牙牙学语的孩子,全都会捧着小凳子,不管天气炎热还是苦寒,在那提前找地方等着。 看懂没看懂先不说,反正是能新奇,看不懂也过瘾啊! 万志高也顾不得在新床上翻跟头了,赶忙踩着鞋子冲出来,喊道,“啥,啥放电影?放啥啊?!” 他年纪小,还没看过呢! 村里年纪大一点,也看过的孩子,连忙把他给带到了一边,绘声绘色的给说了起来,听得万志高简直是双眼放光。 他们村子比较偏远,这年头,拥有电影院的县城都是很厉害的地方了,他们这可就连县城都没有电影院的。 听见孩子这么一说,万志高男人激动,立马抱住了万中华的大腿,水汪汪的说,“爸爸,爹,我想看电影!” 万中华其实这几天还有不少的事情,忙的几乎是脚不沾地的,不光是他忙,村里不少人也都没工夫带着孩子去。 他正想拒绝,然而抬头却看见了正听得津津有味的万幸,拒绝的动作还没做出来,就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摸了摸万志高的脑袋,轻轻的拍了拍。 万志高眼睛一亮,蹦蹦跳跳的高举起自己的双手,“耶!!” 第64章 【双更】 电影具体放映的时间已经定下来了, 就在距离石桥村不远的一个比较富裕的村子里面,那有一个特别宽大的场地,足矣容纳下很多人。 知道了具体的时间, 万志高简直是度秒如年,隔一会儿就要问一下,是不是能去看电影啦, 什么时候天才黑呀, 我们是明天去吗? 在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之后,小不点就会露出特别让人心疼的可怜巴巴的表情。 然后过一会儿, 就会跟着一群小朋友去继续撒尿和泥巴。 万幸对小朋友这种自我调节情绪的能力也简直是十分的叹为观止了。 她有点想趁着这次电影干点什么事情,但是想到自己现在这身上没二两肉的小胳膊小腿,也只能无奈的表示遗憾放弃。 要去看电影的话,得在所有人起来之前,就赶到旁边的那个村子里去,否则根本就占不到好位置。 再者说了,现在的农村, 不少家里就连油灯都舍不得用, 电器普及少说都是快要九十年代的事情了。 且现在又是在农闲的时候,除了晚上还能在家里造个人打发一下时间,村民们真是一丁点的乐趣都没有。 因此, 在得知了有电影队下乡趁着年关放电影的事情, 好几个村子的人都被调动起了积极性, 大多都是带着家里的孩子们过去看的。 就连万幸都有些期待, 很想见识一下这个年代下的露天电影是什么样子的。 村民们手中没有摄像机, 更没有照相机,但是万幸记得,有些电影队在播电影的时候,会随身带着摄像机来着。 他们主要是要记录下农民们朴实脸上的笑容,以及所有人聚集在一起欢乐又向上的气氛,也更是电影队将现下的红色精神普及到每家每户的意念。 “到底放的是啥电影呀,宝姐,你知道吗?”万志高蹲在地上撅着屁股玩泥巴,大概是屁股有点痒痒,又伸手挠了挠屁股。 万幸面不改色的给他擦掉,说,“知道,明天放的是《闪闪的红星》。” 其实电影队下来放电影,很多都是重复的。 但是哪怕是重复的,不少乡亲们也都能讨论的津津有味,孩子们哪怕是看不懂,可也能指着里面穿着军装、头上戴着五角星的人们大喊‘是解放军叔叔’。 重要的不是电影内容,反而是传达出的精神。 “哦。”万志高点点头,捧着泥巴仰着脸,“那讲的是啥呀?” 讲的是什么? 万幸想了想,根据这几天听村头的老头小孩儿们讨论的内容,简略了一下,说道,“讲的是一个小英雄的故事。” 主角似乎是叫潘东子,为了对抗土豪,最后参加了红军的事情,具体她也不了解,万幸自己也没看过这个电影,但是她听过电影里面的一句话: ——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这句话一直风靡到了后世的两千年,才开始渐渐的有了停歇的趋势。 而在那之前,就连孤儿院的孩子们,在玩警察和小偷这个游戏的时候,说的最多的也都是这么句话。 万志高懵懵懂懂的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懂没有,就嗷嗷的捧着泥巴要往前冲。 “慢点跑。”万幸哭笑不得。 整个万家老宅现在就只剩下了张敏静一个人,虽然她的身子已经大好了,但是毕竟上了年纪,虽然平时没什么,但是他们家如果开火的时候有肉的话,陈晓白都会让她带过去一份比较大块的肉,给张敏静吃。 老人其实按理来说不该吃这么多肉的,多吃蔬菜水果的反而好消化又有营养。 可石桥村虽然富裕,但是想一年四季都有水果……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顶多是自留地里重点时令的蔬菜,能勉强撑得上是水果蔬菜又比较常见的能种的,也就是萝卜、黄瓜和番茄之类的东西了。 万志高应了一声,跑步跑的像是个小蛇一样,反正就是不走直线,打哪儿都要停着玩一会儿。 过了会儿,他看见了附近小孩子在那玩警察抓小偷,冲着万幸可怜巴巴的眨眨眼,露出了渴望的表情。 万幸:“……” 她最受不了万志高露这么个小表情,闻言挫败的摆了摆手,“去吧去吧,别跑远,等会儿我过来找你,咱们一起再回家去。” 万志高欢天喜地的应了一声,撒丫子跑了。 万幸笑呵呵,拎着篮子走到了万家老宅。 门没锁,万幸也没在意,默不作声的进去,也没乱砍,径直的朝着张敏静屋里走去。 然而刚走到屋檐下,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低低的谈话声。 在里面的人,似乎是万忠军和张敏静,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声音舒缓也淡,并没有万幸从前以为的母子之间会因为王秀英而留下的隔夜仇。 然想到王秀英,万幸又不由觉得有些叹息。 这个女人一辈子,从出生起就是个悲剧。 娘家重男轻女严重,母亲是一个为了家庭完全舍其自身,将自己完全奴性化的一个悲剧女性,还要让唯一的一个小女儿也要和她自己一样,为了娘家奋不顾身,却又不知回报,一个劲儿的索取。 即便是王秀英最后死的轰轰烈烈,算是彻底败坏了王家上下一家人的名声,可这东西,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村民们给遗忘,再用另外出现的新鲜事给填补起来。 万幸尝试着设身处地想了一下,平心而论,她自己本人是不信出身的人。可她又不得不承认,一个好的出身,有时候就真的决定了太多人的命运。 如同她,或是如同世上绝大多数能让人以‘英雄不问出身’而成名让人得知的英雄,都是极少数。 而王秀英显然不在那极少数人当中。 里面张敏静和万忠军的声音还在继续,万幸想了想,也没进去,在屋檐底下找了个石头,放下菜篮子,干脆坐在那等了。 “娘,你就坦白告诉我,到底我亲爹亲妈是谁吧。”万忠军的声音显得十分的沧桑,甚至就连两鬓都开始斑白。 他比张敏静还要显老。 张敏静虽然真实年纪摆在那,可毕竟她不是做农活的人,在村里,她一直是个受人尊敬的老师,更有退休金可以拿,还有亡去的丈夫的抚恤金。 这些东西累加起来,如果不是还要养活那一大家子,她甚至可以吃的起商品粮,也能在城里找到个好的住所,享受着城里人的生活的。 张敏静闻言神色淡淡的,说道,“你现在来问这个做什么?” 万忠军抬了抬眼,目色沉沉,眼底的想法谁都不知道,“这不管是谁的,都总想知道自己的亲爹亲妈是谁吧。你这么些年,不是也一直暗地里打探宝丫的亲爹妈在哪吗?” 张敏静闻言面色一变。 万幸也楞了一下。 张敏静打听她的亲爹妈? 张敏静打听这个东西做什么?原主不是被人给丢弃在石桥村的吗? 万幸有点迷惑了。 没有看完整本的书的弊端就是这一点——作者在书中埋下的伏笔实在是太多,导致后期她在看的时候,几乎都在连连惊叹。 否则她也不至于熬夜看小说导致猝死穿越了。 想到这里,万幸又觉得有点无奈,自作自受吗这不是。 熬夜看了还没看完整本,结果现在活得云里雾里,好多事情,如果她看完了整本书,那就如同是开了天眼,可以未卜先知了。 张敏静笑了笑,然而听上去却相当的不友善。 她说道,“你也不用把我想的跟个小人似的。老二,我知道你这辈子啥都埋怨,你和老大、老三、老四这几个谁都不一样,我明话就放在这告诉你了,你亲爹亲妈,都不是什么好人,当年都是被斗死的。如果不是你当时还小,还是个婴儿,又有我和你爹在顶上保着你,就连你也活不下去。” 闻言,万忠军脸沉了沉。 从张敏静这里如果无法获得什么明确的信息的话,那他不管是从哪都不可能再找到什么消息。 张敏静的岁数,在村里都已经算得上是德高望重了——就连他自己,现在都已经算得上是村里小辈们的叔叔伯伯。 如果这件事情,张敏静不告诉他,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 然而张敏静的话也没说得太满。 过了会儿,她说道,“你也不用太心急。你爹妈的事情,当年闹得不可开交,等到能告诉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她也是知道这个二儿子没什么本事,可偏偏又有野心。然而这份野心,又不足以支撑他做什么。 好高骛远,好逸恶劳,全都是这孩子身上的劣根性,跟他亲娘很像,却又没有他亲娘那份为了一件事情,豁出一切的勇气。 张敏静不禁摇了摇头,又想到了当年那个也算得上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可惜,最后还是被逼着走向了绝路上。 * 得不到任何答案,万忠军只能败兴而归。 一直等到万忠军走了,万幸这才锤了锤腿,从地上站起来。 俩人也没聊多久,十几分钟最多了,就连饭菜拿过去的时候都还有余温。 见着万幸过去,张敏静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瞬,说道,“宝丫又给奶送吃的来了?” “嗯!”万幸点点头,把篮子里面的半只鸡肉拿出来,笑眯眯的说道,“奶,妈妈那边还领了厂里发的布,说给您做一件新年的新衣裳,做厚实暖和的,过阵子倒春寒了,你就能穿上了!” 张敏静满意的笑了笑,摸着万幸的头说道,“你娘是个好的。” 万幸点点头,一点都不虚心的把这话全盘接收。 她娘就是个好的,不容反驳。 谁反驳她跟谁急。 张敏静也没急着吃,而是把万幸抱到了椅子的另外一端,随后说道,“宝丫,奶问你几个事儿。” 她们从北京回来到现在已经过了有几天了,陈晓白的假期结束,为了给领导留个好印象,在家里的事情上上下下的忙活的差不多了之后,还主动销假回去上班,因此还收到了厂里的表扬。 据说来年的小队组长的名额,顶上的领导有意要交给陈晓白的。 也是因此,她更是得好好的表现。 这阵子家里的事儿万幸也有心想帮忙——但做饭她没灶台高,大铲子她两只胳膊举着都费劲。 勉强扫个地吧,偏偏这年头用的还都是那种巨大的篱笆扫帚,再有两个她都还没扫帚高,也是举不动。 因此,万幸也只能操起了老本行,要么上山挖野菜挖草药,要么就是下水摸鱼。 这么些天来倒是收获颇丰——陈晓白之前还开玩笑说,万幸如果是专门抓了鱼到集市上卖,恐怕能赚好些钱。 万幸正出神,冷不停的听见张敏静问这么一句,连忙说道,“啥事儿呀,奶你说吧。” 张敏静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你跟着你爹娘,这次去背景……都遇见谁了?” 万幸有点迟疑。 以她现在不过七岁不到的年纪,如果把认识的所有大人的名字全都记得清清楚楚的话,似乎总显得有些多智近妖。 这些人不至于拿她当怪物,可如果一个孩子太聪明,那万幸可以借助小孩子身体办到的太多的事情,都不会再这么顺利了。 于是她想了想,歪着头,说道,“见了好多人呀,还遇见了好多爷爷奶奶,还认了个妈妈。” “认了个妈妈?”张敏静一愣。 “是呀!”万幸点点头,心想可能是陈晓白和万中华回来的时候太忙,还没来得及和张敏静交代这件事情,便自己说道,“是秦妈妈,我娘和外公说,秦妈妈身体不好,女儿死了,就让我给她当女儿,以后我就可以多个妈妈来照顾我。” 说了半天,张敏静大概也算是了解了一个始末,便点了点头。 然而过了一会儿,张敏静却突然说道,“宝丫,你刚才说,你新认的那个妈妈,姓秦?” “对。”万幸点点头,似乎是想了一下,才说,“秦妈妈名字叫秦千汐呢,可好听,我娘说她的名字写出来也好看……” 一句话还没说完,万幸就被张敏静死死的握住了肩膀。 只见张敏静的表情有些狰狞,听见这个名字之后,更是一瞬间的有些失控,连声说,“你说她叫什么?!” “秦千汐。”万幸眨着眼,说道,“奶,你认识她吗?” 不等张敏静说什么,万幸紧接着像是个真正的孩子一样,说道,“秦妈妈长得可好看了,又白又漂亮,哇胸脯也大,一看奶水就特别多——以后她有宝宝了,孩子肯定能吃饱……” 稚嫩的话语声渐渐远去,张敏静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空茫。 万幸不说话了,盯着张敏静看。 这个时候,万幸突然觉得,她似乎一开始就已经身处在了一个漩涡的疑云当中。 陈晓白,远在千里之外的陈柏同、张美玲,以及老一辈的生活圈子,再从老一辈,到张敏静这里。 兜兜转转,似乎这些围绕在身边的人,纠纠缠缠,最后居然全都是旧识。 这个时候,万幸不知为什么,又突然想到了张敏静桌子底下压着的那张老照片。 上面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张敏静身上又到底发生过什么? 或者说——这些老人之间的曾经,又都发生过什么事情,有着怎么样的故事? 比起原书当中男主和女主之间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恋爱感情,以及充满着白莲花算计的爱情故事,万幸反而对这些上一辈的老人之间的爱恨情仇更加的感兴趣。 那才是真正的象征着一个年代下的故事。 然而最终张敏静却什么都没有说,最后,她甚至连饭都没有吃。 万幸出门之后,也没急着走,而是站到了窗口下面看。 透过糊窗户的纸张的缝隙,她发现张敏静已经躺在了床上,有床帐挡着,她也看不到张敏静的动作,但是大抵是陷入了从前的情绪当中,在想着一些久远的过往。 万幸耸耸肩,叹了口气,抬头看向了天空。 这个时间,后世真正的万幸并不存在于世,而书中的人,也不知道和现实时空会不会有交界。 如果可以的话,万幸很希望,她能够提前几十年,重新遇到院长爷爷。 如果可以的话,是不是她也能帮院长爷爷避开灾祸,让院长爷爷免去丢一条腿和一条手臂的结果? 察觉到自己想的有点多,然而情绪莫名其妙的陷下去,万幸也不知道怎么调节。 手上的饭盒被她拖在地上,万幸慢悠悠的往家里走,远远地,就听见一个兴高采烈的小奶音,踩着重重的步子往她这里飞奔而来。 “姐姐——姐,宝姐——!”万志高兴高采烈的举着手里的东西,是一个油纸包扎起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他正跑着,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响! ‘砰!’ 一个声音炸的万幸瞬间一激灵,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打仗了? 石桥村地处中原地区,新中华早就已经平稳,怎么可能打仗到这里了?! 万志高已经窜到了她面前,小脸红扑扑的,兴高采烈的把手里的东西举高高,跑的满脑袋都是汗,“宝姐宝姐,你快看呀!你看这是啥?!” 万幸低头一看,一片金灿灿。 她眨眨眼,“爆米花?” “爆米花是啥?”万志高眨眨眼,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献宝似的说,“你快吃吃!娘拿了玉米棒子让人家崩的,放了可多糖,可甜了!” 小家伙一边说一边流口水,看样子是一路捧在怀里跑过来的,自己都还没有舍得吃。 万幸心里突然一暖。 然而紧随其后,她抬起头,又看向了不远处一样涌过来的孩子们。 小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全部跑过来,围着万幸说,“咋样咋样,宝丫吃了没?好吃不?好吃我也让我娘给我弄!” 万幸哭笑不得,“我说好吃就好吃啦?” “你说好吃就是好吃啊!”一个小姑娘特别认真的点头,伸出小手抓住了万幸,小心翼翼的捧着,说道,“我娘说,你是个福宝宝,遇见你就啥都万幸万幸了,你要是说崩的苞米好吃,那就是好吃!”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万幸突然觉得压力有点大。 她捻了一个塞进嘴里,果然香甜。 这个念头的玉米纯天然无污染,长在肥沃的地里面,味道也有天生的甘甜。加上陈晓白刚才又给了崩爆米花的人不少糖,弄出来的爆米花只会更香甜可口,闻着都有一股扑面而来的香味。 万幸眨眨眼,看了一眼万志高手上的袋子。 随后她笑了笑,看了眼刚才说让他娘也去崩爆米花的小孩,心里有些了然。 除了陈晓白,石桥村怕是没太多人家能拿出这么多的糖去弄爆米花的。 崩这东西的人难得进村一趟,不少大人其实也都愿意让孩子吃吃,毕竟苞米都是自家晒干存的,手艺人也就是赚个加工的钱,又便宜,还能炸出来一堆,大人闲聊谈天的时候,也能吃不少。 万幸想了想,说,“小高,把你手里的这些给你的朋友们都分一分吧,大家一起吃。” 万志高眨眨眼,有点不舍的,但是还是点点头,把手里的纸袋子举高高,说道,“你们吃吧,吃吧吃吧,我宝姐让你们吃的!” 万幸看着小孩子一拥而上的模样,忽然摸了摸下巴。 她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明天电影就要播放了,而据她目前了解到的信息来看,明天的电影播放的时候,少则百人,多则千人都会去那边看。 而且看得还不单单只是一个人,基本都会带着自己家里的孩子。 而众所周知的,这种场合之下,怎么会没有热恋期的小情侣呢? 虽然比不上后世那么光明正大的手拉手,又送礼物送玫瑰的,但是买一个爆米花在看电影的时候吃一吃,总是可以的吧? 再说了——这种场合之下,卖爆米花,就算是让知道了,也不会被说是割资本主义尾巴。 人家手艺人靠手艺赚钱做活,合理合法的。 第65章 【双更】 卖爆米花的小贩收摊的时候, 万幸溜溜达达的走过去了。 他收拾起东西的时候, 天都已经快蒙蒙黑了, 万幸过去的时候才发现, 他车上还铺着褥子,估计是还得在这里再住一晚上。 万幸摸摸下巴, 凑过去,忽然说道,“爷爷,你今晚上是不走吗?” 收拾东西的大爷回头, 见是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笑了笑,说, “不走,你们村要弄得人家多,还有些明天才有玉米给弄出来炸花, 等明儿过了我就走。” 这话说的像是北方某地方的方言,万幸愣了愣, 才知道他的意思是后天走。 明天还要再这里多留一天。 但是虽然说是多留一天, 等明天上午差不多给村民们炸完了之后,下午那会儿就差不多得收拾东西去下一个地方, 这样子还能早点到, 去准备东西。 于是万幸想了想, 摸了摸下巴说, “爷爷, 你明天下午去我们家吧,我们家攒了好多好多的玉米棒子,你都给我炸出来。” “都炸出来?”老爷子笑了,“你家能有多少?你家大人呢?让你家大人过来。” 万幸指了指后面不远处明显是新盖起来的屋子,笑眯眯着说,“就在后头住呢,你明天下午,跟着我过去就行了。” 老头想了想,反正没损失,便也答应了。 万幸这才收手回家,要去和陈晓白、万中华说一下这事儿。 “啥?卖爆米花?”陈晓白一听,果然愣住了。 她和万中华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万幸一个六七岁大点儿的小丫头,怎么突然想起要去卖东西了? 万幸点点头,“对呀,我都跟周爷爷商量好了,等明天,他就带着东西来咱们家,把咱们家仓库搬来的那些玉米都给炸了。娘,你不是先前还说,那些玉米没处用呢吗?” 农村的玉米大多是用来晒干后做成玉米粉的,但是现在工艺限制,他们能用的也基本是石磨和小筛子,根本没法碾压均匀,所以很伤嗓子,吞咽也费力。 更多剩下来的玉米,也有些用来喂猪,或者是晒干后备用的。当然,也有像是今天这样,有手艺人上门了,去给他们崩玉米花吃的。 三房从万家分出来之后,带了不少的东西出来,其中就包含着每家每户都有不少的玉米棒子。 陈晓白正发愁那些东西要怎么办呢。 然而虽然发愁那些东西要怎么办,但是就让万幸这么出去卖,也不可能。 陈晓白叹了口气,连忙说,“你知道怎么卖,要卖多少钱吗?” “知道呀!”万幸点点头,特别认真的说,“妈妈,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在北京的时候,我经常买瓜子吃?” 陈晓白点点头。 万幸这才把那个卖瓜子的小贩的事情和陈晓白说了一下。 陈晓白略微一迟疑,随后说道,“可你……” 在她看来,万幸到底还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 然而这个时候,万中华却拉住了她的手,微微摇了摇头。 之后,他拿出本子,在上面写下几个字:让她试试。 万幸没看到,只是渴望的瞪大眼睛。 陈晓白无奈,略微一犹豫之后,也点头同意了。 “这样也行,那妈妈给你二十块钱,家里的那些玉米棒子,你明天都能拿去用。”陈晓白说道。 家里的玉米全都是掰好了的玉米粒,也是因为不能放太久的原因,所以她才更显得有些着急的。 万幸眼睛一亮,点点头说,“妈妈,用不了这么多,十块钱足够了!” 爆米花给炸一整锅才八分钱,再加上一颗糖精片也就在多给两分钱,而且她要的量大,那老爷子说不定会给再便宜一点。 一个锅的爆米花,如果按照一捧比较实在的数量卖的话,她能卖给十几个人,这样一锅就能净赚一块钱左右,而成本也不过一毛钱。 万幸想了想,如果这么等价换算的话,可能买的人也不会太多,所以在原料上面,她们得用好的。 糖得多放不说,还得放点油。 能让爆米花吃的闻起来尝起来都更香的油。 * 第二天一早,万幸就央着陈晓白去城里给她买了需要用到的糖精片,还顺带让陈晓白给她买了黄油。 这年头的黄油不便宜,四百克的黄油就要两毛钱,而这个数量,如果想做出足够好吃的爆米花的话,就只能做四锅,平均一锅的成本直接就上升了五分钱,一锅光是成本就得一毛五,而且这还不带玉米和他们的人工费。 万幸拿到了黄油之后,皱着眉毛很认真的算了算,最后发现,还是有得赚的。 当下,她就拿着东西出去找人,正巧碰到了已经收摊,从外头走进来的老周。 老周也没闲着,东西虽然扔在了驴车上,但是都没收起来,一见到万幸,就笑着问,“宝丫还做苞米不?” “做!”万幸乐的脸蛋儿都红红的。 “要二十锅!”万幸撅着屁股,从屋里拎出了那一篮子已经剥好了的玉米粒,大刀阔斧的往前面一坐,把她自己已经分好的黄油分别摆在了他面前。 老人也没见过不带包装的黄油,不由愣了愣,“这是啥?” “好吃的!”万幸摇头晃脑着说,“你把这个加进去,出来的爆米花更香,更好吃。” 大概是像油一样的东西,老人点点头,操作着机器,开始继续起了动作。 一锅爆米花大概需要个十几分钟,二十来锅全部都弄完之后,这天色也不早了。 看着头顶还算是白的天空,万幸把钱和他结了之后,就冲到了老宅那边找报纸去了。 张敏静和万中华、万报国三兄弟都有看报纸的习惯,家里囤了不少老旧的报纸,有些不重要的,都是留着用来当柴火引子烧火的。 万幸打的就是这些报纸的主意——一张报纸均分成八等分,就是她一捧爆米花的分量! 一锅卖个十几份,她崩了这么多锅,二十锅够她买三百多份出去了! * 老人正巧走的时候要路过放电影的地方,二十多锅的爆米花也用了一个编织袋,虽然不太沉,可如果是骑着车走的话,就不好放了。 两个家长想顺着万幸的想法,任由她玩着,便干脆舍弃了骑车,给了老汉两毛钱,让他干脆驾着马车送他们去看电影。 回程的时候,自然有老乡一起回来,可以捎带上她们的。 * 万幸这一行还搬了个小凳子,胸前也挂着一个小布袋。 小布袋是用红色的呢绒布做的,特别好看的一个小兜兜,万幸打算用它来收钱。 因为来的还早,虽然这边人多,但是大多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在说话。 万幸想了想,从后头取出来了一块木板,把兜里的粉笔拿出来,在上面写下了几个大字: 爆米花,一毛钱一捧,又香又甜,可先品尝。 写下之后,万幸就乐呵着坐在小凳子上,揣着手等人上门了。 陈晓白中间往这边溜达了一下,发现万幸一个人在那挺乐呵,不由和身边的万中华说道,“宝丫是个挺有想法的小姑娘呢,这次去北京,看着是学到了不少的东西。” 说着,她忍不住又把昨天晚上万幸和她说的小贩的事情,和万中华又讨论了一遍。 万志高在他们两个怀里懵懵懂懂的听着,没一会儿,挣脱了陈晓白的怀抱,也顾不上看电影了,就要往万幸那冲。 两个大人也没拦着,坐在他们的座儿上等着电影开始。 突然的,万中华的大手覆盖在了陈晓白的手上。 陈晓白一愣,下意识的蜷起了手,低头看了看。 旋即她的脸一红,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下四下,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道,“这么多人呢……” 万中华凑得距离她很近,用嘴型喷出了气音,细细的能喷在陈晓白脸上,“合法夫妻,不碍事。” 陈晓白脸更红了,然而却没有把手抽出去,而是距离万中华更近了一些。 * 万幸对此一无所知。 她这边儿正忙着收钱找钱呢! 一开始她不是没想过生意会不会不好——毕竟一毛钱一捧四处都可见的爆米花,在农村是在不像是个什么能畅销的路子。 一毛钱,如果是自己找手艺人炸的话,直接就能炸出来一锅了,而且一家四五口人都能吃上一天的。 但是现在万幸一毛钱一份的卖出去,虽然量不少,可如果对比起来的话,还是太贵了。 但是万幸对自己的爆米花有信心——或者是说,对加了黄油和糖精的爆米花有信心。 空锅直接做的爆米花只有刚出锅的时候带着点香甜,可其实入口一丁点的味道都没有,如同咀蜡一般。 但是加了黄油后,爆米花闻着就香味扑鼻,再说了,她还让先免费可以尝一口,这一下,吃到了第一口的人,怎么都会买一次的。 果不其然,有几个小青年给自己心上人买过之后,就越来越多人来问了。 过了不一会儿,有几个小青年一起结伴便过来了。 他们身上的衣裳看着整洁的很,和旁边等着他们的几个小姑娘们看着和村庄还带着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万幸眨眨眼,惊叹了一下——哇,活的知青啊? “小妹妹,你这爆米花怎么卖?”领头的是个长相看着挺白净斯文的小年轻,身上穿着青黑外套,头顶还带着一个帽子。 万幸挺喜欢长得好看的人的,闻言笑了笑,说,“一毛钱一捧,哥哥,你可以先尝尝。” 万志高听到命令,瞬间举起了手中的小爆米花。 他不干农活,陈晓白也一直很爱干净,加上后来的万幸更是三令五申的嘱咐让万志高记得洗手,而且要用陈晓白厂里发的硫磺皂洗——因为前不久,村里有个孩子,吃了老鼠咬剩下的半个白馒头,没送到医院人就没了。 也是因此,万志高的小拳头看着肉乎乎的,一只手只能握住三四颗爆米花。 小年轻果然没生出什么不适,还捏了捏万志高的小手。 他倒是没吃,而是递给了身后跟着的一个女生。 女生的衣服也干净,看起来家境不错,身上也有股书卷气。 刚一吃到爆米花,她的眼睛就是一亮,“好好吃!” 小姑娘仔细品尝了一下,过了会儿,回头看了看他们的人数,随后笑着从口袋里面拿出了一元钱,递给万幸,说道,“给我们装十份吧,小妹妹。” 出手挺大方啊。 万幸毫不客气的收了钱,手脚利落的拿起了一旁卷好的报纸往里装。 小姑娘见状有些诧异,说,“你这里,还能给称爆米花的器具吗?” 器具? 万幸看了看手里的东西。 ——只是用报纸很简单的折成了一个小船的形状,如同粉刷匠的小帽子一般。优点是省钱、肚子大,还方便,就算是这些人随手扔了,也会有不少在电影结束后,过来拾荒的老人给捡回家当柴火烧。 于是万幸只是笑了笑,没答话,给她继续装东西。 有这么一群小知青过来买过,仿佛就像是给万幸这个笑摊位打了一个活招牌似的。 问过了价钱之后,虽然觉得有点贵,可大家都看着电影,加上买过的人又都说好吃,不少人还是都掏了腰包买了——来看电影,少不得拖家带口的。 四下还都是认识的邻里,不买都觉得不好意思。 再说了,这爆米花也就一毛钱,买回去还能给几个朋友抓一把,这不是也算联络感情了? 也是因此,本来万幸想着的‘万事开头难’的情况基本不存在,甚至在电影刚开场的时候,她的爆米花就已经被抢购一空了! 拎着空袋子的万幸站起来,把袋子倒这抖了抖,笑眯眯的冲着旁边的万志高说,“小高,咱们都卖完啦!” 万志高双眼也是晶亮的,蹦的老高,开始拍手,一边蹦一边喊,“宝姐真棒,宝姐厉害!” 万幸摸了摸已经鼓鼓囊囊的小布包。 虽然面值都不大,基本都是一毛钱的毛票,可能都找不到几张一块的,但是即便是如此,也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毕竟一堆一毛累积在一起的重量也是相当可观的了——她都觉得有点勒脖子了! 万幸牵着万志高的手开始往回走,心里在打着心算。 她给了周老头两块钱的加工费,让他给自己做了二十五锅,黄油自费,二十五锅一共花了两块钱的黄油钱。总共算下来,成本大概在五块钱左右。 但是她卖出去的数量,一捧一毛,少说一锅能卖给十五个人,这么算下来,她光是静利润就赚了三十多块钱! 何况,还有不少人看见她和万志高之后,又多给了点分钱毛钱的。数量虽然不多,可也是赚到钱了! 万幸越想越开心——两个小时不到,她可赚了三十多块钱。 这笔钱在这个时代,可算是一笔巨款啦! 只可惜电影不是天天有,爆米花也得专门的技术人员来做。 否则万幸觉得,她都可以让万中华开设一个第二事业了——有门手艺走天下啊,行业不分贵贱,能赚钱的就是厉害的呀! “晚上回去的时候,宝姐拿着钱给你买肉吃!”万幸乐呵呵的扛着已经轻飘飘的编织袋往前走。 她们卖的地方距离看电影的地方不远,但是也好歹隔着点五六米的距离。 陈晓白和万中华在最前头,电影开场不久,这会儿回去还能看的懂剧情。 然而身后却久久没有声音回应。 万幸下意识的停住脚步,往后看了一眼。 然而只是一眼,便让她通体冰凉,浑身如坠冰窖般。 ——在她不远处,有一个成年男人,正捂着万志高的嘴巴,抱着万志高,飞速的和她相反的方向飞奔而去。 那个瞬间,万幸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冲到了脑袋顶上,紧接着,她扔下了手中的袋子,无意识的尖叫了一声,朝着那人跑去的方向飞奔而去! “救命啊——救命啊!” “有人贩子——救我弟弟!” 万幸一路狂奔,根本不知道旁边有没有人能够听到她的呼救,又或者是能不能有什么好心人,可以路过这里,帮她起码把那个人贩子给截下来。 然而一个六岁的小孩子,根本无法追上一个身强体壮的成年人。 可那个男人似乎腿脚不太好,跑的太快,甚至出现了踉跄和趔趄的动作。 万幸阵阵发黑的眼前几乎是看到了曙光一般,已经渐渐快要枯竭下去的体力突然迸发出了一股强大的意志力,紧接着,她纯凭着一口气,高喊一声,“放开我弟弟——!” 被男人抱着的万志高一路不停的哭喊,奋力的挣扎着,那人因为快速跑步,加上万志高一直扭动的愿意,不得已松开了紧紧地牵制着万志高嘴巴的手,同时,速度也必不可免的慢了下来。 因此,万志高的哭声一直在响着,如同一个指引着万幸方向的明灯一样。 然而即便是如此,万幸的速度还是渐渐地慢了下来——她身体撑不住了,喉咙阵阵发甜,鼻腔都充斥着一股诡异的血腥气。 可就在这时候,万幸突然觉得自己身体一轻,似乎被一个人直接抗在了身上,颠簸感从身下涌上,她死死的攥着身下人的肩膀,就要开始奋力的挣扎! 草他妈的这群狗日的人贩子,来的居然不是一个人! 万幸也是真的发了狠,长大了嘴巴,对着底下的人脖颈就是狠狠地一口! 直接见血! 身下那人痛的闷哼一声,然而却没有松开钳制着万幸的手,而是百忙之中,抽空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说道,“把嘴张开,我是过来救你弟弟的!” 救人的? 万幸双眼忽然出现了一抹清明,下意识的撒了嘴。 果然,身下的人穿着一身军绿色的衣裳,这抹绿色,让万幸紧绷的情绪一瞬间放松下来。 她喃喃道,“你把我放下,快去救我弟弟——” “追上了。”男人低声的说,突然,她降低了些声音,说道,“小孩儿,抱着自己的头。” 万幸一愣,只来得及下意识的抱住自己的头部,就觉得身上一轻,整个人都被那男的给扔出去了! “啊!” “砰!” “嗷——!” 几声凌乱的声音同时响起,万幸只觉得眼前一晕,她整个人便在地上滚了几圈,一下子摔了个头昏脑涨的。 人贩子就在万幸的不远处,万幸极其迅速的缓过神,看见这张脸,顿时怒上心头,抄起手边的一块石头就恶狠狠的砸向了他的头部! 这一刻,她几乎想用毕生的脏话来问候这狗日的全家——然而万幸砸了两三下之后,却只能喘着气,留着眼泪,慢慢的骂了一句,“我、我真是草你大爷的……” 然而人贩子这时候也已经缓了过来,看着面前这个小女孩儿,登时恶狠狠的爬起来,抄起胳膊就要重重挥下去! 正在这时,后面追上来的男人三下五除二的抬起腿,直接踹在了人贩子的后腰。 人贩子整个人一下子飞出去,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到底是没能再爬起来。 万幸这才恶狠狠的翻了个白眼儿,爬到了旁边受了惊吓的万志高身边。 万志高俨然已经吓傻了,万幸过去抱住他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受惊了的小动物一般瑟缩了一下。 半晌,还是终于认出了万幸,万志高这才嘴巴一咧,‘哇’的一下大哭出声! 万幸心疼的不行,抱着万志高软乎乎的小身体给他拥进了怀里,目光再看向那个瘫在地上的男人时,目光不含一丝热度,简直如同一个索命的阎罗。 可就在这个时候,前面突然传出了几声叫喊。 万幸终于和那个穿着一身军绿色衣裳的人来了一个对视,谁都没看出谁眼中的情绪,不过是轻轻一触,转瞬就挪开了。 “这人估计有同伙。”万幸忍着身上的疼,在万志高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她这才发现,来救人的这人身上带着伤,而且看样子年轻的很,然而面容不论是和下乡的那些知青比,还是和那些在田里劳作的农民比,都有些不一样。 他更像是……刘国有。 万幸眯起眼睛,这年头,军队里的人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 那人回头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回过头,虽然断了个胳膊,但是并不影响他行动。 他用另外一手指了指万幸和万志高,随后下巴一仰,冲着不远处的杂草丛说,“小孩儿,去那边躲起来,顺着小道回去找你爹妈去。” 第66章 【双更】 那人话音刚落下, 万幸就已经半拖半拉的牵着万志高的手, 把人给带到了不远处的杂草丛中去了。 这边是山间的一条小路, 什么都少, 就杂草多。两个孩子藏在里面,哪怕是认真找都不可能注视到。 那人大概也没想到一个六岁小女娃也能这么干脆利落,又丝毫都不拖泥带水的。 当下他愣了愣,转瞬扯起嘴角一笑, 却有那么股子邪气来。 事实上万幸有犹豫过那么一瞬间——到底是扔下这人在这里面对着明显是一个团伙的人贩子单打独斗, 还是仗着自己人小的优势,躲起来。 这辈子没这么窝囊过的万幸有点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然而看着自己现在的这小胳膊小腿, 恐怕都抵不了那些穷凶极恶的人一巴掌, 只是一瞬间,便毫不犹豫的带着万志高踏上了刚才跑来的路。 冲出去也没用, 不如回去搬救兵。 再者说了,万志高被吓得不轻, 到现在连哭都不会哭了,只能瞪大着一双眼睛仔仔细细的盯着她。 晚上的手腕都已经被万志高的指甲抓的见血了, 都没舍得让小孩儿松开。 万幸刚才被那人扔过去砸人贩子的时候,摔倒在地上磕到了腿,也就是刚才肾上腺素急剧飙升没感觉到疼,这一会儿缓了一下, 才察觉到了来自于膝盖和小腿的剧痛感。 她‘啧’了一声, 辅助了万志高的肩膀, 可看着万志高瑟瑟的抓着她手腕, 脸色煞白的模样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万志高太小了,他才四岁大点。 正常四岁大点儿的孩子,遇到这种情况,能做到万志高这种,虽然跌跌撞撞,可还能扶着她一起走的,已经很厉害了。 万幸眨眨眼,小声的说,“小高,跟着我一起回去找爸妈去——找那边看电影的乡亲们过来帮忙,姐姐走不动了,你扶着我。” “好。”万志高抽抽噎噎的点点头。 他被人贩子挟持了挺远的一条路,这里地势高,远远的能看到在山路下方聚集在一起的乡亲,少说也得有几百米的距离了。 万幸叹了口气,摸了摸万志高自脸颊、到嘴唇,一直延续到脖子上的红肿和带着血丝的痕迹,心里简直是又把那群人贩子给凌迟了一万次。 那群人明显是有备而来,且绝对一开始就是冲着万志高来的。 ——一来她身上有几十块钱不说,且不自大的说,长得又好看又精致,加上岁数也不大。即便是模模糊糊的对家里有个记忆,可如果想要找回家也不可能。 被养的久了一些之后,也就自然而然的会改口了。 可这些人只抱了一个小男孩儿,目的显然是不言而喻了。 抱回去给那些不能生养的人传宗接代的。 一路跌跌撞撞往那边走,万幸不经意间一个抬头的时候,却发现底下乌泱泱的追回来了一大片人。 她一愣,几乎是抬头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赶在最前面的万中华。 也说不出那一瞬间是个什么滋味,只是万幸忽然感觉,刚才撑着自己的那一口力道终于可以完全散开——万中华来了,她就可以放心的瘫在那了。 * 万中华跑在最前面,甩开了跟在后面的乡亲们十分遥远的一程。 ——刚才,突然一个童声在人群当中惊奇一片,因为他坐的太靠前面,所以那个时候,还没有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有个汉子,突然在大后方吵吵起来,说有人贩子把孩子给拐跑了。 不光如此,与此同时,还传来了不少男人女人喊着自家孩子名字的声音。 那个时候,万中华就已经意识到了大事不妙。 然而已经晚了! 在发现有几个孩子不见了之后,万中华和陈晓白便开始起身寻找自家两个孩子。然而找遍了全场,只能看得到掉落在地上的那一片编织的布袋,被人踩踏的泥泞不堪。 而之前兴高采烈的拿着编织袋子要去卖爆米花的两个孩子,不见了。 那个瞬间,身为人父,万中华只觉得头脑一阵充血,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了起来。 陈晓白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四下不停的呼喊着万幸和万志高的名字,可却没有一丁点的回声。 ——他也想喊。 然而他拼尽了力气,都没能喊出一个字来。 直到路上有个挑着水路过的人,说前面不远处的小路上,有人抱着孩子往西边小路去了,后面还跟着一个追人的女娃。 他初时也没在意,想着是不是谁家小姑娘耍性子,家里大人抱着孩子先走了。 可直到听见女娃喊的那一句‘人贩子’,他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然而他年纪大了,根本追不上去,就算是追上去了,估计也是无济于事,就赶紧拼命跑过来报信来了。 所有村民,才终于抄起家伙追人去。 一直紧绷着的心脏,在看到不远处倒在了地上爬都爬不起来的两个孩子的时候,终于‘噗通’一下,发出了剧烈而持久的跳动声来。 万中华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被万中华有力的臂膀拥进怀里时,万幸才彻彻底底的出了口气。 后面的乡亲们终于后继赶上,看着这里的两个孩子,困惑的互相看了看,追问道,“娃,你还看见其他小孩儿没?就你们俩?” 万幸一愣,后知后觉的道,“——还有别人?” 旋即她自己便反应了过来。 刚才回来时,明显那人贩子还有同伙。 也更是因此,他们不可能会干出什么赔本买卖来——这么多人,只挟持一个男孩,就算是孩子长得好看又壮士,又能卖几个钱?够他们分的吗? 万幸忽然一阵冷汗涌上,赶紧指向了她们来时的方向,迅速的说,“后面!抱走我弟弟的人贩子还有同伙,他们全都在后头——刚才有个受了伤的解放军叔叔救了我们!” 话音刚落,几个丢了孩子的家长们就又抄着家伙,朝着万幸指的方向追人去了,不少乡亲们感同身受,对这群人贩子简直是深恶痛绝,当下,人流便分走了不少。 围在万幸他们边儿上的不剩下几个,后面赶上来的陈晓白脱力的跪在万幸和万志高的身边,哽咽着将两个孩子给抱进了怀里,差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来。 万幸正打算让万中华也过去帮个忙,然而抬眼看见万中华充血的双眼,和他唇缝之中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丁点的血色之后,她不由愣住了。 万中华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嘴唇蠕动了两下,什么都没能说出口,而是将三个人用力撑了起来。 陈晓白死死的抱着俩孩子,身体软了几次才站稳。 她恢复了一些,抓着万中华说道,“你快去、快去看看——这次丢了得有五六个孩子,全都是男娃,好歹得去帮帮忙。我带着两个孩子先回去电影队上去。” 电影队青壮劳力多,虽然因为这场意外终止了放映,也派了人过来帮忙,但也还是有人留守在那的。 一般来说,只要身边有男人在,就没谁敢上去抢孩子。 万中华沉默的点点头,双手颤抖着在万幸和万志高的身上拍了拍,这才又拿起了身边的镰刀,快速又坚定的跑向了不远的道路上去。 * 回去之后,万幸可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众星捧月。 大队上的人大约知道回来的时候免不了会受伤,因为往常他们去下乡放电影的时候,也曾经见到过类似的场面。 动刀动枪都是在所难免的,回来的时候,没死人都算是万幸了! 大夫和药品,更多的时候甚至都不是给乡亲们准备的,而是给那些天杀的人贩子。 毕竟不能让人死在老乡手里,就算要死,那也得是死在警察手里,被登报广播,让万人唾骂的那种死! 派出了人去支援了乡亲们之后,电影大队就找来了这边村子里面的队医,就近给万幸和万志高看了看身体。 万志高果然是受了惊吓,但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又有两个熟悉的怀抱一直抱着他,现下已经好了很多。 这个年代用来做安定的药物里面添加剂和杂志不少,大夫也不敢随便给一个孩子下药吃,不由有些犹豫了。 万幸快准狠的拒绝——她担心陈晓白关心则乱,本来一个好好的孩子,再给吃药吃傻了。 再者说,她自打来这边开始,就一直存了心的锻炼万志高的胆子。 先前和村里的小崽子们打群架,又鼓捣着万志高上山,抓兔子上树的,全都算是这个行动道路上的一部分。 现在的万志高虽然不说胆子多大,可起码自我恢复的能力是有的。 果不其然,好半晌之后,已经呆滞了很久的万志高突然开始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死命往万幸和陈晓白怀里爬。 小孩儿哭起来还不老实,嘴里呜呜咽咽的喊‘宝姐’喊‘妈妈’,喊的不少大人听着都不忍心落下了眼泪来。 因为就在村子边上,为了安抚两个孩子,已经有女人们从自家拿出了好吃的出来,又是喂又是哄的,终于将万志高给安抚了下来。 “小妮咋不说话呢?”有个人看着万幸,突然开口说道。 刚才万志高哭的太凶,反倒是把一边一直以来都很冷静的万幸给忽略掉了。 这一下扭头看着万幸沉静的脸来,不由又开始担心起了她来。 万幸一愣,没听太清楚,这个老太太说的是一口方言,她没听懂。 然而她只是个本能反应,可看在那些人眼里,就成了‘小姑娘被吓傻了’‘这可怜见的’‘天杀的人贩子不得好死’。 诸如此类的话被这些女人们骂出来,一个个恨不得抄起家里的砍柴刀上去和人贩子拼个你死我活。 万幸哭笑不得,正打算说话,就有一个小脑袋挤到了她旁边来,旋即万志高的哭声低低的在她耳边响起,抽抽噎噎的说,“宝姐呜呜呜呜你不哭我不哭,呜呜呜呜……” 万幸:“……” “我没怕,也没哭。”万幸干脆搂住万志高。 她裤子让大夫给脱了,要给她看腿。 好在是没给她脱光——虽然现在是个小孩儿,但这众目睽睽之下的,以后她也不用要脸了。 里头的秋裤被撸上去,大夫试着给她按了按膝盖和腿的部分,松了一口气,说道,“没啥大事儿,估计是伤着筋了,得疼两天,好在是骨头没事。” 这一下万幸也不由松了口气。 她摔下去的时候,小腿腿骨的位置大概是碰到了石头,那股钻心的疼让她那会儿眼前都有些发黑,浑身一下子都虚脱了。 她自己都还以为是不是骨头断了,还在想真要是断了,可得好好养养,否则就得跟万金凤一个样子,走路都像是个瘸子。 那可就太不好玩儿了。 陈晓白不停的摸万幸和万志高的脸,像是三番五次的要确认孩子在不在身边。 不少当了妈的都能体会她这种心情,谁也没说什么,坐在他们身边,不停的宽慰着她们。 兴许是热闹的人气影响下,陈晓白的状态也好了不少。 万志高的双眼终于重新回到了往日的生动,然而却不停的打哈欠,折腾了这么久,估计也是真的累了。 * 不多时,刚才追出去的人们回来了不少。 有家属的全都冲了上去,忙不迭的询问情况。 不问不知道,这一问,所有人才都给吓了一跳——原来那伙人贩子,数量足有十二三个。 那些人不知道是从哪听说了这附近要开集市,加上又有电影队过来放电影,因此一早就踩好了点,打算过来干一票大的。 看电影的人数,集结附近村子里不少村民,少说得有个上千人,到处都是生面孔,真要混进来那么一两个人,把孩子给捂着嘴带跑了,这谁都不知道啊! 后知后觉的人们免不了就是一阵的冷汗,陈晓白更是抱紧了自家的两个孩子,心里不由的升出了后怕的感觉。 就那么一瞬间。 如果不是宝丫追出去,如果不是路上有人听见了宝丫的呼救,赶忙回过头来找他们报信,如果不是路上突然多了个解放军,去帮着宝丫救人——如果,这么多的如果,缺了哪一环,恐怕这段日子,这附近几个村子,都得人心惶惶上好一阵子。 这个时候,忽然有个同村带着孩子的女人坐到了身边,用一种特慈爱的眼神盯着万幸,说道,“老三他媳妇儿,你家这宝丫啊,可真是让福星罩着了。” 陈晓白抬起头,下意识的望向了对方。 那人也紧紧地抓着自己孩子的手,语气有些唏嘘,“你瞅瞅,今天的这事儿,要不是宝丫发现小高让人抱走了,恐怕这丢的几个孩子,可谁都追不回来了。” 他们甚至都不敢想这个后果。 这年头谁家里的孩子都多,可是多,也不代表能丢一个孩子啊。 说句难听的,当人父母的,哪怕是宁愿孩子病了,死在自己手里了,都不愿意因为自己一个疏忽,让孩子被人给拐跑了。 那可真是一辈子都得梗在心里的一根刺。 有那想不开的,孩子丢了找不回来,直接跳河自杀的都有。 陈晓白沉默的点点头,下巴抵在了万幸的脑门上。 其实她想说不是的。 然而话都到了嘴边儿了,她又说不出口。 这年头破封建,除四旧,下了规定的,让乡亲们不得迷信。 陈晓白素日里也根本不相信这些,可是这一次,她宁愿相信是真的,因此,否认的话又被她给吞回了肚子里去。 万宝丫从陈晓白怀里挣扎出了一个脑袋来,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看着那个村里的婶子,说道,“那是,宝丫有福神眷顾,神着呢!” 童言童语一下子打破了场上还有些悲伤的氛围,不少人也都终于笑了开来。 突然的,有个粗噶的男声扯着嗓子问,“孩子都找回来了没?” “差不多都找回来了吧?” “不知道,都谁家丢孩子了,找回来了没呢?” “还没!”有个人站起来,手里拿着犁地用的锄头,看向了方才人贩子跑远的方向,说道,“还有个李家村的小娃不知道去哪儿去了,刚才石桥村、金银村,还有晋江村的几个汉子都过去追人去了,还有人押着那些人贩子去警察局了。” 万幸在椅子上跪坐着,仰起脖子说,“伯伯,那我爹呢?你看见了吗?” 万中华再附近的乡亲们里头都算是比较耳熟的。 不论是他自己是个哑巴也好,还是身为个哑巴却娶了个城里年轻漂亮的媳妇也好,这些都是他被人闲话的主要原因。 但是这些闲话传出去,却总有汉子们在旁边为他说好话,说他为人如何如何的,这么一来,大家都知道石桥村的万家老三是个好汉子。 有人缘、有兄弟的人总能更快的让大家认识,因此,不少人一看见万幸,就知道她是在问万中华了。 当下就有人笑着说,“你爹跟着其他几个去追人去了,有一车下乡来的知青,也看见了,借了他们车子去追,看着说是那群人贩子的头,抓着了就是大功一件。” 万幸了然的点点头,“谢谢伯伯!” 一个人贩子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群。 而一群人贩子之所以能聚集在一起,肯定是因为有一个头目。 不管是发展下线也好,还是后方指挥也罢,如果这个头目不能给铲除了,指不定以后还会来报复。 想到后世那些人贩子头目被抓,释放出狱后,去报复人的新闻,万幸就觉得身上一阵汗毛倒竖。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这个根源,必须得给铲除了。 “对了伯伯!”万幸突然一拍脑袋,说道,“你去的时候,看见有一个断了胳膊,绑着白绷带的解放军哥哥了吗?” “你说那小伙子?”喝着水的人一愣,说道,“那人像是跟着你爹一路走了,跟着追人去了!” 万幸点点头,又道了声谢。 我**人真是彪悍,断了条胳膊还能比其他成年人跑得快。 万幸刚这么感叹着,就听见那边回来的男人们继续聊天。 “要说那小伙子,手底下怕是也有真功夫,那些人贩子,一个比一个凶煞,招招都要下杀手,那小伙子不闪不避的,三两下就给人贩子撂倒了!”一个头上包着头巾,看着四五十岁的人,一边抽着长杆烟,一边忍不住感叹。 “可不是。”另外个人也点点头,“我看着他一脚下去,揣着一个人贩子后腰,那人当场就惨叫一声,爬都爬不起来了!” 不少人围绕着刚才那个怪力解放军开始了新一轮的谈话,万幸也不由吧唧一下嘴巴,心想真厉害。 看来功夫这东西还是得捡起来,她从前拿到过全国跆拳道冠军奖牌,然而也就只能对付对付一般人,真要遇到了练家子,那些也就是花拳绣腿的功夫。 果然还是中华武术比较厉害,还得是专门贴身格斗的那种——回头要还能看见,她得找那小哥哥请教请教啊。 她之前是听过一个科普,一个现役的军人,如果使出全身力气,去和一个犯罪分子正面对决,一脚下去,甚至可以直接把人给踹的内脏破裂。 一脚下去直接出人命都不是开玩笑的,万幸今天见识过了,简直是深信不疑。 过会儿,她听着那些人说着说着,突然聊到了万中华身上。 听到了熟悉的名字,陈晓白也不由回过头,看向了那群人。 “不过又说回来,老三那功夫,也不是说着玩的。”有个年纪颇大感叹说,“他爹走之前,听说是把功夫都教给他了,这么些年,也没见老三荒废了,你是没看见,他那一手,可直接捏断了一个汉子的胳膊!” 万幸下意识瞪大眼——这么厉害呢? “倒也是。”另外个人跟着捧哏,“这些年我那车队,不少次送远货都是让老三跟着的,就不说别的,光说是最近这一趟,要不是他在,可能俩人都得撂在那路头了。” 有人挑起个话头,不少人便顺着往下追问了下去,说的全都是万中华曾经的光辉事迹。 万幸下意识的看了看陈晓白干净的侧脸,心里忍不住喊了句‘我的个乖乖’。 她娘就算了,一般般的稀有高知家庭,一般般的关系和背景又比较硬。 原以为她爹也就是一个凡夫俗子,顶多算是个长得帅一点的村汉,没想到,这后面还有这么一手被隐藏起来的背景呢? 听这些人说起她爹,似乎也是真的很厉害的样子啊。 万宝丫突然觉得有点压力山大了起来。 她这辈子,真的是只想当一个咸鱼的呀。 第67章 去追那些人贩子的大部分村民都已经回来了, 只有零星的几个年轻的汉子还没回来。 据回来的乡亲们说,人贩子团伙足有十几个人,听见动静不对,有些带着孩子,有些丢下孩子跑的四处都是。 他们分散了村民去追人, 这次一定要把这群人全部给逮到! 万幸见缝插针,多问了一句, 说道, “那我爹呢, 我爹呢?” “中华也追人去了,跑的挺远,他们那组追的是个头目, 得有三个人,还带着家伙!”说话的那人正抱着大桶往嘴里灌水, 闻言气喘吁吁的看了万幸一眼, 算是做了个回答。 万幸点点头,跟着陈晓白和万志高继续在这等。 然而夜幕已经低垂,本身电影大队放电影的时间就比较晚,折腾了这么一阵之后, 更是黑的很。 如果不是这时候的月光和星光足够亮眼, 能够好歹撑着人看清楚些东西, 还有人在场子里面亮起了手电筒,上面再挂着个东西让光反射下来,能更看得清楚一些。 人群这会儿该散的差不多都散了, 今天因为意外没办法完成电影播放工作,不少电影队的人都还没回来,也都打算暂时收工了。 万幸扯了扯陈晓白的手,看向了那边也没走远的卖爆米花的老伯,说,“娘,咱们也回家吧。这么晚了,爹肯定会直接回家去的。” 陈晓白有些迟疑。 “是啊大妹子,听你娃的,这么晚了,还是先回去吧。”旁边一个大婶忍不住说道,“追出去的人多,不会出啥事的,这些贩子,说难听点,都是为了养家糊口才干着丧尽天良的事,真要闹出人命了,死的可不光是人贩子一个人。他们才不敢玩命呢,你就不如回家等着你男人,弄点热乎的汤啊粥啊,回来还能暖暖身子。” “就是就是,再说了,你这俩孩子还在这饿着,再冻出个好歹来。”另外一个看见的大娘也连忙说,“小妮儿一直流鼻涕,小娃也得回家,好生哄着,看着四周都熟悉了,才能恢复过来啊。” 这话算是终于提醒了陈晓白。 她连忙看向了怀中的两个孩子。天黑风高,万幸早就冷得不行了,饶是身上穿的棉袄再厚实,可这大冷天的,在外头待一个下午,又没什么活动量,身上也早就冷透了。 再看看旁边的万志高,更是目光呆滞,不知道是困得,还是给冷的。 看到这里,陈晓白连忙收拾起了东西,正要脱衣服给两个孩子盖上的时候,却被万幸给按住了手。 万幸吸了吸鼻子,拿出手绢擦了擦,说,“娘,你抱着我和弟弟就不冷了,咱们快回家吧,爹忙了一晚上,回家也累了。” 听万幸这么说,那边赶着牛车过来的老人也上前一步,说道,“是啊,妹子,我明天就去你们旁边那村炸苞米,就送你们一路回去,车上有我用的被子,你要是不嫌弃,就给俩娃娃盖上,好歹能取个暖。” 这时候了,谁还顾得上嫌弃不嫌弃的,当年刚下乡的时候,她可是连牛棚都睡过一晚上的。 陈晓白连忙道谢,抱着两个孩子一起上了车。 回城的路上天朗星疏,万幸窝在陈晓白怀里,看着她愁眉不展的模样,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了她放钱的红色小布袋。 “娘,我这次赚了好多钱了,一天就赚了三十多块!”万幸双眼亮晶晶,“都给你吧,你别难受了,说不定咱们回去的时候,爹已经在家里等着了!” 陈晓白闻言低头看向了万幸高举着的小胳膊。 小胳膊细弱的很,一手就能握个圆,都没三两肉,这么小个小姑娘,受了这么大的惊吓之后,还得安慰自己来。 陈晓白鼻子一阵阵的酸涩,连忙又把人给掖严实了,这才说,“这些钱都是你的,回家之后娘给你存钱来,等以后宝丫有心上人了,娘都给你当嫁妆。” 万幸一点都没有被打趣的不好意思,闻言只是笑了笑。 驴车往前悠悠的跑了一段路,也不知是究竟过了多久,却已经可以看到村口了。 陈晓白这时候才开口说道,“叔,今晚上就别走了吧,在我家里住下,这一天的,忙您两次接送的,这都深更半夜了,冻人的很。” 卖爆米花的老伯闻言迟疑了一下,还是被外头的温度冻得有点不行,问了一句,说道,“不麻烦吧?” “不麻烦。”陈晓白笑了笑,说,“屋里就我们一家四口,有的是空屋子,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这老伯以前也经常走家串户的炸苞米,四下村民们那也都是挂了号的熟人。 闻言那人点了点头,赶着驴车更快了一些。 万幸打了个哈欠,倒没什么睡意。 只是她目力好,远远的能看到她们家屋子是黑着的,里面没点灯。 万中华还没回去。 万幸抿抿唇,眉毛略微皱起了一些。 天已经很黑了,如果真的是去追人了,这么晚的天,危险系数会成倍增加。先不说这四周高低不平的地势,再说那货人贩子团体足足有十几个之多,敢光天化日的,在电影大队放电影的时候去偷孩子,可见已经不是第一次下手了。 万幸担心,这些人手里会有枪。 然而她的焦虑自然是不能和陈晓白说的——虽然陈晓白怎么说也是一个成年人,可她在这个时代下,俨然就是一朵温室里长出的花。 这一路走来,她可能经历过的最大的变故就是下乡,然而下乡之后又结识了万中华,之后更是走的坦坦荡荡,一点委屈都没有受过。 没经历过波折,把这种事情告诉陈晓白,只能让她更忧心之外,而别无用处。 万幸有点苦恼的叹了口气,已经到了家门口。 她跳下了车,等着陈晓白开门。 老伯干脆把驴车赶到了院里面,栓到了后院里的一棵枯树上。驴子在原地转了转,老伯又把棚里的干草拿出去不少,给驴垫了垫。 陈晓白几个屋看了一眼,就知道万中华没回来了。 她有些无措的在正堂转了转,好歹知道先把客人给安顿好。 老伯也省心,什么都没要,进了屋之后,用自己的被褥铺好,没一会儿下地关了门,就这么睡去了。 陈晓白这才咬咬唇,去了灶屋去烧火。 她一个人在那,又不放心两个孩子在屋里,加上炕还没烧热,便让万幸和万志高一起进了灶屋,又丢进去了几个红薯,闷在底下闷着。 万幸和万志高排排坐在火炉前面暖手,不多时,万幸突然说道,“娘,烧点红糖姜茶吧,爹回来肯定冷透了,我和小高也想喝。” 陈晓白点点头,从柜子里取出来了点红糖,又切了姜末。 没一会儿,红糖和姜味便充满了不算大的一个灶屋,万幸也终于觉得身上暖和了不少。 烧开了之后,陈晓白给她和万志高艺人端了一碗,两个人捧着小碗,在边缘不住的吸溜着,有点烫嘴。 瓷碗底部都已经被弄得滚烫,万幸拿不住了,便放在地下打算晾一晾再喝。 冷不丁的,她听见陈晓白问她,说,“宝丫,今天你害怕不?” “怕?”万幸愣了愣,反问了一句。 然而她这一个字的反问,听在陈晓白耳朵里面,却更像是在说很害怕的意思。 陈晓白抱住了万幸,不断的抚摸着她的头。 也不知是怎的,万幸突然从这个怀抱之中品出了无数不足外人道的话来。 她轻声说,“娘,你今天不怪我?” 陈晓白红着眼抬起头说,“怪你什么?” 万幸有点不好意思。 她活了一辈子也没服过软,头一次这么说,怪害羞的,“怪我卖爆米花赚钱了。” “这哪能怪你呢。”陈晓白眼眶通红,说道,“要怪就只能怪那群人贩子,你那时候就算是不卖爆米花,电影没开场,你俩也是要在外头跟孩子们玩的。那些人二话不说,真要把你们带走,谁能知道?这怎么就能怪你去卖爆米花了?” 说着,陈晓白又担心万幸自己瞎想,赶忙说,“今天这事儿,怪不着你。要不是你发现小高让人抱跑了追上去,小高才是真没了!” 万幸抿抿唇,特别小幅度的点点头。 旋即她看向了脸上脏兮兮的万志高,掐了掐小孩儿的脸,说,“小高,你告诉我,咱们村叫啥?” 万志高瞪大眼睛,一问三不知。 万幸“……” 看来培养娃娃不被偷走,还是要从小教育起来的。 小时候学校老师教导过的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果然一点都没错。 有些人贩子,甚至会踩好点,直接趁着大人不在家的时候,上门诱拐孩子。 万幸想到这里,就恨得觉得后槽牙都是疼的,想把那群人贩子给千刀万剐了。 就在这个时候,从屋外却突然传来了几声巨响! 说是巨响不至于,可大门被踹的‘砰砰’作响的声音不绝于耳,万幸一愣,和陈晓白对视一眼,第一个念头就是 ——难不成是人贩子追上门来了?! 第68章 十【双更】 万幸正想着,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外面的门被大力的直接踹开了。 从灶屋往外看去, 只能看到一个漆黑又高大的身影像是扛着什么东西, 正在费力的往前走。 老旧的木门悬挂在了楔子上, 发出了濒死般的‘吱呀’叫声,万幸定睛看了一会儿, 才说道,“妈妈,好像是爸爸回来了。” 陈晓白一早就扒在了门缝往外看,手里还抓着灶屋里面用来劈柴的小镰刀。闻言, 赶紧把镰刀丢开跑了出去。 陈晓白赶忙迎上去,离得近了,才发现万中华竟然是扛着一个人走进来的。 她一愣,声音显得焦急了一些, 伸手一摸, 两个人身上全都冰凉的紧, 有些地方还带着不少没有化掉的冰碴, “到底是咋回事?咋全身都湿了呢?” 万中华口不能言, 把人放地上,架住了那人肩膀, 勉强支撑着,费尽力气的吐出了几个字形,“热水、衣服!” 万幸虽然没听清,但是她也知道这人大概是掉到河里去了, 当下赶紧说道,“妈妈,快去屋里点灯,咱们刚才不是烧了红糖姜茶吗——小高,你去盛出来,我去找衣服!” 陈晓白虽然有些慌,但是好歹算是镇定了下来。 这年头调皮着玩闹,因此掉进河里的孩子不少,也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见万幸这么说,陈晓白当下就说道,“快进屋里,炕正烧着,这会儿估计也热起来了!” 掉到河里的人一开始不能解除太热的东西,也是正巧了,炕才刚烧上,只带着点暖气,正适合他。 话毕,万中华便扛着人进了屋,在椅子上把人放下,三下五除二的给他脱了衣服。 陈晓白这才看见,这居然还是个看着年纪轻轻的孩子,岁数也不过十四五六,穿着一身得体的军装,手还死死的拽着他身上的绿色大褂,怎么拽都撒不开。 这估计是给冻僵了。 陈晓白一回头,就见万志高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茶缸走进来,里面装着红糖水,面儿上还飘了两块姜片。 她一笑,接过红糖水,坐到了床边上,给床上的人用勺子喂水。 好在人还有意识,加上喝的又是甜滋滋的东西,一丁点的抗拒都没有。 万幸抱着万中华的旧衣服走进来之后,把衣服放到了一边,看着床上不知道是睡过去还是昏死过去的人,说道,“爸爸,这是下午救了我们的解放军哥哥吗?” 万中华沉默的点点头。 万幸来的这一段时间,万中华便简单的把事情和陈晓白解释了一下。 他写字写得快,好些还用上了七十年代的老字体,和后世一些书写习惯不太一样,万幸辨认了好一会儿,才看明白到底写的是什么。 原来是下午的时候,万中华和这小青年一起追着人贩的头目,和同伙三个人跑了,追了多久也没意识,只是四周的景越来越熟悉,他这才发现,居然是追到了他们自己村子附近。 只是当时天色已经黑了,不好找人,但是那三个人手里还抱着两个孩子,他们不想放弃,便一直找。 最终,是在石桥村附近的河边,看到了正取水、弄鱼,打算吃饭的几个团伙。 两个人一合计,包抄,趁着天黑,敌明我暗的情况下,便把那三个人给一锅端了。 之后,他们便喊了得到消息,在附近巡逻的警察过来。 等待警察的过程中,人贩子的头目醒了过来,争斗之间,小青年因为一只手不方便,给那个人贩子头目划伤了手臂,掉下了河里。 万中华正犹豫,却见小青年不管自己,让他赶紧着去抓人贩子,便和人贩子继续扭打在了一起,终于,在警察赶来之后,把人贩子三人成功制服,也终于解救了剩下的两个孩子。 孩子都被带回了警局,万中华交代了事情之后,便和几个警察在河道附近搜索这小青年的下落,终于,在一个桥根底下,发现了被木桩子给正巧挡住了的人。 几个人把他拉上了岸,才发现他早就已经冻得神志不清了,就连忙的把人给送过来了。 几个警察明确不拿群众一分一线,确定一下之后,各自回警局交代情况,第二天再过来,带着万中华回去问事。 万中华这才把人给带回了万家。 “原来是这样呀。”万幸点了点头,看向万中华,说道,“爹,要不我去叫孙爷爷过来给他看看吧,万一发烧了就不好了。” 老太太这两天身体有些不太好,加上屋里空房间也多,老孙头又没事情,干脆是在万家就住着了,每天管三顿饭,还顿顿能有个鸡蛋吃。 因为离这里并不远,万幸想着自己跑一趟也没事,大夫肯定是得请的——这么大冷的天,又是晚上,河水和正午的可不一样,更刺骨。 多健壮的人掉河里冻上一圈都不是个事儿啊。 然而两个家长大概是被下午的人贩子真的给吓到了,不光是陈晓白,万中华也不同意。 他也是下河趟了水的,浑身上下也的,万幸拿过来的衣服,那小孩儿穿不上,正好给他换了。 闻言他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自己,示意万幸他去。 万幸也没争,乖乖点了点头。 屋里只剩下了陈晓白,万幸和万志高手拉手,一起去端了一盆热水过来,心里想着这年头不知道有没有热水壶——然而农村连电都没有,就算是有热水壶,他们也没得用,只能用大锅烧水。 万幸叹了口气,认命的去拿毛巾。 床上的孩子衣服被扒的光溜溜,陈晓白把他的胳膊拿出来,一点点的给他擦拭,让人想着赶紧回温。 刚掀开被子,她一回头,瞅见了两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陈晓白一顿,哭笑不得的指了指万幸,说,“宝丫,去给娘再拿一块毛巾去。” 万幸颇有些遗憾的‘哦’了一声。 ——一个十几岁的小屁孩儿,要什么没什么,看几眼又少不了几块肉。 然而想归想,万幸总是不能把这话给说出口的。 床上的人被冻得脸色发白,嘴唇都没什么血色,许是这会儿进到了暖和的被子里面,反而开始发起了抖来。 这估计是真的被冻得太厉害了,万幸心想。 陈晓白连忙又给他喝了几口红糖水,伸手一摸被窝,是热乎的。 万幸上半身用手肘在床上撑着,双手托着下巴,打量着床上躺着的那人。 他眉毛上像是有一小块疤,小拇指盖大小,十分不明显,只是位置正好在靠近眉尾的地方,不光是没什么戾气,反而多生了些许后世最流行的邪气的感觉。 万幸白天也没来得及仔细打量,这会儿就着微弱的灯光一看,才发现这人的长相居然还挺好看。 没多久,万中华便带着已经歇下去了的老孙头赶着进来了。 老孙头大摇大摆一进来,看见再床边立着的万宝丫,当下乐的眼睛一眯,也没什么不快的情绪了,笑着说,“呦,小宝丫,今儿爷爷可算是看见你啦!” 万幸回头一看,也乐了。 老孙头前几天就在给张敏静看病了,也就是这两天张敏静夜里总说喘不上气,老孙头才算是搬了进来,在张敏静不舒服的时候,能看个对症。 不过来的这几天万中华搬家正忙着,谁都抽不开身,万幸也没和老孙头打过什么正脸。 万幸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孙爷爷好呀。” 老孙头笑着抚自己胡须,“宝丫好,宝丫好。” 说着,他也不耽误,拎着药箱走到了床边。 万家新盖的房子一共有四个,带上灶屋和杂物间的话,算是有五间。 万中华想的长远,给万幸和万志高都单独留了一间,还有一个,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的,毕竟下乡活动还在继续,听说再过阵子,石桥村会有一批下乡的青年过来。 因为石桥村整体不算穷,所以这些青年应该会被安插在乡亲们家里住,他们家肯定是头一份。 加上老四又是副大队长,他们家怎么都要做出表率的。 这会儿这孩子躺的这间,就是一个新屋。 虽然两个孩子还都没长大,但是依着万中华和陈晓白的意思,是打算再过两年,等万幸和万志高都长大一点了,就和他们分房睡的。 不让宝丫分房,是因为时间还短,分房担心孩子不适应,也想再多培养培养感情。 至于万志高嘛——这孩子虽然是不尿床了,可毕竟才四岁大,分房睡也不合适。 几个屋里因为都是新屋,才全都铺着被子,打算年后再收起来,不会显得冷清,这才什么都有,比较齐全的。 等再过一阵子,被褥什么的,就全都要收起来放着了。 “受冻发烧了,问题不大,但是这孩子,摸着脉象看,像是积劳成疾,心事太多,这才一下子爆发了。”老孙头摸了摸胡须,给小孩开了点药,说道,“这几片药先吃着,退烧用的。不好的话,明天我再回村取些药来,今天晚上就得劳累你们两个守着,要是还一直发烧,情况不好可能得送医院去。” 陈晓白连忙点头。 这孩子不光掉进了冰水里,胳膊上也受了伤。老孙头身上的纱布、药膏随身都带着些,全都给他重新包扎了一遍,也不免有些咋舌。 这孩子身上的伤,可够深的,成年人都受不了,他还能带伤去追人贩子,以后肯定得是有大出息的人。 老孙头这才说道,“对了,这孩子你们什么人?” 万家上下几个人他都见过,毕竟这也几十年了,也没见过这么个生面孔啊。 左右下午的事情也瞒不住,陈晓白便三言两语的挑着精简的部分和老孙头说了说。 老孙头闻言沉默了一瞬,叹息着摇了摇头,说,“是个好孩子,我摸他骨龄,也就十五六,这年纪,面对歹徒的时候,还能见义勇为的,不多了。” 陈晓白点头,“谁说不是呢,要不是这孩子,宝丫和小高,两个人恐怕都得让人贩子给掳走了。” 那群人虽然抓的都是男孩儿,可宝丫一个小姑娘,长得又好看又白净,说是人家城里富贵人家生的孩子都有人信。 这么个孩子,又哪能会愁卖不上价钱? 不知道多少穷人家娶不上媳妇的,等着买回去给儿子当着童养媳呢! 老孙头点了点头。 万家老三老四都是知恩图报的好孩子,也算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了,也心善。 老孙头开了药,又给床上的人扎了几针之后便离开了。 这会儿已经不早了,万幸已经来了有一阵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要有十点十一点多,万志高早就困得在一边不住的打哈欠,眼睛都睁不开了。 陈晓白和万中华显然没有要去睡觉的意思,万幸也不好说她留下照顾人——今天白天这一遭,可能她自己才是最能缓过劲儿的那一个。 于是万幸想了想,决定给夫妻两个留下个独处的时间,便牵起了万志高的手,说道,“妈妈,我带着小高去睡啦。” 陈晓白点点头,跟着两个孩子一起出了门,给她们擦脸、洗漱。 一直把万幸和万志高的被子都盖好,看着两个孩子入睡之后,陈晓白才离开了。 她一走,万幸就睁开了眼睛。 万志高在她身边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万幸翻了个身子,把被子给他掖了掖,借着外头的月光,看着万志高下巴和脖子上连成一片的红紫色淤痕,以及不少破了皮的皮肤,心里只觉得不是个滋味。 陈晓白虽然说不怪她,可她自己怪自己。 说真的,如果她今天不是要去卖爆米花,忙的根本就顾不上万志高的话,以她平时的警觉,怎么都不可能,会让万志高居然被人贩子抱走了好长一段的距离,才发现再追上去。 如果不是今天这一路上运气太好,后果如何,万幸真的不敢想象。 熟睡中的万志高吧唧了一下嘴巴,嘟嘟囔囔的喊了声,“大鸡腿……” 万幸‘噗嗤’一声,眼睛弯弯的给他盖好被子,搂着已经滚烫滚烫的小火炉闭上了眼。 隔壁屋里,陈晓白终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给万中华倒了一杯姜茶后,又给他接了水泡脚。 万中华身上没什么大伤,只是手上和脸上有挺多的小擦伤,都是在山上追人的时候,被树枝之类的东西不小心给勾到的。 陈晓白给他拿了家里的酒精擦了擦,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屋里一时间有些静谧,万中华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便握住了陈晓白的手。 陈晓白满身心疲惫的摇摇头,说,“我没事。” 其实早就缓过来了,毕竟下午又手忙脚乱的忙了一天,只是这一会儿突然闲下来,反而有些觉得后知后觉的疲惫。 两个孩子已经回来,人贩子也都被警察抓走,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陈晓白打起了些精神,说道,“那些人贩子,最后会被怎么判刑,能给枪毙吗?” 万中华摇摇头,随后却又点了点头。 过会儿,他在本子上写下几个字:头目死刑,其余人还要调查。 陈晓白点了点头。 她对这一方面的法律一知半解,具体情况,还要等问过了警察同志再说。 “明天去警察局的时候,能不能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陈晓白握住他的手,说道,“也能让警察安一安他们的心。” 万中华想了想,随后点了点头。 他明天反正要过去配合调查工作,带着两个孩子去看一看他们心中的警察局,也能让孩子以后学好,更能让万幸和万志高安心。 恶人会有恶报,以后他们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我去把他的衣裳泡泡。”陈晓白出了口气,脸上带了些笑容,说道,“明天趁着中午暖和点的时候给孩子洗洗,我就不跟着你们过去了,中午要是回不来了,你们就在外面吃点。” 万中华点点头,看了一眼床上皱着眉毛,还在熟睡中的人,帮着陈晓白把东西一起拿了出去。 陈晓白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之后小心的放在了一边,有纸质的东西,在水里已经差点泡坏。 她也没看,只是给小心整理了一下。 东西全部放置好之后,陈晓白把东西给挪到了屋里,擦了擦手,又坐回到了床边上。 “你快去休息休息吧,明天我周休,今晚上我照顾他。”陈晓白说道,“俩孩子也在屋里睡着,总不能离了人。” 万中华想了想,便点了点头。 等他走后,陈晓白才又拧了毛巾,把小青年额头已经有些温热的毛巾取下,给换了个新的。 她打量着正在睡梦中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个人的脸看起来有些许的熟悉。 然而等她想要仔细去看的时候,又觉得一点也不相像了。 第69章 第二天,万中华特意起了个大早。 他起的时候天都还没亮, 雪已经渐渐消融, 再过段时间便能看到草丛中散发出的嫩芽,然而现在还正处在倒春寒间,尤其是早晚, 更冷的刺骨。 侧屋的灯火一晚上都没灭, 万中华推开门进去的时候, 陈晓白正托着头, 昏昏欲睡的靠着桌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头。 他敲了敲门, 弄出了些声响。 声音不大, 足够陈晓白听见回头,又不至于被吓到。 这也是他们夫妻两个之间早就约定俗成的一个暗示用的小暗号。 毕竟也不是什么年轻人了,陈晓白前一天又受惊, 熬了一晚上, 脸色很明显的就有点不太好, 看着很疲惫。 万中华做了几个姿势,示意灶屋已经弄好了热水,让她去洗洗, 趁着天还早赶紧睡一会儿。 陈晓白点点头, 又看了看床上的人。 摸额头的时候,烧居然已经全都退了,果然,十五六岁的青壮小伙子, 那就是铁打的身体,这种小病小痛的,吃了药,再发发汗,基本一个晚上就抗过去了。 不过昨天走前,老孙头也说了,比较担心的就是这孩子会反复发烧,让多注意着点,因此虽然他退烧了,但是陈晓白也没敢大意。 过了会儿,陈晓白匆匆洗了把脸,终于卸下一身疲惫,躺倒了软乎乎又带着热气的被窝里,几乎是瞬间就睡着了。 走访的两个民警骑着车过来的时候,万家一家人才刚吃完了早饭。 昨晚上发生的事情,今天早上还没有在村里传开,因此还算是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但是哪怕是早上,都有不少人抱着碗,专门在屋外吃的,农村人么,活这一辈子,最大的乐趣,也就是谈天说地,和村里人唠嗑聊聊家常了。 因此,见着两个穿着军绿色制服的民警进了万家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开始犯起了嘀咕。 猜测众说纷纭,有人觉得是万中华犯了事儿,有人觉得就是个寻常的走访调查,还有人觉得,是因为万中华新盖的这房子的事儿。 不过他们讨论到最后,也没能给出一个定论。 那厢,两个前来走访的民警同志希望万中华能配合他们,去县里的公安局走一趟,配合一下做笔录调查。 “是这样的,万中华同志,你这次和村民们帮忙擒获的犯罪团伙,是我们警方已经通缉了很久的贩卖人口团伙,他们性质极其恶劣,头目还是个越狱逃犯。因此,我们还需要你能帮助我们,做进一步的调查,争取早日能给他定罪,让犯罪分子被绳之以法。”腋下夹着文件夹的一个民警说道。 万中华点点头,旋即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又摆了摆手,张开嘴巴‘啊啊’的喊了两声,示意民警他无法说话。 两个民警来之前,就已经询问清楚了万家的情况,闻言果然一摆手,将手中的纸笔亮了亮,胸有成竹的笑道,“万中华同志放心,来之前,我们局里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准备,我们的警察同志们,也都会配合你取证的。” 万中华笑着感激的点点头,便要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出门。 走前,陈晓白就已经给万幸交代过,这一次为什么要带着他们两个一起去警察局了。 因此,在民警望向万幸的时候,万幸就已经先他一步说道,“警察叔叔,我想跟着我爹一起去,有你们在旁边保护我,我看见坏人以后就不害怕了。” 两个民警还有些犹豫。 陈晓白上前一步,言辞诚恳,说道,“警察同志,劳烦您帮帮忙,我这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的乖巧,弟弟很听姐姐的话,说往东,那就绝对不会往西的——想让我男人带着他们一起去,也是因为,想让警察叔叔的存在,能安抚一下两个孩子。” 民警这才沉沉的想了想。 过了会儿,其中一个点了点头,沉思着说,“为人父母苦心,我们都明白。这样吧,你们就跟着我们一起去,孩子毕竟也是受害者,虽然他们说的话不能成为证据,却可以给我们多一些参考意见。” 万幸和万志高连忙表示自己会听话的,顺带还挺起了自己的小胸脯。 两个民警见这样子也不由发笑,骑上车的时候,还在开玩笑的说,“到了那里,可不许捣乱。” “放心吧叔叔,绝对不会的。”万幸笑的一脸灿烂,抓紧了万中华腰上的衣服,“我们可听话了!” 这次去县里,不光是要去警局,万幸还要给远在北京的几个亲人们回个电话。 其实在他们安顿下来之后,本身是早就要回电话的,但是一开始忙着搬家收拾屋子,之后又一直抽不出空能去县里,便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这一次,也算是正好碰上了个机会,姐弟两个可以一起去县里,自然而然的,就能用公社的电话,去给背景的亲人们打电话慰问一下了。 只是这个倒也先不着急。 万幸和万志高跟着万中华一路走近了警察局。 现在的警察局,还保留着时下的建筑特色,并不那么的正规,审讯人的时候,也就是搬两个凳子,他们坐在一个桌子前问话。 万幸进去打量了一圈,县里果然比村里好得多,起码看得出家家户户都有电,局里顶上还挂着一个小灯泡呢。 两个孩子被带到了一边去,领他们的是一个看上去岁数不大,但是看长相就会让人下意识的觉得很没有距离感的一个小姑娘。 万幸和万志高被她带进屋,这才眨眨眼,说道,“姐姐,能把窗户打开吗,我想听听警察叔叔说话。” 小姑娘有些犹豫,万幸继续加了把劲,说,“我弟弟昨天,被人贩子掐着脖子、捂着嘴巴跑,差一点就没命了,幸好一个路过的解放军叔叔救了他。如果能听到警察叔叔说话的话,我弟弟会很感激你的,我也会很开心的。” 说完之后,万幸一双大的像是杏叶似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眨了眨。 小姑娘猝不及防被萌了一脸,‘唰’的一下就打开了窗户。 窗户一开,外面的声音便毫无阻拦的能够传到万幸的耳朵里了。 说的其实没什么内容,总共就是不停的在总结昨天发生的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以及开始对着敲打里面的一些蛛丝马迹。 万幸对事情本身并不关注——她只关注,那几个人贩子,到底能不能死。 据来的两个民警所说,这一个人贩子团伙早就已经不是第一次、第二次行动了。 而根据国发国规,情节严重的,就可以处以死刑——其中就包括,贩卖的儿童、妇女数量,超过三人以上的。 他们显然远远不止。 万幸眯了眯眼睛,着实想进监狱里头探探监,顺带的给那人的狱友们普及一下,这个人贩子的光辉事迹。 同狱房内也分个三六九等,最让人看不上眼的,无非就是抢劫□□。 然而千人鄙视万人唾骂的,人贩子却永远占首位。 如果让他的狱友们知道,那个头目是因为贩卖人口进句子的,万幸觉得,这人接下来的日子,大概会相当、相当的不好过。 而他不好过,那万幸就会觉得自己好过了。 看样子是得想想法子啊,万幸眯了眯眼睛。 ——下午打电话的时候,看样子是很有必要给沈荣思去一个电话了。 并且,还是声情并茂,详细诉说自己在万志高被虏后,究竟有多担惊受怕,又在途中遭受到了怎么样的伤害,同时帮助她的解放军小哥又是怎么样的受了‘重伤’的。 同为军人,沈荣思对这种贩子自然是天性恨到牙痒痒,恨不得亲手给这些混蛋送上断头台,亲手执行枪决。 而身为一个母亲,没有人能比她更知道,失去孩子的痛苦。 两者相交之下……万幸突然‘嘿嘿’的笑出了声音。 负责看着她们的小姑娘冷不防的听见万幸这么一声笑,当下一愣,哭笑不得的说,“万幸,你在笑什么呀?” 局长是讲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吗?怎么小丫头突然笑起来了? 万幸连忙摇摇头,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弯着眼睛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对了姐姐,你知道那些人贩子坏蛋最后会不会被杀头呀?”万幸瞪大眼睛,说,“像是话本里面的那样,刀一起——”她用手做了个砍刀的手势,然后‘啪’的一声落在桌上,“再一落,他的人头就被砍下来啦?!” 小姑娘:“……”她被万幸这么声情并茂还带手势比划的动作给弄得一惊,那幅画面仿佛是直接出现在了她眼前一样。 小姑娘忍了忍,唇角轻轻一抽,特别公正无私的说道,“这个现在谁都不知道,最终的结果,我们要相信警察叔叔,和法官叔叔的判决的。” “哦。”万幸失落的点点头。 然后她又抬起头,握着两只小手,攥成小拳头的举在胸前,眨巴着眼睛说,“那姐姐,请问你这里有电话吗?可以让我用一用吗?” “你要用电话做什么呀?”小姑娘问道。 万幸龇牙一笑,“——给我姥姥姥爷、干爷爷奶奶打个电话,他们一定想我了,也肯定担心坏了。” 这么大的事情,陈晓白想必是也不会瞒着几个老人的。 再者说了,也肯定是瞒不住的。 既然瞒不住——那不如干脆让自己比较善意的利用一下,提前告知他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就权当是为民除害了! 第70章 【一更】 听见万幸这么说的小警员不由笑了笑, “你这孩子, 年纪不大,认识的人倒挺多呢。” 万幸笑着露出了自己一口漂亮的大白牙。 局里的电话也并不是谁都能用的,这年头电话还是个稀罕物,使用的时候, 必须要向上面打报告。 万幸点点头, 特别乖巧的坐在凳子上等。 报告不难审批, 毕竟万中华作为一个见义勇为的英雄还在里面配合调查呢,如果是平时, 不给他们用还有可能, 但是在这个时候,甚至只需要口头请示一下,她们就能拿到审批,可以使用了。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 过去请示领导的小姑娘便走了回来, 带着万幸和万志高走了。 万幸拿着电话,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小姑娘。 小姑娘和她四目相对, 万幸像是有点不好意思的眨眨眼, 说, “姐姐, 我想和爷爷奶奶说说悄悄话,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呀?” 小姑娘眼睛弯弯,说, “那你要小心用,千万不能把电话摔坏了。” 万幸特别认真的点了点头。 等到屋里只剩下了万幸和万志高,她这才招了招手,拨通了秦家的号码。 秦家家里就有一个电话,放在正厅,平时沈荣思办公的时候,一般就会在不远处的书房。 不多时,电话被接通,万幸眨眨眼,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温柔又成熟的女声就弯了弯眼睛。 “奶奶,是我,我是宝丫。”万幸笑眯眯的说。 “宝丫啊。”沈荣思显然十分高兴,当下就让保姆去把秦千汐叫来,要和万幸通话。 万幸想着多说话对秦千汐也有好处,便耐心的听着。 等待秦千汐的过程当中,万幸和沈荣思不免就聊到了家常上。 这个年代的小孩子,据万幸自己观察,很少有后来孩子们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他们说起话来虽然流畅,却也略显呆板,可也就是因此,她不需要刻意的装傻,因此在和沈荣思聊天时,更像是两个成年人在聊天。 沈荣思听着电话那头稚嫩的声音,不免叹道,“宝丫真听话,真懂事。” 万幸笑了笑,说,“妈妈也经常这么夸我的。” 沈荣思听见万幸这么说,忍不住就总能想到挺着个小肚子,口口声声说‘自己以后也是个大美人儿’的小人儿在她面前的模样。 笑声歇了一会儿,沈荣思擦了擦眼角,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笑出了些眼泪来。 她歇了歇,说,“宝丫是跟着爸妈出来玩了?你妈妈呢,在旁边吗?” ——她还在想要怎么挑起自己在警局的事儿呢,沈荣思自己就先给她递了一个橄榄枝。 万幸顿了顿,声音略低了一些,说,“奶奶,我现在可是在警察局呢,妈妈没跟来,妈妈在家里照顾受伤的解放军哥哥。” 沈荣思那边果然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十分诧异的说,“——在警察局?出什么事儿了?!” 于是万幸这才把之前的事情娓娓道来,为了增加可信度,她还时不时的会询问一下万志高。 知道可以有人撑腰,能找人告状了,万志高可算是打起了点精神来,万幸问一句,他就答一句。 到后来,两个孩子全都坐在凳子上,同仇敌忾的冲着那边的沈荣思一起告状。 沈荣思静静地听完,也算是理清楚了两个孩子说的来龙去脉。 她的面色沉了下去,不免让对面正在看报纸的秦国毅有些诧异,小声的问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宝丫打电话来,沈荣思不是该只有高兴的份吗,怎么还生起气来了? 沈荣思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一手上下摆了摆,示意过会儿说。 随后,她沉着声音,说了一句,“岂有此理。” 万幸跟着点头,“就是就是,岂有此理。” 然后她眨眨眼,“奶奶,岂有此理是啥意思呀?” 沈荣思一愣,升起来的怒火‘扑簌’一下被万幸给浇了个干干净净。 她哭笑不得的说,“没什么。宝丫放心吧,这件事情,奶奶给你撑腰,绝对会让坏人受到惩罚的。” 有了这么个保证,万幸就放心了。 ——她其实最担心的,就是这些人贩子,会和当地一些小高层有牵扯。 因为刚才她在路过传达室的时候,听到门口的警员说,有些人,已经是三进宫了。 这个年代虽然法律并不算健全,可一个人贩子被抓捕后起码要判三到五年的有期徒刑,情节严重或是再犯的,会在基础上更增加刑期。 即便是只按照最低的三年算起——三进宫,起码也要被关十年了。 十年,而这些人里面,最大的一个头目今年也不过是四十来岁,这个时间,未免有些过于让人忍不住多想。 放下了心中的一颗石头,万幸这才说,“奶奶,妈妈呢?她来了吗?” “来了来了。”沈荣思看着秦千汐在保姆的搀扶下进屋,当下站起来,把人给迎到了凳子上。 秦千汐面容懵懂的如同一个真正的孩童,见到沈荣思虽然有下意识的亲近,可嘴上一直在说,“宝宝,宝宝呢,宝宝在哪?” 沈荣思眼眶一酸,赶忙把电话放在了秦千汐耳朵边上,自己也凑了过去,对着电话那头的万幸说,“宝丫,听到妈妈的声音了吗?” “听到啦!”万幸特别清脆的应了一声。 过会儿,电话里面传来了一个十分温柔,又略显有些微弱的女声,“宝宝?” “妈妈。”万幸笑眯眯。 之后,两个人就像是小朋友一样,一个不停的喊‘宝宝’,一个在被喊了之后,再应上一声‘妈妈’。 “妈妈,你要听奶奶的话,多吃饭,多睡觉,多起来运动,让保姆奶奶带着你经常出去逛逛街,记得千万要拉着保姆奶奶的手……”万幸不厌其烦的嘟囔了一堆有的没的,她知道秦千汐会记下来。 果然,电话那头的秦千汐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一直到万幸说的有点口渴了,才小声的应了一声,说,“我听宝宝的。” “这才乖。”万幸笑眯眯。 把电话挂了之后,万幸突然察觉出了一种有些说不出的失落来。 她用手捏了捏嗓子,呼出了一口气,就觉得这会儿口干舌燥的。 “小高,走吧,找爸爸去。”万幸拉着万志高的手,把门打开了。 门外的小姑娘果然没偷听,甚至再坐在了不远处的一个椅子上,坐姿标准,正在仰头看着椅子对面的领导人的照片以及介绍,看的相当的认真。 “说完了吗?”见万幸出来,小姑娘连忙从凳子上站起,顺带拍了拍屁股。 万幸点点头,随后仰着脑袋问,“姐姐,我爸爸出来了吗?” “应该快了吧。”姑娘手腕上带着一个款式简单的女士手表,很珍惜的模样,说,“我带你们过去。” 万中华不多时就出来了。 他出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两个民警,应该是取证已经告一段落了。 具体问的是什么,万中华和两个孩子也说不着,只是出来的时候,能看得出来精神有些疲惫。 毕竟一直要回想,而且要面对警察的询问,精神一直高度集中的话,确实是会累的。 出来之后,外面的太阳正当空升起,约莫着十点多了。 万幸眯了眯眼睛,一手挡在了额头上,感受了一会儿洒在身上能有些温度的阳光,说道,“爸爸,我想吃米糕,还想吃蜜三刀!” 蜜三刀是北方这边比较常见的一种美食,味道香软绵长,又是用饴糖做的蜜。 虽然后世经常见,价格也不贵,但是现在来说,还是不少人都不舍得吃的一道美食。 然而自己的女儿想吃,万中华又哪有不应的道理? 再说了,本来这一次带着两个孩子出来,就是为了让他们散散心,省的在家里那小地方窝着,再留下什么阴影了。 当下,万中华便骑着车,带着两个孩子上城里的百货大楼直奔而去了。 北京。 在将秦千汐好说歹说的终于送回了房间之后,沈荣思的面容便渐渐的沉了下来。 秦国毅的手上还拿着报纸,然而鼻梁上的眼镜都已经快要掉到了鼻翼都懒得去扶一下,显然是心思根本就不在报纸上面。 “简直是胆大包天。”沈荣思抿了抿唇,唇角向下略微弯了些许,十足十的真正的生起了气来。 刚才的交谈间,沈荣思也将事情差不多的告诉了他。 秦国毅听闻后,也不由对这些人贩子的做法不齿,可同时,又觉得心惊。 敢在成百上千的村民眼皮子底下偷孩子,这些人,怕不是一个小规模的团伙了。 “宝丫刚才说了,那伙人似乎还有车。”沈荣思坐在了椅子上,双手下意识的交叠在一起,沉思着说,“老秦,这件事情,绝对不能算是小事了。” 近些年来不允许个体买卖,不少人都没有什么能活下去的营生,也是因此,黑市便随着时运横空出现。 可出现的,不光是黑市,还有背后的非法团伙。 秦国毅瞬间便想到了这背后可能藏着的玄机,脸色沉了一点,说道,“这件事情,你多费心了。” 沈荣思点点头,随后又摇头,说,“算什么费心,都是分内的事情。” 说着,沈荣思便重新走到了桌子前,拿起电话,沉吟一会儿,拨通了一个号码。 这个年代的百货大楼,自从看过一遍之后,在万幸的眼里就不算是太新鲜了。 县城虽然勉强搭了个城字,但是也就方圆这么点大,甚至比不上后世一个市的分区,骑着电动车没多会儿的功夫,他们就到了。 不出意外的又是人挤人的模样,万幸望着人头攒动的潮流,忍不住感叹。 之前如果是人多的时候,万中华可能还会让万幸带着万志高在外面等,他买完了东西之后快一点出来。 可刚发生过人贩子的事情,万中华说什么也不敢再把两个孩子给单独放在一个地方了。 万志高被他高举过头顶,双腿紧紧地夹着万中华的脖子,双手抱着他的头,忍不住发出了一阵感叹,“哇塞……” ——万幸也蛮想感受一下那个高度看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毕竟就以她现在的个子,能看到的除了腿就是腿,而且一个个的脏的都发亮。 不多时,进门的时候,万中华就把万幸给抱到了怀里。 除了门口那块的人比较多之外,里面却好了挺多,毕竟快到饭点,该做饭的也都回家做饭去了,没什么人在百货大楼溜达的。 现在的人们,作息还是相当规律的。 万幸左右看了看,商品琳琅满目,颇有一种热闹的感觉。 万中华记着万幸说想吃蜜三刀,便径直的抱着她走到了放着糕点的柜台前面。 这附近算是人最少的地方,不少人过来闻闻味道,然而买的却不多。 这少数人中,也基本都是带着孩子的,或者是年轻的姑娘。 冷不丁的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扛着俩孩子过去,这一片区域顿时分散出了一个小空地来,万幸忍住没笑,却觉得挺好玩。 万中华长得绝对不算是凶,甚至还算是蛮符合万幸审美的帅气——她不怎么喜欢白净小奶油,反而比较喜欢男人一点的,换句话说,就是阳刚一点的。 万中华就是后者,黑皮板寸头,身上是地里劳作后的颜色,大手也结实有力,偏偏五官深邃又硬挺,尤其鼻梁很高,且个子也相当的高,得有一米八多。 这么个大男人杵过来,也难怪这些小姑娘要往后退。 万幸拽着万中华胸口的衣服,“爸爸,我看到了,在那边。” 万中华把两个孩子放下,伸手点了点万幸喜欢的糕点,让售货员去称重。 因为万中华全程都没有说话,售货员的眼神便已经有些不对劲了,旁边不少小姑娘在偷偷打量万中华的时候,目光也有些奇特。 万幸全当没看见,单手抱着万中华大腿眼巴巴的等着她的糕点吃。 等几人出门的时候,万幸也还能隐隐约约的听到后面传来的小小的议论声,当下回过头,面无表情的打量了那些人一眼。 嘴碎。 然而就在她扭头的瞬间,却在百货大楼后门的不远处,突然看到了一个穿着破旧棉絮的身影。 万幸一愣,下意识的拽了拽万中华的衣服,赶忙说道,“爸爸,停一下、停一下——!” 万中华瞬间停下步子,低头看向了被他抱在怀中的万幸。 万幸目光还在往那个拐角看,然而刚才被她看到的人却不见了。 绝对不可能是她看错。 万幸皱了皱眉,说,“爸爸,我刚才好像看见胜利哥哥了。” 第71章 【二更七】 万中华随着万幸的声音往那边走了走。 那是百货大楼后面的出口, 有工人正在上下的卸货, 还要处理掉一些商场里面不要的东西。 这些东西,就是附近不少孩子们最喜欢寻宝的东西,总能从里面扒拉出不少的好物件。 但是那更多也是对于小孩子来说的。 对于大人而言,那些即便是冬天都会传出阵阵没法压抑的臭味的垃圾堆, 也是他们唯恐不及的。 而在那其中, 居然真的是万胜利。 万幸不由看向了万中华, 说道,“爸爸, 胜利哥哥在这干啥呢?” 万胜利今年已经十五了, 如果表现良好,可以顺利毕业的话,明年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可以被推选上大学的人。 整个石桥村,能上完高中的人都不多,万胜利算得上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人, 也是往常王秀英和万忠军两个人最挂在嘴边上的一个孩子。 这个时候, 他不是应该在家里复习,怎么跑到城里来捡垃圾来了? 万中华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 他带着万幸和万志高直接走了过去。 万胜利一抬眼, 瞬间就看到了挡在了他面前的高大身体投下的影子。 他一愣, 头都没抬, 耷拉着眼皮打算去找下一个地方。 万中华不能说话,只能顺着万胜利的转的方向挪了一下身体。 万胜利接着躲。 万幸皱了皱眉,喊了一声, “胜利哥哥,是我们呀。你在这干啥呢?” 万胜利一愣,几乎是在听到了声音的瞬间便抬起了头。 过了会儿,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干巴巴的喊了一声,“三伯。” 把两个孩子放下,万中华打量着万胜利这一身的破烂,和他指甲缝里的黑泥,无言的看着他。 万胜利把手上的编织布袋归整了一下,看着里面的垃圾,说道,“我出来找点破烂,回去能用用,运气好能还找到点没过期的吃的。” 万幸闻言顿时皱起了眉毛。 ——万忠军这个当爹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分家之后,万家剩下的三房分别都盖了房子。 其中,就属三房盖得最快,房子也最大,四房的万报国和王艳红夫妻两个,还在娘家养胎,盖房子的事情便暂时搁置住了,听说是等到暖和一点的时候,再起一个比较好的房子,做的精细些,毕竟住进去的是刚生了孩子的人。 而至于万忠军…… 万幸皱了皱眉毛,突然想到了那次在房檐下面听到的张敏静和万忠军的对话。 这年代下,如果不住在一起,顶上的长辈也不约束着,一家人,说散也就散了。 而且看万中华和万报国的样子,大概也是早就知道,万忠军这个二哥不是张敏静亲生的,而是捡来的孩子。 加上这么多年万忠军的那副模样,兄弟间的感情淡了,也就是迟早的事情。 万幸毫不怀疑,如果哪天张敏静走了,可能万家这四房的兄弟,除了三房四房联系还能稍微密切一点,其他的两房,可能会就这么冷下去了。 万中华比了个手势,问他,“你爹呢,弟弟妹妹呢?” 万中华比爹的手势就是大拇指贴在自己的嘴唇上,万胜利看得懂,当下就苦笑了一声。 万幸瞬间升起了一些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万胜利接着说,“我爹从那天分家之后,就一直喝酒,成天醉醺醺的,一直打人……家里没人看管,我要钱他连我也打,这不,实在是没办法了……” 万中华从口袋里已经把本子掏了出来,表情严肃的很,写下几个大字:怎么不来找我? 万胜利嘴唇动了两下,却到底是没能说出来什么东西。 ——他哪还有脸再去万家? 见万胜利一脸的灰败,万中华索性把本子收了起来,扯着万胜利的胳膊,要带他回家。 万胜利起初还不愿意,一直奋力挣扎,整个脸都涨红了。 万幸赶忙上前两步,说道,“胜利哥哥,二伯父虽然不太好,但是你好,老幺也好,你得教他们、带他们,你就跟我们回去吧,奶也不会不管你们的,你可是她最喜欢的一个长孙了。” 这会儿四周吃了午饭的人也开始出门转悠,该上班的也都出了家门,街道上人来人往,他们一瞬间便成了众人的视觉焦点。 不少人都以为这是个跟家里置气的孩子在这闹劲,家长找来了。 偶尔有几个知情的,和人讨论的时候,万幸才隐隐约约得知,万胜利居然已经在这捡垃圾捡了有一段时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万幸说的话戳到了万胜利的哪根神经,只见万胜利挣扎的动作,在听到万幸的话之后,顿时停了一下。 万幸叹了口气,万胜利也算是整个二房里面长得最整齐的一根幼苗了。 就这么被糟蹋了,她看着都难受。 万胜利停下了挣扎的动作,便跟着万中华一起上了车。 起初万幸想坐后面的,让万胜利抱着她、她再抱着吃的,万中华骑车能轻松点。 谁知道万中华直接把她给抱了起来,放在了前面的横杠上,之后就拎着万志高的领子,给他扔到了万胜利怀里。 于是万幸眼睁睁的看着万志高被熏得一脸猪肝色。 ……她好像懂了为什么万中华不让她坐后面了。 一路上颠簸,按照老规矩,万中华还是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万幸垫屁股,他一路骑着车,不光不冷,还觉得热,袖子也撸的老高。 远远地看到村口的时候,万幸迎着风眯了眯眼睛。 她忽然在想,也不知道那个帅气小哥哥醒了没。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来啦~! 追更辛苦,趁着中秋最后一天,这章 留言的小天使全部都送红包~ 第72章 【双更】 到了村口的地方, 上了桥之后,万中华就没有再继续骑车了。 买回来的东西由万胜利拿着, 背在万中华下午带出去的布袋里面, 倒也不算是惹眼。 也是县城的些许繁荣让万幸有些忘记了, 她们这可还在石桥村呢, 还有不少人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她们这要是拿着一堆要用粮票和钱买回来的炸果子, 那不是惹人来注意的吗? 万胜利一路上沉默不语,低着头, 村头有不少人都看见了,三三两两的扎起堆,开始指指点点。 万幸耳朵聪慧, 加上乡亲们嗓门大, 距离近,听得也还算是清楚的。 “这万老二家的也是可怜, 虽然王秀英平时里这做人不咋样, 可四个孩子她却都是疼成眼珠子的,下地干活也算是卖力……” 人活着的时候, 不少人都记不住她们的好,毕竟总有那么些让人心里膈应的不好时不时的会出来让你烦上那么一下子。 然而王秀英死后, 再看着万家二房如今的这光景,不少人都觉得唏嘘不已。 这些天,万忠军也不知道是怎的,见天的借酒消愁, 喝醉了之后,还到处的撒酒疯,嘟囔些压根让人听不懂的话。 至于家里的几个孩子,那更是可怜。 二房只有万胜利一个顶头大哥,今年十五,底下的三个孩子,两个今年才七岁,还有一个小不点,才两岁大点。 三个小的整天饿的嗷嗷叫,就只能是万胜利去给他们做吃的,但是分家之后,万胜利一个半大孩子,能上哪去弄粮食去? 尤其是这几天,刚伸手找万忠军问家里粮食在哪,就被他给劈头盖脸的一顿打。后来万胜利也干脆不去要了,直接自己去县城去了,好歹几个孩子算是勉强能填饱肚子。 万幸能听到这些,万中华自然也不会例外。 他的脸色越来越沉,到了家门口的时候,伸出手,捏了捏万胜利的脖颈,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哪怕是被万中华当场撞见他在省城里扒垃圾,万胜利都没哭。 一路上抱着香香软软的万志高回来,被路上的人打量的时候,万胜利也没哭。 然而被万中华厚实有力的大手拍在了肩膀上的时候,万胜利却终于没忍住,流下了两行滚烫的眼泪。 万志高察觉到有水掉在自己脸上,好奇的仰天看了看,小声说,“下雨了?” 太阳还这么大呢,晒得他屁股疼,难不成下了太阳雨? 万幸牵住他的手,小声说,“没下雨,胜利哥哥哭了。” 万志高立马想抬头去看,被万幸给按住了。 两个孩子慢悠悠的坠在后面,万幸开始跟万志高讲道理。 “你看,胜利哥哥哭了,咱们过去看,他会不好意思的。”万幸看着万胜利刚到万中华胸口的个子,叹了口气,“咱们在后面跟着,爸爸在前面呢。” 万志高一想也有道理,接着小声的说,“胜利哥哥为啥哭啊,是不是二伯父对他不好了?” “不知道呢。”这话万幸没法说,她捏了捏万志高的脸,从兜兜里摸出来了一个奶糖,笑眯眯的说,“小高吃糖。” 她现在可是有三十多块钱巨款的人,这笔钱甚至比石桥村不少人家的家底都还多呢。 万志高果然被嘴里的奶香味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没工夫再纠结万胜利了。 前面,万胜利和万中华并肩而行。 “三伯……”万胜利咬了咬腮帮,让疼痛使自己清醒了些。 万中华无声的看了他一眼,又拍了拍他。 万家四个男人都在,哪怕是其中一个掉了链子,可总不能让孩子也跟着一起遭罪,从来就没有这么个道理的。 万胜利也用袖子擦干了脸上的眼泪。 二房就剩下他一个大哥了,他爹一贯就是个软弱的性子,这个时候,如果他再不能站出来,把整个二房给撑起来的话,让底下的几个弟弟妹妹怎么办? * 一路上到了家,万中华也没待太久,把东西放下之后,就和陈晓白表示,要跟着万胜利去二房看看。 陈晓白有心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万胜利没跟进来,只是站在门口,一身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肯定是出事了。 “那你小心,有啥事回来跟我说。”陈晓白满脸的忧色。 万中华点了点头。 万幸左右看了看,突然说,“妈妈,昨天的那个哥哥还没醒吗?” 陈晓白摇摇头,“没,我瞧着是还在睡,倒是烧已经退了。” 万幸‘喔’了一声,不说话了。 反正总能醒的,也不急在这一时。 交代完了东西,万中华便带着几个孩子一起出了门。 本身他倒是没想着要带上万幸,毕竟接下来,如果和老二撞了个脸对脸的话,恐怕闹不好会吵起来。 但是似乎万胜利对万幸格外的喜欢,小姑娘在场的时候,也能让万胜利露出点笑脸来,轻松些。 万中华这么想着,便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万幸背着手,像是下乡视察的老干部,大摇大摆的走在万胜利前面,万胜利牵着万志高,身上还抱着刚才他从家里带出去的干粮,看起来……居然有点乖巧? 万中华扭过头,摸了摸鼻子。 * 万幸看着眼前土坯糊成的屋子,下意识的便皱了皱眉。 因为王秀英已经死了,而二房只有四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因此,这屋子目前来说只盖了三个——就这三个,还是在万家其他的两个兄弟之下盖起来的。 本身应该算是新的房子,现在看起来却显得格外的荒凉,远远看去,配着这四周应景的冬日里的枯草,如果色调再暗一些,恐怕说是个荒宅都有人信。 万胜利似乎习以为常,面不改色的推门进去。 整个屋子萧条得很,虽然简陋,可还是有用树枝跟篱笆围起来的一个小院,院子里面还养着两只鸡,是分家的时候万忠军带走的。 只是此刻两只鸡十分没精神的窝在鸡窝里,见人进了屋,也不闪不避的,精神头看起来相当的差。 万中华看了一圈,听着万胜利几个屋子喊了一遍,都没见万忠军进来,用手势问,‘你爹在外头?’ 万胜利神色如常的点点头,沉默了会儿,说,“估摸着是喝醉了,在哪个山窝窝里睡着了吧。这几天一直都是这样……” 他爹已经这样子有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啥。 要说是因为他娘死了伤心过度,可他娘刚死的时候,万忠军明明一点的反应都没有,悲伤不悲伤的,起码他是没看出来过。 万中华无声的点点头,已经看过了几个屋子陈设的他,对现在二房的情况,心里也有了个大概的估量。 这么些年下来,各家积蓄也都有一些,可要说分家之后……四房怕是只有二房是最不好过的。 孩子多,劳力少,又没钱,底下的孩子一个已经上了学,还有两个又马上就要开学了。 别说是现钱,一年到头的,可能就连肚子都吃不饱。 现在就更是如此。 张敏静没有要回王秀英偷走的那些钱,想必也是考虑到了这一层。 一百多块虽然多,可如果给分开碾碎,全部糅合到生活和日常开销里头去,那可是根本就禁不起花的。 一个壮劳力,加上四个孩子,一百块钱又能撑多久? 再说了,就算是有钱,谁又舍得去吃商品粮? 就在这时候,从屋里‘蹬蹬蹬’的跑出来了一个小不点。 老幺身上也脏的不行,脸上黑漆漆的,活像是个小花猫,一边跑一边喊,“大哥,大哥,饿……” 看着院子里一堆人,老幺也不怕,反而是见着万幸之后眼睛亮了亮,口齿不清的喊了一声,“宝姐!” 万幸笑眯眯的点点头,又摸出来了一块糖来。 万胜利简直是看的眼睛都直了。 ——早前在他三伯家门口的时候,他就看着万幸一个一个的从兜里掏糖,少说得有两三个了吧? 这咋还有? 这年头,大白兔奶糖虽然不贵,可也抵不上这么个吃法啊! 三毛钱都够去县城吃一碗带香油的面条了! 万幸看了看屋里,摸着小不点的头问,“你哥哥姐姐呢?” 老幺摇了摇头,特别珍惜的舔着自己手里的奶糖,说,“不愿意出来,在屋里头。” 说来也是怪了。 万幸想。 自打她来了之后,就没有哪个孩子是她收不住的——可唯有万家的这一对龙凤胎,似乎不喜欢她到了极点。 尤其是万金凤。 想到万金凤那些个光辉事迹,万幸的好心情就淡了些许。 不过她一贯公私分明,该是谁的就是谁的,绝不迁怒。 知道了二房现今是这么个模样,万中华留下了粮食,又从兜里摸出来了十块钱。 他身上的钱不多,十块钱虽然少,可在农村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交给万胜利之后,万中华用手比划了一下,示意万胜利,让他把那些钱先拿着,他自己则是去找万忠军去。 万胜利接了钱和粮食之后有些忐忑,说,“三伯,你说我爹,还能好吗?” 万中华眸色沉沉,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却点了点头。 之后,他拍了拍自己胸口,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光有自己在,万胜利还有大伯和四伯。 万胜利眼眶通红,一瞬间百感交集。 真的出了事,还是万家的叔伯对他好。 ——他前阵子,不是没去过王家。 可王家那些人,哪怕是被批评教育过,更被当成典型在整个公社宣传了一遭,也根本就不知悔改。 表面里一套、背地里一套,他当时甚至都还没有进村,就已经被王家那几个妯娌给骂的跑了回来。 也更是因为这样,他更加没脸去找万家的人。 看着面前沉甸甸的粮食,和手心皱巴巴的一堆钱,万胜利低下头,忍住了眼里的眼泪。 宝丫说得对,认人面、识人心,有仇必报,可有恩,要重报。 * 回去的一路上,万志高就跟个小炮弹似的连珠的问问题。 “宝姐,姐姐,为啥二伯不在家?” “二伯去哪了?他为啥要喝酒?” “他喝酒之后又为啥要找山窝窝睡,为啥不回家睡?” 万幸眼看着家门口近在眼前,终于忍无可忍,把万志高的嘴巴给捂住,说道,“有原因的,你之后就知道了,别问了,再问我要生气了。” 万志高纯洁无辜的眨巴眨巴眼,“你生气了会咋样啊?” “会揍你。”万幸特认真,举起自己小小的巴掌,说,“把你裤子扒下来揍你屁股,给你屁股打肿。” 万志高看了一眼万幸的手,然后默默地捂住了屁股,终于不再问了。 前面走的万中华都不由松了一口气。 他也不知道要咋和万志高解释,而且就算是说清楚了一个问题,万志高接下来肯定还有更多的问题等着他。 见万志高终于消停下来,万中华都不由冲着万幸竖起了个大拇指。 万幸笑着全盘接收,可进门之后,却没看到陈晓白。 屋子里面要晾晒的衣服还在盆里,绳子上只搭了一部分,但是人没了。 万幸左右扭了扭,在院子里喊了一声,“妈妈!” “哎——”陈晓白的声音远远的从屋里传了出来,“我在屋里!” 是在侧屋?给那个小哥腾出来的屋子? 万幸一愣,赶忙小步子的跑了过去,身后还跟着万中华和万志高。 多了三个人,本身还算是挺宽敞的屋子一下子就显得有些龃龉了起来。 万幸和万志高趴在窗前,好奇的打量着已经坐起来的人。 他完全看不出像是病过的样子,不光脸色红润,就连精气神都看着特别好。 万幸看着有点稀奇——毕竟她看太多电视剧,一个个醒来之后嘴白的像是糊了一层面粉似的,乍一见掉到河里被捞上来,浑身都裹着冰碴子,一天就能恢复的生龙活虎的人,怪稀罕的。 床上的人见着两个小豆丁跑出来,其中一个还是他挺眼熟的,当下就乐了,说道,“小孩儿,又见面了。这是你家啊?” 万幸点点头,说道,“对呀,是我家啊。” “挺干净的。”那人点点头,随后笑了笑。 他一笑开,脸上就不像是板着脸时的那么严肃,甚至隐隐约约还带着些阳光的意思,看着就很让人心生好感。 “饿不饿?”陈晓白探了个脑袋,柔声问道。 床上的人这才把目光转向了陈晓白,大概是下意识想拒绝,可话还没说出口,就反应了过来,一乐,说,“还真是有点饿了……” “也快到饭点了。”陈晓白连忙说,“我这就去做饭,宝丫,去拿点吃的,先给大哥哥垫垫肚子。” 万幸应了一声,想了想,把今天中午刚买到的蜜三刀给拿了出来,担心是个男生可能吃不惯甜食,还特意又拿了些窝窝头,加一小块的白馒头。 他们家白馒头少,但是一个月也能吃上几次,都是靠着陈晓白厂里发的粮票换到的白面,才能偶尔蒸出来一些。 陈晓白又从一边的缸子里面盛了点咸菜,才让万幸端出去。 万幸出门前,看着陈晓白正拿着白面和面,看样子做的还不是馒头,不由问了一句,“妈妈,中午做什么吃呀?” “吃面条吧,白面条。”陈晓白一笑,你爹托车队的人打回来了不少的香油,中午让你尝尝味道。 万幸眼睛一亮,立马的点点头。 过会儿,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惨了。 ——上辈子,这种白水面条谁稀罕碰啊,可到了这里,就连香油拌面都是精贵的东西。 万幸感叹了一声,想到即将可以吃到肚子里面的白面条,又不由得有点流口水。 她端着盘子走到屋前,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阵小孩子的笑声。 里面的小哥正和万志高聊得正欢,看样子他挺喜欢孩子的,虽然还伤着一只手,可就算是只剩下了一只手,也把万志高给逗得在床上笑的七扭八歪的。 万幸眨眨眼,把小桌子搬到了炕上,说,“哥哥吃饭。” 这么一小会儿,万志高闹得全身都是汗,万幸费力的把他抱到一边,给他擦了擦汗,说道,“你下次要是再不脱了衣裳就上床玩,以后就不让你跟我睡了。” 万志高连忙保证以后不会了,拉着万幸的小手可怜巴巴的撒娇。 床上吃着馒头、啃着咸菜的人见状笑了笑,说,“小丫头还挺凶啊,你叫什么呀?小名就叫宝丫?” 万幸抬起头,侧了侧脑袋,“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我再告诉你我叫什么呗。” “宝姐,我知道,我知道大哥哥叫啥!”万志高奋勇挺胸,口齿不清的说了句,“他叫啾、啾啾,是叽啾哥哥。” “叽什么?”万幸一愣,好半晌才分辨出万志高刚才喊的到底是什么,迟疑的说,“小高,你刚才说是知洲?” 万志高特别肯定的晃了晃他的大脑袋,又露出了一口锃亮的大白牙来增加可信度。 万幸呆了。 贺知洲? 这人不是要到七年后才出现在石桥村的吗? 怎么这么会儿的功夫就蹿出来了?原书剧情呢,被狗吃了吗?! 第73章 【一更】 然而除了万幸之外,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究竟因为什么很震惊。 倒是床上的人愣了愣,也没多想,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呢?” 万幸缓过神来, 差点咬着舌头, 连忙故作惊喜的模样,说道, “真的呀, 你叫吃粥吗?你家里吃不起粥的?” 贺知洲挑挑眉,这小姑娘刚才说的不是这个音吧? 然而旁边的万志高才不管,她宝姐说啥他就信啥,当下,他就重重的一点头, 说, “对, 他就叫吃粥!” 知洲这两个字的发音太过相像, 万志高才刚四岁,虽然说话比较流畅,但是吐字上面还得锻炼, 这也是万幸一直以来在做的事情。 这下贺知洲也没工夫再去计较什么口音的问题了,连连摆手指正, 说道,“不是吃粥,是知洲, 知了的知,洲就是……” 他哽了一下,洲要怎么跟俩不认字的孩子解释? 万志高才不管他是哪两个字呢,知道他叫啥了就行了。 万幸确认了眼前的人身份,也不忙着问他来石桥村是因为什么,而是说道,“你够吃不?等下有面条吃,滴了香油和马菜、还加的有鸡蛋花的面条!” 说着说着,万幸只觉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粗面粮是很难成型的,做到最后弄不好就成面坨了,而且味道并不好,不如做成窝头能咽的下去,因此农村吃的人也不多,逢年过节的能吃上一顿面条,那也是个享受的事儿了。 毕竟城里一碗面条几毛钱,还要搭上粮票,而且因为成本在那,还根本吃不饱肚子,谁能吃得起啊。 她上次吃面条的时候,都还是和陈晓白去县城的那一次呢。 闻言,贺知洲觉得自己嘴里咀嚼的菜都不香了。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饭量大,真要是等会儿想吃面条吃到饱,怕是这一家子的白面都要给自己吃完了,当下,虽然觉得涩口,但还是能吃得下去。 陈晓白没一会儿就张罗着开饭了,因为顾及着贺知洲身上有伤,又刚从河里捞上来,担心他再受凉冻着,干脆一家人就在他睡的那屋里吃的饭。 支着一个小桌子在底下,陈晓白看着桌上热腾腾冒着白气的面条,环视了一下这一大家子,心里终于安定下来了。 “快,趁热吃吧,今天做得多。”陈晓白说着,把碗筷都给分了分。 面条越筋道越好吃,她力气小,所以面是让万中华揉的,这会儿的面条夹起来不断,还能看着弹弹的,一看就有食欲的很。 尤其是那股子香油味,真是可着劲的往鼻子里钻,大冬天的,味道就更加的明显了。 低头吃个饭的功夫,陈晓白和贺知洲便已经聊了挺多东西了。 没多会儿,陈晓白对贺知洲的称呼,就已经从‘小同志’,转变成了‘小贺’,最后又变成了‘小洲’了。 不过也是因此,万幸大概是知道了贺知洲来这里的原因。 是城里开始了新一轮的‘知青下乡’的运动,这一次本该是贺知洲的姐姐贺知礼来,但是贺知礼心脏不好,根本没办法做重活,便干脆换成了贺知洲。 “也是个懂事儿的孩子。”陈晓白感叹了一声,忍不住就提到了之前人贩子的事儿,不由叹道,“这次的事儿可真是多亏了你了,我就这么两个孩子,哪个出了事都是剜我的心。” “阿姨客气了。”贺知洲连忙摆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都是该做的,家里老爷子就是当兵的,从小被他练到大,看见这些人贩子就觉得手痒痒。” “对了,你这今年才多大,就入伍了吗?”陈晓白问。 战争年代无老幼,比不得平安时期十八岁成年才能入伍的水准,现在因为战事频发,尤其是越南边境那片不太平,少年上战场都是迟早的事情。 可那也绝大多数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出去,如果能拼的个一官半职的,便算是出人头地了,可如果不幸战死,起码也能给家里一份抚恤金。 都是为了活下去。 但是她看着贺知洲虽然看着成熟稳重,然而根底里却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尤其是看久了,就越发的能看出他脸上尚未褪去的稚气来。 闻言贺知洲摇了摇头,笑了笑说,“哪儿啊,没入伍,没参军。” 陈晓白一愣,“那你外头那一身……” “哦,那个。”贺知洲挠挠头,说,“那是我大哥的,这不是下乡了,他说也想过来看看,我就带着了。” 陈晓白没听出贺知洲话里有话,倒是一旁的万幸眼皮跳了一下。 ——原书当中,贺知洲的这位大哥,算得上是整本中最为让读者心疼的一个存在了。 他有一个幼时便相视的青梅竹马,感情甚好,却恪守成规,谁都没有越界。 门当户对,彼此又情投意合,家里长辈也相当支持看好,几乎是没有比这再好的婚姻了——可偏偏,贺知洲的大哥在打仗的时候出了事,至今都卧床未醒,毫无意识。 换个比较熟知的词,就是植物人状态。 他大哥每天只能靠着首都的仪器勉强度日,说不上哪天便真的一命呜呼,而事实上,这位大哥最终的结局,似乎也并不太好。 万幸咬着筷子,碗里的面条快吃完了。 陈晓白果真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他咋不自己过来呢?” 当年送孩子下乡的,说是要去锻炼,可实际上多有舍不得孩子的家长,离得近的,把孩子给送到地方再走的都有不少。 如果想来向下看看,那他大哥不如自己过来呢。 贺知洲也没在意,这么多年这么说的可能也挺多,闻言笑了笑,说,“在床上躺着呢,来不了了。” 陈晓白闻言一愣,下意识的以为他大哥大概是受了伤,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这,我不知道……” “没事阿姨。”贺知洲一笑,“这哪儿能怪你呢,我也没跟你说,你怎么会知道呢。” 他的口音有一种天性的京城话,大概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 万幸听着这熟悉的口音就觉得有些许的亲近,见贺知洲也没有个难受的样子,便继续的低头扒拉起了面条来。 吃完饭,一家人午后也没什么事儿干,便在那开始干起了一些比较闲散的活。 万幸坐在凳子上,帮着陈晓白摘豆子,摘出来的小豆子就放在一边的盆里,晚上可以炒着吃。 这种豆子就算是用白水煮着也好吃,带有一种香甜软糯的味道,只不过生长在比较高的树上,而且不轻易掉落,除非有身手灵活的大人跟着一起去,否则小孩子自己是弄不到的。 山上冬天还有不少这种树,万中华是刚才出去了一趟弄了些回来,这几天正好能让两个孩子万幸饱饱口福,加上贺知洲在,吃点好的也能补补身子。 “知青晚点儿就要进村了吗?”陈晓白有点讶异了。 贺知洲点点头,“我不愿意跟着他们坐牛车来,是自己先过来的,大队伍还在后头,路上好像有个小女孩儿身子不舒坦,脚程慢的很。” 原来是这样,难怪这孩子能提前这么些天过来。 说到这,陈晓白不由笑了笑,想起了贺知洲刚才的饭量,不由说道,“你走的时候,是没带干粮吗,这么一路饿着过来的?” 贺知洲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他胳膊有伤,老孙头昨天给他重新包扎过,这会儿不耐动,一只手也没办法做什么精细的活,便只能在那坐着看陈晓白三个人在那剥豆子。 闻言他说,“这不是那一车人都没口粮,我估摸了路程,带了两天的走,剩下的都给他们了。” “听你说的这意思,来的人还挺多?” “不少,得有七八个人。”贺知洲想了想,最终给了个比较准确的数字,说,“有八个,带上我就是三女五男,都是中学毕业的学生,有一个岁数大点的念到了高二。” 陈晓白敏锐的捕捉到了贺知洲话里的信息,便问道,“那咋不接着继续念了?高中要是能毕业的话,是管分配工作的,到时候招工都干的是文职,清闲的很呢。” “家里出了事吧。”贺知洲顿了顿,没说太详细。 陈晓白了然,旋即叹了口气。 这也是难怪了。 就连她父亲那一辈认识的一些老朋友,秦国毅身为大学教授,一阶文人,还有个沈荣思在前面护着,都免不了受到了不小的波折,何况是别人呢? 万幸这时候问道,“妈妈,那知青们来了之后,他们都要住在哪呀?能让这个哥哥住在咱们家吗?” “这个……”陈晓白还真的被问住了。 按理来说,下乡的知青都是统一的住在知青点的。 石桥村的知青点,是生产队仓库那块,临近山边儿上,有一个小院子,分的有男女屋,一般来说是三四个人一个屋。 这次来的人倒也不算是太多,男女一分正好两个屋子,只不过仓库那边,最近好像是也腾不开位置,不少东西都挤压在那里,本来三四个人住的屋子,有这么多东西的情况下,还要再挤进去一个,估计位置就有点捉襟见肘了,还得再给知青们再腾出来个房子才行。 万幸也知道这个,她之前去仓库那边玩过,还特意问过关于知青的事情,便笑了笑,说,“妈妈,你要不就跟队长伯伯说一下,让知洲哥哥住在咱们家吧?” 陈晓白有点犹豫。 万幸继续道,“你看,知洲哥哥是解放军的孩子,他还救了我和小高,再说了,还病着呢,身上还有伤,这以后也没办法挣工分填饱肚子,奶奶说了,咱们不能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要不是知道贺知洲还没醒过来,得了信的老太太估计一早就跑过来了。 陈晓白也觉得有道理,刚要点头说她去试试看,就看着不远处的赵建国带着几个村里的干部从门口走了进来。 一群人乌泱泱的一大片,后面还跟着不少凑热闹的乡亲们,表情也严肃,看着怪渗人的。 陈晓白不由站了起来,双手在围裙上擦擦,面对这么多人有点拘谨的说道,“队长,是有啥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的小天使发十五个小红包,谢谢支持~ 晋江要关一个月的留言区,大家不要忘记留言了qaq 第74章 【一更】 站在队伍最前方的人, 正是他们大队的大队长赵建国。 只不过这会儿赵建国在这些人当中, 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芝麻官, 可却站在了比较中间的位置, 正在给几个人说些什么。 在他旁边站着的,就是显得有些拘谨,身上难得穿着一身特体面的以上的万报国。 “这位就是咱们石桥村帮着知青一起抓到了人贩子的万中华, 也是咱们副大队长的三哥哥,这是他老婆陈晓白,就在咱们镇上棉纺厂上班。”赵建国满面春风的解释。 前阵子,因为王秀英的事情, 整个石桥村和隔壁王秀英家的村子都在公社被批评教育了一通。 虽然在公社派人了解了实情之后,也算是没有了他这个大队长太多的责任, 但毕竟印象上还是不太好了。 可这一次, 万中华帮着下乡的知青一起,把恶名远扬的人贩子给抓到, 可算是大功一件了。 就连之前差一点点被搁置下来的升职,这一次都重新到任了。 闻言,万报国也跟着一起点了点头。 赵建国能往上升, 那下一个提拔的就是他。 这一次能跟在这么些领导跟前, 也算是沾了万中华的光了。 万中华伸出手,和领头的人握了握手, 看不出一丁点的怯意,让万幸不由多看了几眼。 陈晓白在旁边点了点头,便进去灶屋忙活烧茶去了。 万幸小跑着跟着一块过去, 捻了点她上山摘的苦茶叶子倒进了茶壶,笑眯眯的说,“妈妈别放糖了,干奶奶说了,我弄得苦茶叶子泡茶可好喝了,不光解渴,喝完之后觉得心情都好了。” “真的假的,还有这功效呢?”陈晓白噗嗤一笑。 她是看着这一次来的人里面还有年轻人,估计是哪个领导家的,便想着弄点带糖的东西。 万幸点点头,说,“对,干奶奶还说,让我下一次过去的时候,给他们多捎上一点呢。” 苦茶自然比不上老同兴之类的名茶——可那些茶也都是有价无市的,再者,太浓香的茶叶对于老人来说,喝多了未必就是一件好事,偶尔换换口味喝点清淡的,倒也不错。 不过万幸自己还是比较喜欢喝温开水的,排毒养颜对身体也好,妇女之友嘛。 陈晓白不疑有他,便真的用了万幸做好的茶叶。 万幸笑眯眯的拎着茶壶,跟着陈晓白一起进到了正屋去。 小小的人绕着桌子倒了一圈的茶,不少人看着万幸都露出了喜爱的模样。 这谈论间,便不由就说到了万幸的身世,只是没说几句话,便被草草的带过,之后又着重的再次表扬了一下万中华。 万幸这才知道,这一次来的,不光是公社的几个干部,就连县长都过来了。 到底什么风能把县长都给弄过来的? 万幸挑挑眉,虽然这年头的官都算是尽职尽责,可不是谁都有功夫,成天因为谁见义勇为,便要亲自过去见面谈话的,再者说了,现在交通不便,来一趟也挺不容易。 然而没过多久,万幸的疑惑便被解开了。 ——这些人话里话外言谈之间,都不免的会带上一旁的贺知洲,而说的最多的,便是贺知洲的爷爷的身体近况。 万幸听着,便不由多看了那边两眼。 只见在陈晓白边儿上还显得略微有些邪气,带着三四分少年天真的贺知洲此刻俨然像是换了个人,脸上带着得体适宜的笑,说话间进退有度,官面上的话更是一套一套的来。 小人精。 万幸失笑。 “曾经老首长在城里医院养伤时,我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职员。”那位县长说话间有些怀念,“一眨眼都这么些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身体怎么样了。” 贺知洲想了想,说,“身体挺好,劳烦挂心了。” 一行人沉默了阵子,又连忙跟着一起表示了慰问。 最终得知贺知洲只是受了些轻伤,只不过因为落水生了场病之后,便没有再继续多留了。 送走了那群人,小院里面终于能算是安静一点了。万幸揉了揉脸上的腮帮子,觉得小孩子可真是太难了。 这时候,旁边的贺知洲突然说道,“小孩儿,脸疼?” “我有名字的。”万幸给了他个白眼,哼唧唧说,“我叫万幸,你叫我万幸也行,叫我宝丫也行。” “行啊。”贺知洲笑眯眯,“小宝丫,脸疼不?” “还行吧。”万幸含着脸颊,又揉了揉,说,“腮帮子笑酸了,也不知道这些大人一个个的干什么都这么喜欢逗我们。” 万志高年纪太小,乐疯了都不觉得累,这会儿跟着几个小孩儿在门口玩老鹰捉小鸡呢。 万幸留在屋里收拾瓜子壳,陈晓白则跟着万中华出去送人去了。 贺知洲在那看着万幸收拾。 小小的人明明巴掌就那么点大,但是动作却和同龄的小孩子一点都不一样,特别的轻巧,一点都不笨拙。 在万志高老半天才能嗑一个瓜子的时候,万幸脚边的瓜子皮就已经成了一堆了。 而且在刚才那些人聊天的时候,小姑娘眼睛晶晶亮,好像什么都能听懂似的——旁边可有个不知道什么书记家的娇气小姑娘,没一会儿就闲无聊在那开始撒泼了的。 对比之下,更显得万幸家教好。 家教……这个词突然涌进贺知洲脑海的时候,让他不由摸了摸下巴。 也是奇了怪了,这个词用在一个农村家庭上,似乎并不合适,可用在万幸的身上,又觉得特贴切。 还没到他腰部的小姑娘,两胳膊瘦的像是个小竹竿,能在所有人杯子里面快要没水的时候及时的给续上水,不吵不闹的,又文静又乖巧。 简直是没法把她和之前扬言要揍屁股的小姑娘给联系到一起。 万幸不一会儿就收拾好了桌上和地上的垃圾,洗了手回来之后,一边搓手取暖一边说,“知洲哥哥,你接下来不然就住在我们家吧,你胳膊这个样子,肯定也没法干活了。” 贺知洲看万幸洗个手给两只爪子冻得通红,不知道为什么想过去帮着她搓一搓。 他脑袋一歪,说,“行啊,你父母同意,我都行。” 万幸一点头,“我跟妈妈早就说过了,等他和队长伯伯说过之后,你就住在我们家吧,我们家虽然没什么钱,但是填饱你的肚子还是可以的。” 贺知洲失笑。 农村的这些活,还不抵老爷子平时在大院儿给他做的那些训练苦,干起来就跟玩儿的一样。 再者说了,他力气比普通人大上不少,十二岁的时候就能干趴下一堆正规训练过的士兵了。 “哥哥力气大,不用让你填饱我肚子。”贺知洲用好的那只手托腮,突然说,“手还凉不凉?” “凉啊。”万幸感叹。 她的手一到冬天就冰凉冰凉的,很难暖过来,上辈子是长大后越来越怕冷,冬天穿的越来越厚才好一点。 可只要一见凉风,手就冻得连骨头缝里都是疼的。 “过来,给你暖暖。”贺知洲眯了眯眼,伸出了手。 万幸一侧头。 “哥手热。”贺知洲呲牙一笑,“不信你摸摸。” 万幸搓手搓了老半天也没什么感觉,正屋这会儿也没生火盆,散去了人气,门还大开着,本身温度就不高,更没法取暖。 她想了想,便‘哒哒’的走过去,顺势摸了摸,眼睛一亮,“那你快给我暖暖,可冻死我了。” 贺知洲终于捏到小孩儿软乎乎的手,好奇的多戳了两下,觉得挺新奇。 一边给万幸搓手,他一边道,“你这手腕子怎么这么细,我都不敢用力,一用劲再给你手腕子卸了……” 真是奇了,感觉小孩儿软哒哒的手腕子在他手里,就跟个筷子似的,稍微一用力就能给折断了。 万幸:“……”这听起来可不像是个玩笑话,尤其是贺知洲还在试图用拇指和食指圈起来测她手腕粗细的时候。 万幸连忙把手给收了回去,瞪了他一眼,抬起脚丫子给了他一脚,跑了。 被踢的一脸懵的贺知洲抬眼,看着陈晓白和万中华从外头进来,挠挠头,坐端正了。 “妈妈,那些叔叔伯伯爷爷的都说什么呀?”万幸仰着小脸问。 陈晓白满脸的喜色,说道,“县长刚才说,要给咱们家颁发一个五好家庭的奖项,还有一个先进家庭奖项,你爸爸还能获得一个先进个人,学习雷锋的奖!” 万幸唇角一抽,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旁边炕上窝着,借口说身体不舒服没有去送人的贺知洲——总觉得这几个奖是冲着贺知洲才给他们家的。 万幸默默的把这话咽下去,看着同样难掩喜色的万中华,笑眯眯的说,“那我们以后不是就可光荣了吗?” “对呀!”陈晓白只觉得自己腰杆都挺直了不少,“等明天妈妈上班了,一定要去告诉你姥姥、姥爷这个好消息!” 陈晓白上班的棉纺厂附近就有电话亭,三分钱能打一分钟,收费并不便宜,但是万中华和陈晓白从来都不在这方面吝啬钱,总是隔三差五的会和两个老人通一个电话。 因为次数多,时间倒也不算长,一个月也就最多几块钱的花销。 万幸跟着也一起点点头,“好,那妈妈你帮我和姥姥、姥爷说,我想他们了,等我们有时间了,就还去北京看望他们。” 坐在炕上的贺知洲神色一动。 这一家人,和北京有关系? 也是了,看陈晓白这面容气度,跟两个孩子的模样,的的确确不像是什么一般农夫农妇能养出来的孩子。 这一路上也看见过不少能住瓦房的家庭,可小孩儿身上无一例外都是脏兮兮的,万幸和万志高就不一样,脸白的跟雪似的,还透着点红晕,估计陈晓白还有给孩子抹蜜膏的习惯,两个孩子身上也都总有股香味。 别说他一个糙老爷们闻着都觉得好闻,怪想抱抱的。 第75章 然而他来的时间短, 什么都不知道, 自然也不可能贸贸然的问出口, 毕竟也不是几岁的小孩儿。 如果说万中华勉强还能算得上是个地里讨食吃的人的话,那陈晓白就像是城里书香门第养出来的大家闺秀, 周身的气度都和一般人看着不一样。 贺知洲摸了摸下巴,估摸着陈晓白可能是先前下乡的知青了。 毕竟知青下来了就难走,有些耽搁长达数年都离不开村子的, 在村里安了家的也不在少数, 尤其是女人, 陈晓白应该也是其中之一落了户的人家。 听到还能再去北京的万志高果然乐的不行, 欢天喜地的拍着手, 继续给陈晓白剥豆子。 他的动作虽然慢, 但是特别认真, 还能锻炼他的手部协调能力, 万幸便让他一直做了。 门口, 万报国又搓着手进来,模样看上去慌慌张张的,说道,“嫂子, 嫂子,三哥,先别忙活了,这可是个大喜事啊!” 这三哥三嫂也真是,一下子县里给颁发这么多的奖项, 也没见有多兴高采烈的,这要是搁到别的人家,还不早就敲锣打鼓的昭告世界了! 陈晓白抿唇笑,“怎么不高兴啊,刚才还和几个孩子商量着要去给老人说这消息呢。” “应该的,应该的。”万报国连连笑。 他父亲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军人,更是后来追加了二等功勋的烈士,往上数到他爷爷那一辈,家里也都是参了军的。 换句话说,他们家,那就是个根正苗红的红色家庭,只可惜三代人也没谁混出个一官半职来,底下的几个兄弟,也就他大哥能算得上是个官,可更是因为如此,听了他娘的,谨小慎微一直小心做人。 再者,他大哥的荣誉,那可都是拿命博回来的,实打实的功勋。 而到了他们这里,便也就是个不大不小的队长,他三哥更是可惜,四个兄弟里头最聪明,手脚功夫也最好的一个人汉子,偏偏因为残疾,导致不能参军,更是不可能进入仕途。被耽搁的只能种地。 不是说种地不好,可万中华进过大城市,开过眼界,自然知道,这一辈子种地,面朝黄土背朝天,满眼看去也就是这一辈子了,看不到什么盼头。 可这一次不同了。 万中华自己凭本事挣到了这么多荣誉,而加上他们家三代从军,政1治关系上,他清白的很,提拔他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 可这么一来,万报国却总有一种自己是踩着兄弟的肩膀往上爬的感觉,弄得他怪不好受的。 陈晓白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见万报国进来,不由问了问王艳红的身体情况,“弟妹身子怎么样了?她这次可算是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得好好静心养着的。” “身体好的很,瞧着都胖了几圈儿了。”万报国连连点头,提起妻子满脸带笑,看起来有点傻,“岳母亲身亲力照看着,嫂子,你之前还送过去了一罐子麦乳精,听说家里的红糖也都托人给艳红捎去了,她正说着不知道怎么谢你呢。” “嗨,谢个什么劲儿啊!”陈晓白连连摆手,满脸的不好意思,“当年艳红也没少帮我,我俩前后脚的怀孕,她挺着个大肚子还冬天里帮我洗衣裳的……” 说起这个,陈晓白都不免觉得有些惭愧。 石桥村的冬天水冷得很,她自小到大也算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即便是在知青点的那段时日,她都是上山砍了柴火,再兑的热水洗衣。 后来嫁进了万家,算是有了家庭,家里的柴火哪能让她这么浪费,她也不想显得自己格外特殊,便忍着用凉水洗的衣服。 可大冬天的,骨头缝冻得都是疼的,她也体寒,尤其是特殊的日子里,一碰凉水,那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万中华心疼她,干脆不让她洗,可不少贴身的衣服,总不能天天让他一个大男人去弄。 后来还是王艳红主动接过了不少的活,陈晓白为此也没少觉得愧疚。 两兄弟自然也都是知道这事儿的,万中华冲着万报国无声的点点头,表明都是他们应该做的,万报国不需这么客气。 万报国闻言也不再推诿,心里其实也觉得不好意思。 从前在家里的时候,他媳妇就和陈晓白要好。 王艳红愿意帮陈晓白弄那些东西,不也是因为陈晓白对王艳红也好? 礼尚往来罢了。 再者说了,王艳红怀第一胎的时候,万志高已经一岁多点了,最该是补充营养的时候,却把好东西都往他们房里送,让万海洋多补补身体,毕竟当时万海洋生出来的时候,甚至都还不到四斤。 “改明儿了,嫂子也能去看看她。”万报国道,“她可一直都盼着见你呢。” 妯娌间处的像是姐妹一样,陈晓白也喜欢王艳红,闻言便点点头,说,“本来打算着这几天就去看看弟妹的。” 她从北京回来的时候,还特意给孩子和王艳红扯了点布来。 听说是要给四弟妹的,张美玲一点都没犹豫,直接拿了半年的布票出来给陈晓白。 当然,最后她也没要,毕竟她自己攒的有。 “对了,瞧我这记性。”万报国这才想起来自己又拐回来的事情,忙说道,“是这样,知青们下午就要过来了,我问了赵大哥,他的意思是,仓库那边不够住,但是为了女知青的安全,还是能腾出来一间,但是男同胞们就得住到老乡家里去了。” 接着他有点不好意思,说道,“我是咱们大队的副大队长,得起一个表率作用——但是我这房子没起来,二哥那边,又实在是不能住,咱娘一个人,哪能和不认识的男知青住一起,我这就想来问问我二哥。” 陈晓白闻言也乐了,“我还正想找你说呢,这不,小洲这孩子不是手伤着了?想找你说说,能不能干脆让他住在咱们自己家里头。” “这感情好。”万报国一拍手,“我这就去找队长打报告,那,小贺同志这事儿怎么看,你愿意不?” 贺知洲点点头,“愿意啊,住在这可比住知青点舒服多了。” 得到了一个准确的答复,万报国便赶紧回去了,本来拐回来的这一趟,就是要问问万中华能不能收一个人的。 万幸眨眨眼,说道,“知青这就来了吗?” “听着外头挺热闹,估计除了刚才那几个领导之外,也得有知青下来了吧?”陈晓白想了想,说道。 正巧反正午饭也吃完了,万幸便扯着万志高的手出门凑乐子。 ——她是想看看,贺知洲的那个弟弟,也就是原主中的男主贺知书来没。 如果真要来了,那她可得好好提防一下了。 毕竟原书里面的这位贺知书,可和女主一起联手,害原来的万幸害的不浅。 “小孩儿等着。”贺知洲揣着个手跟了上来,呲牙一笑,“我跟着你一起过去看看去。” 万幸心里想着事儿,便冲着贺知洲招了招手,自己领着万志高先跑过去了。 只见村口乌泱泱的围了一群人,其中不少胸前佩戴着大红花的年轻男女,岁数不等,但是看着都十四五六岁的模样,青春洋溢的很,这会儿正站在不少乡亲们中间接受围观。 万幸跑近了一点儿,就听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特别正经认真的握住了赵建国的手,铿锵有力的说道,“队长您好,我是这次下乡的吴非桐,遵循领导人的指示,来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小年强扒拉扒拉的说了一通,握着赵建国的手也一直都没松开。 万幸眯着眼睛,忍不住就是一笑。 看着像是个学习学傻了的书呆子——哪有什么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啊,以后世眼光来看,无非就是下放来干活罢了。 习惯了城里过好日子的知青,到了乡下却要和农民一样去地里刨食吃……反正万幸是不觉得这活动到底有什么好。 可这些年轻人,此刻却确实都是这么想的。 到处都热闹的很,也没谁听见万幸这么一声笑。 赵建国大笑了两声,客套话和小知青一轮一轮的说。 万幸打眼看了一圈,那群知青里面就剩下了两个男生,一个就是刚才说话的吴非桐,剩下的一个,面上看着吊儿郎当,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上挑的桃花眼有一阵没一阵的在围着的小姑娘身上环视,看着相当不正经的模样。 不像是原著里面对于贺知书的描写。 万幸略略的安了点心。 “小孩儿,你觉着他好看还是我好看?”冷不丁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万幸吓一跳,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发觉自己身体一轻,已经被人穿过腋下给抱起来了。 她下意识的侧身环住了身边人的脖颈,才发现把她给抱起来的居然是贺知洲。 万幸脸一黑,“你干嘛突然抱我啊?” “我瞧着你一直盯着谭睿看,怎么着啊,觉着他长得好看?”贺知洲挑起眉毛,一只手挂着也不耽误她抱人,继续说,“快点的,问你呢,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万幸:“……” 作者有话要说:宝丫:这人怕不是脑壳有问题。 第76章 万幸满脸黑线的看着底下的抱着她的贺知洲, 半晌,无言的说, “你跟他是有仇吗?” “没有。”贺知洲哼笑一声, 说,“看不惯他那副样子, 整天吊儿郎当的装腔作势, 快说, 到底谁好看?” 万幸不是很理解这个年代下的小男孩儿到底是怎么个比较高低的法子, 闻言只能连连说道, “好好好, 你好看,你最好看了。” 听着小姑娘软乎乎的连声这么说, 贺知洲乐了,盯着万幸雪白的脸看了半天, 说,“亲一个,亲一个哥就信你的。” 万幸:“……” 我亲你个鬼的。 村里其实还挺多贺知洲这年纪的孩子总喜欢抱着她, 而和小孩儿在一起玩,干的最多的事儿就是亲亲抱抱的。 但万幸看了连贺知洲, 略显嫌弃的说道, “我不亲, 你昨晚上掉河里都没洗澡。” 贺知洲一顿,“嘿,你这小孩儿这么说话可就没良心了, 我那是因为谁落水了……” 万幸已经靠自己成功回到了地上,看着知青们被带到了知青点。 然而万幸扫了一圈附近的居民,主要是大妈大婶的围绕在那群女知青身边的多——这年头家里都是男孩多女孩少,娶媳妇就是个问题。 而这些知青下乡来,那可都是城里人,如果都能跟娶了陈晓白似的,这日子以后可就好了。 万幸摸摸鼻子,看了眼那些面容稚嫩,对未来都还抱有着蓬勃希望的知青小孩儿,心里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滋味儿。 时代如此,任谁都没办法。 已经到了一九七七年,还仍有下乡的知青,但万幸作为一个后来者,是知道于明年会出现的云南知青的运动的,这些人在这里也留不了多久,而且地方还选在了石桥村,吃不了什么太大的苦头。 就当是来体验生活的,倒也没什么。 想到这里,万幸便慢悠悠的跟着知青们去了知青点,反正下午没事儿,凑凑热闹也是好的。 到这时候,附近看新鲜劲过去的乡亲们也差不多都三三两两的散去了。 万幸跟在万报国边儿上,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团子,身上的穿着也精致,还带着头花,让不少看见她的女知青们都松了一口气。 毕竟都是破天荒第一次,谁都没有一个下乡的经验,都是听家里的老人们说,下乡如何,又有多么的辛苦的,有些穷乡僻壤,娶不上媳妇,甚至会出现半夜被摸床的情况,家里不少人说让她们晚上睡觉时要锁好门窗。 “你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呀?”一个小姑娘主动从队伍里脱离出去,走到了万幸身旁问道。 万幸仰起头,笑了笑,露出几颗小白牙,“我叫万幸,小名叫宝丫,今年马上要七岁了。” 小姑娘顿时一阵惊诧,原因无他,万幸说的居然是特别地道的普通话,就连跟在她身边的小不点,说的都是普通话。 这个村子,看起来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很多很多倍! 一直到了知青点,姑娘看了看里头,心里悬着的一颗大石头终于放下去了。 她不由走到了她的同学身边,亲亲热热的说道,“洋洋,你快看,这就是咱们之后要住的地方了!” 余洋洋看了一眼院子,表情怏怏的,什么话都不想说。 这一堆的人里头,鱼龙混杂,家庭好坏的各种都有,她算是里头家境算是不错的,可惜父亲被隔离审查,母亲也连带着失去了教师的职位,在学校里面扫地,境况可以说是和从前一下子天翻地覆。 身边说话的人名字叫张亚丽,和她是同学,家庭条件差不多。 张亚丽知道于洋洋心情不好,但是她倒是天性比较乐观,性子也比较外向,这一路上,她算是和男生们玩的比较好的一个女生。 想到这里,张亚丽不由看了一眼在最前头,双手揣在兜里,跟在赵建国后面正走路的谭睿,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一下子就红了。 旁边没事儿干的万幸好笑的弯起眼睛,这年头孩子一个个早熟的很,说话的那个小姑娘看着十五六岁,在这里,有些同龄的小姑娘孩子可能都生了。 说话间便到了地方,帮着女同志把包裹行李扛过来的小伙子们鱼贯退出去,老远了都能听到互相打骂的声音,一路传着。 屋里刚被打扫过,看着挺干净,窗户外面也没什么东西遮挡,凑巧了今天太阳挺好,显得屋里面还挺亮堂。 三个女孩子住在一个屋,安全系数也高一点,不过赵建国大概也接待过几次下乡的知青们,见姑娘们左右看着,便笑了笑,说道,“你们放心,咱们石桥村安全得很,绝对不会出现有歧视女同志的事情,这么些年下来,咱们村里是最安全的。有不少在这里落户的知青家庭,你们都可以去问问,也能学习一下前辈的经验。” 说到这里,他便把万报国推了出去——副大队长袭承了万家一贯优良传统,虽然不说多好看,但起码长相周正,是鼻子是眼的,能让女同志放下警惕。 “咱们副队长家里的三哥就是知青家庭组成的分子,这两个孩子也是他们家的,生活的很好。” 万幸配合的眨眨眼,露着脑袋笑了笑。 这赵建国也是成了精的老油条,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难怪能被提拔的这么快,她四叔可得跟人家好好学着点。 毕竟因为前些年屡屡出现的侮辱下乡女知青,强占、强娶的行为,导致了不少女知青自杀,因此中央格外中式——而万家村比中央重视起来的时间更早,就是愿意陈晓白。 陈晓白当年也是下乡的知青中的一份子,长得好看,皮肤白净,眼睛还大,当年就差一点出了事。 如果不是中途万中华路过,以一己之力将那些二混子打走,后果如何,就连万幸都不敢想。 而其中,有一户便是住在石桥村最尾巴上,和其他村子交界处的老赖,四十多都没娶媳妇,家徒四壁的那种。 可偏偏,这老赖姓赵,和赵建国家算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院方表亲。 当年的赵建国简直是震怒,加上中央下令,更是雷厉风行的将人直接送去了监狱,而其中有个头目身为典型,更是被墙壁以儆效尤了。 从那之后,石桥村才算是恢复了彻底的平静,女知青居住的院子,更是派了大队上的干部和干部家属去看守。 听见赵建国这么说,几个姑娘对视一眼,也都不由放下了心。 安顿好了女知青之后,男人们就好弄了,剩下的四个男人住在一个屋,也都不嫌脏,其中一个身上还打着补丁,就跟住在自己家里似的,往床上一扑,便说,“这可比咱家那漏风的破屋子还好,队长,咱们村里真是积极向上啊!” 谁不爱听人说自己管理下的村子好? 赵建国眉眼带笑,连连摆手。 万幸看到谭睿在屋里转悠了一圈,最终选择了最靠近里侧的一张床。 屋里虽然是一个大炕头,但是最靠里的位置却不怎么能烧到,即便是现在快要开春了,估计倒春寒也够受一壶吃的。 谭睿将包袱放下,居然看了一眼贺知洲,说,“你住哪?” 贺知洲笑的欠打,“我不住这了,住这小孩儿家里。再说了,我这手受了伤也干不了活,待在知青点也浪费你们粮食,还得让你们一群糙老爷们照看我,怪耽误事儿的。” 几个女知青都不由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于洋洋更是多看了好一会儿。 这一路上过来,谁还看不出来万家就是这村子里数一数二的人家? 再者说,就看这孩子身上穿的衣服,起码如果住在万家的话,不愁保暖了,还能单独分到一个房子。 就算是不能单独睡,跟一个小姑娘住在一起,也得省去多少事儿呢。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于洋洋看了眼旁边手挽着手小声说话的两个人,面上有些苦闷。 赵建国连忙说,“是这样,小贺同志先前见义勇为伤了手,又落水伤了身子,咱们村的大夫来看过,说得好好养着,加上中华一家人都盛情挽留,屋子里住五个大男人也腾不开地方,就住在了乡亲家里。” 几个知青这才知道原来是这回事。 里头一个留着板寸头的男知青说,“下次再有这种要见义勇为的事,你记得叫上哥几个啊!” “就是就是!” 正是最血气方刚的年纪,对什么都充满着希望和干劲。 万幸笑眯眯,这些小伙子的活力也真是让人羡慕。 谭睿闻言便点点头,默不作声的开始收拾起了东西。 赵建国一行人这才出来。 路上,赵建国和万报国便商量起了最近村里修水渠的事情,得要人手,逢着年节刚过,大家也都有干劲儿,便打算把这事儿给提上日程了。 万报国点点头,说道,“行,队长,这事儿我下去吩咐,你去忙着打报告吧。” 村里近些日子发生了不少的事情,过段时间还会有领导下来慰问知青们的情况,赵建国忙的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闻言便点点头,叹息着说,“麻烦你了小四子。” 万报国赶忙一笑,“客气了赵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来啦~! 留言的宝宝送十五个小红包呀。 * 安利一下基友的文~!应该是短篇,比较适合宰杀=v= 《宠物是条被子[全息]》by狐生有梦 文案: 昔日的游戏大神叶暖“死后复活”在了一款名为《第二世界》的全息游戏里,孵化出一只ID是被子,长得也像被子的神奇宠物。 被子很软,睡起来很舒服,叶暖天天都睡它。 万万没想到,这只本以为是NPC的被子居然是真人操控的!还有了人形! 被子:抱歉,这是个意外…… 叶暖:算了没事,睡人也一样。 被子:??? 本文又名《师兄弟们都来宠我》、《终将打上高手榜第一的女人》。 PS:前期慢热,后期事业感情双丰收。 PPS:男女主后期会回到现实。 第77章 贺知洲算是好生的在万幸家住了几天。 这么些天过去, 知青们也都算是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环境,也都和在不同村子的知青们见过面, 彼此都聊过天,也都知道, 在石桥村的知青们算是都走了好运气了。 张亚丽就是其中一员, 她看了眼旁边眨着一双桃花眼的谭睿,脸微红, 说,“这都多亏了谭睿呢,要不是他和贺老三,咱们可是要被分到小沟村去了……” 这年代的村子也没什么特别有意义的名字,石桥村的名字, 便是因为它们有一个石桥, 而桥下又有一条河, 至于这小沟村, 也就是因为村头有条小沟。 一共三个女同志, 另外一个就是于洋洋。她神色若有所思, 低头说,“是呢。” 来前她是忿忿不平的, 可到了石桥村之后才发现, 这村里居然已经是附近条件算得上是好的一个村子了,比起小沟村的村民还要乞讨过冬的情况来看,这里起码衣食不愁。 另外一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叫李娇娇,家里是个独生女, 条件也不错,却没有什么小姐脾气,就是身体不太好,听说是娘胎里带的比较虚,也是她们三个里面最漂亮的一个。 这么多天的活,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干的。 张亚丽眼珠一转,凑过去,说,“娇娇,那些男同志要来帮你干活,你怎么不交给他们?本来他们就该是干这些活的,交给他们了,咱们不是也能轻松一点?” 李娇娇微微一笑,“没有谁是应该做的,我既然能做,就自己做吧。亚丽,再过几天我听说就要修水渠了,我们也要参加的吧?” “是呢,听说因为前阵子因为贺知洲跟万中华同志逮捕人贩子立功,加上石桥村出了先进家庭和先进个人的缘故,顶上把这一次分配的柴油机分给了石桥村一台——这一次修水渠,还得要再建一个扬水工程机房,这么一来,灌溉的时候,就不需要再去几里地外的水库去挑水了。”张亚丽语带感叹。 也是下乡之后,她才认识到了这仍然破旧贫穷的农村,知道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又是什么模样的。 隔壁村子下来的时节不对,正巧赶上了最青黄不接的时间段,别说是吃上过年的肉了,就连饱饭都吃不上,支队上的为为了养活五保户,不得已将知青的粮食扣除了一部分,交给了那些孤寡老人,闹得他们还得上街去讨饭吃。 多丢脸啊。 张亚丽不无这念头。 * 修水渠算是农村人的大事了,全家老少,但凡是能上的,全都得上阵去干活。 毕竟这关乎全村人的劳作——再者,大队长可是说了,今年分配下了一台柴油机,修建好了机房之后,他们可是就不需要再去挑水,几里地都能用柴油机浇灌的。 也是因此,不少人的干劲儿可是相当的足,有这水源了,不就更有力气去管自家的自留地了吗? 万幸对这东西倒是没什么感觉,她总觉得陈晓白和万中华似乎压根不需要靠种地吃饭——他们后院有新分的自留地,万中华平日里根本都没多播种的,倒是在他们家不远处,紧邻着的位置,万报国又盖了一个房子。 “四伯父要在咱们家屋后头盖房子吗?”万幸仰着小脸问。 “对。”陈晓白脸上带笑,也挺开心的,“你四伯娘身子见好了,这些日子就商量着搬回来了,他们家攒的土、砖瓦和麦秸秆的也都够了,赶着修水渠前头,能把房子给盖起来呢。” 三房和四房的感情一直不错,分家后还能住在一起,也算是一桩美谈。 再者,陈晓白也是有自己的小私心的。 她要上班,中午午休的时间,并不足以支撑她来回几里地的跑,更别提是给孩子做饭吃了。 万幸还小,个头都还没灶台高,就算是万幸说她自己会做饭,那也不能放任一个小孩子去灶房烧饭去,而万中华五大三粗一个大男人,更是弄不了什么精细的活了。 如果四房能住在这,到时候小孩子帮着干点小活,起码、起码王艳红能帮忙做点孩子的饭食,能让他们吃饱肚子。 这个问题,也是之前万报国来的时候就说过的很现实的问题。 两家互相扶持着,度过这段最难得日子。 “那感情好啊。”万幸叹了口气,捧着脸说,“我还没见过小弟弟呢,小弟弟长啥样啊,胖吗?” “胖得很呢。”陈晓白捂着嘴笑,“你四伯父过阵子还想带着孩子去镇上拍个满月照呢,宝贝的不行。” 万幸也眯着眼睛笑。 家和万事兴,说的一点没错了。 * 时间一转眼就过去,没过多久,万报国的房子就算是彻底建成,就落座于万幸家旁边。 她回来的这天,一家人都到了村口去迎接,张敏静看着归来胖了一圈的四媳妇,心里简直说不上来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王艳红胖了一圈,还白了一圈,抱着两个胖大小伙子归来,让乡亲们也都难得的跟着一起乐呵了。 因着孩子正巧赶上满月,围观的乡亲们还都拿到了红鸡蛋,加上散出去的一些瓜子、糖果之类的东西,看样子不管是王艳红的婆家还是娘家,都对这孩子看重的很。 新房里面阴气重,王艳红前两天晚上便在陈晓白这里歇下了,屋里还烧着炕头,一点都不冷。 妯娌两个说着话,陈晓白便把从北京买回来的小虎头鞋交给了王艳红。 孩子现在还小,穿不上,但是留着长大了也能穿。 “真好看啊。”王艳红叹息着说道,忍不住把虎头鞋摸了一圈又一圈。 别说那红的发光的颜色和活灵活现的小老虎须,就连鞋底子摸着都厚重又暖和,一看就是好东西。 陈晓白说吗,“你觉着喜欢就行了。” 王艳红小心的把鞋子收起来,抱着孩子哄的时候,轻声说,“嫂子,我怎么没看见二哥家里有人来……?” 陈晓白提起这个,眉眼也是有些愁苦,无奈的说道,“二哥近些日子不知道是受了啥刺激,总酗酒,几个孩子饭都吃不饱,还得挨打,眼见着是没法了,前两天娘才把孩子给接回老宅去了……” 张敏静一贯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当时分家的时候,就说彻底分了,谁家也不需要管谁家的去。 可到底是牵扯到了几个孩子,便不能任由万忠军这么祸害着,当时万报国和万中华商量了一下,两人便一起去找了张敏静。 说的是什么她也不知道,但是好歹从那天开始,几个孩子算是能吃得上饭了。 有小的在那陪着,张敏静一个人也显得不那么冷清。 王艳红一顿,可今天二房的四个孩子她也一个都没见着啊。 “是老幺病了。”王艳红叹息着说道,“不知道是前些天偷吃了什么东西,这些天总是闹肚子,也是因为这个,娘才给孩子接到身边的,这不,昨天夜里的时候,更是上吐下泻的,今天是正好你回来了,娘就打算着,等吃过了晌午饭,就要带着孩子去看看大夫的。” 王艳红点点头,看着怀中的孩子,忍不住叹了口气,说,“真是作孽啊。” 娶一个不好的媳妇,闹得一整个家庭最终都得四分五裂的。 如果当年王秀英但凡能早点悔悟,也不至于闹成如今这副模样了。 “谁说不是呢。”陈晓白摇摇头。 差不多说到这里,两人也就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陈晓白听着屋外的动静,放下手里的东西看了眼,回来的时候说道,“开始干活了,收拾收拾做点饭吧,让孩子们给送过去,这些日子可得辛苦他们了,干的都是下死力气的活。” 王艳红点点头,将熟睡的小儿子放在炕上,便跟着陈晓白一起去了厨房。 自打分家之后,两家人也都偶尔能吃上一顿肉——说来也是奇怪,明明二房只有几个孩子和两个大人,可如果不分家,似乎谁都吃不饱肚子。 看着手里那块猪肉,王艳红无奈一笑。 罢罢罢,反正日子总会是越过越好的。 万幸闻着肉味进来,满脸的兴奋,“妈妈,今天要吃肉了吗?!” “对,有猪肉,巴掌那么大呢!”陈晓白探出个头,说道。 万幸高兴的不得了,踹了一脚旁边的贺知洲,笑眯眯的说,“听见没,今天有肉吃——住我家好吧?” “好啊,住你家当然好。”贺知洲噗嗤一笑。 万幸一顿,搬了个板凳,自发的坐下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一边洗着刚才上山捡着的酸果,和一旁的菜,一边漫不经心的打探道,“你家里都有什么人呀?这次就你一个人下来吗?” “我家啊?”贺知洲眯了眯眼睛,脸上笑容淡去一瞬之后,又洋溢了起来,笑着说,“我家顶上有个老爷子,剩下的就是我大哥和我二姐,跟我了,我最小,行三,那些人就叫我贺老三。” 万幸洗菜的手一顿。 过会儿她才说,“那你爸爸妈妈呢?” 贺知洲还有个弟弟的——也就是原书的男主,难不成不在了? 闻言,贺知洲叼了根草,漫不经心的翘着二郎腿,说,“不知道,死了吧。” 第78章 听着这话一说,万幸反而觉得贺知洲大概是在说一些意气话了。 然而联想到他如今这个年纪, 恐怕再成熟也成熟不到可以冷静面对家庭一切波浪的时间段, 于是万幸拍拍他的肩膀, 安慰道,“那你节哀啊知洲哥哥。” 贺知洲一顿,过会儿,他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是用‘五彩缤纷’来呈现了——节哀, 这词儿他是真没有从任何人嘴里听出来过。 转念一想, 万幸这小丫头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词儿从她嘴里说出来,反而带了些不伦不类的搞笑来。 贺知洲一笑,吐掉嘴里叼的干草,说, “行了, 逗你玩的。我六七年没见过我爸了, 没亲妈, 只有个后妈,也没见过, 不认识。” “哦。”万幸点点头,这话听着像是真话。于是她想了想, 说, “那你也不用不开心了,我也没亲爸亲妈,我刚出生没多久就让人给扔了, 就在桥边上的那小沟沟里,老树根底下,后来收养我的爹妈也不要我了,我才跟的我现在的爸妈。” 贺知洲闻言多看了几眼万幸。 小孩儿长得粉雕玉琢,这些天听村里老人们的话,也都说万幸小时候长得就好看,可成天脏兮兮的不见个人样,加上一直饿肚子,平日里也不用正眼看人,也就看不出原本的长相来了。 后来让陈晓白收养之后,万幸好长时间才收拾的白白净净,人也吃的胖回来,加上本身就白净,性子也越来越讨喜,才算是彻底过上了好日子,出去就冲着人‘爷爷’‘奶奶’‘叔叔’‘伯伯’的叫,嘴甜,还时不时的能讨到些吃的。 一点都看不出曾经吃过苦的模样,整天高兴地跟什么似的。 “挺好。”贺知洲捏了捏小孩儿的脸,笑着说,“等你长大之后,我带你去北京玩,带你去全聚德吃烤鸭——还有老莫西餐厅的闷罐牛肉,奶油烤鱼,还有奶油蘑菇汤,给你吃个流水席的,怎么样?” 老莫西餐厅啊? 万幸性质缺缺,上辈子去的多了,没地儿吃饭的时候,她都是叫的外送,已经不新鲜了。 她嘟囔着说,“不想吃啦,你不如夏天给我抓点知了烤烤吃。” 她对那些曾经存在于记忆当中的小吃倒是挺好奇的,可惜现在是冬天,很多属于乡间的美味小吃全都没生长出来,不能大饱口福。 “口气还不小。”贺知洲一愣,“老莫的饭都不想吃啦?你家里什么条件啊?” 老莫一顿饭开销可得好几十呢,人多了几百的都能吃得上去,去那吃一顿饭可不便宜,毕竟现在一个中级一个月收入也就三四十块钱,寻常小老百姓一个月能攒下来十几块富裕的钱都算是高薪阶层了。 万幸笑笑,不搭理他了,继续埋头洗菜。 贺知洲也没当真,全当做是小姑娘瞎说,倒也是在心里给记上了这么一茬,等着小姑娘哪天去北京了,就带着她去几个饭店都吃一圈去。 “妈妈好了吗。”万幸眨巴着眼睛,望着锅里的猪肉,口水不停的在分泌。 后面跟进来的贺知洲一乐——得,还真是空口说大话呢,看着块猪肉都馋成这样子了! “快了快了。”陈晓白把菜放在盒子里面装好,盛出来之后递给万幸,笑着说,“你给你爹送去吧,顺路麻烦一下小贺,给她四伯也送一趟。” “不忙,应该的。”贺知洲连连摆手。 他虽然是以养伤的名义在万家养着,但其实还是会干点活的,工分虽然不多,但是对于他倒也是够用了——本身他就是顶着他姐姐的名义下来的,他姐姐另外每个月会给他一些攒下来的零花钱,绝对是足够了。 万幸捧着的饭盒比她小半个身体都大了,但是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也不过就是三四个巴掌大的一个盆。 里面放的有粗粮馍馍,还有不少咸菜疙瘩跟红薯干、白菜干之类的菜,比较勾人的,就是那两块肉了。 万幸蹦跶着往前走,小鞋子上面已经破了洞,她也见怪不怪的,一路上踢着小石子权当是玩了。 天气虽然还没回温,可地里却干的热火朝天的,毕竟等到开春后,就要开始播种种子种地了,水渠水库的存在,关系着整个村子的庄稼能不能种好,所有人基本都下地开始干活了,万幸还看到不少老爷子,都挥舞着锄头,一下一下的敲击在厚重的土地上,十分的拼命卖力。 贺知洲站在山坡高处,眯着眼睛向下看去,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 如果还是原来的身体、原来的岁数,万幸倒也不介意和他谈谈人生——但是她自己现在就是一小屁孩儿,和人聊什么生命大义啊,先聊聊自己眼下的肚皮能不能吃饱才算是个事儿呢。 “爹,我给你和四伯送饭来啦!”万幸笑盈盈的将手里拎着的饭盆举高高。 万中华虽然不能说话,可耳力却比寻常人好很多,万幸几乎是刚蹦跶着小步子走到他边儿上,他就已经听到了万幸和万志高小声说话的声音了。 万志高的嘴巴永远都是不得闲的,最近尤其是喜欢探索一切新鲜事物,这里挖水渠,也是无数小孩子最经常来的地方,干什么的都有,凑热闹的最多。 见着两个孩子来了,也到了午饭的点,不少人都随便找了个地方就近的吃,万中华看了看自己负责的那块区域,再做一会儿就能回家了。 万幸从口袋里变戏法似的掏出来了一块毛巾,说,“爸爸你擦擦汗吧。” 万中华擦了脸和手后才开始吃饭——也是从北京回来之后,小万幸立得规矩,说是听见人家小区里的小学生就是这么说的,病从口入,以后吃饭前要洗手。 万报国也满身的大汗,身上的袄子都脱下来放到了一边,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也没谁会偷。 他恶狠狠地啃了几口窝头,才觉得肚子里那股灼烧感下去了不少,又闻见了肉味,当下馋虫就一阵阵的往外冒,“你们三个吃了没,没吃就快回家吃饭去吧。” “我不饿呢。”万幸笑眯眯的,打量了一眼这堪称是触目惊心的一片土壤。 农村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种庄稼养活自己,除了每年上交给大队的数量之外,能够剩下的数量已然不多。 这种情况下,提高农作物的产量就迫在眉睫——然而根源却在水上。 前阵子说石桥村要分配一个柴油机,还要再修建一个扬水工程机房,如果放远看去的话,恐怕石桥村会是这一块第一个可以实现自主灌溉的村子。 只是这个代价很大,毕竟中间可能生出无数个中断的可能,而最根本的,就是钱,和技术性人才的短缺。 万幸不懂那些机械产物,但好歹后世她能自己修些电脑和简单家电之类的东西……应该学起来也不算太难?但是她又不可能亲力亲为,在庞大的地域面前,人力更是杯水车薪了。 一切都还很难的呀,万幸忍不住叹了口气。 虽然农村生活也不错,可那也仅限于是科技飞速发展后的二十一世纪。 处于此时此刻的农村,可真的是看不到一点的希望,万幸也不想自己这一辈子,到头了就是随便找个老实巴交的村汉嫁了,再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每天看着孩子饿的面黄肌瘦的小脸,再万一娶到一个不那么好的儿媳妇…… 那实在是有点恐怖了。 “丫头想啥呢,这么愁人?”万报国好奇的看了眼万幸愁眉苦脸的小表情。 万幸摆摆手,声音显得有点有气无力的,说道,“在想这水啥时候才能自己飞上来浇田呢。” 不少临近的人听见了只当她是小孩子说胡话,在那空想,也没当真。 然而万报国毕竟是副队长,知道的事情比较多,更是去过城里开交流会,见过大世面的,所以他知道,万幸说的这话,不是假话。 贺知洲在后头也是一笑,小丫头年纪不大,想的倒是挺多的。 正说着,万幸觉得可能目标有点宏大——她刚才算了算,如果按照市价往前平移推算,建立抽水站、加上各个地点的开采勘探,可能石桥村一个小村子就要花费上数年的时间,造价恐怕也要达到几十万、甚至是上百万了。 七八十年代的几十万、上百万元,那是什么概念? 把她卖了都买不起呦。 万幸咧咧嘴,还是先想办法让小家脱贫致富吧,这个起码她自己就能做到。 想到这里,万幸也不愁了,拍拍屁股,说道,“爸爸,你们吃吧,我和小高回去吃饭了——小高呢?” “刚才还瞅见在那玩泥巴呢。”一个正巧看见的汉子说道,指了指不远处,说,“那地方挖的有深坑,可得小心点了,是不是跑到那去了?” 万幸皱了皱眉,一脚深一脚浅的往那边走,然而刚走了几步,她就觉得脚下的土质有点不太对劲了——好像有什么地方突然中空,整个区域的土壤都开始迅速下陷了! 作者有话要说:爸爸马上要会说话了! 第79章 就在万幸察觉到脚下的土地触感不对劲, 有些过于松软, 打算跑到旁边实打实的岸上的时候, 却发现不远处传出来了一阵男人们和女人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快——快跑,深坑陷下去了,土下去了,小高崽快——!” “狗娃跑啊!愣那干啥呢!” “坑塌了!” 万幸一激灵,下意识抬头看向了前方。 前方不远处有数个大人, 正拼了命的手拉着手,从一个已经开始逐渐松动的深坑边架起来的木架子旁边飞速远离, 惊慌失措下的大人全然无法顾及在架子上面玩闹的孩子, 上面几个正在玩耍的孩子们都只能傻呆呆的愣在那里, 根本毫无反应的能力。 而那些孩子当中, 除了万志高之外,还有万金龙, 以及赵长城, 跟两个万幸不太熟悉的赵长城的小跟班。 “小高, 快过来——!”万幸只来的及喊这么一声, 好在万志高一脚马上就踩到了旁边坚硬的土地上,甚至手还牵到了一个大人伸出来的手指! 就在这么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间,万志高的上衣被身后一只脏兮兮的手给扯住,紧接着, 有另外一只手打掉了万志高的手,被拉着万志高的大人给拉了上去! 是万金龙! 万幸几乎目眦欲裂,眼睁睁的看着万志高脸上的笑容还没升起, 便瞬间僵硬,最后缓缓的变成惊慌失措,以及满满的绝望。 那一刻,她只觉自己肾上腺素飙升,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瞬间突破了围着的人墙,从缝隙当中扑过去,牢牢的攥住了已经掉落下去的万志高的手腕! 就在那一个瞬间! 万幸胸口被一块凸起的石头搁的生疼,只觉得肋骨都快要断几根了,她另外一手死死的扒住坑边的碎石,好歹是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然而大坑塌陷的速度根本不是她一个小女孩儿能够比拟的——她根本捞不起万志高,甚至自己还在被往里面拖! “姐姐,姐——!”万志高只是个四岁的孩子,遇到这种情况,抓着万幸手的动作就如同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除了紧紧地抠着之外,只剩下本能的放声大哭,以及失声叫喊着他最信任的人的名字。 万幸牙冠紧咬,就在她即将卸了力气的时候,却发现身后突然传出了一声巨大的却又像是濒死之人发出的哀鸣一般的吼声。 那声音嘶哑至极,仿佛是突破了无数冗长滞涩的阻碍般冲入万幸耳畔,然而时间已经不容她再回头看,只能无力的抬起头,看了眼这坑边围绕着的一圈大人,只剩下了一句‘卧槽’差点就要蹦出口。 有功夫在那拦着后来的人就不能伸把手吗! 她脚还在坑边儿上呢,一个大人一捞俩孩子不就上去了! 这又不是流沙坑,底下也不是隧道,根本没有挖穿的坚硬土地这群大人在那怂什么呢?! 崩溃间,万幸单手彻底脱了力,可就在她彻底被巨大的拉力强行被迫松开手臂的那一瞬间,万幸的腿被人扯住了! 下陷的速度逐渐停止,坑底土壤下沉的速度也变得原来越缓慢,万幸不敢贸贸然的拉万志高,担心自己的力气根本拉不起跟她重量差不多的孩子,而是先试探着回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万幸觉得她这辈子大概是再也忘不掉了。 只见她的腿上,放上了两只手。 一只手大而有力,死死的攥着她的小腿,骨关节布满了老茧,再向上望去,便是万中华满嘴的鲜血,和他额头都开始崩现出的青筋。 而另一只手,模样看着年轻,不过是个少年人的手,往上便是一张涨红着正在强忍疼痛的狰狞面孔,似乎根本使不上力气,整个身体都在拼命的用力。 看着周旁惊魂未定的一圈乡亲,万幸终于崩溃回头,咽下了无数个骂人的口头禅,扯着嗓子喊,“快救人啊——!” 周围的人这才仿佛如梦初醒般,互相对视看了一眼,彼此开始手搭着手的把坑里的人给捞上去。 挖土的、运输的、接水的,给孩子拍气的,一个个的这才终于算是安排妥当,才数了数人数,发现孩子全都拉上来了。 无数人这才察觉到了随后涌上的虚脱,几乎在附近的人全都瘫倒在地,不少人都心有余悸的在谈论着刚才的事情。 万幸喘匀了气,忍住了胸口的疼痛,撑着一边快比她还要高的土块站了起来,随后一瘸一拐的,走到了万金龙面前。 万金龙脸上的惊恐的神色未定,见万幸走到他边儿上,也只来得及惊慌抬头,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万幸忍了又忍,可手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高高举起,便迅速的重重朝着万金龙的脸挥了下去! ‘啪!’的一声,几乎让本身还处于喧嚣中的村民瞬间全部安静了下来,全都静静的看向了声音的来源点。 在万金龙身后的大人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下意识的把万金龙往后扯了一下。 然而万金龙本身腿脚发软,他这一扯,不光没把万金龙扯到后面,反而让他瞬间跌坐在了地上。 这一跌,让万金龙终于有了反应,缓缓的捂住了自己的脸,“你敢打我——!” “我怎么不敢打你!”万幸咬牙切齿,恨不得再给他来一巴掌。 她胸口疼得不行,小孩儿骨头脆的很,鬼知道刚才那块石头有没有让她骨头硌断,她强忍着疼,几乎是一字一句的说,“踩着你亲弟弟的身体被人捞上来,我凭什么不敢打你?!” 万金龙脸色瞬间就白了。 万幸伸出一只手,手臂还在兀自发抖,指着那边缩在万中华怀里的四岁孩子,冷冷的说,“万金龙,那可是你亲弟弟,你把他推开,踩着他的身子往上爬,你还有良心吗?!” 在场本身打算拉架的大人瞬间就安静了。 万金龙瑟缩在地上,恍然无助的四下不停的看。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他没有姐姐护着,他姐姐现在正在家里做农活,才能填饱肚子,而他哥哥这会儿也在别的地方修水渠挣工分,也根本顾不到他这边。 没人能给他撑腰,万金龙嘴唇哆嗦了两下,想反驳,可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万幸闭了闭眼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个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然而只要一回头,看到万志高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和刚才居高临下时,万志高那满脸绝望,万幸就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她复又重新睁开眼睛,用尽了力气,才没说出什么暴戾的话,只最后留下一句,说道,“你就庆幸我弟弟这次没事,他如果出事了——我跟你拼命。” 说完,万幸便重新一瘸一拐的走回到了万中华和万志高边儿上,后知后觉涌上的疼痛让她开始眼前发黑,只觉得双眼不管看哪里都是雪花点点。 就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万幸似乎看到了一双十分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黑色的牛皮绑腿低筒靴。 将已经没了意识的小孩儿抱到怀里,贺知洲神色有些复杂的看了一眼吓得尿了裤子的万金龙,转过头说道,“叔,带着两个孩子回家吧——你怎么了?!” 周全又重新陷入了新一轮的沸腾,不少人七嘴八舌的开始喊。 “呀老三这是咋的了,吐这么多血——!” “可别是伤着肺了,老孙头呢,刚才我不瞅见他在那给人绑胳膊?” “在这呢在这呢——老孙头在这!”一个声音冒着尖嚷嚷,人群顿时分开了一条道来,老孙头一身老骨头被人簇拥着到了人群中央,整个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说道,“咋回事?!” “老孙伯,你快给万家这老三看看是咋回事!”一个大婶急的拍大腿,“好端端的咋吐这么大一口血,我瞧着那血的颜色黑的跟那墨汁似的,可别是得了痨病了!” 她还小的时候,曾经见过一个得了痨病的人,整天咳嗽,一咳嗽准时一大滩的血,血色也和人家正常的不一样,不光浓,还发黑。 老孙头一愣,目光已经看到了坐在地上,怀里还抱着个孩子的万中华,看着对方身上那点点的血迹,老孙头也忙不上多问了,赶忙着便要伸出手。 然而万中华却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给万幸看。 老孙头眉毛皱的死紧——这到底是犯了哪门子的扫把星了,怎么的这一个两个的全都看着挺严重?! 就在他迟疑的间隙,却见万中华站了起来,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缓缓的说,“看、看宝丫——” 周围的人瞬间就惊住了,目光可以说瞬间见了鬼似的,一个比一个瞪得大。 万中华吐字还不熟练,似乎在努力的对准音,然而不过是几句的功夫,他说话的速度便流畅了很多,说,“先、先给宝丫看——她刚才,摔到身子了。” 修渠的地方离万家不远,老孙头看万中华也不像是有事的模样,便掀开万幸的眼皮看了看,说道,“快把孩子先放回到床上去,衣服脱了让我瞅瞅到底是咋回事——你跟着一起过去,谁家婆娘没事儿的,给烧点热水预备着!” 第80章 闻言, 贺知洲便忙不迭的抱着万幸回了万家。 他虽然一直胳膊还吊着, 用不上力气, 可平托着一个小姑娘却是绰绰有余的。 旁边有热心的村民见状, 马上便要上前帮着抱孩子,然而贺知洲却不知道怎么的,明明手臂已经疼到他眼前阵阵发黑,可偏生不肯撒手。 “叔, 我来吧。”贺知洲简短一笑, 将怀中轻飘飘的小孩儿又往上托了托,说,“就几步路, 不妨事儿。” 见他坚持, 又没有个撒手的意思,想起贺知洲还住在万家,估摸着可能是想好好表现,便干脆也作罢, 没有再继续要求帮着抱万幸了。 贺知洲这才慢慢的抱着万幸往万家的方向走, 万中华单手托着万志高跟在后面,眉毛紧皱,另外一手放在胸口,只觉得胸腔仿佛好像堵塞着什么东西一样, 让他整个人都十分的阴郁,上不去又下不来的。 “爹,爹。”万志高的声音还兀自带着些哽咽, 哭着说,“宝姐咋样了?她没事吧?她会不会不醒过来了?” “不。”万中华朝旁边吐出了一口血沫,声音嘶哑又不成调,难听得很,可却坚持说道,“宝丫不会有事。” 万志高本身焦躁不安的情绪忽然就被这一句话给安抚了下来,乖乖的反手环着万中华的脖子,目光突然就落到了处于人群最后方的万金龙身上。 他比自己要大三岁,比宝姐都还要大一岁。 刚才掉下去的时候,别说是他宝姐了,就连赵长城,这个平日里在村子里经常欺负小朋友的人,都踹了他一脚,要把他给踹到土坑外头。 万志高垂下了眼睑,小心的用一只手摸了摸自己另外一只手的手背,还火辣辣的,万金龙打掉他的手的时候,他记得很疼,他还记得,在上面打算拉他的伯伯当时震惊的眼神。 他当时很绝望,现在想起来都是一片空白的,可那种感情他又不知道怎么说,更不知道和谁说。 要是宝姐还醒着就好了。 万志高心想。 * 把小孩儿放到了床上之后,贺知洲才发觉万幸手里一直死死地攥着一个东西,看模样像是个土疙瘩,块头不大,但是却异常坚硬的很。 他摸了摸,可万幸的手却纹丝不动,甚至在睡梦当中产生了一种极为不安的感觉,眉毛都跟着皱了皱。 后头赶上来的老孙头连忙说,“别抠,宝丫晕过去前估摸着就拿着这块石头醒神呢,给它抠掉了,孩子精神就散了!” 贺知洲一愣——这什么说法? 然而他到底是不懂医,只能作罢,给老孙头让开了窗边的位置。 农村的土炕相当的大,几乎是占据了整个房间的四分之三,也更是因为这样,床上的小姑娘显得更格外的娇小。 老孙头也没顾得上去跟贺知洲解释,而是掏出了自己旁边的箱子,便要给万幸扎针。 几针下去,万幸就皱了皱眉毛,看样子是察觉到了痛感似的。 屋内屋外这会儿为了一圈的人,不少乡亲们也都担心,虽然他们平日里会有些小龃龉存在,可大事儿面前,谁还顾得上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贺知洲看了这一屋子人,鼻尖的味道并不好闻,加上窗户封着,空气也不流通,当下便疏散了一下,让乡亲们都散开了。 * 万中华抱着万志高从后头走进来的时候,万幸还没醒过来,但是小姑娘面容平静,比起一开始还显得有些许不安的样子来说,已经好上太多了。 老孙头抚了抚胡须,没有取下扎在万幸户口的那根针,说道,“小丫头这是咋回事?我摸着像是气血瘀阻,加上情绪波动太大,这才晕过去了。” 万中华脸色也不好,总觉得像是想吐,可又怎么都吐不出来,说话的时候,反而能舒服一点。 他皱着眉,想了想,正打算说,却被一旁的贺知洲给截过了话头。 “估计是让石头搁着胸口,气上不去了。”贺知洲皱眉,说道,“加上刚才挖水渠的时候坑底塌陷,小高差点被埋进去,小丫头救弟弟,这才情绪激动的吧?” 外头围着的大人们跟着一起附和,有离得近的一些人,忍不住绘声绘色的开始形容起了当时危险的情形。 谁不知道地陷如果严重起来,那可是会要人命的? “当时也是真着急啊,要不是宝丫临了了把小高崽给扯住了,他可就被埋到那坑底下了!” “可不是,翠花家那狗蛋不就让埋下去了?废了老牛鼻子劲才给拉上来,他男人救人着急,腿让石头给划破了那——么大一个口子呢!” “呦,这李翠花流年不利,咋这么倒霉?” …… 话题不意外的就被越扯越远,不少人跟着聊天,逐渐四散开了。 不过这也足够老孙头了解到有用的信息了,他伸手把万幸的衣服扯开,果然看见了小丫头胸口一大片的青紫,尤其是挨在她格外雪白的皮肤上,更显得触目惊心。 万志高一见万幸这模样就忍不住的掉金豆子,小身体趴在万幸边上,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知道了是个什么症状,那把淤血化开就行了。 又是几针扎下去,老孙头便给开了个药方,说,“待会儿就能醒了,小丫头醒了之后,估计得晕上一段时间,这几天给吃点好的、清淡的补补,按时吃药,过几天就能没事儿了。” 万中华接过了单子,郑重的点了点头,便要去给老孙头拿药钱。 老孙头摆摆手给拒绝了,摸了摸胡须,笑着说,“钱就不必给了,你家这丫头我看着喜欢,再说了,孩子救弟弟才这样的,我再要钱,那太说不过去了。” 虽然看诊的钱也不多,可老孙头也不咋想收,他也是知道的,万家刚分家,三房虽然有陈晓白的工资顶着,可这又要盖房子,孩子又生病的,来回折腾,开销绝对不少。 万中华想了想,也没硬塞,老孙头脾气古怪,真的硬给了,万一给人惹恼了反而不美了。 外面的人谈论的内容已经过了一轮又一轮,最终,不知道是谁把话头,突然给扯到了万金龙身上去。 “你们说,这狗娃子,是真的推了小高,自己被拽上来的?”一个村民语气惊诧的说。 “是啊,我也是看见了。”另外一个妇女说,“小高半个身子都快被拉上来了,半路被狗娃子把手给打掉了,才又差点掉下去的……” “乖乖,那这小高还能不哭,可了不起了。” “可不是嘛!”有个人回想起万志高一路上的模样,也不由得有些唏嘘。 “这宝丫也是好样的呢……” “是啊,舍了命的去救自家弟弟呢……” 张敏静拄着拐杖,被人慌慌张张的搀扶进来的时候,第一耳朵,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把她带过来的,就是先前万幸给过桃子的赵春风。 两人年纪相仿,说是搀扶张敏静,倒不如说是互相支撑着一路走来,张敏静闻言神色负责,赵春风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快快,赶紧进去看看孩子吧……” 她倒是没说什么几个孩子谁好谁坏的话,毕竟都是张敏静的亲孙子、亲孙女,谁都是心头肉。 张敏静神色复杂,走到了正屋去。 屋里几个人已经坐了下来,热茶的烟气缥缈,都在等着万幸睁眼。 老孙头趁着这段时间,给万中华也看了看。 “感觉胸口闷,嗓子眼儿里有东西?”老孙头一直询问着,最终,将手停在了万中华锁骨眼儿的时候,万中华表情突的一变,整个人仿佛十分难受的样子。 那不是外在伤,而是内在血瘀。 老孙头想了想,看了眼旁边虽然年纪不大,可却挺有力气的贺知洲,说道,“小伙子,你来帮帮忙。” 说着,他让万中华在床上盘腿坐着,给他在胸口、下颚、以及颈侧几个位置都扎了针,之后指挥道,“你去后头,给他拍背,平掌拍,力气不能太大,一下一下的,从下往上的拍。” 贺知洲点点头,老孙头在他身上演示了一遍,知道了要怎么做之后,他便拖鞋上了床。 余光看着还在睡梦中的万幸,贺知洲便收回了目光,一掌一掌的给万中华拍背。 终于,在拍到差不多滴三十多下,就在两个人全都满头大汗的时候,万中华终于再也忍不住,双手紧紧地抓着大炕边缘的部位,整个身体都在用力,旋即,喷出了重重的几口血来! 那几口血味道腥臭,颜色也发狠,在屋里的土地上更显得像是墨汁似的。 然而几口血吐出之后,万中华却突然觉得一直梗阻在自己胸口的那股郁气终于消失无踪了! 他忙不迭的深呼吸好几次,表情都忍不住有种放松。 张敏静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当下骇的倒抽了一口凉气,赶忙上前几步,扶住了万中华的肩膀,“老三!” 万中华刚抬起头,就听张敏静一连声的说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吐这么大一口血——?!” 不少在院子里头的乡亲们闻言也跟着一起探过了头,他们可都是看着万中华吐过血的人! 而且还不光如此,万中华在水渠边儿上吐了一口血之后,还能说话了呢! 第81章 一时间, 围着的村民们不由开始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张敏静站到了万中华边上,也是一眼就看见了里面昏睡着的万幸,和可怜巴巴的贴在万幸边上的万志高,当下,就只觉得眼前真真的发黑。 老孙头的把张敏静扶到一边,说道, “没大事,快坐着喝口水压压。” 好半晌,张敏静才闹清楚了万中华这一次吐血的原因。 “能说话了?”张敏静双眼瞪的滚圆,不能置信一样的盯着万中华看。 万中华点点头, 贺知洲给他捶背捶了半天, 他这才终于舒服了起来,整个人都仿佛卸下了扛在身上多年的重担一般,呼吸都不由顺畅了许多,“娘,我能,说话了。” 虽然声音因为长久挤压的缘故还有些沙哑, 但是他此刻却的的确确的能够开口说话了。 张敏静一瞬间不由老泪纵横, “老三, 当年是娘对不住你……” 万中华摆摆手,把张敏静的眼泪擦干净, 过了会儿,才又走到了窗边,重新看了看万幸。 “宝丫是个好的。”张敏静收起了眼泪, 掩上门后,目光沉沉的盯着床上人事不知的孩子,语气发狠,说道,“老三,你休息休息,等晚上,你,你去把老二给我带过来——他要不愿意,扛也给我扛过来!带着老四一起去!” 几个孩子不能再让老二这么祸害了。 唯一一个好的独苗苗万胜利,也差一点不能上学。 如果不是孩子们都求到她跟上了,一直在养病的张敏静也根本就不可能会知道,几个孩子居然已经到了那种地步。 几个叔伯都在,顶上再不济也还有她这个老婆子,却让孩子沦落到去垃圾堆里刨食的窘境,这要说出去,不得被人戳脊梁骨戳死? 万中华沉默的点点头。 * 万幸醒过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蒙蒙黑了。 她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白天那会儿到底发生了点什么,不由觉得一阵的脑壳疼。 好在万志高没事,否则一个四岁的孩子,真要被埋到废土里面,又没有专业的营救人员,恐怕要不了半个小时就一命呜呼了。 万幸摇摇头,看了眼旁边抱着她的胳膊睡的香喷喷的小家伙,不由得笑了。 “醒了?”贺知洲一手端着盆进来,看到的就是万幸给万志高盖被子的模样。 他说道,“你爸妈去你奶奶家了,我在这看着你们俩,过来,擦脸,起来了我带你去找他们。” 说着他就十分自然的拧了抹布,要给万幸擦洗。 万幸这才发现她身上简直是□□——只穿了一个白色的小裤裤。 她脸一黑,下意识的低头,一下子就看到了自己胸口一片乌青乌青的皮肤,触目惊心,怪渗人的。 贺知洲从前被老爷子训练的脱一层皮都没喊过一声,然而看着小姑娘胸口的皮肤,却不由觉得心里一紧,下意识的问了句,“疼不疼?” 万幸一顿,实在是没法违心的说不疼,只能蔫哒哒的点了点头,说,“疼的。” 两个人收拾完毕穿好衣服,万志高也揉着眼睛醒了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他宝姐抱着。 万幸平日里就已经不太能抱得动小胖墩了,更别说是受了伤,因此,这一路便是贺知洲抱着一个,手里牵着一个去的万家。 虽说是家丑不可外扬,可贺知洲接下来还要在万家住上不知道多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瞒不住,更没必要瞒着。 夹杂着初春的微风,万幸慢悠悠的往前走,说道,“知洲哥哥,你知道我家里什么事儿吗?” 张敏静这么大张旗鼓的让几房的人聚在一起商量事情,似乎已经是很久没有过的了。 贺知洲果然摇摇头,说,“不知道,去看看情况把。” * 然而堂屋里的情况显然比万幸她们想象的还要紧张。 就在万幸和贺知洲刚进到房里的时候,却见到万报国慌慌张张的抱着一个孩子,从正屋跑了出去,模样看上去相当的惊慌,身后的陈晓白和王艳红全都红着眼,像是要跟,却又没法离开。 “让老四带着孩子去吧。”张敏静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垂泪,“好端端的,咋又吐起来了呢……” 这话与其说是问人,倒不如说是一句自言自语的叹息。 屋里陷入沉闷,万幸跟着在一起进去,被陈晓白抱了个满怀,小心翼翼的给她揉胸口。 “妈妈,老幺怎么啦?”万幸眨了眨眼。 陈晓白脸色也不太好,闻言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是吃坏了肚子,你四伯父带着去公社医院看了,没事的。” 老的小的病的病、伤的伤,陈晓白看了一圈,忍下了即将出口的一声叹息。 不一会儿,忽然间万胜利从门外惊慌失措的跑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看上去乌漆嘛黑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被一根绳子串起,吊在了他手里。 他一进来,就哑声说,“奶、我、我弟弟呢?老幺呢?上哪去了?!” “被他四伯父送医院去了,咋了?” 万胜利腿一软,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捧着手上的那个东西说,“老幺是吃了死老鼠啊——他把这老鼠烤了吃了!这老鼠肚子里还有没消化完的老鼠药呢!!” 万幸眼皮瞬间一抽,想起刚才擦肩而过时老幺不断抽搐的四肢和口吐白沫的模样,只觉得情况可能有点不太好。 几个大人心里也沉甸甸的,慌乱的不成样子。 这地里田间,不知道布置了多少的老鼠药,这是个害虫,还传播鼠疫,早年颁布除四害的任务的时候,村民们就热火朝天的开始干了起来。 可家里大人千叮咛万嘱咐的,也没见哪个孩子会去吃老鼠肉,毕竟都知道不干净,吃了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可老幺这一次…… 怕是饿的不行了,看着蹬了腿的老鼠,才敢给吃到肚子里了。 屋里顿时一片安静,人心惶惶,除了万胜利压低声音的哭腔之外,就剩下屋外的虫鸣了。 半晌,张敏静才说道,“把老二给我弄醒,去借个驴车,去医院!” 话音刚落,万中华就应了一声,扭脸朝本身二房所在的屋子里走去了。 王艳红将孩子暂时交给了陈晓白,出门找老乡去借驴车。 屋里的几个孩子沉默的聚在一团,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满是惶恐和无措。 万幸环视了一圈,发现该在的几个孩子全都在,只不过二房和其他两房一向不亲,她只顾得上万志高和万海洋,至于万金龙和万金凤……这兄妹两个全都坐在角落里,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东西。 万幸收回视线,静静地等着。 没一会儿,万中华便拖着还有些人事不知的万忠军进来,一点都没客气,扔垃圾似的给人扔到了地上。 万幸扫了一眼,便不感兴趣的挪开了视线。 门口传来了驴子的叫声,一家人收拾了一下,便各自带着孩子上了车。王艳红心细,特意的借了一辆大车,七八个成年人都是坐的开的。 “爸爸,你还难受不?”万幸被陈晓白笼在怀里,大大的斗篷罩着,一丁点晚上的冷风都吹不着。 只是一个下午的功夫,万中华说话的语速似乎快了些,声音仍然嘶哑,但发音吐字却显得很清晰,“没事,爸不难受。” 虽然知道时机不对,可万幸还是不由笑了笑,“没事就好!” 小高没事,除了受到了点惊吓更黏她了之外,也没有受什么明显的伤。就连她也不过是被搁的受了点皮肉伤,养养就能过去。 倒是这一次算是因祸得福,万中华的嗓子好了,能够开口说话了。 这对于他们三方来说,不亚于是一个好消息。 现在还处于七十年代末期,医疗设施比不上后世完善,万幸并不想让万中华一直这么哑下去,甚至打起了后世有名的大国手的主意——只要能见到人,总能从他那套出个保证,让人给万中华和陈晓白看看身体的。 谁知道这一次居然否极泰来,不光他们两个小的没事,万中华反而能说话了。 气氛稍微轻松了些许,陈晓白却抬起了头,有些忧心忡忡的看向了万中华。 虽然没有言语,两个人的手却紧紧地交握在了一起。 驴车赶得慢,但是公社医院那边却没人。 问了值班的大夫,才说是公社的大夫看出了情况不对,用了公社的自行车,拉着万报国去了镇上的医院。 万中华回来的时候,把事情一说,所有人的心不由都沉了一沉。 “先去医院吧。”张敏静沉声说道。 事关孩子性命,这一晚上,怕是个不眠夜了。 所有人也都没有异议,万中华沉默的上前赶车,期间看了一眼仍然睡的人事不知的万忠军,旋即面无表情的扭回了头。 车轮滚滚,已近半夜,在黑夜中发出了清脆明显的声音。 贺知洲眉眼淡淡的看着远方的小道,月光照耀下一切都显得静谧非常。然而比这一切环境都显得要沉静的,却是后方波澜不惊的一个小丫头。 他一笑,嘴里叼着根随手拽来的枯草,目光黑沉,有些捉摸不透。 第82章 一路无言, 万中华沉默的赶着马车, 眉毛紧皱, 双眼利剑般的紧盯着眼前的道路。 道路崎岖, 间或会有不平的石子和土块,一路摇晃,如果走到了边缘的位置, 可能整个车都翻到山道下面去,十分危险。 几个孩子大约也察觉到了此刻的氛围不对,万志高小心翼翼的握着万幸的手, 像是个小太阳攥在手心里,冒个头, 小心翼翼的说, “宝姐, 老幺咋了……?” 万海洋听着这话也不由得抬起了头。 王艳红怀里抱着老小, 孩子起名为万海清, 和万海洋也算是相对的两个名字,听起来就像是一家人,因此万海洋是坐在中间的。 万幸眸光一闪, 想到那个甚至才刚刚会走路没多久, 和万海洋差不多大小的孩子,说道, “吃到死老鼠闹肚子了,现在在医院。” “那他有事儿没呀?”万海洋问。 这个……万幸还真的说不好。 这个年代的老鼠药属于剧毒型产品,即便后世可以用透析原理将药物中和后再急救, 之后有条不紊的进行洗胃等操作,可现在不是后来。 人命在这个时候,更多是全看运气的。 想到这个年代下人均普遍寿命,万幸就忍不住心头沉甸甸的。 她摇了摇头,头一次无法说出什么宽慰人的话,却又更说不出打击的话,只是说,“不知道呢。” 一路沉默着的万胜利终于头一次开了口,说,“肯定会没事儿的,肯定会没事儿的……” 他一直重复着一段话,万幸看了看他,万胜利双手紧紧地攥着,不知道这话是在说给谁听。 * 遥遥的能看到医院大门的时候,车上的万家人不由全都精神一震。 “快到了。”万幸振作了一下,打起精神说道。 然而话音刚落,驴子驾着车往前又行了一段,万幸眼睛好,一下子就看到了在医院大门口,抱着一个孩子,坐在树下的身影。 她心里一‘咯噔’——那是万报国。 “妈妈,我好像……看到四伯父了。”万幸迟疑了一瞬,回头说道。 车上的几个大人一愣,几乎是在瞬间,就同时直起了身子,伸着脖子往医院大门口看。 不多时,车辆到了门口。 万中华把驴车拴在树上,大晚上的,也不怕被人顺走,毕竟还有看门的人在这。 万幸被陈晓白抱下驴车,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树底下呆坐着的那人。 确实是万报国。 不止他一个人,在他的身边,还围绕着不少穿着朴实的乡亲,按理说人多热闹,可在他们周遭,却只能感受到一种名为悲伤和绝望的情绪。 夜晚安静,声音传的也就更远。 “节哀吧,这年头,天灾**的都不好过,娃没了,好歹走得快,没啥痛苦。” “是啊,孩子还小,啥都不知道,再生一个就是了。” “就是,趁着你还年轻……” 张敏静疾行的脚步霎时间停下了。 旋即,她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无数雪花点点疯狂涌上,好一会儿,才察觉到了手心一抹滚烫的温度,她一低头,才发现是万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她身边,用自己的小手,牢牢的握住了她的手。 “好孩子……”张敏静声音喑哑,颤抖着用手摸了摸万幸的头。 万幸看了眼树下的人,浑身充满着茫然无助,可人到了某种时候,反而是流不出眼泪的。 她喊了声,“四伯父!” 孩童清脆的声音在深夜响起,所有人都扭头看了过去,不少乡亲自发让开了路,大概看出来了,这是一家人。 一行人走到了万报国身边。 万报国这才抬起头,双眸和鼻尖通红,脸上却没泪痕,只眉骨间的沟壑更深,相当疲惫的样子,“娘……” 张敏静看向了万报国怀中像是正在熟睡中的孩子,颤巍巍的,带着最后一丝希望说,“孩子……咋样了?” 万报国终于捂住了脸,摇头,带着哭泣的声音说,“孩子没了,没了——!” 四周不少看到了全程的人,听见这一声悲悼,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冗长的叹息。 有热心人主动说,“孩子送来的时候,出气儿多进气儿少,连喊都不会喊了,只知道打摆子,大夫抢救了半个小时,也没抢救过来。” “是啊,我看那小大夫,大冷天的急的一身汗,身旁的几个护士都哭成泪人儿了,设备该上的都上了,也没能把孩子从阎王殿里拉回来。” 有人抽起了烟,烟雾中沉默的点点头。 张敏静终于仰起头,看着漆黑的夜幕发出了一声带着哭腔的长吟。 万幸也忍不住看向了老幺。 她甚至连这个孩子叫什么都没能记得住,乡下孩子众多,基本也都想着赖名好养活的道理,没谁喊大名,整天都是‘狗蛋’、‘狗娃’、‘水娃’之类的叫着,像万志高那种能叫‘小高’的,都已经是寥寥无几了。 老幺一直都叫老幺,不光是万家的人,就连二房的人,大概问及他的大名,都没几个会知道的。 万幸忽然扭过头,重新看向了驴车。 万胜利自始至终都只站在驴车的边上,一步都没过来。 她目光一转,却见睡了一路的万忠军摇摇晃晃的从驴车上爬下来,脚步虚浮,但却似乎终于醒了的样子。 瞧着这边有人,万忠军眯了眯眼睛,大着舌头往这边走了两步,一叠声的问,“出、出啥事儿了?!” 没人理他,隔老远都能闻见他身上的酒味。 陈晓白垂着头,沉默的把几个孩子拉的远了一些。 万忠军一直走到了近前,才发现了抱着老幺颓然的坐在地上的万报国。 他打了个酒嗝儿,伸手就要扯在万报国怀里的孩子,“妈的,成天就知道、嗝儿——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跟你那娘——” 老幺被万忠军扯着胳膊从万报国怀里拽出,转瞬柔软的躯体支撑不住,便软软的朝着地上倒去,发出了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万忠军的话音戛然而止,似乎整个人都愣住了。 夜风起,他这才恢复了些神智,浑身突的打了个寒噤,双眼恢复清明,环绕了一圈自己现在身处的位置。 他整个脸都白了,看着围观的人们脸上愤怒的表情,哆嗦着嘴唇说,“这、这在哪呢——?” “医院。”万幸见没人说话,自己开了口。 她伸了手,可却没能抬起来,转开了视线说,“二伯父,这是在医院。” 万忠军一句话说完,便要慌手慌脚的去拉老幺。 然而老幺早就已经没了呼吸,四肢瘫软,万忠军手一滑,老幺的胳膊就重重的捶打在了地上。 “这是、这是咋了……”万忠军终于慌了,立马便要把孩子抱起来。 可孩子触手冰凉,浑身冷的像是二月份的雪,就连腋下都摸不到丁点儿的余温。 万忠军终于迟缓的意识到了什么,双眸瞪大,哽咽着看向了怀中幼小的孩子。 老幺的身体无法撑住自己的头颅,小孩子的身体又软,整个人呈现出了一种不同寻常的角度向后折去,脆弱的脖颈被拉成了一条十分诡异的曲线。 这幅景象深深的刺伤了万幸的眼。 她闭了闭自己干涩到痛苦的双眼,将脸侧到了一边。 然而旋即,她身体一轻,便被人一手环着抱了起来。 温热的体温让她愣了愣,却看到了贺知洲虽然还略显稚嫩,可却已经棱角分明的侧脸。 贺知洲侧过头,面上没什么表情,小声的说,“别看了,哥哥肩膀给你靠着,睡吧,睡醒了就没事了。” 万幸愣愣的点点头,头已经靠到了贺知洲的肩膀。 那边的万忠军终于失声痛哭了起来,抱着老幺跪倒在医院大门前,嘴里不停的哭喊,“小宝啊——小宝你睁开眼睛看看爹啊,我是你爹啊小宝——!!” 哭声悼人,不少老少爷们都跟着一起红了眼,忍不住想到了自家年幼的孩子。 可已经死去的人,却再也不会睁开双眼了。 万众终于出了一口长长的气,白天受伤的胸口更是闷闷的难受。 张敏静一向挺直的脊背短时间塌下去了不少,浑身尽显疲惫,支着拐杖慢吞吞回神,一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岁。 “带着孩子……回家吧。”张敏静留下一句话,便一个人朝着驴车走了过去。 闻言,陈晓白和王艳红对视一眼,都不由跟着垂下眼,也一起回到了车上。 归途比来时更加沉默。 万忠军死死的抱着老幺没有生机的身体坐在最后头,一言不发,双眼呆滞。 而万胜利的状态和他差不多,却更显沉默。 两个人一起比较,又似乎有了些许的不同来。 万幸暗自摇摇头,又往贺知洲怀里钻了钻。 贺知洲低下头,斗篷把小丫头裹得紧了点,同时问道,“冷了?” 万幸摇摇头,不敢大声说话,小声的嘟囔着,“难受。” 贺知洲一愣,下意识的手就贴在了万幸额头上,他记着白天老孙头说的话,如果发烧的话,得赶紧再去找他,那就证明可能有淤血没化开。 然而万幸把他手拍掉,小声说,“身体不难受,心里难受。” 贺知洲回神,却没说什么,沉默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一直到了回家,一家人谁也没敢先离开,都跟着张敏静进了主厅。 第83章 屋内气氛沉沉, 谁都没敢说话。 万忠军自打进来之后, 就一言不发的抱着老幺的身体,窝在了最角落的地方。 半晌, 张敏静才从口袋里头掏出来了一块手绢,在眼睛上面抹了抹。 头发花白的老人此刻看上去显得无精打采, 苍老疲惫的很。她说道, “老三,把门关上。” 万中华沉默的走到门边,将主厅的大门从内向外关上。 风声,雨声都随着大门的紧闭被阻隔在外, 离开时仍在燃烧着的炭火盆在厅里还能够感受到一些微弱的余热。 张敏静的目光终于重新落在了万忠军身上, 神情冷若冰霜, 说,“老二,你知道, 老幺是怎么没的吗?” 万忠军愣愣的抬起头, 左右摇了摇。 张敏静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 “他是饿的。”她的声音发紧,嗓子发干, 想着万家在石桥村里,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殷实的家境, 就不由觉得惭愧, “他饿的受不了了,去山上抓死耗子吃,死耗子又是被老鼠药给药死的, 老幺吃了被老鼠药给毒死的耗子,这才死了。” 万忠军愣愣的点点头。 过会儿,他头又底下,看向了老幺没有生机的脸,像是要将这孩子仔仔细细的印刻在自己脑海中一样,说,“都是我这个当爹的不好……” 张敏静就看着万忠军在那里独自愧疚,半晌,才喟叹了一声,神色复杂的说,“老幺已经没了……可你还有三个孩子,老二,你如果之后,再这么下去,你想三个孩子全都毁在你手里吗?” “今天的老幺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张敏静看了一圈。 本身几个孩子里面,年纪相仿的,也就是龙凤胎,万幸这几个孩子了。原先万幸又瘦又小,六七岁的孩子看着都还没有万志高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大,可现在短短一段时间过去,万幸便蹿高了半个头,有赶超万志高的趋势。 而相反,本身比万幸要高出一个头的龙凤胎,个头却已经被万幸追平,且瘦弱的很,和从前……真是大不相同了。 “你看看这几个孩子。”张敏静道,“你就看不出,孩子有多难熬?你喝酒是喝痛快了,你痛快了,孩子就得受罪——来年胜利就要被大队上推选去上大学了,你这个爹如今这么胡乱搞,胜利还能上得了学?家里这两个小的眼见着也该到了上小学的年纪,还是你想着,等两个孩子长大之后,再跟你一样,只能在地里刨食吃?这辈子一眼就看到头了?” 一字字、一句句都让万忠军脸色更加的灰白,简直是无言以对。 “那、那……”万忠军有些无措,“娘,那你说咋办……?”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王秀英来。 虽然她为人苛刻歹毒,可对自己的几个孩子,却是拼了命的好,至少如果她在,就算是去卖血,都要让几个孩子上的起学。 张敏静恨铁不成钢的剜了他一眼,沉吟片刻,说道,“孩子不能就这么废了,该上学的还是得上,可另一方面,分家的时候,白纸黑字也写的清楚,你们兄弟几个互不相干,帮扶着,那是情谊。你们几个现下都紧张,三个孩子的学费就从我这出,等到之后,你得还给我。” 万中华和万报国对视了一眼。 万中华说道,“娘,那钱你留着吧,孩子上个学的钱,咱们还是出得起的。” 这年头,孩子上学其实并不贵,而村里绝大多数家庭不让适龄孩子上学的原因,就是觉得学习没用。 即便是认识了几个字,到头来还是要在地里刨食。有那时间去认字,不如上山去挖点野菜、捡点柴火,来减轻家里的负担。 可他们家,劳力有,能赚钱的也有——张敏静本身有退休工资,还有部队里面给他故去的父亲发的体恤金,养活一大家子,其实绰绰有余。 张敏静摆摆手,“亲兄弟明算账,打一开始,就得立清楚这楚河汉界,否则到最后和不分家还有什么区别?” 早分晚分都是分。 虽说一开始是因为着王秀英这天杀的才闹得万家鸡犬不宁,可分家之后,的确万家几个男人变化显著,尤其是老三老四,更有了顶梁柱的样子。 也是因此,张敏静才没后悔最初做出分家的这个决定的。 闻言,万中华便不再继续多说什么,沉默的点了点头。 * 最终老幺被万忠军领着几个孩子带回了家。 万胜利本身低着头,要跟着万忠军一起走,可到了门口的时候,却又停了下来,愣愣的看了眼万忠军显得十分佝偻的背影,和跟在他身后,踉跄着走路的双胞胎弟妹。 “爹。”万胜利喊了声,低着头说,“你先回吧,我有东西落下了,回去取一趟。” 万忠军根本没心情说更多的东西,闻言连头都没有回,一路上不停歇的走。 双胞胎回头看了眼,万金凤眸光微闪,说,“哥,你啥东西忘下了?” “没啥。”万胜利才不是真的有东西落下没取,于是胡诌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说道,“回去路上看着点,别摔了。” 万金凤这才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看着万胜利的背影,之后还是慢腾腾的跟在了万忠军背后回家。 * 万胜利并没有回大厅,而是一直等到万忠军的背影消失不见,这才转身,朝着万中华新家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他脑子纷杂着想了很多,可一直等他走到了门口,才发觉自己的行为似乎有点搞笑。 亲爹在家里,他却不信任。整个万家,他最信任的人就是这个三伯,可…… 万胜利攥紧了拳头,犹豫了一瞬,还是转过了身。 “胜利哥哥?”万幸打开门,揉着眼睛说,“你来有事吗?” 万胜利回过头,看见是万幸的时候愣了愣,旋即笑着说,“你爹睡了没?我……找他有点事。” “没睡呢。”万幸侧过身,让万胜利进来。 她是不知道人在门口的,还是院子里刷牙洗脸的贺知洲说门口好像有动静,让她开门看看,她透过门缝才发现是万胜利在外面的。 看着万胜利进了屋子,万幸挑眉,走到了贺知洲身边,说,“你怎么知道外面有人的?” “听见的。”贺知洲笑了笑,嘴巴上带了一圈的牙膏沫。 他只有一只手,行动不太方便,可却十分的顺畅,显然已经干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万幸好奇,“听见的?这么大老远的,你能听见?” “嗯。”贺知洲倒也没多做解释,以为小孩儿听不懂,便说,“小时候跟着家里老爷子练了武功——再说,这大半夜的连虫子都不叫了,听的肯定清楚。” 万幸将信将疑的点点头。 中国功夫啊? 听起来似乎很厉害的样子……也不知道他要是和万中华打一架,谁最后会赢啊? 抱着这样的想法,万幸走到了屋里,顺势的爬上了床。 天气还没彻底暖和起来,再烧炕不至于,可一个孩子单独睡觉又冷的很,别说屋子,就连被窝都暖不热,便还没有分床。 依着陈晓白的意思,是等到入夏了再分房睡,正巧到那时候万幸也该上小学,可以培养一下她的独立能力。 屋里万胜利和万中华的交谈在继续,陈晓白、万中华和万胜利三人坐在桌子上,已经有了大人们谈话的模样。 在农村,十五六岁的大小伙子,的的确确可以称得上是个小男人了。 万胜利低着头,声音不大,说,“三伯,我还是下不了决心,到底是去上学,还是、还是留在家里,供弟妹上学。” “我不知道咋办了。”万胜利抬起头,表情变得迷茫,“我爹那样子,你看见了,我怕我真要走了,金龙和金凤再出事……我害怕。” “你奶会看着俩孩子的。”万中华宽慰道,“等你走后,你爹会重新搬回老宅,跟着你奶一起过日子。俩孩子到时候有你奶照顾着,总不会出差错。” 万胜利一愣,这事儿分开前可没说啊。 “是没说。”看出了他的想法,万中华说,“你爹自由散漫惯了,照看不了这么小的孩子,你奶年纪也大了,不干活养老,带两个孩子是没问题的。” 万胜利迟疑的点点头,脸上的彷徨却还是没有完全的消解。 万志高已经趴在了床上熟睡过去了,万幸撩开杯子看了看,小家伙睡姿千奇百怪的很,这次居然是撅着屁股睡的。 万胜利又说,“可我不知道上了大学之后能干啥……” 万幸回过头,看了看万胜利。 和后世诸多贫困生相似的烦恼。 大学学费高,且耗费时间久,期间更是一点收入来源都没有,不少人都是因为这几个原因而选择辍学的。 可在这年代下,大学就是金门槛,只要上了,毕业后,自然有出路。 于是万幸想了想,眨了眨眼说,“胜利哥哥,我听村里的老学问说,上大学之后可好了……户口能到城里,而且还能留在城里工作,我还听他说,毕业之后的好些工作还能分配房子,一个月有好几十块钱,比我娘还多,而且还有发的粮食,养活一家人都不是问题。” 万胜利一愣,手不由就是一紧。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 不要难受啦,那个年代下,别说是吃了死老鼠,哪怕只是普通腹泻,每年都有数以十万计的人因此死去,人命在当时真的是一个十分虚无缥缈的东西。 对于二房而言,需要一个契机彻底改变,万胜利需要换一个环境见见广阔的世界,他需要脱胎换骨,成为二房的一个支柱。 老幺这个设定是打从一开始就设定下的,所以我没有给他取名字,就是怕你们难过鸭。 第84章 万幸自己是觉着, 万胜利算是个好苗子。 前阵子她是听说,因为万家分家的事情,万胜利的中学老师, 特意从城里下来,亲自去见过张敏静, 希望张敏静能够让孩子继续上学, 否则不光是对谁, 都是一大遗憾。 他说, 万胜利这孩子,根正苗红, 思想透彻, 为人正派,最适合成为老师。 而如果能上大学,毕业之后, 前途肯定不可限量, 让张敏静不要为了眼下好过, 就毁了孩子一辈子, 且如果必要的话, 他甚至可以帮助万胜利支付部分生活费用,来资助他上大学。 这年代下,老师、职工、医生等职业,是他们心中的铁饭碗,也是所有人心目当中最神圣而高不可攀的职业,且老师和医生受人尊敬, 如果能成为这样的人,对一家人来说,都算得上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了。 这也是张敏静哪怕是拿老本出来,都要支持家里所有孩子上学的一个主要原因。 且先不说这个。 万胜利今年也不过十五岁——他因为天生聪明识字,在石桥村本身就是属于极少数,在五岁不到的年纪,就破格上了小学的人,且这么多年下来,用功读书,一丁点的功课都没给拉下,次次都是名列前茅。 这本身就算得上是一种天赋了,因为万胜利并没有被学习给学傻了,从而成为一个书呆子,正相反,因为家中大环境限制的原因,万胜利自小就通人事,很多方面甚至是一点就通。 这种人,在毕业之后,所能够成就的事业,会比任何人都要高。 放弃太可惜了。 尤其是万幸觉着……万胜利可能,是二房唯一的一个、仅存的希望了。 “真、真能有这么好?”万胜利不由得吞了吞唾沫。 他们村里识文断字的很多,甚至这些下来的知青们,都有些是知识分子的后代。从前很多人都把一句话给挂在嘴边:“认这么多字能有个屁用,到头来还不是跟他们一样,要在这土地里刨食吃?” 万胜利那时候正帮着他爸妈在地里干活,太阳晒在背上火辣辣的疼,甚至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万胜利那时候就在想,那个人说得,可能也没错。 毕竟他都上到高中了,可是这不也还是在地里要帮着他爹娘干活吗? 如果换算一下,他每天上课的那些时间,能帮着家里做些农活,说不定,还能让一家人都吃饱肚子,也说不准呢? 可万幸说得这话,却又让他从心底里开始犹豫了起来。 他在很认真地想……究竟,他要怎么做? 是为了眼下的生活,放弃以后可能会有的出路,还是为了以后的前途……选择暂时离开这个家,而去上大学,几年后,再来回报这个家庭? “对了!”万幸看出了万胜利的挣扎,又是一拍手,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恍然道,“对了爸爸,我之前听秦爷爷说,好像文化分子在打架,说是要有什么策略,恢复高考呢,那是啥呀?要考试吗?跟我上小学的时候一样的考试?” 万中华一愣,和陈晓白不由对视了一眼——恢复高考?! 便是连万胜利都愣住了! 工农兵大学生始于1970年,结束于1980年,可实际上,自从1968年开始,就已经在逐步实行了,是从1980年正式结束的。 现在已经快到正式废除的时间,一旦恢复高考,那到时候可就不光是这些高中生的竞技场——而是全天下人的竞技舞台,知青想要通过高考回乡,学生希望通过高考改变命运,如果错过今年的推荐,万幸真的不知道,在这数百万人的舞台当中,万胜利有没有那可能更脱颖而出。 这几率失败的代价,对于二房来说,是没办法承受的。严重一点,甚至可能影响他们未来几十年的生活。 万中华想了想,抿唇说,“这个大学,一定得上。” 赵建国其实前阵子就已经私下里来找过他。 石桥村和别的村子不一样,本着就是公平、公开、公正的原则。成绩为人摆在那里,谁都别想昧下那一个名额,来抢了别人的大学梦。 而石桥村今年能被推举的,万胜利几乎已经算得上是板上钉钉了。 只要他自己不放弃。 万胜利惶然的看了一眼万中华,嘴唇嗫喏道,“可我要走了……” 他还是有太多东西放不下了。 自打他娘死后,家里三个小孩儿就算是彻底的没人管了,否则老幺也不至于饿到去吃死老鼠。 他如果真的离开家,剩下的这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会如何,他真的不知道,也不敢想。 “家里几个大人,不是死的。”万中华目色沉沉,说,“你爹不管,还有你三伯四伯,还有你奶。” 一句话说的万中华眼眶通红,却怎么都不肯抬起头。万幸看到了地面上多出来了几个褐色的小点,却也无法多说什么,只能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件事情,小孩子你就别操心了,专心上好你自己的学。”万中华说,“家里几个大人都在呢,啊。” 万胜利这次重重的点了点头。 将万胜利送走之后,三房屋内陷入了一片沉默的氛围里面。 倒也不是气氛太压抑,而是几个大人都有所感,觉得万胜利实在是有些太成熟的过头了。 万幸和万志高被撵到床上去睡觉,没一会儿就哈欠连天的,两个大人也没再多说什么,隔了一会儿,便上床去歇着去了。 * 第二天一大早,天气刚蒙蒙亮的时候,万幸就睁开了眼睛。她眯了一会儿,在床上呆了一下,发现身边居然只剩下了一个抱着她正在呼呼大睡的小暖炉,两个大人不知道去了哪里去。 万幸麻溜的爬起来,给万志高把被子盖好,颇为艰难的穿好大棉衣,溜溜达达的出门去了。 即将开春,村民们大多都起了个大早,鸡鸣狗吠的好不热闹,万幸走一路,被这气氛影响,脸上便也是笑眯眯的,特别乐呵。 “宝丫起这么老早啊?”村口路过的大人们捧着自己家里的海碗朝万幸呲牙笑。 万幸也乐得露出一口大白牙,“是呢,去看看我奶——我刚才路上在草窝窝里面捡了两只鸡蛋,给我奶这要送过去呢。” 也是运气好,刚才出门的时候,万幸照例去外面溜达了一圈,就在家门口的草堆堆里面发现了一窝鸡蛋,大冬天的摸着还热乎呢,不知道是野鸡还是谁家的鸡跑到外头去了。 “呦。”那人果然叫了一声,有点羡慕,“这运气挺好啊!” 这年代路上捡个鸡蛋,可相当于是后世在路上捡了二百块钱。 万幸笑眯眯,一手拿着一个比她手还要大的鸡蛋往张敏静家里走。 过了桥上的时候,万幸看到了桥边的赵春风,正在围着河边洗野菜,手里抓的似乎是路边挺常见的“苋菜”,全名大概是叫马齿苋,不过村子里的都说苋菜罢了。 万幸看了看手里的鸡蛋,想到了赵春风家里现在刚回来,还在休着探亲假的小儿子,便哒哒哒的跑过去,喊道,“奶奶,给你鸡蛋!” 说罢,万幸把鸡蛋往她篮子里轻巧一扔,又溜溜达达的跑远了,赵春风拒绝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万幸就已经窜的不见踪影了。 她哭笑不得的看着手里的鸡蛋,和旁边的老姐妹说话,“万家这小宝丫可真是好玩的紧,平日里不管是路边捡到了啥,都不忘给我家放一点……” 不管是水里的小白条,还是山里晚结的雪桃,再或是地上摸到的小兔肉,但凡是有的,总得给他们吃上些。 “这还不好。”旁边的老姐妹笑道,“咱们村子里,对咱们这些五保户都多有照顾……你是不知道,这季节最是青黄不接,和咱们村隔着三十几里地的马头村,现在可是吃不上饭,全村子的人都出去讨饭去了。” “嗬!”赵春风不由瞪大了眼睛,“马头村不是养马大户,我听说他们那的马又彪又肥呢!” “那也禁不起让马这么吃啊。”说话的人摇摇头,“这大冬天的,地里没粮,山上没草,马可不就得出事儿?我听说,还有些人家,宁愿饿死老的小的,都不敢让怀孕的马饿着……” ………… 后面的声音渐渐远去,万幸看着石桥村算得上是山水肥美的地理位置,眯了眯眼睛,转身大开了张敏静家的大门。 老宅的门前不久也跟着一起翻修过,三个兄弟全都搭了一把手,门里面的楔子被换新之后,起码看上去不那么的摇摇欲坠了。 万幸刚走进大门,就看到正在院子里面玩的三个孩子。 二房的双胞胎,和四房的万海洋。 主要是万金龙和万海洋在玩游戏,反倒是万金凤坐在一边的凳子上,揣着手,低着头,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万幸没多停留,直接走到了正厅,正巧听到了里面张敏静传来的一句,“几个孩子,该上学的都得去上学!” 第85章 【三更】 万幸也没听到个前因后果,但是却听出了张敏静在说这话时的肯定和不容置喙。 当下, 万幸便不由想给张敏静竖起个大拇指来。 毕竟众所周知的, 他们这个年代生人, 鲜少有能受到教育的,而尤其是在农村成长了一辈子的人, 更加的会受到这种情况的熏陶。 别看石桥村算是这十里八乡算是比较富庶的村子,可即便是这样,愿意让孩子上学,还一直上到高中的,那也是屈指可数。 更何况,张敏静还是一个生长在这种环境下的女性。 环境因素, 现下这个时代, 男女平等虽然是领导人说过的话,女子能顶半边天更是贴满了大街横幅,可说到底, 歧视也还是在的。 因此, 这话能够从张敏静口中, 以一个大家长的身份说出口,万幸真的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要知道哪怕是她生活的二十一世纪, 还有不少人会觉得女孩上学没用,嫁人相夫教子才是正途呢。 于是万幸溜溜达达的便进去了,也没吱声,安安分分的走到了陈晓白边上,被她自然而然的伸手抱到了怀里坐着。 几个大人沉默的气氛被一下打断, 万幸这才发现,坐在角落里面的,居然还有万忠军。 他看上去干净了不少,似乎老幺的死让他终于迟钝的意识到了什么,本身乱糟糟的头发剪短,胡子也用刀刮平,洗干净了之后,身上也终于没了那熏死人的酒臭气,看起来和万家终于重新像是一家人了。 万幸平静的收回了目光。 有些人,总要在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之后,才后知后觉的知道珍惜。 可惜,为时已晚。 张敏静看了一眼万幸。 之后,她的表情略显复杂了些,捏着拐杖的手都紧了紧,说道,“我看着,宝丫也是个聪明的,老三和媳妇儿也都认字儿,可得给孩子打好基础了才行。” “放心吧娘。”陈晓白抿唇笑了笑,扶着万幸的小辫子,说,“趁着春上还没开学,我这几天就交宝丫认字,宝丫学得快,没上过学都会写数字了,前阵子我还看着她在那掰着指头算数呢!” 万幸一顿,随后唇角一抽——她掰指头的次数屈指可数,那次是闲来无聊想算算石桥村土地占地面积,以及人均可支配的土壤面积,加上附近无主的山头面积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又不想在地上写写画画的让人看去说些什么东西,只能掰指头一个个的记了。 而且她实际上算出来的数值也并不标准,毕竟她现在人小,一眼望去的实际距离和从前的高度上看过去的距离并不相符,她家里又没有测量仪能让她熟悉距离,只能是大概凭借着比例估测出的数字。 当然,这些东西,张敏静和陈晓白那是绝对都不知道的。 知道了还不都以为是见了鬼了? 但是听见陈晓白这么说,张敏静却看上去很惊讶,转瞬却又很高兴的模样,说道,“哎呀,真的?宝丫这么聪明呢?” 万幸配合的仰气个笑脸,“是呢奶奶,我会算可多算数了,之前去北京的时候,姥爷和秦爷爷也教我算数了,我都记着呢!” “呦!”张敏静乐了,几个大人面皮也是一松,童言童语毕竟是最能够舒缓人心情的东西,“宝丫现在这么厉害了,那以后不是得跳级当个小神童啦?” ……她从前为了省学费,上的的的确确是特招的少年班来着,比同级的人都要小上几岁,万幸摸下巴想道。 于是万幸抿着嘴一笑,“那我就想当小神童呢!” 几个大人顿时笑作一团,一直愁眉苦脸的万胜利也不由露出了个笑容来。 过了会儿,万胜利捏紧了自己的手,脸上终于带了些少年人的朝气和梦想,说道,“那我以后,就要上大学,好好的上,还能拿国家补助,生活费要是能攒下来,还、还能寄回家里来!” 这年代下对于大学生的补助相当的多,而尤其是贫困家庭更是如此。当然,万家算不上贫困就是了。 到现在,万幸也不由感叹,万家的条件算是相当的好了。 相比较后世孤儿院所在的村子里,不少孤老人家种的地连自己吃的饭都不够,种出的粮食还得去和人家换面食,毕竟他们也没力气在加工。 二十一世纪,他们甚至没有钱去交电费,在墙上凿了洞借月光。 万幸一笑,甩了甩头,这些记忆如果不是在特定的时候,是根本就不会被她想起来的,可能也是触景生情了吧。 “那,胜利哥哥,你以后想干啥呀?”万幸眨了眨眼,说道。 “当人民教师!”万胜利的声音说的铿锵有力,眼前似乎浮现出了一抹勤勤恳恳,炎夏时还在声嘶力竭的喊着上课的人的身影,“成为我们的吴老师那样的人,将来也成为受人尊敬的老师。” 一想到未来走在路上,走在校园,会有孩子带着钦慕的眼光看他,万胜利就觉得自己简直是充满了动力! 而且他也喜好研究学问,平心而论,他的力气不算小,可到底是上了这么多年学,跟那些在庄稼地里长大的同龄人到底是没法比的。 如果真的不能读书,半路出家去重新种地,怕是万胜利自己都不觉得自己能种的好。 从他眼中迸发出的光芒,以及他紧握住的手掌,都能看得出万胜利对于他人生未来的渴求。 万幸笑眯眯,有希望就是好的,有希望就知道奋斗,就知道眼下的一切都得来不易,也就能更加的坚定他上学的心。 几个大人也都不想打击孩子,更何况万胜利本身成绩就特别好,于是开始说了起来,主要说的,还有关于万胜利未来几年学费、生活费用的问题。 “出去上大学,可得顾得上营养,不能苦了孩子。”张敏静沉着脸,目光坚定,说道,“大学生,那可就是一个小社会——现在的大学生,人员混杂,比不得早年高考考上的文化人,胜利手里总得能握着点钱,才能让人家看得起,以后才能在城市里吃得开。” 万胜利是个会来事儿的,可却不会跟人耍心眼。 他知道世故,可本身却不世故,甚至还能随机应变,让自己不吃亏,又能顾全大局,且同时还能调和矛盾,这种人,势必就是个当领导的材料。 万中华闻言点点头,想了想,说道,“这话说的对。” 于是两个兄弟对视了一眼,想了想,万报国说道,“娘,这样吧。胜利以后在大学的开销,尽管往家里报,左右他和家里几个孩子都差着岁数,我们供他,将来他也能有机会供他弟弟妹妹,咱们家也能多出几个大学生来,这样子,咱们大队,包括咱们公社,那可都是大大的长脸的一件事。” 看到分家之后在合起来,几个兄弟还能这么的和睦团结,张敏静忍不住就湿润了眼眶。 许是气氛影响,张敏静抹了一把脸,双眼略微有些红,看着万忠军说,“老二啊,你也是个大人,老大不小的,我知道你啥都懂……手心手背都是肉,娘从来可都没有真的偏向过谁啊。” 一句话说的万忠军瞬间红了双眼,嘴唇哆嗦了两下。 这一刻,他忽然想到,似乎当年,不是张敏静不让他上学,而是因为他自己学习成绩差,又学不进去,才不肯上。 张敏静打过,也骂过。可兄弟四个那时候全都在边儿上,一个个的都嗷嗷待哺,她又哪里来的精力,能够把所有的心全都放在他一个人身上呢? 将心比心,他的四个孩子…… 万忠军抹了把脸,惭愧的低下了头,“娘,你别说了,我……我都知道,都知道的。” 从前不是不懂,可更愿意自欺欺人。 毕竟那时候,还能有个王秀英替他冲锋陷阵。 更早的时候呢? 更早的时候,他爹在外从军,几年间来不了一次电话,张敏静一个几乎算是‘守活寡’的女人,拉扯着他们四个,更是强势如同男人。 那个时候,护在他们兄弟身前的,不就是眼前这个站起来都已经不到他胸口的女人吗? 回想到从前,万忠军手中的烟枪终于还是重新举起,放在了嘴边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阻挡住了他微微眯起的视线,以及显得有些复杂难言的表情。 回去的路上,小桥上面和河边上已经没多少人了,各家基本都去上工去了,万幸看着万中华没有动弹的意思,不由好奇的眨了眨眼睛。 “爸爸你咋不去呀?”万幸一摸脑袋。 她对农民无歧视,但是她总觉得,万中华会说话了以后,恐怕不会甘愿只做一个平平无奇,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农民的。 且不说多年后的格局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如果万中华偏安一隅,那么陈晓白和万中华哪怕感情再深,都不一定能走的太远。 夫妻差距太大,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 万中华摸了摸万幸的头,笑了笑,说,“今天不去上工,队长那头说要开个会,还得再给你知洲哥哥安顿好了,你娘要上班,忙活不过来这些,且有的忙呢。” 陈晓白说道,“那今天就当是歇一天了,在家陪陪孩子也是好的,正巧可以带着宝丫认认她的名字,以后上学了,也会写自己的名字,老师也能对她印象好一点。” 万中华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没走出多远,就遥遥的听到了万家屋子里传来的孩子哭声,万幸一愣,陈晓白乐了,“小高这是还没认清楚家里长啥样呢,醒来之后总以为是拐到人贩子家里去了……” 万幸一停,连忙说,“那快回去吧,爸爸你别抱我了,我自己下去跑……” 说完,万幸就蹬着小腿儿,从万中华的身上顺利的滑了下去。 屋子里面,万志高的哭声却已经停了下来。 万幸好奇进去一看,发现小家伙正站在贺知洲面前,被他一只手笨手笨脚的给套上那身军装呢。 万志高脸上兀自挂着鼻涕泡,小鼻头一耸一耸的,不间断的说,“知洲哥哥,军人可厉害了,我长大以后,你真的送我一身军装吗?” “送,当然送。”贺知洲一笑,“年年都给你送行不行?” “好的呀!”万志高顿时眼睛一亮,兴高采烈的开始蹦跶。 然而他人太小,贺知洲的军装上衣在他身上能当成是个裙子在穿,连脚丫子都漏不出来,小手努力的半晌,连个指头尖都看不见。 万幸笑眯眯的进去,扭头的时候,才发现陈晓白和万中华居然已经分开两头走了,不由满脸黑线——他们对自己也太放心了! 不过万志高一看见她,也的确不再哭了,不光不哭,还努力的张开小胳膊,让万幸抱他。 万幸费劲的把小胖墩抱下床,摸了摸他的头毛,说道,“小高,咱们帮着知洲哥哥收拾一下屋子好不?” “好呀。”万志高兴致勃勃,“哥哥刚才送我衣裳了,我也送他衣裳,我们换换,就是好朋友了!我还帮他收拾屋子,给他、给他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亮亮堂堂的!” 还会拽四字词儿了。万幸眯眼笑,看起来万志高是真的很喜欢贺知洲啊。 说是要收拾屋子,但毕竟是俩小孩儿在那,也出不上什么力气,更多时候,都是万幸说什么东西在哪,再由贺知洲自己拿出来给铺垫上的。 万幸倒是帮着做了些打扫的活。 因为这里本身是一个杂物间的缘故,里面堆放了挺多的用剩下来的麦秸秆之类的东西,她和万志高俩人吭哧吭哧的,愣是花了小半个小时,才把那一堆东西给清理出去。 屋里还剩下些灰砖和青石瓦片,这些东西比较贵,他们家盖的房子好,也没少用,墙面里面都是砖垒起来的,万幸想了想,说道,“知洲哥哥,这些东西等你和我爸爸有空的时候,可以弄个台子啥的,放在这里吧,也不碍事的。” “成。”贺知洲一点头,可有可无的应了。 收拾干净的屋子里显得宽敞又明亮,万中华特意把窗户开在了朝阳的方向,旭日东升,有一种初春天气里特有的舒适。 山上的枯树才刚刚开始发芽,不仔细看的话都看不到,还得过阵子才能看到些绿意,万幸打量了一瞬,心情挺好,摇头晃脑的打算出门转转,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你俩上哪去?”贺知洲侧过头,从门缝里露出了小版张脸看了看他们。 万幸想了想,说道,“去山上看看,说不定能抓到出来玩的小兔子呢。” 山上的宝贝可多得很,如果运气好了,说不定又是一趟满载而归。万幸打算再去碰碰运气的。 “等这会儿,我跟着你们一起过去。”贺知洲想了想,说道。 他胳膊受伤,加上之前见义勇为的原因,帮着抓捕到案了人贩子团伙,所以算是公社给他个人下的特批的指令,在伤好之前,公社要解决他的温饱问题,以及个人学习问题,如果有什么先进学习的机会,也是优先考虑他的。 也是因此,在伤好之前……他说是整个石桥村最闲的人也不为过了。 ——人家小孩子还得趁这这段时间天气好,帮着家里捡柴火割猪草呢。 万幸一想,能有个免费劳动力似乎也不错,便点头答应了,在前面带路。 万中华还有好一阵子才回来,她身后不免就跟着个小跟屁虫万志高来,万幸笑呵呵的回头看的时候,总能看见万志高东跑西跑的,抓到几个石子抓在手里,饶有兴致的玩。 “知洲哥哥,你这个胳膊啥时候才能好呀?”万幸抬头看了看。 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记得小时候似乎她好奇,爬山上去找传说中的‘翡翠’的时候,也从上头滚下来摔到过腿,不过倒没这么久,裹上石膏,又休息了一阵子,一个多月就活蹦乱跳得了。 “快了吧。”贺知洲眯着眼睛笑了笑,说,“哥哥胳膊好了,你想干啥?” “帮家里干活啊!”万幸说的理直气壮,旋即竖起自己的大拇指,之前让门给夹了。“你看我也受伤了,我也还跟着上山找吃的给家里减轻负担呢,你一个大人,好意思吗?” 贺知洲被她说的哭笑不得,又不知怎么应对,干脆举手投降,说,“好好好,去去去,好了就干活。” 这小丫头。 万幸倒也没真想让他干什么,过个嘴瘾罢了。 这段日子天气好,昨天下了点小雨,但小的跟雾气一样,地面都没能淋湿,一晚上过去,早就已经干了。 上山这样的路最好走,他们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走到了山上去,万幸找了个视野还算是开阔的地方,往下瞅了瞅。 这里地势高,往下看去,整个石桥村几乎算得上是一览无余了,连人都变小了许多,还没她的拇指那么大。 “宝姐,你看那是不是二伯父啊?”万志高站在万幸后面,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了指下头。 下面几个农村汉子,扛着两个长长的木棍,木棍上面带着绳子,绳子紧紧地固定在一个黑沉的木棺上。 那个木棺甚至还没有他们的身体那么长,可却异常的沉重。 万幸扫了一眼,说,“嗯,二伯父要把老幺给埋了。” 没成年的小孩子,都算是夭折,农村是不兴办什么葬礼的。 稍微好一点的家庭,整个棺材给孩子安稳下葬,就算是结束了。 如果是条件一般的,可能草草的拿个草席裹了就算是了事,而如果是贫困点的地方,可能找个山坳,将孩子往哪个坑里一放,也算是个事儿。毕竟那都饿的连挥锤子的力气都没有了,谁还管得了死人呢。 “棺材不错。”贺知洲靠在一棵树上,说道。 万幸看了他一眼,居然懂了贺知洲的意思。 ——醒着的时候不珍惜,等到孩子死了,才想到弥补。 有用吗? 没有用的。 且不论这是做给谁看的,总之能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就算一点了。 万幸收回视线,不再继续往下看,说道,“走吧,咱们上去看看去,有没有什么花蜜之类的能采一点。” 说到花蜜,万幸不无遗憾的看了一眼贺知洲捆起来的手臂,说道,“你的胳膊要是没受伤就好了,可以爬上树帮我摘迎春花呢——那花的花蜜可好吃了,甜滋滋的,滤一下还能和面做糖丸子。” 以前孤儿院哪有闲钱去买糖啊,万幸也是无意之中发现的,树上掉下来的花屁股后面的汁液很甜,而且她吃了那么多年了,也没出过什么事儿。 后来她还好奇搜了一下,这些纯天然生长的花蜜对人体来说也是纯然无害的,只不过会有些杂质,但也可以被人体自我就给代谢掉。 贺知洲挑了挑眉毛,说道,“一只手我也爬的上去,歇着吧你就。” 早年跟着老爷子在野队长大的,上树下河的,漫山遍野的早就已经野习惯了,何况是单手爬个树? 再者说了,他这胳膊也好得差不多了,不至于这么娇气。 万幸笑眯眯,“悠着点呀知洲哥哥。” 时间到了,山上的迎春花倒是开的早的很,只是大花朵还不太多,更多的是花苞。 石桥村的村民没多少吃不饱肚子的,也是因此,没那么多人会上山打野味,毕竟这是个碰运气的活,一天到晚的下工就已经够累了,再要是扑个空,第二天人也就差不多废了,一点的力气都不会有的。 而小孩子就更不会知道这些了,他们也都怕吃坏肚子,除非是饿坏了,否则也不敢把花啊草啊的给摘下来,就往嘴里放。 这倒是便宜了万幸了,一整棵树都给她承包了。 万幸一乐,突然想到了后世挺流行的一句话,‘这是我给你打下的江山,我给你承包的鱼塘。’。 “知洲哥哥交给你啦。”万幸笑眯眯,顺手捡了地上的一个开的挺大的花瓣,摘掉了后面的叶子屁股后,把花整个打开,将尾巴的部分凑到了万志高的嘴边。 “小高,嘴巴抿抿这是什么味道的?”万幸举着手,小心翼翼的说道。 万志高不疑有他,也不问这花到底能不能吃,‘啊呜’一口张大嘴就要咬上去,被万幸赶忙把手抽开了,哭笑不得的说,“没让你咬,花可不能吃,只有这一点花蜜能吃。” 万志高懵懵的眨眨眼。 万幸道,“算了算了,你把舌头伸出来。” 于是万志高听话的吐了个小舌头尖。 万幸这才举着手上的花,往万志高的舌头上轻轻的蹭了几下,看到有液体在他的舌头上,这才把吃过的花往旁边的地里一扔,反正花会被自然降解,还是个天然肥料呢。 之后她拿出手绢蹭了蹭手,说道,“怎么样?舔舔嘴巴,看看甜不甜?” 万志高眨眨眼,过会儿,眼睛亮了一瞬,赶忙凑到万幸边儿上,惊呼道,“宝姐,真好吃!” 万幸笑眯眯,又找了几个开的比较好的交给了万志高,说,“你吃几个,别吃多了,当心闹肚子,吃完了也帮着一起捡捡。” 捡完了这些花之后,就可以整理蜜浆了。 万幸从自己的小布包里面掏出了从家里带出来的瓷碗,找了个平整的地方放下,找了个石头,坐着开始收拾。 刚弄了没一会儿,她就察觉头上的树枝似乎在晃动,随后就有许多黄色、粉色的花从他们头顶上‘扑簌簌’的往下掉,万幸一抬头,就看到贺知洲一脚站在树干主分叉的支点那,一只脚则踩在枝丫上不停的晃动。 有些早开的花就这么被震了下来,一地都是。 “好了好了好了,够啦!”万幸赶忙说道。 花如果掉到了地上,时间久了就不新鲜了,她之后可还想着再来弄点新鲜的花蜜的,这可是难得的吃食,不管是粥里放一点,还是做馒头的时候放一点,都能带上花的香甜气息。 贺知洲打量了一下距离,折中找了一个点,从树上跳了下来,随后活动了一下四肢,笑道,“小孩儿,怎么样,哥厉害不?” “……厉害,厉害厉害。”万幸给她竖起一个大拇指,“你最厉害,行了吧?” 一直弄到太阳都高高的挂在了天上,万幸他们三个菜弄了浅浅的一缸子花蜜,要是按照量来估计的话,应该也有个二百毫升左右的,不太多,但是这天气阴寒,用来煮粥、做些甜食的话,怎么也能吃上小半个多月了。 如果处理一下,给风干用模具弄着,还能给万志高做几个棒棒糖吃。 万幸擦了擦身上的汗,拿出了一个扁长的小木棒,一头细长,一头却和勺子差不多形状,但是并不太深。 她身上还揣着一个小玻璃瓶,但是口比较小,得慢悠悠的往里淋。 “宝姐,你给分开干啥呀?”万志高眨眨眼,双眼亮晶晶的看着玻璃瓶里面逐渐变得多了起来的花蜜。 万幸说道,“分出来之后给奶那送去一点,花蜜可是个好东西。” 花蜜排毒养颜,而且对老人还能预防高血压和口腔炎之类的疾病来着,当年没钱的时候,她也没少上山爬树的给院长摘这些东西。 “哦……”万志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捧着脸蹲在了万幸前面。 万幸也没盛太多,毕竟东西虽好,可毕竟寒凉,张敏静体恤,一天吃一点就足够了,吃多了反而不好。 于是分好了之后,万幸就把小玻璃瓶交给了万志高,说道,“这个你拿好啦,给奶奶那送过去,我去屋里看看爹回来没,该吃饭啦。” 她现在岁数太小,陈晓白严令禁止她进灶屋,起因就是因为,隔壁有个村子,家里让个五岁大的奶娃娃站在凳子上烧水,不成想,孩子腿太软,跌到了锅里,就这么一条命就没了。 这件事情引起了当地的高度重视,公社里也时时派人来查访,就是要杜绝类似的事情再发生。 所以,万幸最多也就是在厨房打打下手,和万志高一起给洗个菜什么的,和灶具相关的一应事务,都和她没啥关系来着。 山脚下三人分开,万志高一脸郑重的表示自己不需要人缘陪同,抱着玻璃瓶小心翼翼的往张敏静那走。 贺知洲跟着万幸也一起去了一趟大队,他还有些手续得签字。 “饿了?”贺知洲跟在后头,看着小姑娘走路缓慢,鞋子都开始在地上摩擦的模样,开口问了声。 “饿了呀。”万幸愁眉苦脸的应了声,站在道路中央回过头,像是个蔫儿了吧唧的小白菜。 早上她没吃东西就跑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本身蒸好的几个窝头也都凉的差不多了,她也就根本都不想吃,便带着万志高上了山,到这时候可不就饿了吗? “来,我抱着。”贺知洲笑眯眯,“走得还能快一点。” 万幸犹豫了一瞬,就很没骨气的张开了手臂,任由贺知洲给她托了起来——从山脚底下再走到大队的会议室,少说得十几分钟呢,她腿短人小的,走过去估计半小时也得有了,想想都觉得累。 坐到贺知洲怀里之后,万幸整个人都松下来了,才发现她这小胳膊小腿儿早就已经累得不能行了,果然长时间重复一个动作会让人感受不到疲惫,太累了。 走到大队上,以贺知洲的脚程似乎也没过多大会儿,到地方之后,他还看了看手,扬起来示意道,“看见没,七分钟。” 万幸又给他一个大拇指,然后哒哒哒的溜进去找万中华去了。 说来也是巧,她进去的时候,正巧看见了万中华和赵建国一前一后的走出来,屋里阵阵呛鼻的烟味,还能看到挺大的雾气,估计是没少抽烟。 万幸眨巴一下眼睛,发现他们俩之间似乎气氛有点不太对劲的样子,不由说道,“爸爸,你们说完事情了吗?” “说完了。”万中华点点头,调整了一下情绪。 赵建国在他后头拍了拍他肩膀,说,“老三,你回去考虑清楚,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跟弟妹多商量商量。” “成。”万中华沉默的一点头,领着他们回去了。 到家的时候,万志高正百无聊赖的在那数蚂蚁搬家,偶尔好奇的把揪下来的小叶子放下去,看着蚂蚁绕开路,就自己笑着露出一口小奶牙。 余光看见万幸和万中华回来之后,他便扭着小屁股迎了上去,亲亲热热的说,“爸爸,姐姐——奶刚才夸我了,还给了我两毛钱!” 两毛钱可不是笔小数目了,万幸笑眯眯,却见万志高兴高采烈的捧着钱塞到了自己口袋里面。 旋即,万志高宝贝兮兮的说,“宝姐宝姐,这个给你的。” “给我干嘛呀,这是奶给你的。”万幸笑了。 “不能是我的。”万志高特认真,“花是你弄得,花蜜也是你做的,瓶子还是你带的,不是我的,我是个小搬运工。” 万中华看了万志高一眼。 在门口闹了一阵,一家人进屋去,万中华撸了袖子进去做饭,贺知洲也不好意思真的甩手当大爷,便跟着一起进去了。 万幸起初以为这位一看就是个不会做饭的人,谁知道居然还真的有一手,溜锅颠勺全都不耽误。 贺知洲偶然回头的时候,正巧看见万幸一脸惊奇的模样,不由笑了,“看哥厉害不?” “厉害、厉害厉害。”万幸特别敷衍的摆了摆手,溜达着去研究她的花蜜去了。 要说石桥村还真的到处都是宝贝,在这里,只要老天爷赏脸,想填饱自己的肚子简直是太容易了。 万幸是知道万中华大概去生产大队,不光是因为赵建国找他,恐怕也是因为他有事情要和赵建国谈。 万幸算了一算时间,一九七七年,距离全国统一恢复高考的时间,不过只剩下了短短的一年,这一次,万胜利也是最后一批能够通过推荐上大学的人,而等到明年之后,就要全部通过高考了。 这也就意味着,村里的知青们有了希望能出去。 不过前提是,他们已经丢下数年的知识,还能再捡起来,且还能够和那些正在学龄的百万学子一争。 想到之后这几年的条令和政策,万幸都不由咋舌,可如果不能循序渐进,也的确是不能有后来的那么太平和开放。 晚上,陈晓白回来的时候,不光带了一只烧鸡,还带了几封信过来。 她浑身上下都喜气洋洋的,一点都没藏着掖着,做好饭之后,便当着人的面儿,把烧鸡直接放在了桌子上。 信倒是要等到只剩下一家人的时候再拆开,不然小贺一个人在那,也是不尴不尬的,怪难受人。 “妈妈,信是谁写的呀?”万幸不爱吃鸡腿,倒是比较喜欢啃没什么肉的翅尖,家里也没人跟她抢。 一共两只鸡腿,一个给了年纪最小的万志高,还有一个则分给了贺知洲。万中华一点不高兴都没有,还把鸡身上最好的几块肉都夹给了贺知洲。 贺知洲连连摆手说不要,但是万中华还是坚持要给他补身体,推举不了,只能笑着应了。 陈晓白眉目含笑的看着这一幕,说道,“你猜猜都有谁?” 万幸妆模作样的想了一下,“是姥姥姥爷吗?还是干妈?或者是干姥姥干姥爷?” 陈晓白捂嘴笑,眼睛弯成了一条月牙,说道,“都有、都有的,你秦爷爷和沈奶奶也给了你写了信,姥姥姥爷也给你写了信。” 万幸也有点激动,“真的?” “真的呀。”陈晓白笑的更是开怀。 没多久,吃完饭的贺知洲就主动打算告辞了。 陈晓白有点歉意的起身把他往屋里送,“真是不好意思了小贺,这不是正好赶上宝丫姥姥姥爷来信了。” “我明白。”贺知洲一笑,摆摆手,“正巧今儿我也累了,下午邮差也送过来了一封信,在大队上,我过去取一下,也一起看看。” “这么巧哪?”陈晓白也有些诧异。 “是啊。”贺知洲笑了。 石桥村这边差不多每半个月就会有邮差来一趟,周期不算久,但是如果算是家书的话,他家老爷子可能隔三差五就写一张,挤压这么久,被同时寄过来,那是一点都不夸张的。 把人送走之后,陈晓白重新落座,万中华把剩下几块好肉夹给她,说道,“定了没?几个老人俩孩子以后怎么喊?” 陈晓白想了想,“依着规矩,以后跟着一起喊姥爷、姥姥吧。” 万幸和万志高第一次看见秦国毅和沈荣思的时候,喊的就是秦爷爷和沈奶奶,这么久了也没改过来口,加上她们也不在意这个,又没什么太正式的认亲仪式,便也就这么喊着了。 不过时间一久,还是得有个正经的称呼比较好。 听秦家那边的意思,是想让万幸过了明路的。 陈晓白看着万幸唇红齿白的模样,半晌笑了,说,“宝丫也真是个好福气的小宝丫。” 万中华也看了一眼万幸头上的两个红揪揪,跟着一起笑了笑。 万幸冷不丁的听了这么一耳朵,冷了一下,才迷茫的抬头,“……啊?” 孩子还什么都不知道呢,陈晓白心想。 “没啥,吃完饭之后,跟着小高出去玩会儿吧,消消食儿再回来。”陈晓白说,“我跟爸爸有事要说。” “嗷。”万幸把最后一口汤囫囵吞下,干脆利落的擦了擦嘴巴,说,“小高,走,咱们去河边溜达溜达。” 这时候河里的水差不多都解冻了,鱼儿正是最傻,最容易露出水面的时候,河边时长围着一群大人小孩儿,得了空了都会去转一圈,毕竟钓鱼这事儿也是凭本事的,比去山上碰运气概率要多得多。 而且鱼肉大补,营养液高,吃着也香甜。 等两个孩子出门之后,陈晓白和万中华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似是有话要说。 沉默了一会儿,万中华道,“你先说吧,是爸妈那边有消息了吗?” 陈晓白点了点头,面上出现了些许的难色,说道,“是有消息了,但是……” 说着,她将包里面放了一路,拿出来都还热乎着的信拿了出来,叹了口气说道,“爸妈是想着,如果将来宝丫能顺利在秦家那过了路,就带着两个孩子去北京。” 万中华果然沉默了一瞬。 陈晓白的脸上也带了些苦涩。 两个老人想的是什么,她们当然知道。 陈晓白下乡至今也已经有了□□个年头,期间能够回家的次数简直是寥寥无几,虽然大队上开介绍信容易,也能回家探亲,可一年到头,又哪里能这么容易就抽出时间来呢? 就算是每周一次都打着电话,可到底是看不见人。 父母想女儿,她又何尝不想念父母呢。 可,去北京,也没那么容易。 先不说她的工作是在镇上的棉纺厂,大把的人盯着那个位置,一旦她想走了,那可是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再者说了,她在那里已经工作了这么多年,已经快要熬到可以分配房子的年龄,这个时候让她因为这种原因辞职……陈晓白自己,也是有些不甘愿的。 再退一步,就算是将来张美玲退下来,她顶上张美玲的位置继续干,甚至是在北京有一份这样的正值工作,可少不了还得再有个快十年的时间,毕竟她父母都还年轻。 那么,在这期间,他们一家人要怎么生活?又住在哪里? 靠父母接济着养活两个孩子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至于秦家的援助,那更是陈晓白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也因为这个事情,她已经烦闷了一整天了。 陈晓白看着手上的信,不无叹息的想。 这个时候,她甚至觉得,父母有些自私一样的无私。 为了孩子能够在跟前,便想让一家人过去,可却没想过这会让她们的心里压力有多大。 陈晓白看着万中华有些沉默的模样,心里一慌,下意识的说,“我、我还没答应他们,你如果不想去的话……” 万中华反握住陈晓白的手,郑重的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紧接着,他皱了皱眉,说道,“你父母说的有一点没错,大城市的确发展好,孩子到了大城市,也能开阔眼界,对他们以后也好,否则就在石桥村这一亩三分地的地方,这辈子能做的,也就到头了。” 村里人一辈子想的也就是能吃饱,吃饱富余了,再能多吃上几顿肉,也就没多的想法了。 这种想法和日子不是不好,可却不适用于孩子和年轻人。 万幸和万志高都是聪明的孩子,作为他们的父亲,万中华就和天下的父母一样,希望能给孩子最好的。 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以他现在的能力,他给不了两个孩子最好的。 甚至就连最基本的生存,都难以保证。更别提是定居在北京,能够拥有北京户口了。 “那你……”陈晓白抬起头,眼中尽是挣扎。 万中华捏了捏她的手,沉思了良久,说道,“晓白,现在让咱们去北京,这不现实。” 陈晓白听得认真,闻言不由得点了点头。 她想的远比万中华要细致很多,大到房屋处事,小到生活琐碎,哪一件都不是容易达成的。 更何况,亲人之间,本身就是不见面了想,见了面了又烦。他们可以住在家里一时,但却不能住一辈子,而北京那地方,一间房子租着一个月就要块,还不是好地段,这个开销,不是他们能负担的起的。 再者,到时候也没有自留地能够让他们种点吃的自给自足,什么都要花钱,处处都是开销……陈晓白越想就越觉得,这件事情,根本就不可行。 “我也是这么想的……”她叹了口气。 虽然不甘心,却也没什么办法,只是心里不免会有些遗憾。 村子和她自小长大的北京城,也的确是有太多不一样的地方的。 “但是你相信我。”万中华握紧陈晓白的手,双眼盯着她,特别认真的说,“你给我五年的时间,五年之后,我一定带着你们娘三,风风光光的去北京,到时候,我也肯定能在北京挣到一套咱们自己的小屋!” 陈晓白一愣,表情有些诧异,说道,“你……” 万中华想了想,组织了一下措辞,便把下午和赵建国见面的事情,跟陈晓白一五一十的说了。 “下午那会儿,赵队长找我说了点事情,镇上国运单位那,缺了个司机,我从前又是跟着我爹摆弄过军用车的,自小那些东西都会收拾,田里的泵机也是我跟着几个专家一起在弄的,他的意思是,可以推荐我顶上去。”万中华郑重的说道。 陈晓白面上一喜,“那可是好事儿啊!货运队可是出了名的肥差……!” 万中华却迟疑了一瞬,面有难色的说道,“谁都知道是肥差,可那个名额,已经换了三个人了,现在已经没人敢去了。” “这、这是为啥?”陈晓白愣了,她也想不明白,这么好的差事,为什么没人去? 先不说货运队本身工资丰厚,且是公司就管着一天三顿饭的,再者说,不少货运队的人,都会缠着私活,在两地的黑市倒卖一些东西,民不举官不究的,这么多年都是这么下来的。 怎么就没人去呢? 陈晓白想不通,便疑惑的看向了万中华。 第86章 【双更】 她平时的工作是和运输队那边完全没什么联系的, 也是因此, 陈晓白并不能想出什么太多关于运输队的事情。 毕竟隔行如隔山, 这两个工种可是足足差了十万八千里。 见她果真是不知道, 却很担心的模样,万中华沉默了一会儿, 说,“货运队的, 基本上是每个小组会划分固定的几个路线, 每个人都有负责的线路,但是这阵子,最是青黄不接的时段……有个工人负责的路线上,有些个村民, 就开始抢路过的人的东西,运了几次就被劫了几次,还闹出过两次人命来,后来这条线路的位置, 就一直空下来了。” 陈晓白听得满脸震惊, 简直是不敢相信, “就没人管吗?!” “怎么管?”万中华无奈的笑了笑, “法不责众, 闹事的如果是个别人,拘留了,再批评教育一顿,可那是几个村子联合着抢东西的, 就这,抢了几次货运车,还有不少的人让饿死。” “那、那你这……”陈晓白无措的看了看万中华。 穷山恶水出刁民,几个村子都成了那个样子,那铁定实在是活不下去,才开始出现的这种情况。 “你这要是去了……”陈晓白抿了抿唇,黛眉紧蹙,“还是别去了吧,咱们家这样也挺好的,实在是不缺这么些钱,这可是要命的……” 万中华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脸上有些许疲惫,或许是白天已经做过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斗争,而且面对着孩子的时候,更是一点都不敢松懈,也是因此,在面对陈小白的时候,才显得格外的疲倦,脸上也有了不少的倦容。 “我也不是没这么想过,可是晓白,咱们就算是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几个孩子考虑考虑。”万中华道。 陈晓白又是有一刻的犹豫了。 万中华继续说,“我在镇上,还有从前跟着我爹去到过的大城市,那些地方,孩子能去国外留学,长大之后,回来就是‘海归’,就是‘华侨’就是比穷苦人家的孩子高出一等,那谈吐举止,都不是在这个小村子,或者是在这个小县城里面,能培养出来的。” 这话陈晓白没法辩驳,因为她知道万中华说的是事实。 哪个父母不希望望子成龙,可孩子能够‘成龙’的背后,也是绝对少不了这些东西的支撑的,否则光靠着孩子一个人,怎么可能? 都是从小时候长过来的,自然能够更知道那些外环因素有多重要。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万中华宽慰她,大手握着陈晓白的手,双眼坚定的说,“上路之前,还得先培训一个多月,再过一个月,差不多就该发新粮了,到时候,说不定路子也就能好走一些,总不至于再闹出人命来。而且我听说,政1府也已经对那几个村子开始了管辖,救济粮也正等着发放呢。” 陈晓白将信将疑的咬咬唇,说道,“真的?” “嗯,真的。”万中华说,“有村子淋水,年前的一场冰雹所有庄稼都毁了,房屋也倒了不少,还死了好些个人,这些都得管,修房的修房,赈灾的赈灾。” 听万中华说的掷地有声,陈晓白便也放下了些许提着的心,只是还是忍不住说,“那你看看,如果、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咱们就不干了。” “放心吧。”万中华咧嘴一笑。 看着他这笑,陈晓白一愣之余,忍不住脸就一红。 万中华的嗓子毕竟伤的太久,声音上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比起寻常人要低上许多,可听到了耳朵里之后,却仿佛能一直钻到人心里,让人心里都觉得痒痒,只想伸进去好好抓抓痒。 她连忙把手抽出去,红着脸说,“我、我去收拾收拾……” “别急啊……”万中华一只胳膊揽住了陈晓白的腰,陈晓白本身起的急,就没站稳,被他这么一下就搂到了自己怀里去,当下整个人就软成了一团。 自打会说话了之后,万中华也好像变了个人,比以前、比以前…… 陈晓白低着头,都不好意思抬起来了,连忙说,“待会孩子回来了……” 万中华伸手把房门从里头挂上——这可是他分家之后特意做的一个工序,就等着将来有一天能和几个孩子分房睡之后,防着孩子大半夜的想妈妈又突然进屋来的。 陈晓白这次什么都说不出口了,小心翼翼的呼吸着,被万中华直接打横抱起,走向了屋里的床。 农村夜晚也没什么设施,更没什么玩头,可不就、可不就只能玩这了吗? 在门口带着万志高回来,差点就破门而入的万幸简直是抬头无语问苍天。 万志高在后面好奇的打量她,“宝姐,咋不进去呀?” “……没事,爸妈在里头玩呢。”万幸扭脸转身,顺带牵起了万志高的小手。 万志高懵懵懂懂的被她牵着走,有点纳闷,“那咱俩跟他们一起玩啊?他们玩什么呢,为啥要关着门不带我俩啊?” “没什么,你长大就懂了。”万幸开始忽悠小朋友。 等万志高长大了之后,也不会记得这些,随便忽悠。 万志高没一会儿就让万幸给扯得找不着北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到了乡间的小路上了。 春天夜里黑的已经开始晚了点,农民的作息完全是随着日头来的,这会儿路上也都还有不少的人在,只不过下了工之后,侃天侃地的多,手上多还拿着家伙事儿。 “再过阵子就不用穿着这胶鞋下地了。”一个农民看了眼脚上泥泞的鞋子,叹了口气。 沾了泥巴后的鞋子又重又碍事,可要是不穿的话,裤子、脚丫子就得在这冰凉凉的土泥里泡着,时间久了谁也受不了这往身上钻的寒气啊。 “是啊。”另外个人鞋子上的泥巴大概是干了,正用手往下掰着土块,掰的差不多了,就把鞋往旁边的石头上砸几下,结成块的土马上就脱离了鞋面,掉到了地上去。 把鞋脱下来了之后,他们也没再穿上,就这么光着脚踩在了地上,不少人还出了口气,显得格外的轻松。 万幸看着那边,迟疑了一下,选择了绕路。 一群糙老爷们,干了一天的活,聚在一起拖鞋抠脚丫子,那画面太美,她不想去闻。 走着走着就到了一边的小路上,眼见着地里开始出现绿意,万幸也多年没见到这种景象,不由心里也挺雀跃。 然而没走多久,她就看到了前面的一条小路上,似乎有个小姑娘,正捧着手上的书,在路上一直徘徊着,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在背着什么东西。 学习的? 也不像啊。 万幸眨巴眨巴眼睛,和万志高小手拉小手,慢慢的走了过去,近处一看,不由乐了,说道,“亚丽姐姐,你怎么在这呀?” 张亚丽被突然多出来的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吓了一跳,然而她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先左右张望了一下,看上去似乎很紧张的模样。万幸好奇,跟着她的目光往斜坡下面看了一眼,就看到了在河边儿上支着架子正在烤鱼的人。 看背影似乎有点眼熟,尤其是那一头看起来怎么都不会乱的三七分。 她回过头,娇俏的说,“你在这里干什么呀亚丽姐姐,该吃晚饭了呢。” 张亚丽脸蛋通红,一向直来直去的她此刻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和羞涩,支支吾吾的说,“我、我我……” 说着,她瞥见了自己怀里抱着的书,楞了一下,才忙不迭的把书拿了起来,掷地有声的说,“我、我在看书呢!” 万幸跟着扭头,看向了那本被她给拿反了的书,青春之歌? 她大概有点印象,但是也想不太起来了,只记得似乎是当年院长爷爷比较钟爱的几部电影之一。 于是万幸笑了笑,说道,“好呢,亚丽姐姐,我和小高要去河边抓鱼呢,你要跟着一起吗?抓到的鱼可好吃了,野生的鱼又肥又大,营养还高,肉也好吃,做鱼汤又白又鲜呢,可以补身体的。” “我、我……”张亚丽的目光不住的便飘到了下面坐在篝火前面的人身上,过后咬咬嘴唇,小声的说,“我跟着你们一起去吧,下面、下面太危险了。” 万幸忍笑,这年头,心头怀有春天的小姑娘就是这么可爱。 * 下面离的近了点,万幸才发现自己没有看错,底下的人居然真的是谭睿。 她对上谭睿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忍不住就笑了笑,声音特别甜的喊了一声,“谭睿哥哥。” 这小哥长得好看,是后世特别流行的那种奶油小生……也不算是后来流行,哪怕是在当下这个年代,也是很吃得开的。只不过这种长相有好有坏,得分群众。 在女生群体里面,他们吃的相当的开,可相反的,就不太受男性同胞的欢迎,毕竟哪个男生都喜欢自己能博得女同志的青睐,谁都不想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抢走女同胞们的注意力啊。 偏偏还是个长得特好看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谭睿听见声音的时候,就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了万幸。 她记得这个长得挺好看的小姑娘,和身边虎头虎脑,眼睛颇大,眉毛也又粗又黑的小胖墩,闻言不由左右看了看,说道,“贺知洲没跟着你们过来?” 他见贺知洲像是还挺稀罕这小姑娘的,平时在北京城,几个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里头,他可没见贺知洲对谁好过,男的女的都一样,不上去惹他一身晦气都算是好的了。 “没有呀,不知道他去哪了。”万幸眨巴眨巴眼,蹲到了谭睿身边,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火堆上面架着的那条鱼,觉得口水有点泛滥了。 村子里没什么太好的调料,陈晓白虽然有工资,可毕竟要养活一家四口,还得攒钱以备不时之需,因此吃食上来说,虽然能吃饱,对比同村人吃的也算是好,可却并不香。 一顿饭好点的放点盐巴,再弄上点调味的东西,可诸如孜然粉之类的,不是必备的物品,基本是吃不到的。 但是她在这条鱼上面可是闻到了孜然的味道啊……万幸吸吸鼻子,烤鱼她都有多久没吃过了? 太怀念了吧! “谭睿哥哥,这个好香呀。”万幸眼巴巴的瞅着这条鱼,恨不得扑上去‘嗷呜’吃一口。 谭睿唇角挑起一抹弧度,笑了,“没吃饭?” “吃是吃过了……”万幸捧着脸,有点遗憾,“但是这个味道太香啦!” “等会儿给你分点。”谭睿说道,一边拿出了自己的饭盒,上下分开之后,里面还有一双铁质的筷子和勺子,跟一个叉子。 万志高最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叉子在农村见的还是比较少的,当下他就转不开眼睛了,总想摸一摸。 万幸想着回头要不要给他弄过来一个,小家伙说不定还能多吃几口饭。 张亚丽羞涩的坐在了谭睿身边,姿势特别的拘谨,双腿并拢,朝着一侧放,嘴唇弯起的弧度都像是用尺子特别精准的测量过一样,显得有些不太真实。 万幸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茬的老大的膝盖,当下没什么风度的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蹲太久了,腿麻了。 等着鱼肉正在烤的间隙,万幸看了看,已经撒了调料的,估摸着一会儿就能好。 她眼珠一转,看到了期期艾艾的望向谭睿的张亚丽,想了想,拍拍万志高的手,带着他打算去河边溜达溜达,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困在小浅坑里面,又傻又肥的大鱼来。 岸上,两个孩子离开之后,谭睿便收拾了一下背包里面的东西,有几个小罐子,还有些是用小包装着的干粮,看上去像是面饼之类的东西。 张亚丽看着,有心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可看着谭睿那张冷漠的脸,只觉得刚刚鼓起了一丁点的勇气,就又这么被重新的磋磨回去了。 她有些锤头丧气的,不由就抱住了自己的书,低低的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却听对面的谭睿开了口。 他的声音尚且还带着些少年音,如果用那群嗓子粗噶的糙老爷们的话,那就是还没发育的奶娃娃,可张亚丽最是喜欢这种声音,觉得清脆、干净,又十分的优雅,就像是乐团里面的男声一样,会让人觉得喜欢。 “你和那两个孩子是怎么遇上的?”谭睿说道。 张亚丽眼睛一亮,整个表情都变得十分生动起来,忙不迭的说道,“刚才在上面的小路遇上的,他们说要下来抓鱼呢。” “没走大路从桥上下去?”谭睿挑眉。 石桥村的桥很多,只不过最出名的一道桥是村口的那个大石桥罢了。 因为村子邻着河水,又在山里,到处都有桥,每年也都会来修,只不过规模并不大,桥边上也没有能够供人走到底下的台阶罢了。 “没吧……”张亚丽一愣,后知后觉的想起,这里是一条小路,平时下了工的人是根本不会走这里的,人少得很,当下脸一红,有一种心事被人拆穿后的羞涩。 然而谭睿却没什么反应,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前面的姐弟俩。 这条小路是附近比较容易走到河边的缓坡,而且河边上还有一小片平缓的土摊,因为地势处的比较高的缘故,地面上也都比较干,是最适合玩闹的地方。 可能她们俩是待久了,也知道这一点吧。 不多时,只听不远处传来了两声孩童喜气洋洋的叫声,没一会儿,就见她们俩一人手里拎着一条鱼,从底下颇为艰难的走了上来。 谭睿一愣,鱼可真大——万幸手里那条,她自己力气小拎不起来,都拖到了地上,鱼在那兀自蹦的欢快,看着起码得有半人高了! 万幸一露头,就冲着两个人招了招手,说道,“谭睿哥哥,亚丽姐姐,底下还有呢——有个小浅坑,里头有四五尾蹦进去的大傻鱼呢,个个都可肥了!” 谭睿看了一下火,给烤鱼翻了个面儿,之后便起身,和张亚丽一起凑近看了看。 果然,在河边的一个洞里面,有些许的积水,水质还清澈得很里面尚有三条鱼在游动着。 谭睿注意到了坑边上被堆起来的泥土围栏,笑了笑,说,“这是你们围起来的?” “对呀、”万幸点点头,把鱼拴在了一束草上之后,重新回到了底下去洗手,一边扭头说,“不弄得高一点,鱼就要跳回河里去啦,我和小高不敢下去,只能在顶上用小虫子引着它们蹦起来吃呢。” 倒是挺聪明的法子。 谭睿撸起袖子,半跪在那,两只手摸了没一会儿,便把三条鱼给顺利的捞上了岸。 这一次可算得上是大丰收了,万幸看了看这里的几条鱼,想了想,说道,“谭睿哥哥,这三条鱼你们拿走吧,你们知青那边人多,可以吃一顿好的。” 拿回去也能顺便让谭睿在那几个男知青里头卖个乖来着。 张亚丽也点点头,只取走了其中一个比较小一点的鱼,说道,“我拿走这条小一点的就行,我们三个女生,胃口都比较小,一条鱼都吃不完的。” 谭睿点点头,他们男生那其实人也不算多,少了个贺知洲也就四个人,再者他这里还有一条已经烤好的鱼,怎么都够分了。 想到这里,谭睿说道,“这条烤好的你们俩带回去吧,跟家里人分一分吃了,里头我放了山里找到的一些作料,还有我从城里带回来的一些调味的东西,味道不错。” 万幸眼睛一亮,“……那我可就不客气啦!” 就在她还在想着要怎么把东西给带走的时候,后面山坡上又有个人小跑着下来了。 万幸一抬头,乐了,免费劳力来了! 下来了的贺知洲看着底下的火光,和空气中隐隐飘散的香味,挑眉说,“开小灶呢?” “没有。”谭睿淡然回望,桃花眼在火光照射下像是渡了一层金红色的颜色,整个人显得更好看柔和了许多,“偶遇的。” “嗯呐。”万幸一点头,说,“大路上好多叔伯爷爷都给鞋子脱了,太丑了,还有一堆苍蝇在那嗡嗡,我就走到这头来了。” 贺知洲一顿,脸色顿时一阵扭曲,像是想到了刚才什么不太愉快的经历。 看着他这样子,万幸就忍不住一阵唏嘘。 如果光是气味攻击,忍过一时就算了。 可是这些糙老爷们们,脚上大多都有或轻或重的脚气,那揉完了脚的手,再想抱她,可就太让人难受了,简直是无法忍受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v= 来啦~! 往下翻还有第345更~ * 第87章 【五更】 捧着一大条烤好的鱼, 和两条又肥又大的鱼, 这一路上回去, 万幸可算是赚足了路人的眼光。 不少人都知道这是从河里抓的, 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有几家心里泛酸, 可也没地儿说——这么大一条河,谁都能去抓, 可你就是抓不上来, 你能有什么办法? 这人跟人还真是不能比,比起来真的是要气死了! * 回去的路上,背好了自己的绿色斜挎包,谭睿一路上都和张亚丽偶尔交流着。 张亚丽只觉得心脏跳得砰砰的, 不停的抬头去看谭睿。 在她们这些大院姑娘的心里,谭睿的存在,像极了话剧里面的白马王子,他优雅、成熟, 就连长相, 也都是所有小姑娘心中最喜欢的模样。 一直都是她在挑起话题, 张亚丽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害臊的, 新时代已经到了, 社会也都已经开放,男女正当做朋友,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对了,谭睿同学, 你听说了吗?”张亚丽攥紧了手中的书,有点紧张的说道。 谭睿目不斜视,一手拎着一条肥硕的鱼,手指上被稻草绳给勒出了几条印子,眉毛有些下意识的微蹙,“听说什么?” 他说话的时候,疑问句听起来也更像是陈述句,却给张亚丽了无数信心。 她眼睛一亮,觉得自己是找到了一个好的开头,不由说道,“下午在大队上学习的时候,我路过会议室,听到了队长和书记他们,正在商量着石桥小学招小学老师的事情。” “招老师?”谭睿这次终于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是要分辨出真假,看着张亚丽的神情不似作伪,他说道,“有人退下来吗?” “是的,有个老师年纪大了,便想着回乡养老,他是早年间第一批下乡的知青,符合回乡的条件,因为表现优秀,组织上特许了批条,一家人都有介绍信,可以跟着老师一起回乡。”张亚丽打听的消息相当的细致,因为跟着谭睿说话的缘故,还特意说了不少别人所不知道的点。 “你也知道,石桥村虽然富裕,可正经的能教出知识,让孩子们上到初中、高中的文化人却比较少,而且今年,万家还能出一个大学生,书记的意思是,要找一个知识好的人,通过了考试,才能去教书呢。”张亚丽说着,便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和娇娇都想去报名的,可是娇娇身体不好,恐怕没办法负担下来,我……我的成绩并不好也没什么信心呢。” “试试吧。”谭睿笑了笑,说道。 “那你呢?”张亚丽眼前一亮。 谭睿想了想,“也试试吧。如果能当老师的话,每个月就能领到工资了,生活上轻松些,也不需要下地干活,和村民们去抢工分,每天也能轻松一点,还有补贴的粮食。” “是啊。”张亚丽不无泄气,脸上沮丧了不少,“要不是当初学习成绩不好,我也能更加的有信心一些了……” 说话间,知青点就到了。 知青们居住着的仓库男女分开,但其实中间只隔了一个小院子,而且院子还是互通着的,里面有知青们自己养的鸡。 张亚丽一愣,脸上讪讪的说道,“到、到地方了。” “嗯。”谭睿把手上较小的一条鱼给她,说道,“送你到这里吧,我也回去了。” 张亚丽点点头,看着谭睿即将进到屋里的背影,忽然咬咬唇,鼓起勇气喊了一声,“谭睿!” 谭睿站定,看了一眼屋里几个眼神锃亮,明显是看好戏的眼神,面不改色的回过头,说,“什么事?” “要不、要不今晚一起吃饭吧!”张亚丽说,“我、我去和娇娇、洋洋她们商量一下,毕竟今天难得有这么肥的鱼呢,人多了一起吃也热闹,天气又这么好!” 谭睿侧过头,面无表情的看向了屋内,说道,“你们觉着呢?” 屋子里几个猴子立马蹦了起来,找衣服的找衣服,找鞋子的找鞋子,鬼哭狼嚎的说,“吃!当然吃啊,一起吃多好啊——来来来,有鱼是吧,我去刮鳞片去!” 一阵的闹腾,谭睿看着屋里的一团乱麻,屈起手指在眉心敲了敲。 虽然人多住在一起确实是热闹,可也确实是脏。 前两天下雨,晚上天冷,这些个不讲究的不想出门,干脆就在屋里怼着墙根上厕所,他住在最靠窗户的地方都挡不住那个味道,时间久了,真是遭不住。 听说能当老师的话,还能有分配到的房子,条件虽然肯定比不得知青点的好,可起码没这么些乱七八糟的味道了。 谭睿凝眉,将大门打开散气,扭头又重新出去了。 * 因为前一天晚上胡闹,陈晓白和万中华夫妻俩算是把家里来信的事情给忘得彻彻底底的,一点都不剩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陈晓白是惦记着似乎忘记了点什么,便找到了信,这才恍然大悟的,赶紧在上班前把几个孩子给叫起来了。 万幸还好,万志高睡眼惺忪,小嘴巴憋着,眼见着就要闹觉哭起来,万幸‘吧唧’一口亲上去,小家伙哼哼唧唧的消音了,抱着万幸的胳膊,开始放空自己。 陈晓白看着想笑,却不好笑话自家儿子,便招了招手,说道,“宝丫快来,这就是昨天的那几封信,妈妈念给你听。” 万幸兴致勃勃的坐到了陈晓白怀里,一起看向了信。 这个时候还有些字体没有完全改成后来的纯简体字,写的时候,还是用的繁体字书写,以及这个时代特有的流行的比划。但有点是字迹工整,横是横,竖是竖,一眼望去,特别的赏心悦目,也特别的归整。 万幸默念的速度比陈晓白口述的速度要快上很多,没多时就看完了一整张,不过她自己有个习惯,东西一般会看三遍,不光是加深自己的注意力,也能在第二遍和第三遍的时候,重新看到许多第一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第三遍看完,陈晓白也差不多念完了。 万志高中途彻底醒了过来,伴随着陈晓白发声过多有些沙哑的声音,给她倒了一杯热水,特意放了两片万幸之前储备好晒干的茶叶。 润了唇后,陈晓白才把那些信给好生的收起来,眼光中略带了些泪花,说,“等有机会,妈妈一定再带你们去背景探亲。” “好呀。”万幸点点头,旋即指着信上的几个字,说道,“妈妈,我认得这几个字,一个是‘万幸’,还有一个是‘宝丫’对不对?爸爸的名字是这个吗——这个是‘中华’,是爱我中华的意思,对不对?” “对!”陈晓白目光惊喜,看着万幸,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这几个字宝丫全都认得?” “认得了!”万幸笑眯眯的说,“昨天爸爸都教我了,不光教我了,我还会写了呢。” 只不过为了特意扮成一个真正的小学生,万幸的起笔、走向和落笔往往的匪夷所思又出人意料,昨天给万中华乐的都坐塌了一个凳子呢。 当然,这一点陈晓白是根本就不知道的。 时间比较紧,陈晓白把信交给了万幸,就和打算一起去镇上的万中华一起出了门。 万幸和万志高双双牵着手走到了门口,目送着万中华和陈晓白远去,默默地叹了口气。 嗨呀,突然能够理解,那些希望父母能陪在身边的孩子们是如何想的了。 家里两个大人都要傍晚才能踩着夕阳进来,一整天都见不到人呢。 这要是等她再上了学,家里只留下小高一个人,可怎么办呢? 小万幸愁眉苦脸的蹲在路边儿上,忍不住悠悠叹了口气。 这时候,旁边路过、正巧看到了这一幕的李翠花,和旁边几个女人们便开始阴阳怪气的说三道四了起来。 “瞅瞅,有了工作就不要孩子了,这么大点儿的孩子给扔在家里就不管了,可是真狠的心呦。”李翠花手里还在扒着过年没扒干净的玉米棒子,想到万中华的这个工作,又想到之前听来的消息,说,“还以为是什么好工作呢,我可是听说,万老三去的那条线上,可有好些个村子在那闹饥荒,抢货的多得很,都死了两个了,剩下的那个开着个空车回来,人都给吓傻了。” 旁边几个人惊诧,“真有这事儿?” “可不是。”越有人上去搭腔,李翠花说的越是高兴,正在她激动的把手里的玉米棒子都给扔了之后,却见她面前突然多出来了一个小身体。 万幸站在她面前,双眼眨巴着,特别无辜的说,“翠花婶,你年前摔掉的牙齿长出来了吗?呀,这嘴巴还没长好哪——我说刚才怎么听着漏风呢,你可得多注意休息,别说太多话了呀。” 见李翠花愣神还没反应过来的功夫,万幸便转过头,特别关心的对周围一圈围着的人说道,“婶婶们,这是我之前上山摘的茶叶,我娘帮我做好的,可香了,这天气吃败火呢,你们说话多,得多喝点茶。” 一句话说的几个人有点羞愧,可见万幸这么大点的一个小姑娘,又有点不好意思。 当下,再看向李翠花的时候,面色就有点不太对劲了。 刘翠花是村里出了名的喜欢嚼舌根的,年前就是因为骂人家万家,结果摔掉了两颗大门牙不说,还把嘴巴给摔破了,就算是长好了,估计也得落一条疤,这还没长记性,又趁着只有人家一个小姑娘在的时候,在这说三道四的? 当下,就有那脸皮薄的忍不住了,说,“我说狗蛋他娘,你咋不趁着他们家大人在的时候说呢?欺负个小姑娘算是怎么个意思啊?” 李翠花刚从‘万幸骂我是个长舌妇’的那番话里回过神,脸上怒气都还没升起来,就被一群人的口水给打断了,当下一愣,连忙说道,“我啥时候欺负她一个小姑娘了,我这、我这不是……” 她眼珠一转,“我这不是看着俩孩子孤苦伶仃的在家里,我、我心疼吗?!” “用得着你去心疼!”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万幸一愣,笑眯眯的扭过头,甜甜的喊了声,“奶奶!” 见是张敏静过来了,李翠花脖子一缩,怂了。 老太太早年在村里当老师,比这些所有人年纪都大上一轮,或多或少的都被她教导过,可以说是比起赵建国这个大队长的威信还要深上许多,因此,她一出来,就没人敢吭声了,全都在互相使眼色。 张敏静冷哼一声,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屋。 万幸笑眯眯,“奶奶,你咋过来了?” “带你们去吃饭,早上你娘没来得及给你们做好吃的吧?”张敏静一边牵着一个往回走。 她的腿脚日渐好了,加上这段天气暖和,隐隐约约的寒湿也不见了,拐杖不拄着也能走。 万幸点点头,给陈晓白说好话,“吃了点窝头,爸爸早上要去面试上班,还要培训,起了一大早,忙忙碌碌的都得收拾呢。” “嗯。”张敏静点点头,带着万幸进了家,却见家门口一个人在那等着,定睛一看,发现来的人居然是赵建国。 张敏静一阵的诧异,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喊道,“建国?这一大早的,你来我这干啥?” 赵建国脸上表情正常,虽然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但是却并没有什么着急的神色,搀扶着张敏静进去的时候,动作也尽可能的小心。 “还真是有点事情要请您帮忙呢。”赵建国边走边说,“这不是陈老师退下去了,小学缺个老师的人顶上,报名的人倒是有挺多的,可是咱们现在比以前要求的严格,几个管事儿的头发都掉一地了也不知道要咋办,这才求到您跟前了。” 张敏静抬头看了他一眼,“找我当老师?总不能吧?” “瞧您说的。”赵建国一把年纪了,在张敏静面前还像是个愣头小子,腆着脸笑,“这不是请您过去,帮着给把把关,面试一下那些来的老师吗?这次的老师待遇咱们也跟着一起提上去了,多了是人在那浑水摸鱼,我们是想着,这前几轮我们给看着,但是最后的人选,还得您给点参考意见,帮着参谋参谋。” 他是个有志向的人,本家的大哥家里就正好有人报了名,当天晚上就给他送了烟酒等物品,也是真下了血本,买的酒都是这年头的好酒,竹叶青和莲花烟。 一瓶酒一包烟,可就得五块钱了,他愣是整了一箱子和十条过来,少说得是一百块钱的往里砸了。 可赵建国愣是梗着头没同意,宁愿花钱给那些东西买下来,就不肯把这个位置给让出去。 毕竟这是小学,关乎着他们整个村子未来的发展,所有的孩子最根基的底子要是都打不好,那还谈什么以后? 孩子们在小学都废掉了,长大以后全都成了文盲,没有一个有出息的,将来谁家的大人还愿意把孩子再送进校园里头去? 如果是这么恶性循环下去,那石桥村的未来,岂不是要毁于一旦了?! 听闻是这么个事儿,张敏静便跟着点头答应了,说道,“你是心理已经有了人选了吧?说说吧,都是谁?” 赵建国不好意思挠头一笑,“还是什么都瞒不过您——确实是有了几个属意的人选,详细情况都在这上头了,有些还有照片,您看看。” 基本上能来报名的,家里条件也都不算是太差,拍个黑白照的条件也都是有的,毕竟贵也不贵,还能留下来当个念想,能保存好些年呢。 张敏静拿着那本厚厚的手册,带着万幸跟万志高进了屋。 一进屋赵建国就闻到了一股甜香的气味,一大早的他赶着过来,也没顾得上吃饭,当下便问道,“张老师,这什么味儿这么香?” 万幸已经看到了桌子上被倒扣起来的汤,笑眯眯的自己接过了话头,说道,“队长伯伯,是我奶奶做的……嗯,花蜜汤,可好喝呢。” 黄面做成干粮不好吃,难以下咽,还有些黏嗓子,但是做成汤却是很香的,石桥村不少人家家户户到了冷天都会这么熬上一锅粥解冻。 早上喝一碗粥,也能提神醒脑,饱腹之后也更有干劲。 “花蜜汤?蜂蜜?”赵建国一愣,这年头养蜂人少,蜂蜜可是个好东西,难买的很,尤其是野生的,更是难弄。 万幸摆摆手,“不是不是,是我和小高自己做的花蜜。” 她自己是吃不出蜂蜜和花蜜有什么区别的,顶多是味道不一样,至于口感……都融到汤里了,谁还能喝得出口感啊? 赵建国愣愣的点点头,根本不知道两个孩子是怎么操作的,居然能弄出来这么香甜的东西了。 没一会儿,张敏静已经归类总结出了好些个人选。 她有些诧异,看着这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体说道,“这次怎么有这么些人来报名?” “嗨。”赵建国一笑,提起这事儿也是哭笑不得,“可别提了——这不是村里给的待遇好,还能给分配一套房子,不光是咱们这附近的,隔了几十里地,但凡是听见了消息的,有的没的都让人送了信过来,全都想试试呢。” 房子是个重要的东西,更何况是当了老师的人,基本也差不多都成家了,谁也不能离开老婆孩子,一个人留在他们村子里教书啊。 顶上也是考虑到了这一层,才给分了一套自建的房子出去,本身那些房子是每个村子分配的安置五保户的,但是他们村五保户人数不多,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老师住下了,更何况,好的条件,也更能吸引人才过来。 张敏静这一下了然了,点点头,说道,“这些人,你都差不多是心里有数的吧?” 看着上面不少人小学四年级毕业的就敢来报名的,张敏静都不由摇了摇头。 四五年级就辍学在家不学习了,指望着他们撂下课本几十年了,再去教孩子? 提起笔他们连自己的名字怕都是不会写了! 张敏静叹气,真是什么人都要来凑上一腿。 看了眼被张敏静额外放出去的几张纸,赵建国打量了一眼,笑着说,“是,这些人也是组织重点考察的对象——尤其是这个谭睿,他们咱们今年下乡的知青,我前阵子,去打探了一下这些知青家里的人。这个谭睿家里,父亲是高级工程师,母亲是医院的正职主人,顶上的爷爷,还是咱们背景的国学院教授,前些年因为文化大1革1命的缘故,被下放了,听说了今年的政策,是能平反回去了。只不过,他可能在咱们这里待不了多久,这也是我比较犹豫的一个原因。” 张敏静听着赵建国说的这一连串的头衔,眼皮就是一跳。 这绝对是一个典型的高级知识分子家庭下的孩子了,如果不是今年被迫下乡,而且高考也还在的话,他说不准也是今年参加考试,会在榜单上大放异彩的一员。 看了眼旁边的几个人,虽然条件也比较出色,可到底是没办法和谭睿作比较的。 孰高孰低,自然已经见了分晓。 张敏静想了想,说道,“如果不行的话,就招两个老师——谭睿既然报名了,那就一定是自己考虑过的。他们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最有自己的主见,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他们比谁都心里有数,就算是到时候真的要走,他也能为咱们村,教出来好些个好学生了,毕竟是北京城根儿上长大的孩子,见识、谈吐,哪怕是下了课后和孩子们说的笑话,都比别的老师能给孩子们的多。” 赵建国越听表情就越严肃,因为他知道张敏静说的是真的。 “行,张老师,我这就回大队上,和书记再商量商量。”赵建国把东西整理好,站起来给张敏静鞠了一躬,摸着头乐,说,“不过到时候,还是得麻烦张老师跟着我去一趟公社,毕竟这可不是小事儿。” “没问题。”张敏静摆摆手,笑了。 送走了赵建国后,万幸才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奶奶,以后是谭睿哥哥来教我认字了吗?” “应该是他了。这孩子理工科目好得很,还没有文学生的那些个臭脾气,我看着,是个能教书育人的苗子。”张敏静若有所思。 她其实也是为这万幸想,才想着睡服赵建国多找一个老师来的。 孩子的启蒙老师尤为重要,她也不想让家里这三个即将上小学的孩子,被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老师就给糟践了。 万幸点点头,摸摸下巴,心想要不要趁着这段时间,多去知青点转悠转悠,和这个未来的老师打好关系……最好能商量着,少给留点作业。 毕竟上树掏鸟蛋,下河摸小鱼儿实在是太愉快了,不光锻炼身体,还能填饱肚子,比看书可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呢。 “宝丫,你在这等等奶奶。”张敏静沉思良久,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叮嘱了一下万幸之后,起身进了屋里去。 万幸有点纳闷,但还是坐在了凳子上,等着张敏静出来。 只见张敏静似乎是在她屋子里的橱柜上打开了几个小盒子,最终,才捧着一个盒子,慢慢的从屋里走了出来。 半晌,只见张敏静打开了那个看着相当古朴的盒子,从里面掏出来了一个银灿灿,一看就保存的相当好,甚至都没有被空气氧化发黑的银镯子来。 万幸眨眨眼,下意识的问道,“奶奶……这是要给我的吗?” “是啊……”张敏静顿了顿,似乎是在下什么极为艰难的决定,半晌,她还是点了点头,叹着气说道,“这个镯子本身就是你的……当年你被丢了之后,你队长伯伯又去树底下找了,才找到了这么个镯子,就送到我这里来了。” 被套在她手腕上的桌子冰凉,万幸下意识的‘嘶’了一声,背着光,却看到了在镯子上面印着的一圈小字。 字体实在是太过微小,她根本就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只能分辨出大概是一串数字,可能代表是原主的出生日期之类的东西。 而在这个日期的后面,便跟着一个稍微大一些的字体:宝。 只有一个宝字啊。 万幸举着手,从阳光下盯着那个镯子,眸光微微的眯了眯。 她记得,书中的万幸,似乎本该有一个十分幸福的家庭的。 这个镯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会是她和家人团圆的一个重要因素——只是她现在有点好奇,这个镯子,到底又是因为什么,会落到了后来的万金凤手里了? 万幸摸摸下巴,将镯子藏到了袖子比较靠里面的位置收好,仰头一笑,说,“谢谢奶奶,这个镯子实在是太好看啦!” 张敏静笑了笑,摩擦着万幸的头发,说道,“喜欢就行。不过宝丫,这个镯子,可别让人看见了,当心被贼给惦记上。” 农村谁家能有那个闲钱去给家里的孩子打造银器?这可都是封建时期的地主老财才能干出来的事情,如果被人举报了,那可是要被□□,说是割资本主义尾巴的。 万幸想了想,说,“那奶奶,我把这个镯子交给我妈妈保管吧,她肯定能替我收好,我也怕出去玩的时候给弄丢了——再说了,再过阵子天气就热了,带着镯子的话,会被人发现的。” 张敏静想了想,说道,“也好,那你小心点,让你娘给放在这个盒子里收起来,别让人给看见了。” “好嘞!”万幸笑眯眯,捧着盒子点点头。 ……倒不是真怕丢,也不是怕让人看见,而是带着这么大的镯子圈,在写字的时候,会特别的膈手。 万幸摸摸鼻子,当然,这话,她也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 时间一转即逝,眼见着就到了万幸上小学的时候。 这天,陈晓白特意的请了一天假,和万中华一起,带着万志高,陪着万幸去了村里的小学报名。 因为运输队也在镇上,路途比较遥远,万家又添置了一辆二八自行车,陈晓白和万中华一人一辆,很是吸引人的眼球。 两个车子的座上全都捆上了厚厚的棉絮,也是因为万幸被颠簸的好几次忍不住哭了,陈晓白才特意在厂里赶出来的。 这一次,屁股底下也软和,身上还背着漂亮的小背包,万幸脑袋上面绑着四个小揪揪,果真有了焕然一新的感觉。 前面有段路比较难走,怕太颠簸,陈晓白和万中华便下来推车了。 她坐在车子后面,不由摇头晃脑的说,“爸爸妈妈,其实我可以自己去上学的,你看这一路上的小学生都是自己去的。” 村里的小学和他们家距离差不多有个三四里地,以万幸的教程的话,走过去其实挺辛苦的,但是所有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上下学固定一个多小时就要耗在路上,也根本不存在有什么班车。 陈晓白摇了摇头,说道,“哪儿能让你一个人上下学……爸妈不放心的。” 上次人贩子的事情尚且还历历在目,那也是运气好,两个孩子全都保住了。 可多少次午夜梦回,被惊醒的时候,陈晓白都是一身的冷汗,回想起那时候的绝望就忍不住流泪。 大人辛苦点没什么,虽然不顺路,可骑车子到万幸她们学校,再折一个路口去镇上,也就是半个来小时的路程,累一点买自己平安,能看到女儿安安心心的坐在学校的教室里面学习,她才能彻底安心呢。 万中华也是沉默的点头,而且说,“等你三年级了,小高也能跟着你一起上学,到时候咱们一家人一起,这一路上也不嫌累。” 说得倒也是……万幸笑了笑。 陈晓白和万中华上班有好长一段路都在一起骑车,夫妻两个再一条路送着两个孩子一起上学,倒也算是温馨的。 万幸点点头,特别有小学生气质的挥手敬礼,“那就麻烦爸爸妈妈了!” “麻烦了!”万志高人小鬼大的在后面跟着一起举手,两条腿儿不断地晃悠。 万幸赶忙叮嘱,“小高,别晃腿,当心给夹到车轮子里头去——!” 万志高赶紧停下了自己扑腾的小腿,攥紧了万中华的衣服,小心翼翼的侧着头往底下看了看。 他们村头狗蛋家前阵子也是买了一辆车,狗蛋他娘得意坏了,带着狗蛋在村子里绕着显摆好几圈,骑车骑得还快,结果狗蛋在后头踢腿浪呢,不当心脚就给卷进自行车轮子里了,当下就给绞的个血肉模糊,血可是流了一路了。 万志高想到当时狗蛋那副惨样子,就忍不住皱了皱脸,把自己的腿给翘的高高的。 万中华回头看了一眼,沉吟了一下,说道,“晓白,等明儿我上队里看看有没有不用的铁皮螺丝之类的东西,回来在车架子上安放两个挡板,再安个踩脚的,以后经常得送孩子上学,哪天要是着急了,真伤着就不好了。” 陈晓白也觉得是有道理,她在北京城长大,也是见多了脚被搅进过车轮子里的人,深深地觉得很有必要,当下点点头,说,“不能白拿,拿了公家的东西,得跟上头领导说,能花钱买咱们就买,要是没有的话,找隔壁小李村的木匠给做一对挡板也花不了多少钱……” “俩孩子眼见着都要上学了,以后还得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学,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能省着点也是得省着点的。”陈晓白想了想,忍不住多说了不少。 类似的家常话响在万幸耳边,夹杂着春天道路上的一路花香,万幸忍不住就眯起了眼睛,心情简直是好到不可思议。 然而,前面夫妻两个说着说着,话就给说跑偏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万中华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说,“是得节省着。” “可不是。”陈晓白一眨眼,有心想让后面两个孩子提提精神,便笑道,“还得给咱们宝丫攒着钱留作嫁妆,三转一响可是一个都不能少呢,到时候,可又少不了得花好些钱!” 万中华一愣,看了一眼后面的宝丫,跟着一起咧嘴笑了。 可笑着笑着,他目光落在了偶尔能在路上看到的几个小萝卜头的身上,又皱起了眉毛,开始挑剔了起来,心里开始觉得不那么是滋味儿了。 万幸在后面简直是满头的黑线,忍不住转移话题。 正巧,石桥小学就在眼前了,万幸眼睛一亮,已经看到了穿着正装,还有模有样的带了个眼镜,正站在门前接学生的…… 贺知洲。 万幸嘴唇一抽,真的是万万没想到,这一次学校的老师,除了谭睿之外,居然公社里还给石桥村额外分配了两个名额。 一个贺知洲,还有一个,则是别的村子慕名而来的一个老知青,今年已经三十多岁了,名字叫牛有量。 陈晓白和万中华把车锁好,牵着两个孩子的手过去,和贺知洲打了个招呼,笑道,“小贺,在这住的还习惯不?” “习惯,什么都不缺,阿姨,你就别给我再带什么东西了,影响也怪不好的。”贺知洲一笑,说道。 陈晓白摆摆手,“你们当老师的休息好了,才能更有精力去教孩子学习啊,都是咱们应该做的。”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陈晓白和万中华也差不多该带着万志高回去了,毕竟待会儿马上就要上课,没有家长还留在这里的先例。 陈晓白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带着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要和万幸分别,开始冒泪花的万志高离开。 万幸终于落了个清净,满脸纠结的看向了贺知洲脸上那个还真像是那么回事的眼镜框。 盯着他看了半晌,贺知洲也瞪着眼盯了万幸半晌。 过了会儿,不少来上学的小萝卜头全都跟着万幸学,也跟着一起盯着贺知洲看。 贺知洲:“……” 他终于顶不住压力,尴尬的推了推眼镜框,满脸严肃的说,“都给我进去,挡在学校门口怎么回事,当心第一天就没有小红花,要在门口罚站!” 小萝卜头一哄而散,万幸仍然屹立在原地不动摇。 贺知洲看了到上课时间了,门口已经没人了,这才左右看了看,蹲下身,和万幸平时,眯了眯眼,说,“怎么着啊,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你这个眼镜……”万幸慢悠悠的说,“我看着怎么这么觉得眼熟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 字数很多,信息量比较大,大家慢慢看~嘿嘿嘿~ 第88章 【双更】 觉得眼熟? 贺知洲把脸上那个眼镜直接拎着鼻梁上的框架给扯了下来, 在手上转悠了一圈, 说道,“觉着哪儿眼熟?” “哪儿都眼熟啊。”万幸叹道。 说来也是巧, 正巧两个手挽着手,也是送完孩子上学打算回城的两个女人在说着话。 她们背对着这里, 也看不见, 但是万幸和贺知洲却是能看见她们的。而且就连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老师的眼镜, 我咋看着好像没那个玻璃片呢?”左边那个梳着齐耳短发的女人好奇道。 右边的妇女有一头长头发,困成了一个低马尾,编了鞭子盘在头上,闻言也有些纳闷,“我也是纳闷呢, 盯着看了挺久,可能是他们城里人流行这?带着也能显得文化高?” “这谁知道……” 声音渐渐远去,留下万幸无语回望。 贺知洲唇角一抽, “得,从谭睿那‘借’来的,怎么着啊, 小丫头要帮着他出头?” “你怎么找人借的?”万幸被他牵着小手带进了校园,毕竟快开始上课了, 她不太想迟到来着。 大概是想起了什么,贺知洲轻笑了一声,“哼。” ……哼什么哼啊,这都多大个人了, 还跟个小孩儿似的? 万幸无奈,就连万志高都不噘嘴哼哼了,多幼稚啊。 “谭睿哥哥还近视吗?”万幸说道,看着班级门口就快到了,“我妈妈说,谭睿哥哥的眼睛好看,一看就特别有文化。” 谭睿的眼睛是很典型的大双眼皮,可偏偏眼神因为家庭熏陶的缘故,显得特别的沉静,也更让人能觉得平静,有些人,天生就带着一股子的书卷气,谭睿就是这种人。 贺知洲一顿,挑眉说,“你呢?也觉着他眼睛好看?” “好看啊。”万幸不由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这辈子也是个双眼皮,鼻梁也挺翘,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长相和自己上一世越来越相似了? 也可能是错觉吧……她心想。 扭脸班级门口就到了,屋子里面吵吵嚷嚷的,但是看起来人数并不多。 万幸当年上学的时候,一个班级的人数少说得有五六十个,然而这一整个班加起来,几个村子,居然才只有十几个人,还有些明显超龄了,个头看着就像是七**岁,才来上一年级的。 “快找个座位坐下吧。”讲台上的是一个学校里面的老资历的老师,脸色威严的很,看见万幸是被贺知洲领进来的,不由多看了几眼,也发现了万幸和一般小孩儿不一样的地方。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头上四个小揪揪绑的又整齐又干净,头发也五黑锃亮,和班里几个污糟糟的小姑娘一比,就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万幸应了一声,也不需要她特意找位置,屋里空出来的地方多了去了,便找了个靠近窗户的地方坐下了,天气马上变热,窗口能吹进来点风……就是不知道她这辈子招不招蚊子,如果招蚊子的话,估计她得破天荒的开始找陈晓白撒娇让她给买点风油精和清凉油随身带着了。 毕竟农村的毒蚊子可吓人的很,万幸就记着,她小时候有一次被蚊子咬了,整张脸都肿了半个多月才下去,期间又疼又痒的,第一次忍不了,哭的院长陪着她一起掉眼泪。 想到往事,万幸摇摇头,把自己的小书包放进了桌斗里。 今年大概是接到了上面的指标,石桥村的小学明显被村民自发的翻新过,而尤其是家里有学生的,更是花了大力气,桌子虽然没有换新,但是该修补的也都修补了,凳子也都被重新固定了一下。虽然没法和后世渡了漆的桌椅想必,可起码和贫困地区的小学也是拉开了一个差距的。 万幸掏出自己的小手帕,用水壶里的水给打湿,慢条斯理的开始擦起了桌子。 * 等到万幸把桌子和凳子全部擦好坐下之后,手帕和她带的厕纸也都黑了。 老师刚打算开口说话,就听见门口的脚步声疯狂响起,随后,有两个孩子从外面飞速冲了进来。 老师皱了皱眉,“快进来吧,下次不准迟到了。” 万幸抬头看了眼,居然是万金龙和万金凤。 加上她们两个人,这一个班里面,就一共有差不多十八个孩子了,人不多,但是也不算少,万幸挺好奇这年代下的小学生学的都是什么,开始便还算是饶有兴致的听。 也是童心上来了,顶上的老师开始教着唱儿歌的时候,她还跟着哼了两句。 横完了歌儿之后,便也是跟着学拼音,第一堂课自然是语文,教课的人在熟悉了之后,也换成了谭睿。 因着万幸上一世还算是熟练拼音打字,所以还都基本认识,可韵母生母,什么‘iu相连标在后’之类的符号,她就真的两眼一抹黑了。 想到这些东西一周后还要考试,就连万幸都不得不提起精神,跟着老师说的开始读——她堂堂一个铮铮铁骨的成年人,怎么能被小学拼音难倒?! * 一整天的课上下来,万幸简直是满脑子都是拼音,陈晓白来接人的时候,看着万幸略显疲惫的小脸儿,就有点心疼了。 “宝丫,是不是跟不上呀?有哪里不懂得,回家跟妈妈说,妈妈来教你复习一遍。”陈晓白心疼的捧着万幸的小脸看。 万幸摆了摆手,说,“难倒是不难,我就是有点困了……” 被拼音摧残成这样的,她也不好意思说啊…… 她倒是宁愿去面对那些她所熟知的数学符号和化学公式,也不想跟着一群小萝卜头学拼音。 陈晓白点点头,跟万中华对视一眼,把孩子带回了家。 回家之后,陈晓白便从她的包里面拿出来了挺多的东西。 这年代下,小学生是没有什么辅导书的,只有一些对小学生来说算是解乏的故事型的儿童读物,陈晓白从包里拿出来了那么厚厚一沓子的东西,万幸打眼看了下,瞬间抽了抽嘴角。 黄色纸做封面,里面是这年代下独有的青白色、或是黄白色的纸张,上面印着几个大字:拼音本。 “……谢谢妈妈。”万幸巴巴的说。 “不客气。”陈晓白笑眯眯的,女儿喜欢就好。 不过她看着那些作业本,还是忍不住有点叹气,跟万中华说起了家常,“之前不买不知道,现在的作业本,一本居然就要两毛钱了,这么几本就花了两块钱,还给宝丫又准备了些铅笔和文具,这次去县里,我看着有个书包好看,也给她买了一件,林林总总的,得花了有五六块钱了。” 万中华也不由点了点头,确实,作业本这东西,说它不是刚需吧,可却也很紧俏,可若说刚需,却也用别的东西都能代替。 万幸也忍不住心里一跳——一个本子这么贵呢? “妈妈,我用不上本子的。”万幸连忙说道,“老师说的那些东西我全都会,心里默念一遍写出来就行了,再说了,我可以用铅笔在桌子上看得见的地方写,写完了再换地方就行,本子太贵了,咱们不买了。” “那哪儿行。”陈晓白瞪了她一眼,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妈妈当年上学的时候,你姥姥、姥爷可从来没有吝啬过给我买文具的钱,这些东西,你当时以为记下了,过两天不看可就又忘记了,写下来,就是让你在想不起来的时候翻着看的。” 万幸挠挠头,还想说什么。 陈晓白话音一转,说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你一个学期也用不了几个本子,妈妈买的多了,这才显得贵了,分摊下来其实也没多少。” 万中华看见陈晓白给她使得颜色,也不由跟着一起点头。 点着头,他还想到了另外一桩陈年旧事,看着女儿又大又好看的眼睛,赶紧说道,“你不用给爸爸妈妈省钱,字写得要漂亮、工整、好看,不要挤成一团……前些年,老王还跟我说着他家的姑娘,不舍得用本子,字写得又小又挤,小小年纪就给眼睛弄坏了,成了个近视眼,戴眼镜戴了十来年,眼睛都凸起来了……” 陈晓白吓一跳,“真的?!” 万中华心有戚戚然的点点头,想到自家长得粉雕玉琢的姑娘,真要是跟老王家的那闺女一样,可不得心疼死了? 陈晓白连忙说,“不会的不会的,咱们家里往上几倍都没有近视的人,宝丫不一定能近视呢……” 万中华也跟着点头,似乎完全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万幸简直是哭笑不得——她爸妈怕不是忘了,原主可不是她们的亲生女儿呢? 不过大概她也能理解,陈晓白和万中华十分反感别人说万幸的身世,哪怕是言谈之间,也全然把万幸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很多话都毫不避讳,这是打心眼儿里接受了,才能有的下意识的反应。 万幸心里甜滋滋的,忍不住说道,“那爸爸妈妈,我可就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啦!” “好!”陈晓白点头说,“你写字好看一点,将来妈妈把这些全都攒下来,等你长大以后给你看。” 没有孩子之前,她对城里那些,根本就不舍得把孩子用过的东西给扔掉的家庭也不太理解。 现在她却是懂了。 孩子所有用过的东西,哪怕是一根铅笔头,背后都有可能带着一段特别美好的记忆。然而那段记忆,除了陪伴着孩子一起长大的父母,是没有人会记得的。 毕竟小孩子太小,总会忘记,可大人不会忘掉。 万幸点点头,她也有收藏东西的癖好。当年从孤儿院带出社会的不少东西,她都用了几十年也没舍得扔掉,专门买了个小房子给重新布置了一下,隔一段时间都会去住一点时间来着。 * 时间一转便到了晚饭的点。 陈晓白席间说道,“最近队上的事情怎么样了?那条线还是一样的吗?” 万幸不久前听了一嘴,说是万中华将来上岗要负责的那条运输线路可能是出了问题,几个村子接连在闹饥荒,也是因此,出现了特别多的聚众抢劫的情况。 但凡是路过的,不管是车还是人,都得脱一层皮。 万中华摇了摇头,“不清楚,说是救济的粮食被扣下了,到现在都没批下来——他们那边队上的领导,包括他们公社的书记,全都在想办法往上找人,发信件、打电话。” 陈晓白脸色不由难看了些,有些担心。毕竟万中华再过一阵子,就该上路运货了,如果还这么下去,她怎么可能放得下心呢。 万幸也有点担心。 虽然明知道万中华最后不会有事——毕竟他的结局并不好,可绝不是在现在会出事。而是在万金凤手底下。 但是这也免不了她会担心。 可她现在也没法做什么,不由叹了口气。 “这可怎么办呢?”陈晓白郁闷道,“这不是……”她压低了一些声音,“上面的人要贪墨了那些东西吧?” 万中华摇了摇头,这可不好说。要真是这样的话,受罪的可都是底下的这些平头小老百姓。 但是谁又有这么大的胆子,连顶上发的救济粮都敢贪? 万幸想了想,顶上的人? 她眼睛一亮,放下手中的筷子,说道,“妈妈,我明天下了学之后,能跟着知洲哥哥去一趟县城吗?我想去县城看看有没有用的上的文具,还能给姥姥、姥爷打电话,告诉他们我今天上小学了。” “可以。”陈晓白只是想了一瞬间便同意了。 贺知洲现在跟着一起住在小学旁边准备的教室宿舍里面,下了学之后,万幸就能跟着他一起去,而且正好能搭上最后一班去县城的车。 陈晓白想着,便从口袋里拿出来了两块钱,交给了万幸,说道,“回来的时候,别让你知洲哥哥赶车,你们两个搭个驴车或是回村的马车回来,知道了吗?” “知道啦。”万幸点点头,也没推举,把钱收到了自己贴身的小包包里头。 那是她自己用家里的废布料缝的一个小包,虽然针脚粗糙的很,可起码能用,装点零钱什么的还是绰绰有余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更新送上=v= * 第89章 【双更】 到了约好的那天, 万幸下了课之后便没有急着出门,而是坐在屋里, 看着小孩子们蜂拥出了学校, 离开了这里。 有些小孩子离开校园之前, 会再向正中央的操场上升起了的五星红旗敬个礼,特别正规的军姿, 小肚子挺得老高, 神情也特严肃。 万幸看的好玩,便趴在靠窗户的窗口那捧着脸往外看。 没过多久, 班级门口多出来了一个身姿挺拔的身影, 上身穿了个黑色皮夹克,下面穿了个布纹的格子裤,皮夹克后头还特骚包的串了根绳子, 整个给他腰身收的特别细长, 万幸眨了眨眼睛,拎着自己的小书包,啪哒哒的走过去了。 “走吧,过来我抱着, 咱们还得去等班车。”贺知洲一只手也提着一个包,那是他下乡的时候就带着的东西, 只不过也没有一开始看起来这么的鼓鼓囊囊了,挺瘪的,可能是都给取出来了。 上了一天的课,在凳子上也坐了一天, 万幸有心想活动一下,便摇了摇头,说道,“不了,我想自己走走,腿都坐软了,知洲哥哥你在前面走,我追着你,我要是走不动了,我就喊你再抱我。” 贺知洲一想,倒也是。 一大一小便一前一后的往前走,万幸也一直没喊累,硬是走到了车站前面的路口那,才觉得困倦的腿得到了稍微的一点疏解。 只不过站在路口的时候,万幸好奇的‘咦’了一声,眨眨眼,说道,“知洲哥哥,那是谭睿哥哥吗?” 学校里万幸还是叫谭睿和贺知洲叫老师,但是私底下的时候,还是喊哥哥居多。 毕竟大街上看着一大一小,明显的学生老师两个有点太惹眼了。 贺知洲一看,挑挑眉毛,还真是。 遥遥的他冲着那边打了个招呼,喊了一声,“谭睿!” 谭睿回过头,镜片后的双眼抬起了一瞬,在发现是贺知洲之后,又马上挪开了,只对着旁边跟着的万幸打了个招呼,说道,“宝丫,你这是要上镇上去?” “恩恩。”万幸特别自然的走过去,两只手一边牵一个,抬头的时候说,“上镇上买点文具用品,妈妈还给了我一点钱,说可以让我买点课外读物,回家之后她念给我和小高听——嗯,还要和姥姥、姥爷、干妈、干姥姥、干姥爷他们打个电话,报平安,再告诉他们我上小学了。” 谭睿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 万幸很乖,而且是天生的那种聪慧。 自从当了老师后,正面的面对孩子的时间就变多了,也是因此,谭睿发现,似乎有很多孩子,都像是有些懵懂,根本就还没有开智的模样,傻乎乎的,教什么都不会。 还有些孩子,双眼灵动的很,可一秒都坐不住,也是班里那几个年纪比较大的调皮捣蛋精。 而像是万幸这种的,双眼灵动,看着就聪慧,长得也漂亮的,如果说她就读的是背景的附属小学,成绩恐怕也是能名列前茅的。 可农村的大多数孩子都没上过幼儿园,因此教的知识不得不从浅到深,很多孩子在一年级就已经跟不上进度了,他也不得不和几个老师商议着,调整了教课的难度,但是这么一来,像是万幸这种聪明点的,就显得格外的有些可惜了。 谭睿想了想,决定得找个时间,去几个孩子家里一趟,和他们的父母谈一谈,看是不是能利用一下课余的时间,让他们在有文化底蕴的父母的帮助下,多学习一些知识,完成一些作业。 ——万幸对此,一无所知。 此刻的她被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护送着上了班车,可算是引起了全车人的围观。 不少人见着万幸之后,那眼神儿简直是转都不转一下的,农村这地方,可少见这么干净又漂亮的孩子呢,谁家能敢给孩子穿上这崭新的衣服?到晚上就能黑的见油光了,根本就穿不干净的! 再瞧瞧,小姑娘边儿上跟的两个男的,一个个体格都不错,虽然戴眼镜的那个和后头的体格没法比,可胜在一看就是个文化人啊。 万幸找了个靠窗户的地方,可惜并排两个位置,也没别的地方能坐了。 贺知洲一眼看见,抄起小姑娘的胳膊,就把他给抱在了自己腿上,随后行云流水的打开窗户,冲着谭睿挑眉,“坐啊。” 谭睿一默,还是坐下了。 就算是开着班车,从这到镇上还得半个来小时,他站了一天教课,也是站不住了。 * 走到镇上,万幸的目标相当的明确。 两个大的自然要迁就她这个小孩子——何况他们俩本来也没什么事情。 谭睿这次来镇上,也是想趁着刚开学不太忙,恰好又快周六日了,所以想买点书回去看,至于贺知洲嘛……他也是打电话的,和万幸初衷差不多。 两个人分别占了电话点的两个位置,万幸算了算,干脆一次□□了一块钱的,打算先打他个够本的,到最后了再说那些事情。 第一个电话拨给了姥爷和姥姥,因为今天陈晓白上班,所以没有和万幸一起来,万幸和对面的二老说了一下原因,二老虽然觉得有些遗憾,但陈晓白每周都会和家里打一个电话,也不是不能等。 听到了万幸说自己已经上了小学的消息,陈柏同和张美玲都一阵的诧异和惊喜,老两口蹲在楼下电话旁边,一叠声的问,“宝丫学习累不累呀?让你妈妈多给你准备点鸡蛋啥的,可得好好补补身体,上课仔细听着,这阵子天气变化大,可别着凉啦……” 万幸笑眯眯的听着对面两个老人的嘱咐,连连的点头,声音特别甜美,说道,“姥姥放心吧,我有穿衣服呢,热了也没随便脱……恩恩,妈妈每天都会给我和小高一个鸡蛋,小高虽然不能上学,但是我回家之后,他跟我一起在认字儿呢,现在也会写自己的名字啦,还会数数了,小高可聪明了,四岁半就能数一到二十,还会做加减法……” 万幸不厌其烦的和对面的两个老人说着关于石桥村发生的一切,听得里面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连连侧目,心想这打电话的小姑娘,一看就是特别品学兼优的那种。 又聊了会儿家常,万幸便说,“姥姥、姥爷,我还要给干妈打个电话去呢,就不和你们多说啦。” 两个老人连忙应好,又忍不住叮嘱几句,才让万幸把电话挂断了。 电话已经挂断了良久,可两个老人脸上的喜气却一直都没下来过。 毕竟都住在一个楼里,底下的阿姨看着老两口这么开心,不由问道,“咋样啦?看给你们高兴地?” 张美玲脸上的喜色怎么都掩盖不住,美滋滋的小表情像是下一秒就能扭两下,见有人问她,不由便打开了话匣子,“我家外孙女,今年就上小学了,次次作业交上去都是双百分呢,还有我家的小外孙子,虽然还没到年纪,可已经能认字了,还会算加减法呢!” “呀,这可是好事儿!”说话的胖大婶儿还记得上次来这里玩的两个小孩子,和农村脏兮兮的那些个孩子确实是一点都不一样,不由说道,“当时见着的时候就觉得俩孩子聪明,那眼睛,活灵活现的呢!” “可不是呢。”张美玲笑的合不拢嘴,更让她高兴地,其实还是另外一件事。 “我外孙女这次来啊,也是跟我说,我那姑爷啊……还能说话了,说是彻底大好了!”张美玲声情并茂的,把万幸加工美化过后的情况告诉了面前的胖大婶,“而且不光能说话了,还在他们镇上找到了一个工作,那可是运输队的工作呢,多少人排着队都上不去,还是他们领导亲自找他,说他能力出色,实名推荐他上任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说出去不是长脸的事情? 这一下,饶是胖大婶都有点羡慕了,“那你这可算是有盼头了,儿女双全,孙子孙女也都聪明,一家人可算是能过上好日子了。” “可不是嘛?”张美玲说着笑了笑,便要和陈柏同上楼去。临走前,还神神秘秘的和胖大婶说,“老刘婶,我就不跟你多说了——我那个外孙女可是让我把家里的那些高中辅导材料都寄回去,这高考眼见着明年就要开了,可得提前准备准备啊……” “你还想让你姑娘考到北京来?”胖大婶一愣,有点不可思议,压根没把张美玲说的,是万幸让她寄回去的这话当真。 转瞬着急的碰了碰她的胳膊,说,“要我说,你姑娘在那都成家了,夫妻俩人都有正经工作,你非得把她再弄回来干啥?上个大学,可得分开好几年呢,你这让两个小娃娃咋办?毕业之后可都不认识亲娘了!” 张美玲这次不说话了,和陈柏同对视一眼,过了一会儿才说,“嗨,反正管他呢,多读点书总没坏处,万一能考上了,说不定还能升官,像他爸爸一样,在学校当老师多好?纺织厂的女工说出去到底是不好听。” 见她都这么说了,胖大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觉得张美玲简直是油盐不进。 * 和二老谈完话之后,万幸有点口渴,干巴巴的舔了舔嘴巴,再看着电话,只觉得嗓子都差点要喷火了。 就在这时候,从天而降了一个玻璃瓶子,上头插着一根吸管,里面正是在不停晃悠着的汽水。 万幸可耻的吞了吞口水。 “喝吧。”背后一个声音响起,是谭睿的。 万幸欢呼一声,也顾不得别的了,抱着汽水的瓶子,对准了嘴巴,就开始‘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 她也是真的渴了,一连系了好几下,解了那一会儿的急渴,这才舒舒服服的‘哈’了一声,然后把小舌头在外面晾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的继续喝。 “谢谢谭睿哥哥。”万幸笑眯眯的,冲着谭睿笑了笑。 里面工作的小姐姐也不过是一群十几岁出头的小姑娘,两个长得又高大又帅气,还干干净净,比村汉斯文很多的男人,这么温柔贴心的带着个小姑娘过去,没一会儿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好几个光是看着,脸就红成了一团了。 注意到这一点,万幸偷笑,把喝完的瓶子还给了谭睿,他得去还的,一个瓶子还得掏一毛钱押金呢,碎了不给退。 “还喝不喝?”谭睿问了一句。 “还想喝。”万幸点点头,但是想了想,说道,“谭睿哥哥,这里有没有卖矿泉水的?喝饮料不解渴呀。” “有。”谭睿说着,便离开了这里。 镇上和县里发展的还算是不错,毕竟就在北京城边儿上,来回火车也就是两天的时间。 矿泉水现在虽然稀少,但是镇上也还是有人卖的,只不过一般人谁也不会去特意买水罢了。 歇了会儿嘴巴,万幸再接再厉,拿起了电话,拨通了沈荣思家里的号码。 这次万幸没有像是等待张美玲一样等很久,没一会儿电话就被那头给接通了。 然而一声‘姥姥、姥爷’还没叫出口,万幸就率先听到了那边喊出的一声,“宝宝。” “宝宝。”秦千汐温柔的声音透过这年代下的话筒,传过来的时候,显得有些许的失真,使得万幸愣了愣,才赶忙应道,“妈妈!” 那边,得到了回应的秦千汐显然高兴许多,就连声音都带上了许多的雀跃,不住的喊道,“宝宝,宝宝……妈妈,宝宝给我来电话了。” “是是是。”沈荣思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声音特别的小。但是万幸还是能听得到的,“宝丫,你干妈想你想的吃不好也睡不好,你可得帮姥姥好好说说她……” 万幸一听,小眉毛不由得就皱起来了。 旁边听见万幸喊这么一声的贺知洲好奇的转过头——这小孩儿刚才是喊谁妈呢?秦家的那个干妈? 万幸才管不着他呢,小眉毛中间蹙成了一个小疙瘩,神情特别特别的严肃,奶声奶气的冲着电话那头明显消了音的秦千汐说,“妈妈,你不听话哦。” 作者有话要说:小宝丫和妈妈都好萌哦qaq 今日份更新已送达=v= * 第90章 【一更】 贺知洲慢半拍的眨了下眼睛, 脑子没转过来弯。 等到他回味出来万幸说的是什么之后,一边的眉毛不由得便挑起来了——这小丫头, 可是真的好玩了。 一个个头还没有成年人腰部那么高的小娃娃, 特别严肃的皱着一张脸说出这么一句话,让在场的不少人都听得一愣。 等回过神,意识到万幸说的是什么东西的时候, 几个里面的工作人员都乐呵呵的笑开了。 这小丫头,人小鬼大的, 鬼马精灵,可太好玩儿了。 万幸不知道周围的人是什么反应, 她正坐在凳子上, 晃悠着小腿儿,等着她的水来呢。 那边的秦千汐可怜巴巴的‘恩’了一声, 声线显得犹豫又有些害怕,似乎担心万幸会因为她不好好吃饭, 就不跟她一起玩了一样。 “宝宝别生气。”秦千汐小声的说道, “妈妈吃饭,妈妈等会就多吃饭。” 万幸眨眨眼,一本正经的说,“那妈妈要吃多多的饭, 吃多多的肉, 才能身体变好呀。” 这年头吃的最多的,其实还是鸡肉和猪肉,例如牛肉之类的东西, 可能都只有在饭店才能吃得到了,毕竟牛和马现在都是农耕的主要生产力,好些贫困的村子甚至都养不起牛和马,全都是靠着人力干活的。 不过万幸先前去秦家的时候,几次都能吃到牛肉,而且是特别嫩的那种位置,比后世处理的非常完美的牛排也不为过了,据说是直接从莫斯科大饭店订的饭,有专门的厨师给他们做呢。 “好,听宝宝的。”秦千汐笑弯了眼睛,马上就特别自然的问出了一个她一直想着的问题,“宝宝什么时候来看妈妈?” 什么时候过去…… 万幸挠挠头,这个她还真的说不准。可她也知道,在面对像是秦千汐这样子和普通人不太一样的人群的时候,话就不能随便的说出口了,得深思熟虑。 因为他们会当真。 于是万幸仔细想了想,然而到最后,都没能给出秦千汐一个答案来,半晌,她只能有些挫败的说道,“我也不知道呀。” 如果没有介绍信的话,在这个年代下简直是寸步难行,尤其是陈晓白还是正职的工人,除非过年,否则哪可能有时间能休息的了? 火车从县里到北京就要两天两夜,时间上绝对不算是宽裕了。 万幸想到现在的交通设施,也不由叹了口气。 对面的秦千汐果然失落的‘哦’了一声。 没一会儿,电话被沈荣思接了过去。万幸这才问,“妈妈呢?” “在一旁坐着给你做衣服,说是你马上就要七岁了,该长个子,衣服就要不合身了。”沈荣思语带叹息,不由顺了顺秦千汐的头发。 秦千汐抬起头,双眼懵懂如孩童,却温和的笑了笑,脸上尽是暖光。 万幸‘啊’了一声,眉毛不由就是一蹙,觉得这一刻的愧疚简直是都要冒泡了。 索性沈荣思也知道现在的电话费比较贵,见秦千汐已经和万幸说过话了,也终于安静了会儿,便和万幸说道,“宝丫可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这都已经上小学了,更是得补充营养,你干妈前阵子给你往家里邮寄了些吃的、用的,都是能放的东西,你记得让你妈妈给你做。” 万幸点点头,旋即眼珠一转,说,“好。不过姥姥,你不用再给我寄东西过来啦,爸爸找到了一个新工作,在运输队上班,每天都能给我带好吃的来。” 万中华和陈晓白到底是都拥有工资的人了,加上家里俩孩子,收入来源也稳定,而且分家后开支确实小了很多,便想着,把前些年亏欠孩子的都给补上。 ——因为万中华一直都还记着,从前万志高盯着人家小孩子吃糖,口水都流了一地了,还要懂事的说不喜欢吃的模样。 沈荣思有些诧异,“运输队上?” 这可不是一个好干的活。 且不说运输队本身走南闯北,很多都是四十多的老司机,带着十几岁的徒弟出去跑路,而且挑选的人也都十分的机灵,尤其是为人处世上,更有颜色,才能随机应变。 像是万中华这种半路出家的,真的是凤毛麟角,整个大中华都可能找不到几个来。 万幸权当没听出沈荣思话里的诧异,特别开心的晃荡着脚丫子,说,“爸爸说是被推荐上去的呢……”然后她就把另外一套说辞给说了出来,和告诉张美玲父母的完全不一样。 听完之后,沈荣思简直是瞬间板下了脸,可对面是个孩子,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反复的确认了几个问题,连连的说道,“几个村子同时闹饥荒?上级领导到现在都没有批粮食下去?” “是呢。”万幸叹了一声特别长的气,说,“可多人都饿肚子,都要上街去偷、去抢了呢,好几个村子都是这样的……” 这一下,饶是沈荣思也不由得沉默了。 半晌,她沉声说道,“好,我知道了。” 万幸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了,说,“姥姥,你知道什么了呀?” 沈荣思这才想起对面是万幸,不由失笑,连忙放软了声音,说道,“没什么,宝丫放心吧,你爸爸找到一个好工作,也是为了让你们姐弟俩过上更好的日子。” 该说的事情都说的差不多了,万幸又和沈荣思闲聊了一会儿,卡着点把电话给挂断了,正好一秒都没超。 电话打完之后,万幸的耳朵也红的不得了,尤其是另外一边白生生的,显得另外一只就更红润了。 贺知洲看的好笑,牵着万幸的小手出了门,漫不经心的问她,“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呀。”万幸晃荡着头上的小辫子,看着在不远处书店徘徊着的谭睿,说道,“知洲哥哥,咱们去找谭睿哥哥吧。” “找他做什么?”贺知洲一挑眉,干脆停下了。 万幸见他不走,干脆利落的撒开手,哒哒哒的蹦跶着跑到了谭睿身边。 谭睿正垂眸盯着摊子上的两本书籍出神,似乎是在犹豫到底要买哪一本。 万幸来了这么久,也根本没看过这些辅导书,自然也不知道选哪些好,但是只有一点可以确定,在全国高考开放的消息彻底确定之后,大街小巷的辅导书籍会被连夜清扫一空,甚至得托关系才能从囤货的人那边购到一本,更有甚至,还用了这一批的高考书籍发了一笔横财。 于是万幸想了想,说道,“谭睿哥哥,你全都买了吧,我这里还有点钱,可以先借给你的。” 谭睿一愣,看了眼万幸拿出去的两张大团结,这下是真的惊讶了,捧着钱说道,“你这是哪来的?” “我自己卖爆米花赚的呀。”万幸笑的特别灿烂,指着后面的贺知洲说,“知洲哥哥知道,就是放电影的那一次,我和我弟弟摆摊卖爆米花赚到的,赚了好——几十块钱呢。” 谭睿盯着万幸看了看,却也没质疑万幸说的真实性,只是心里默默地把万中华和陈晓白给加了上去,毕竟一个小孩子,能赚这么多钱,也的确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他院方表亲家的那个小表弟,七岁多了,可连钱都还认不全呢,什么钱能买什么,该找多少,更是一丁点的概念都没有。 不过这一次他出来带的钱的确是不够,于是谭睿想了想,还是接过了万幸的钱,认真的说,“哥哥回去之后就拿给你。” “不急不急。”万幸摆摆手,“我上学的那天你再给我就好啦。” 明天正好休息来着,所以她今天才能有功夫跟着他们两个一起来这边打电话。 谭睿便将两本书全都买了下来,趁着他去结账的功夫,万幸便转到了读物区,找了几个比较经典的话本买了下来。 她隐隐约约是记得有些话本的价格后来被炒到了很高,但是万幸大概算了算,就以后世那种金钱遍地走的情况,靠囤这些话本支付,有点太绕远路了,便摇了摇头,只拿了几个最主要想买的。 拎书的事儿自然轮不到她,旁边两个力气大的都在那等着,回去前,想了想,又在一个摊子上给陈晓白买了一个项链,价格不贵,但是花样朴素,一根红绳串着一个小小的木球,图个好彩头罢了。 和摊位上的大婶搞价搞了老半天,最后花了五毛钱的高价买到了项链。万幸把东西收好,正打算走,身后的贺知洲按住了她的头,说,“不是还要买文具吗?” 万幸一拍脑袋,把这事儿给忘了。 陈晓白上次给她买了一个新书包,还有铅笔、橡皮、本子之类的东西,但是没有给她买笔盒。 虽然笔盒不是太重要的东西,可如果没东西装的话,里面的那些铅笔头会把书包给扎破,而且弄得全都脏兮兮的,还是得买一个。 三人便一起进到了商场里,万幸很快的就找到了一个时下比较流行的铁皮文具盒,外壳上印着彩色的小动物。 收拾好东西,正打算走的时候,一扭脸,却在不远处发现了一家钟表柜台。 她愣了愣,下意识的想道,万中华如果是日后要在外面跑车的话,时间岂不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东西? 但是这个年代下的手表到底是多少钱,万幸也不知道,于是她想了想,还是带着两个‘保镖’走过去看了看。 作者有话要说:论争风吃醋我这辈子还没输过=v= 来晚了一点大家抱歉呀~!差了点资料,再次感叹,七十年代真的什么都缺,什么都要票,什么都要硬关系,太难啦。 * 第91章 贺知洲看到了万幸的目标地点, 不由挑了挑眉毛,说, “想买手表?” 万幸点点头,“想过去看看,嗯……我看书上说,手表是个好东西, 有手表就能知道时间啦。我就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钟。” 他们小学倒是有一个挂在墙上的钟,也是平时老师上下课用来看时间的东西,就挂在所有同学背面的墙上,她们这一段时间的课上下来,也学过怎么认时间了。 除了那个表之外,就连张敏静堂屋里也有一个模样款式都相当古典的表,只可惜似乎已经不能走了,那个表也不是能任由万幸拆卸的东西, 她也不知道是因为没电池了还是发条坏了。 总之这么多年下来,张敏静似乎也没找人修过。 万幸挠挠头, 反正不管怎么样,说是从书上看到的总没错的。 “成,你有票吗?”贺知洲一仰下巴,冲着万幸示意道。 万幸摇摇头, 眨巴了一下眼睛, “当然没有啦。” 贺知洲挑眉,“那你有钱吗?” “也没有啊。”万幸乐,“没钱没票我去看看总行的呀。” 她也就是想过去看看——毕竟她还真的不知道, 她能怎么赚钱。 困于这小村庄,就这么一亩三分地的地方,不少人家连一毛钱都要掰开分成几半花,能像是陈晓白这么大手笔,来逛个街给一个六岁的小孩子十几块钱的,掰着指头在这都能数的过来了。 万幸深深一叹气,觉得前路简直是道阻且长。 手表专柜后面是有店员的,倒也没什么不礼貌的行为,和万幸印象之中似乎并不太一样。 但是她回头打量了一下后面两个堪比男模的人,心里大概明白了什么……果然看脸看衣服这个事儿,到哪都不会变啊。 “小妹妹,是想过来买手表吗?”小姐姐胸前挂了个名牌,姓王。 这个字刚好学过,万幸也不用佯装自己文盲了,点了点头,说,“姐姐我想看看手表。” 说着,她就趴在了柜台上,一个个的看了过去。她对手表钻研不深,但是也知道机械手表一直都是手表行业的领军者,尤其是在现下这个年代,电池这东西不光很贵,而且也不耐用,对环境污染也特别大,且还有剧毒,如果是要买给万中华的话,需要电池的电子表就首先不能考虑了。 不光相对的,机械手表也很贵就是了。 万幸看着这上面标的价格,全都是一百多块,眼皮不由就是一抽。 这年头的一百多块钱,堪比后世好几万了。 于是万幸那个惆怅啊……她全身家当,就算是带上先前卖药的那些钱,都不够买一个稍微好点的手表的。 而且就算是钱够了,买手表需要的票也没有。 贺知洲站在万幸后面,看着小姑娘脸上表情纷纷杂杂的,最后回归到了一种相当无奈的认命,不由乐了一下,说,“小丫头想什么呢?” “想怎么弄到买手表的票啊。”万幸略显哀怨的看了一眼贺知洲,发现他手腕上居然就挂着一个表。 比男主配置还要高的顶级男配就是好,万幸不无感慨的想到,虽然她再不识货,可也能看得出来贺知洲手腕上挂的那个,大约也是现下少有的几个好牌子了,而且绝对是进口货,里面的钻就和那些塑料质感的不一样。 也真敢带到乡下来,都不怕让人给劫道劫跑喽。 “票?”贺知洲眯了眯眼睛,一只脚的脚尖在地上轻点了两下,语气充满了十足的诱惑,说,“手表票啊,我这就有一张。” 万幸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真的假的? 不过似乎买国外进口的手表是不需要票的,但是万幸看了一眼那边三五百的价格……唇角一抽,还是算了。 真要买这么贵的,恐怕她敢买,万中华都不敢带。 贺知洲被万幸这么上下打量了一番,莫名其妙的挺直了自己的腰板,清清嗓子,正想严肃的说两句,可说着说着又不正经了,“你要我送你啊,喊声哥哥,喊一声我就送你,嗯?” 最后一仰头,特贼的模样。 万幸唇角略微抽搐一瞬,旋即一点面子都不要,声音特清脆,“哥哥!” 贺知洲乐了,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然后他抬起头看了看万幸头上的小揪揪,终于伸出一只手扯了扯,乐了,“回去哥就给你取去。” 万幸这次忍了,看在手表票的份上。 * 回村后,了却了一桩心事的万幸可算是能够安逸上一段日子了,毕竟沈荣思本人性格便是如此的嫉恶如仇,因为早年间曾经家族也是贪污受贿官员手下的受害者,所以更是对此不能容忍。 如果沈荣思的行动快上一点的话,等万中华能够上路的日子,估摸着那几个村子的事情也该被摆平了。 万幸把给陈晓白买到的项链交给了陈晓白,陈晓白当下感动的眼圈就红了,拿着那个花样简朴的项链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最终,还是万幸主动拿出了项链给她戴上,陈晓白又坐在梳妆台前面,爱不释手的看着。 万中华抬头看了看,在背后转悠了几圈,轻哼一声走了。 这也是万幸最近才发现的事情——万中华似乎有时候特别的孩子气,比如万幸在给陈晓白夹菜的时候,万中华总会同时把碗举起来,然后用眼神示意:他的份儿呢? 活像是个小孩子似的。 万幸哭笑不得。 万中华出去之后,万幸走到了陈晓白身边,说道,“妈妈,你能把上次卖草药的八十元钱给我吗?” 之前其实陈柏同和张美玲,跟沈荣思他们都是给万幸包了红包的,只不过估计因为数额比较大,所以被陈晓白给收起来了。 陈晓白听到这话,有点诧异的说道,“你要钱有什么用吗?” 她和一般听到这话的瞬间就责骂孩子的父母不一样,陈晓白相当的开明,甚至还受到了北京很多如何教育孩子的科普教育,很多方面,比大多数的父母做的都好。 万幸想了想,也没瞒着她,但是把贺知洲给她手表票的这个环节给省略下来了——贺知洲给自己,纯属就像是逗个小孩儿玩,送个他自认为比较寻常的小玩意儿,但是如果是陈晓白和贺知洲站在对等的位置上,这个赠予环节,就会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给你爸爸买手表?”陈晓白听得愣了一下之后,便陷入了沉思。 说老实话,手表的价钱不算是低,虽然能看时间,但是平时对于她们来说并不算是太重要的必备物品,也是因此,在农村没多少人有。就连赵建国,当大队长当了小二十年,也都是凭经验分大概的时间段的。 但是现在万中华是在运输公司上班,手表就显得有些不可或缺了,毕竟时间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东西。 “好。”陈晓白摸了摸万幸的头,从柜子里面把那八十块钱给取了出来,随后想了想,又给万幸了五十块,说道,“你到时候可以找你知洲哥哥陪着你去,他对手表有研究,你带着他,不用担心买到次品。” 万幸起初还有些不太在意,毕竟也是知道这个年代的东西好坏程度的。 直到她跟着贺知洲去买手表的那天,贺知洲只是把手表贴在耳朵边上听了一会儿,就听出了里面的不对劲。 贺知洲把手表推回了柜台上,示意服务员换一个,但是却没有说原因是什么。 服务员也没说什么,直接拿出了一个新包装的给贺知洲。 贺知洲还是一样的贴在了耳边听了听,才跟万幸说可以买。 万幸捧着钱,眼中的疑惑简直是藏都藏不住了——他这是听什么东西呢? 一直到两人从商场出来,万幸捧着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脸上的纳闷藏都藏不住,说道,“知洲哥哥,你刚才听什么呢?” “听轴啊。里面的轴数慢了,比一般的表走数慢,差不多每天会错上两分钟,你要是给你爸买的话,倒是不影响,我是怕时间久了,时间会越错越多,毕竟是个样品表。”贺知洲一笑,冲着万幸挑眉,说,“我厉害不?” “厉害厉害,你最厉害。”万幸连连说道。 可惜她把耳朵贴的距离手表再近也听不出里面什么轴的声音,但也不觉得贺知洲说的是假话,毕竟他也没必要骗自己。 一路上两人回家,天色也不早了,毕竟是趁着放学之后的时间出来的,万幸还想着要给万中华一个惊喜,还在回家的时候,在路上买了个蛋糕,并且邀请贺知洲一起过去。 因为今晚上是万中华的生日来着,陈晓白特意告诉她的。 两人搭着一辆顺路的马车回去,在距离村子还有几里地的时候,赶车的人回了自己的村子,万幸便下来,和贺知洲一起打算走着回去。 她小心翼翼的拿着蛋糕,也不愿意给贺知洲,毕竟这东西还是自己捧着才安心。 然而行至一条鲜花盛开的小路上的时候,贺知洲却突然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万幸抬起头,好奇的说,“知洲哥哥怎么了?” “没事儿,你往前走,我去方便一下。”贺知洲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万幸的脑袋,“别回头啊。”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更新送达=v=~ * 第92章 万幸挑了挑眉,听到这话之后, 反而又把已经迈出去的脚给收回来了。 她侧着头打量了一下贺知洲, 好奇的说, “为什么呀?” “——我去方便一下。”听着后面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贺知洲略显短促的停顿了一下,随后凝起个笑容, 说道。 万幸点了点头, 想了想才说, “好吧。” 不过短短一会儿,她大概就已经想出其中的关键来了。 于是她说道, “那我在前面的小桥上等着你, 你要快点啊。” 贺知洲一点头, 把手上的东西都交给万幸,冲着她笑了笑。 时间临近七月,虫鸣鸟叫的一路好不热闹, 贺知洲看着小姑娘一蹦一跳的身影逐渐没于小道, 这才皱了皱眉, 转身低低的呵斥了一声,“出来!” 已经时至夜晚,他们回城的路上耽搁了一会儿,马车的速度也并不快, 老农不舍得在路上赶马,路上万幸甚至还睡了一觉。 抬头只看得到黑夜无边无际,草丛之中除了短促的虫鸣之外, 映在贺知洲耳中的,却还有两个男人短促却剧烈、无法压抑的呼吸声。 随着他一声低和,那两个人的呼吸声都停滞了一瞬,随后,从不远处的草丛里面,缓缓的走出了两个人。 他们衣着破烂,可人都有一只手却全都背在身后,面容凶悍,看起来显得相当的凶。 贺知洲玩味一笑,有一颗虎牙触碰在了下面的唇瓣,显得他此刻的表情居然像是一只即将暴动而出的狼崽子。 万幸依言走到了桥上,找了一个比较隐晦、不容易被人发现的角落站了过去。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精美的盒子,然后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朝不远方张望过去。 月光下,有一抹刺目的煞白忽然映入了她的眼帘,刺的她双眼一痛,一瞬间眼前有一阵的发黑。 等她缓过神来之后,耳朵也能听到那边传来的不绝于耳的男人的痛呼声。 令人比较高兴地是,声音沉闷且粗噶,发出声音的人并不是贺知洲。 万幸百无聊赖的坐在桥边,数着数等着贺知洲什么时候才能过来。手中的手表正好派上了用场,万幸便给自己找到了事情,开始认认真真的盯着手表看。 ——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到,一个六岁小姑娘,一个十几岁的小伙子,两个人一起结伴,在商场里就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买这么贵重的东西,还走向了小路上,如果不遇到那么几个居心叵测的,还真是说不太过去。 这年头下,就连大院里的孩子,为了一时意气,去争一件大衣,给人一刀捅死的都不在少数。 时间卡在了第四分钟的时候,桥上面多出了一个脚步声,以及拖带着什么东西,和像是货物被拖拉在地上的声音。 万幸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看着从她面前拾阶而上,脸上凶性未退,却并不让她觉得害怕的人。 贺知洲看着小姑娘一个人站在桥上,双手背在伸手,身上穿着的小薄外套被风吹得飘飘摇摇,两个绑好的小揪揪也在风中作响,突然之间,有点后悔了。 刚才应该收拾一下再上来的,万一身上哪有血光呢? 再给人吓着了,跟自己不亲了可怎么办? 万幸才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点什么东西,见他上来,只是说道,“知洲哥哥,你只用了五分钟嗷,下次再接再厉呀。” 贺知洲一愣,脸上的表情顿时五彩缤纷,看上去相当令忍不忍直视。 万幸看了看后面的两个被团团困住,也不知道是晕过去还是怎么着的男人,说道,“坏人死了吗?” “没死,活的,揍晕了。”贺知洲晃了晃手上的绳子,笑道。 万幸一点头,有点苦恼了,“那他们两个怎么办呀?拖着回家吗?还是交给队长伯伯?” “带回去交给你们队长吧。”贺知洲看了看底下这两个人,说道。 这两个人犯事估计不止一件,两把刀子全都是锃亮的,且全部都开过刃,有一把甚至劈在石头上的时候,都把石头给劈开了一条印,而刀身却一丁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有这样的装备,还有点腿脚功夫在,绝对也不是第一次犯事了。 “好呢。”万幸点点头,往下走了两步,拉住了贺知洲的手。 贺知洲手里突然多出来了一只软乎乎的小手,一愣,显然是没想到万幸会突然牵住他。 这个时候,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当年的某一幕,忽然一笑,将画面给摇出了脑海——那是他继母自己滚下楼梯后,栽赃到他身上,而他浑身沾了血,哭的哇哇大叫,下意识的朝着他父亲姐姐跑去时,看到的两个至亲仓皇后退的身影。 “愣什么呢。”万幸晃晃他的手,“走呀,肯定赶不上吃晚饭了。” “好。”贺知洲回过神,握了握小姑娘的手,说,“累不累?” “不累啊。”万幸打起精神,指了指石桥生产大队门口的亮光,说,“大队上有灯台等着呢,就快到啦。对了知洲哥哥,你受伤了吗?” “没受伤。”贺知洲笑了笑,其实胳膊上被碰了一下,估摸着是出血了,但是他对痛感没什么感觉,也没在意。 万幸回头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他一下,点点头,也没觉得他是在说假话。 起码衣服穿着也还是挺板正的,看着跟刚才丝毫不差。 “我爸爸的新手表,第一次看时间就是看你揍坏蛋了。”万幸觉得乐,心想大约几十年以后,这个机械表如果还能留存下来,也是一个很好的说头。 贺知洲也不由一笑,心想这个‘第一次’也着实是有些别开生面了。 * 把两个歹徒丢进了生产大队之后,赵建国就连夜带着贺知洲又去了当地的派出所,连带着晚上要做笔录之类的东西,估计有的折腾的。 万幸本身也是要跟着一起去,虽然她说的话不能采信,但是却可以提供一些帮助性意见,后来还是贺知洲说,万幸什么都没看见,他让万幸一个人躲在桥上了,三方这才作罢。 回去之后,陈晓白简直是心有余悸,不住的后悔和后怕,“妈妈应该跟着你一起去的,妈妈该跟着你的……” 万志高在睡觉,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万幸连忙安抚她,说,“你就算是跟着我去了也没用呀妈妈。” 且不说如果陈晓白跟着她去的话,贺知洲就不一定去了,而如果今天面临被抢劫的,是她和陈晓白两个人,孤女寡母,会发生什么后果,万幸真的说不准。 太不堪的她不愿意想,可却不能保证万一。 看来以后要出远门的话,还是得带上贺知洲这个免费大保镖啊……她心想。 陈晓白还在内疚,万幸拍拍她的手,笑眯眯的说,“妈妈快别难受了,我没事儿呢,待会儿咱们不睡觉了,留点吃的给知洲哥哥吧,等一下警察叔叔应该还会把他送到咱们家来的。对了,爸爸回来了吗?” 陈晓白摇摇头,正好看了看手表,这都已经快十点多了。 她叹了口气,“你爸爸工作很认真,比别人认真很多,他说马上就要上道了,更要抓紧学一学,有什么不懂得,都要问那些老师傅,生怕路上会出问题。” 万幸点点头,心想着十点多,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果然,说曹操曹操到,马上她就听到了大门传来开锁的声音,万中华的声音从门外就响起来了,不停的在喊着陈晓白和万幸跟万志高的名字。 两人循着声音出去,看到了风尘仆仆赶回来的万中华。 万中华一进来,便紧皱着眉毛,抓着万幸上下看了一圈,一叠声的问道,“没出事儿吧?到底是怎么的,怎么就遇上劫道得了?” 万幸挠挠头,和陈晓白对视了一眼,还是无奈,将手表从背后拿了出来,笑眯眯的说,“爸爸生日快乐——我是和知洲哥哥给你去买生日礼物去啦。” 看着女儿手中捧着的机械手表,万中华一愣,旋即就觉得眼眶一阵的火热,夹杂着疯狂涌上鼻腔的酸涩感,怎么都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万幸软着声音说道,“我还买了生日蛋糕,等会咱们吃一点,给知洲哥哥也留一点吧……” 剩下的话她没能说出来,就被万中华给整个人拥入了怀里。 万中华嗓子哽咽,双目通红的看向了陈晓白。 大门开着,饶是知道这个时间没有人来,陈晓白也觉得脸上通红,不由推了推他的肩膀,赶紧说道,“快进屋吧……这都什么样子啦。” 万中华搂着她,沉默的点了点头。 后面传来了‘吱呀’一声的开门声,三人同时回头看去,却发现是呆了吧唧的万志高正揉着眼睛从门口跌跌撞撞的走出来,全然还是没睡醒的睡颜,就连眼睛都没能完全睁开。 然而在发现屋子里面几个抱在一起的身影之后,万志高意识都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诚实的,迈着跌跌撞撞的小步伐,朝着他们跑了过来。 一边跑,一边嘴里还嘟囔着说,“抱、抱抱,小高也抱抱……” 伴随着小奶音结束,万志高也终于加入了大家庭。 一家人相拥,万幸笑眯眯的,一手还举高高的捧着盒子,心里却突然想,也不知道这大晚上的再出去,贺知洲冷不冷? ……应该不冷吧?都快七月的天了。 再说了,他出去的时候,赵建国和大队上两三个正在开会,算是领导的大人也都一起跟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远方的贺知洲:哈——楸~! 第93章 这大概是农村很少能有的庆祝生日的规模了, 万志高自打知道是要给万中华庆祝生日之后, 乐的简直是找不着北, 要不是怕吵着街坊邻居, 早就已经满屋子乱窜了。 现在的蛋糕并不花哨——太花哨的她现在也买不起,因为是给万中华庆祝的, 加上四个人谁都能吃一点,所以万幸买的个头还不小,这么一个蛋糕,就花了五块钱了。 万志高早就在一边馋的一直流口水, 可是看着蛋糕在眼前,又不舍得让别的东西占了肚子, 便一直强忍着。 万幸看着笑的不行,很想把这一刻给记录下来, 可却没有相机。 看来,赚钱果然还是得提上日程啊。 “小贺那孩子一个人过去没事儿吧?”陈晓白一边吃着手中美味的蛋糕, 突然想到了孤身一人跟着警察同志去了派出所的贺知洲。 万中华摇了摇头, 说道,“没事,只是去做个简单的笔录,他这算是见义勇为, 而且那两个人还是个通缉的惯犯, 这一代犯得事儿不少,听说手上还沾着人命,说清楚了经过之后, 就能回来了。” 陈晓白这才点点头,安心的继续小心的吃手上的蛋糕。 她父母虽然有正经工作,工资也算是比较多,在城市里都算得上是生活的比较富足的人家,可蛋糕这种稀罕的东西,也不舍得怎么吃,唯有过生日的时候能吃一次。 后来她下乡,这么多年,虽然万中华待她很好,可一个农村的糙汉子,哪里能想得到去给老婆买蛋糕啊。 她又不想铺张浪费,这么多年愣是没吃过一口,而每一次去镇上赶集的时候,也基本都是有要买的东西,或者是有事情,根本也腾不开手去买一个尝尝。 这一次再尝,也觉得特别的香甜。 倒是万幸在一边拧着脸吧唧嘴——一点都不好吃。 现在的奶油并不是后世的那种精细的奶油,手工艺也根本达不到,奶油里面还有很多糖沙,吃起来奇奇怪怪的,弄得牙齿都很难受。 看着一边的万志高吃的香甜的模样,万幸把手上吃剩下的一块吃掉之后,决定把其他的全都留给陈晓白和万志高了。 ……毕竟喜欢吃就要多吃点嘛。 * 一家人刚庆祝完万中华的生日,门口就听见了响动。 贺知洲去了一趟派出所,最后又被两个公1安同志亲自给送了回来。 还好当时算是月黑风高,路上一个鬼影都看不见,否则指不定第二天就又要传的沸沸扬扬的,以为贺知洲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了。 他回了一趟万幸家里报平安,之后拎着万幸特意给他留的一小块蛋糕走了。只是临走前,他和万中华一起,出去到门外的大树下头说了会儿话。 万幸目送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恍然发觉,今年不过才十五六的贺知洲,居然已经快要和万中华一般高了,而且看这势头,估计还再继续得长个子,说不定都能冲破一米九大关了。 这年头身高一米九,身材又壮硕,长得也板正的,那可真的是极少数人了。 “叫叔出来啥事?”万中华递给了贺知洲一根烟。 他已经从心底无法将这个超龄成熟的人当成一个孩子了,即便他今年不过十五六,可到底是和寻常人家长大的孩子不一样。 贺知洲笑了笑,将万中华的手退回去,给拒了,说道,“谢谢叔,我不抽这个,打小闻不了。” 他知道万中华也是不抽烟的,身上会随身带着,也是近些日子才有的习惯,因为出去跑车需要烟打交道,甭管好坏,反正先抽了就是。 万中华也没勉强,但看着贺知洲的眼神却赞扬了一下,他父亲是军人,烟草这东西,早年害的国人受了大难,即便现在的烟草和从前的不一样,可还是心里抵触的很,毕竟自小受到的熏陶就是这样。 “叔,我是想问问,你是不是过两天就得上道了?”贺知洲想了想,说道,“途中是不是得经过小李村?那几个着重的受灾地?” 万中华一愣,诧异的说道,“你怎么知道?” 贺知洲一叹气,“其实这次我下乡呆这么久,也是因为这事儿来的。” 说着,他便把原委和万中华讲了一下。 小李村及附近几个村子的饥荒其实一开始并不严重,他家老头子开始打得算盘也就是想把他给扔到那地方锻炼锻炼。 饿的刚刚填不饱肚子,却又不至于出现什么抢粮食而会出事的危险,总体来说,是个历练的好地方。 中途改成了石桥村,也完全是因为那一拨人贩子,让本身老头子的计划给全部打乱了,贺知洲才得以从‘押送’他下乡的车上逃窜出去,混到了知青队里。 老头子本身中间要让他离开,但是念想着知青队里有一个他老朋友家里唯一的独苗苗谭睿,自小体弱多病,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人,便想着能让他帮着照顾照顾,起码给人干点脏活累活,让谭睿能吃饱饭是足够的。 这么一来,贺知洲和谭睿便这么稀里糊涂的留在石桥村了。 可谁也没想到,小李村的饥荒在老爷子那边向上级领导汇报之后,已经给了震灾的救济粮,按理来说,那些救济粮的分量,即便是吃不到播种的时候,可起码这阵子也应该是能扛过去的。 谁知道不光没有控制住,饥荒的程度似乎越闹越大了,甚至出现了抢劫以及各种对社会性质影响极其恶劣的事件。 “是有这事儿。”万中华听完之后,沉吟了一阵子,抬头说道,“你是说,除了你之外,还有两队下乡勘察的警员也在?” “对。今晚应该能到——我让他们先住在学校,咱们只能悄悄摸过去。”贺知洲皱了皱眉,“之前从正面过去的时候,小李村那边区域书记就把人给懒了,这一路上全都是乡亲的熟面孔,生人根本就进不去,刚过去就被打劫个精光,根本没法知道具体情况。” 听完了这些,万中华思考了良久,终于点头说道,“成——我第一次跑货,车上的东西不多,只不过是得辛苦你们几个,窝憋在后箱了。” “没事儿。”贺知洲一笑,为人特敞亮的说,“正巧天冷,多个棚盖还能少吹点风呢。” * 万幸不知道那两个人神神叨叨的在说点什么东西,只是说完之后,贺知洲却没留下,而是离开了。 走前也没和她打个招呼。 万幸追出去朝着贺知洲挥了挥手,一眨眼,回过头,狐疑的说,“爸爸,你们在说什么呀。” “没说啥。”万中华摸了摸万幸的头,说道,“快进屋吧,该睡觉了。” 万幸这才又看了一眼门口,进了屋子去睡觉。 天气也渐渐地暖和了起来,万幸睡前看着房梁,心想着再过一段时间,她就该分房睡了。 到时候,可能不少东西会方便很多。 不过她又挠了挠头——陈晓白和万中华以后都要上班,白天全都不在家,分不分房的,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 贺知洲回去的时候,屋里的灯还亮着。 他想了想,没进自己房间,转而敲了敲谭睿屋里的门。 透过门缝也能看到里面的谭睿在点着灯看书,听见敲门声后,便打开门走了过来。 见是贺知洲回来,谭睿皱了皱眉毛,把门关上,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说道,“你怎么才回来?” “跟着小丫头回来的路上遇见俩流氓,耽搁了会儿。”贺知洲笑了笑,看了一眼铺在桌案上的教材,说道,“想考试?” 谭睿看了他一眼,“你这不是在说废话?” “能行吗。”贺知洲托着下巴,说道,“明年恢复高考,你知道得有多少人跟着你一起竞争吗?全国上下百万知青,和数不清的应届生都等着跟你抢名额呢。” 谭睿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我知道。” 贺知洲一笑,耸耸肩,说,“之前去镇上打电话那次,我家老爷子说,你爷爷已经没事了,现在应该已经平安到家了。” 谭睿一直没有什么波澜的脸色终于色变,不可置信的说,“真的?!” “嗯,隔离政审结束了,你爷爷还是从前的功勋将臣。”贺知洲拍了拍他的肩膀,“谭睿,别在这个小村子跟着你爸死磕,我告诉你,没用。要我说,你就干脆回北京,大院多少老师解放后等着给你上课,你非得一个人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拿着个破教材看书做什么?” 谭睿揉了揉眉心,说道,“我知道——你是要回去了?” “嗯,再处理完点事情,跟着老爷子去军队。”贺知洲目光有一瞬的迷茫,然而转瞬却又笑了笑,说,“我家老爷子跟你说的一样,说我这样的人,就只能适合在军队待着,在外头野久了,怕我成个反社会分子。” 谭睿看了他几眼,忽然侧了侧头,说,“嗯,大概吧。” “你什么时候去?”谭睿继续道。 贺知洲摆摆手,“没定,看万幸她爸什么时候走吧,弄完之后,顶多再待个两天就有人来接了。” 第94章 一直要到出发前, 万幸才知道贺知洲这一次是要跟着万中华一起出车。 万幸出门泼水的时候正巧看到他穿着一身军装从外头的小路上走过来, 不由挑起眉毛,说道,“这一大早的,你怎么过来了?” “跟你爸有点事儿。”贺知洲摸了一把万幸的头, 笑了笑。 里面听见动静的万中华赶紧让贺知洲跟着一起进去了,这会儿天早就亮了,吃完饭之后, 马上他就得赶着去队上,没多少时间能耽搁的。 “吃了没?”万中华看了看桌子上的饭菜,都是好东西, 陈晓白特意一大早起来给他还做了半只鸡。 这一趟出去,少说得差不多小半个月回不来,陈晓白也是不舍得。 贺知洲一点头, “吃过了叔。” 万中华也大口喝完了最后一口粥, 抹抹嘴巴,站起身, 上下打量了一下贺知洲身上的装扮, 说道,“你就穿这身过去?” 贺知洲身上穿着他第一天下乡的时候穿的那身绿色的军装,虽然衣服朴素,上面并没有佩戴什么勋章 ,可万中华眼睛好,却能看到在胸口、肩膀上面显然是佩戴过这些东西的痕迹, 布料上有特别细微的小针眼。 “嗯,就穿这身。”贺知洲眯了眯眼睛。 万中华想了想,却也没多说什么,沉默的应了。 有的时候,穿着这身衣服,确实是方便很多。 陈晓白带着两个孩子把万中华送出了家门口,一直跟到了村口才拐弯回去。 万幸知道万中华绝对不会出事,便笑了笑,说道,“妈妈你放心吧,爸爸又不是不回来了。” 陈晓白强笑着摸了摸万幸的头,可她这么多年以来,也是头一次和万中华分开这么久,难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尤其是想到未来她十几天都得是一个人回来,面对着两个孩子,守着个空屋子,就觉得难受得不行。 陈晓白给自己打了打气,也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不懂事,还不如小姑娘,便笑了笑,说道,“正好今天妈妈在家,妈妈给你检查一下功课吧?” 万幸:“……” 从来都是临阵磨枪的万宝丫突然觉得一阵头痛。 * 路上,万中华打量了一眼在一旁一直在假寐的贺知洲,说道,“前面就到小李村那附近了,咱们是分开走,还是一起?” 他这次的必经之路也要经过小李村,前面也正巧到了要被劫的路口,万中华皱着眉,精神几乎时时刻刻都紧绷着。 贺知洲将盖在脸上的帽子取了下来,双眼在睁开的瞬间便已经恢复了清明,说道,“直接开过去——这次来的人全都是突击行动,算是秘密下访的,到了这之后,他们会和咱们分开,从另外一条路步行着去公社,咱们在这边弄出来点骚乱,给他们点时间去了解情况,再去堵人就行了。” 万中华点点头。 听说前几次来的人,基本也都去受灾比较严重的村子看过,可基本老百姓的脸上也都能看到些发放粮食的喜悦,似乎并不像是闹饥荒的模样,加上上层领导一直在搪塞,便每一次都不了了之了。 想到这里,他便打起了精神,更加专注的盯着前面。 果不其然,行至前方的一个路口的时候,万中华发现,道路的中央,被一棵极其粗大的树干给一分为二,车是彻底过不去了。 而这个时候,路的前方、后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很多人,一个个的看起来面黄肌瘦,浑身脏污,也不知道究竟是多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他一停顿,沉默的握住了车把,说,“来了。” 贺知洲大致扫了一眼这附近围着的人,能看得出多是些青壮劳力,可再青壮的人,几个月都吃不饱肚子,要靠着啃树皮野菜为生,也佝偻瘦弱的不成样子了。 贺知洲跳下了车,一身的军装顿时让附近的村民互相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不定。 “你们领头的呢?叫出来。”贺知洲坐在车头上,眯着眼睛往外头看了一眼。 七月的天,田地里面也有庄稼,可数量不多,更多的是枯草。而且降雨量大概也不算小的样子,小路上还有些人不常去的地方还有着不少的泥泞感。 人群慌乱了一阵子,不多时,有一个看着精神头稍微好一点的男人从人群当中走出来,胳膊上赫然带着一个红色的圈,居然是这村里的大队长。 “呦,这还是个队长呢?”贺知洲打眼一看,挑眉乐了,心想这里头果然有事,而且恐怕事情不小。 “打个商量,让我叔从这路过去。”贺知洲指了指车厢,说道,“里面运的可都是震灾用的粮食,这要是耽误了,你们可都是要被枪1毙的。” 万中华听到这话,倒是微微愣了一下,目光不由得便转向了那边说的起劲的贺知洲,几乎是瞬间,便领会了他的意思。 贺知洲神色如常,似乎完全没看到那些一听到‘震灾粮’,要变绿了的乡亲们。 果然,贺知洲的话音刚落下,就有人已经按耐不住,上前两步,跟着那个大队长说道,“队长,跟他个毛孩子废啥话——乡亲们可都受不了了,说是发发发,可这都拖了多久了,还是一点都没下来,每次快饿死人的时候,给那么点救济的,够干点啥用?走路都发飘——咱们村都轮不上,凭啥这一大车的都要给别人去了?!不如抢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这个男人便振臂一呼,顿时,四周围绕着的青壮汉子们全都挥舞着手上的东西,开始了对捆在车上的绳子的厮磨。 贺知洲刚一动,就听见那人说道,“我可劝你最好是别给我乱动,还能留着条小命把车开走。” 贺知洲压根不管,正巧一个人撞到了他面前,当下便伸出一脚,直接踹向了那人的小腹。 那人惨叫一声,捂着肚子,抽搐了两下便晕了过去。 贺知洲一诧异,旋即回过神,心想这些人大概是饿狠了——平时他这一脚下去,顶多让人在地上躺一会儿起不来,刚才明明都已经放轻力道了,但似乎没啥用。 见有人倒下,那个队长高喊了一声,“罗生!” “罗生死啦?!” “罗生被这小子踹晕过去了——打他,打了他再留粮食,反正车在这,跑不了!” “打死他们这些狗官给罗生偿命,拿老百姓不当人啊——!” 到这时候,从这些村民们当中套出来的消息也差不多是够用了。 贺知洲收起了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三下五除二的把身边几个都掀翻在地,其中一个被他扣着双手压在了车门上。 本以为警示作用已经达到,这些乡亲怎么也该收手了,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反而他们更加的愤怒了,甚至抄起了手上的家伙,眼见着就要开始动真枪真刀的东西来了。 贺知洲低低的骂了一句,将手里的人给扔出去,正巧砸在了另外一群人身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万中华那边倒是还好,但也被缠的够呛,然而已经被愤怒激的失去了理智的村民才不管他们这些,连日来的饥饿、愤怒、不平等情绪,已经把他们的理智给逼到了濒临破碎的边缘,贺知洲只是看了一眼便暗骂一声,翻身跳到车厢上,掏出一个黑色的金属块,朝天射了一下。 ‘砰!’ 巨响过后,惊起了一片山中的飞鸟,虫鸣鸟叫伴随着鸟群飞过的翅膀扇动的声音,终于让这些群情激愤的村民们冷静了下来,彼此对视着,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贺知洲手中的枪上面。 贺知洲站在车顶上,神色自如的把枪收回去,蹲下身,胳膊肘垫在膝盖上,笑了,“消停了?能说话了不能?” 山风吹起,带走了些许午后的燥热,田野间的青草气息涌入鼻腔,让李家祥的头脑也终于清醒了起来。 再看着贺知洲这一身的军装,李家祥忽然是意识到了什么,眼前一亮,赶忙说道,“快住手,快停手——这个,小同志,你们这次来,是不是为了这次赈灾的事儿来的?这车上装的……” 看向那一车的粮食,村长都忍不住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他自己都数不清有多长时间没吃饱饭了……自打开春以来,这山上地里,但凡是能挖出来吃的,基本都被这附近几个村子的人给挖掘了一空,几个山上连条毒蛇都不剩下了,全都被饿极了的村民抓住给填肚子了。 这么一大车的粮食,够他们村里这些人,吃上好几天了吧? 那别的村子呢? 联名抗议,真的有效了吗?! 贺知洲扫了眼车厢,乐了,跳下车,说道,“车上装的不是粮食,就是我叔去运的货——队长,行个方便,让我叔过个道,怎么样?” 李家祥一愣,旋即脸上便被极其浓厚的失落笼罩,“不、不是粮食?” 不是粮食,这人身上穿着军装,还带的有□□? 不是粮食,他刚才为啥要说是粮食? 第95章 贺知洲倒是有点发笑。 看得出这个队长大概也是为了村里人活命, 这才选择冒着大不韦的风险,来让他们前来劫道。 毕竟小李村周遭算是比较重要的一个通关口, 好些个行人、车队都会从这里路过,靠着劫道弄来的钱粮, 哪怕是去黑市上,也总能勉强换回来点粗食,好歹果腹,饿不死人的。 刚才他说车上装的是震灾粮,一是可以给他们一种‘凭什么别人家都有震灾粮, 而我们村却没有,要活活被饿死’的一种概念,二也是为了激一激他们,看看在那种已经被逼到失去了理智的时候,能不能说出一些什么内情内幕之类的。 果然, ‘震灾粮’这三个字,大概是触及到了他们已经压抑了许久的心理底线, 几乎是毫不费力的, 就让他们知道了不少的信息。 万中华没受什么伤, 且他体格比贺知洲现在强壮的多, 兼之长久干农活,闲暇时间还练着已故的父亲教他的军体操,因此身上的肌肉并不是空虚的,反而相当有力。哪怕是这些村民手中都拿着棍棒刀枪的,可也丁点都没讨到好处, 且村民动手的时候也顾及着不能伤到同伴,这才更让万中华有了可趁之机。 闻言,他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贺知洲,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只留下贺知洲一个孩子在这? 贺知洲冲他一笑,示意他放心,指了指后面几个赶了上来的车队,说道,“叔,放心吧,毕竟这地方距离中央近,风吹草动的能漫过一时,可瞒不过一世——后头三辆车上装的是这次运过来的粮食,有军队的人管着,你尽管走你的就行了。” 万中华这才诧异的看向了后面远远能在山道上看到的货运车,全都盖着绿色麻布,捆的十分结实,且三辆车距离不远不近,永远都恰在好处,一看就知道是一个训练有素的车队。 见状,万中华便在原地等着车队过来,看着领头的人直接上去拍了拍贺知洲的肩膀,显然像是熟人的模样,这才开着车,带着自己的人上路了。 这一趟得去到缅甸边境那块,车上运送的是一堆石块,运过去一堆之后,还得再带回来一堆。 因为贺知洲下了车,所以挤在后面车上的同事便上了万中华的车,一路上能有个说话的,不至于困了把车给开到山沟沟里去,还能替换着来,不会耽误速度。 远远地离开了小李村一段路之后,万中华身边的中年男人便开了口,擦了把头上不存在的冷汗,说道,“怪不得头这次说让跟着你一起出来,能把这阵子积压的货都带过去,原来是有关系啊?那小年轻是谁?看样子怎么和军队上的人还认识?” 这人是住在镇上的,算是城里人,不认识贺知洲也正常,这一次车队上大多数人都是不认识贺知洲的,自然不可能他是以知青的身份进的石桥村。 万中华简单的说了一下,却没说太多,同行的那人便点了点头,说道,“嗨,这世道,乱成了什么,还有人想趁着这会儿搞点事情,浑水摸鱼,也是真大的胆子,就是苦了底下的老百姓,和咱们这群讨生活的人啊。” 万中华点了点头,想起刚才那些衣衫褴褛的村民,“说的也是。” “对了,赵哥,这车上的石头,全都是要运到缅甸去的,运到那是要做什么的?”万中华好奇的说道。 车上大多都是颜色灰黑的石块,看着和他们山上的石头似乎并不太一样,可这些大石头,又为什么要费劲精力去给运到缅甸去?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赵哥拿了根烟,摸了一下,才发现下车的时候火柴忘在之前的车上了,万中华又不抽烟,只能干闻了闻,便夹在了耳朵上,“这车上的,都是叫什么原石的东西,据说里头可是有上好的翡翠、玉石呢——每一块都是标了编号的,咱们这一趟,利润高,钱多,风险也大,要么怎么说前头死了好几个,都没能给运出去。” 翡翠原石? 万中华诧异的看了一眼后面,车厢被黑灰色的布盖得严严实实,可惜却什么都看不到。 * 万幸坐在教室的桌子上,忍不住便看向了窗外。 窗外一片夏日午后的虫鸣鸟叫声,蚊虫已经滋生,但幸运的是她似乎并不怎么招蚊子,蚊子全都冲着旁边的一个小胖子身上去了。 到了放学,外面的太阳都还老大,看着人就觉得心情好。万幸收拾好了东西,要走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还是走到了讲台前面。 谭睿正在收拾东西,小学一年级的学业已经开始进行了起来,只是孩子水平参差不一,上课到现在,就已经分出了差距,很多人听不懂,上课便想着下课之后要上哪去玩了。 抓了蛐蛐在手心里捧着的,做了笼子躲在后面逗弄的,说了也不听,整个班里,认真学习的孩子甚至不超过五个。 万幸就是其中表现最好的那一个,虽然上课经常跑神,但是讲过的东西居然全部都会,而且还能举一反三。 “宝丫?是有题不会?”谭睿见是万幸过去,便停顿了一下。 屋里的孩子们见状都向万幸投去了好奇的目光,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万金凤本身都已经走到了门口,见万幸没有离开,反而朝着谭睿走过去,便也停了下来,目光闪了闪。 不过她的目光在谭睿身上定格了一秒后,便又离开了。 不过是个搞科研的穷酸书生,也没什么钱途和前途,巴结了也没用,再说了,她现在就是个小女孩,怎么去巴结人?既不能送礼,又不能套好话,不如好好保护自己的皮肤和头发、手指,保证还能有她后来美丽的样子。 “不是题。”万幸眨了眨眼,说,“谭睿哥哥,你知道知洲哥哥去哪了吗?我好几天都没看见过他了。” 万中华和贺知洲同一天离开,贺知洲说是跟着万中华一起去运货,可万中华在途径一个邮局的时候,曾经给陈晓白打过电话报平安,当时万幸正巧在镇上买东西,中午便在陈晓白那呆着,因此也是知道,两个人一早就分开了,万中华也不知道贺知洲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 “他要忙一件大事。”谭睿笑了笑,摸了摸万幸的头,“等到他忙完了,少说有几千口人都能吃饱饭,开始新年耕种了。” 七月的天可是黄金时段,可如果地里杂草横生,而农民连扛起锄头的力气都没有,还不是白白的等死罢了。粮食一天续不上,乡民哪来的力气去耕种?再者说了,种下的粮食如果不够上交指标,一年到头饿着肚子瞎忙活,谁又能有那精神头干下去? 万幸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但是却也想到了小李村的饥荒。 陈晓白和张敏静都有看报纸的习惯,分家之后,也基本都是张敏静先看完,陈晓白再拿到家里看,然后存放到一边去,可以留着以后将来干点什么,糊墙、当草稿纸,或者是点火都行。 也是因为这个,万幸对现下发生的一些事情还算是比较了解的。其中小李村周边几个村子闹饥荒的事儿,已经是满城风雨了,上课的时候都能听到孩子在讨论,估计是家里的大人没少说这个,毕竟粮食关系到了人的生存基本,是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 于是万幸点点头,想起贺知洲背后那个不得了的身份,便了然了。 她之前还在想,为什么贺知洲会突然提前下乡,出现在了这个本不该出现的时间段,果然是背后另有原因的。 知道了背后有这么个原因,万幸就安心多了。 * 到缅甸边境的时候,时间都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多了。 万中华抬手看了下手腕上的手表,小心翼翼的从口袋里面拿出一个干净的毛巾擦了擦。 赵哥见状,终于忍不住凑过去看了看,有些羡慕嫉妒的说,“这一只手表得不少钱呢吧?你这有老婆有孩子的,得存了多少的钱才能买着啊?票也不好弄吧,哪有门路能弄到个,给兄弟也说说?” 万中华一顿,笑了笑,谦虚的说,“哪儿的事儿,是孩子长辈给的压岁钱,孩子攒下来给我买了个表,票应该也是长辈那给的。” 那就难怪了。 赵哥一点头,可那眼神儿还是酸溜溜的。 跑货的这一行,饿死胆儿小的,撑死胆儿大的。 他就是前者,中规中矩,有贼心也没贼胆,多添点东西,一路上过关都走的不踏实,这么些年下来也都没攒下什么钱,全都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 身边人全都操着一口听不懂的话,赵哥百无聊赖,可看着万中华时不时点头的样子,却突然说道,“你能听懂这些人说的话?” 万中华一愣,笑了笑,“能听懂一点,小时候跟着我爹在这边待过两年。” 能听懂的不多,过了这么多年,也基本忘得一干二净了,只偶尔能听出些日常的问句,因为这会儿正巧到了这边工人开饭的点,吆喝的是什么,听不懂也该知道些大概的意思。 赵哥不了解他,闻言只是颇为诧异的说,“那你这是自小就见多识广啊?”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七八年代中缅以及翡翠原石生意基本没有地方可以考察,所以时间线上可能会比较贴合现代一些,如果有懂的小天使欢迎指出,啾咪~ 第96章 这话让万中华不知道说什么好, 毕竟当年并不是单纯的因为出去玩,才跟在他父亲身边的。 于是他摇了摇头,笑笑说,“见多识广算不上, 算不上。” 赵哥也一笑, 只当他谦虚,但却还是多看了两眼。 毕竟能和军队的人扯上关系的, 那肯定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矿场原石运过去之后, 就会有工人过来卸货,万中华想了想,问道, “咱们这次回去,队长那块给规定时间了吗?” “没说。”赵哥看了他一眼, 眼珠一转, “怎么的, 也想‘带货’过去?” 万中华扫了他一眼, 摇摇头, 不露声色的说, “哪儿敢, 带货上头可不让, 我就寻思着, 要是时间够用,在这块转转,给家里孩子带点东西回去。” 赵哥当下撇撇嘴, 有些失去了性质。 “我可听说,这边可是好些个翡翠的开采地,多少个坑里都有翡翠,那一刀下去,啧啧……可抵得上平民老百姓几辈子赚的钱了。”赵哥的语气不无憧憬,然而想到毛料高昂的价格,却也不是他能打得起的。 最低价格的猫粮都比的上他一个月的工资了,就那,也还都是只有很小几率出翡翠的,万一切开什么都没有,几十块钱可就白搭了。 花上几十块去买石头,这不是憨子? 万中华沉默着点头,不动声色的听着,望向那些翡翠的时候,眼中含有探究和好奇,怎么都掩藏不住。 赵哥看着他这样子,也摇了摇头,一夜暴富的美梦谁不会做,可也得能做的起。 万中华这人,他可是听说过的。早年间根本就是个哑巴,年前那阵子,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会说话了,可哑巴了这么多年,见识自然比不上正常人,更何况,和他们这些走南闯北的相比较了。如果真是受不了这诱惑想去赌石,恐怕得输个倾家荡产了。 想到这里,赵哥终于好心的提点了一句,说,“不过你可小心着点,想想老婆孩子,多少心都得给收收,不能野了。” “知道,谢赵哥。”万中华笑了笑。 新车上路必定会有人跟着,然而万中华毕竟早年在这边待过,对于这些矿场算是相当熟悉的。 早年间他父亲在这的时候,曾经围剿过倒卖东西夹杂着‘私货’的贩子,加上这里便是以出口玉石为生,所以或多或少的,万中华都知道一些。 他想了想,找了那边和他接头的人,还是以低价,在矿场的废料区带走了几块石头。 石头的个头不大,但是颜色漆黑,上手倒也不沉,小小的几块,带回去也不显眼。 赵哥看着万中华这架势,会心一笑,倒也没说什么,只当万中华是舍不得发财梦,又不舍得花太多的钱罢了。 万中华没解释,手上那几块石头他是找了比较好看的,也没真想过能切出什么翡翠来,带回去给两个孩子当个礼物,没事儿摆在屋子里头也算好看啊。 * 回城的道路就显得比较急切了一些,一路上走来,万中华和队里其他几个老司机不同,沿途多给家里的两个孩子买了些纪念品。 赵哥看着万中华还花了钱,请人给整个队伍拍了照片,不由纳闷道,“你这一路上花的可不少啊,光是这么些杂七杂八的,十几块钱都没了。” 万中华笑笑,“家里姑娘喜欢这些,最喜欢照片。” 照片到时候会邮寄回家,算着时间,他到家的时候,邮差也差不多能给送到了。 回去的时候还是要路过小李村的,赵哥有点怂,开到村口不远处的路上的时候,说什么都不太愿意再往前走了。 “这村里的事儿解决了没?”他叹气,“这要没解决,咱们也是过不去的啊。” 除非是敢开着车从人家身上给碾过去,否则哪怕就是石头,那些村民也宁愿都给劫了,让事情能给闹大。 万中华定睛看了看,过了会儿,说道,“应该解决了。” “你咋知道?”赵哥不信。 “村子里有人烟,闻着这味儿,估计是开始烧饭了。”万中华吸了吸鼻尖那股熟悉的烟味,指着前面不少房屋里头烧起的炊烟,说,“走吧,过去看看,反正都得走一遭。” * 村里的事情果然解决了,甚至他们进去的时候,还能在周边的田地里面看到正在翻土、锄草,已经开始下地耕作的人们。 不过短短几天不见,所有的村民脸上甚至都洋溢出了一种焕然新生的感觉,每个人的脸上终于能够看到笑容,双眼也不再继续充满着死气了。 万中华看着这光景,也不由松了口气。 他是见过灾难过后的村庄的,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四处能在路边看到枯骨,以及抱着孩子,满脸绝望的大人。 更有甚者,简直可以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而时间往前细数二十年,更到处都是这样的光景。 “你们可回来了!”村口的队长正拿着本子在和旁边的村民们说着什么,见万中华一行人开着车从前头的大路上过来,当下带着几个人迎了上去。 赵哥一看见他们,下意识的先看了看手上,没发现锄头棍棒之类的,这才松一口气。 大队长不好意思笑了笑,他那不也是被生活逼的吗? 不出来抢,全村人可都饿死了。这不,小李村整个村子,连带着附近的几个村,都被当成了典型,上报了中央政1府,拨下了震灾粮不说,还下派了专家指导他们种地,给他们传播知识呢。 万中华和他握了握手,下意识的张望了一下,说,“小贺呢?” “在,还在村里呢,这会儿估计是刚从城里回来!”大队长一拍脑袋,赶紧让人去喊了,“他说是要等着你回来,然后再走,大概是有事儿跟你说呢。” 万中华想了想,便点了点头,跟着一起过去了。 今天已经不早了,如果这会儿再接着上路的话,这晚上黑灯瞎火的,山路难开,指不定要出什么事儿,他和后面几个同事一合计,便在村长的帮助下,今晚干脆住在村子里头了。 当晚,万中华就见到了回来的贺知洲。 贺知洲回来的时候,他正对着屋里的煤油灯查看买回来的那一堆石头,见人来了,这才抬起头,说了句,“回来了?” “叔。”贺知洲喊了声人,把门给关上了。他们晚上住一个屋子。 “咋不回村呢?”万中华放下了手中的手电筒,把电源也给关上了,电池不便宜,这电筒耗电快,不能浪费。 “回去可就跟你见不上了呗,这边的事情也还没善后处理完整,我在这呆着也多看看。”贺知洲一笑,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万中华总觉得,这一次看到他,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经历过事情的人,总和那些天真的小孩儿是不一样的。 他点点头,说,“什么时候走?” “回去还能住一夜吧,肯定挑个白天走,晚上也不好走道。”贺知洲道。 万中华说,“行。” “叔,你刚才就在这研究这一堆石头,什么玩意儿啊这是?”贺知洲随手捧了一个,在手里翻来覆去的转悠着看,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旁边还有两块石头,是从中间被劈开,整个给划分成了两半的,被万中华给搁置在了一边。 “这是从缅甸带回来的,是个老坑里的毛料……不过这是人家挑出来论斤卖的废料,这不是眼馋,买回来就看看。”万中华笑了笑。 虽然明知道是废料,但好歹是个老坑里出来的东西,就算是赚不到什么钱,可如果能切出来一块翡翠,那也算是不赔的那么厉害。 他心里有数,便有多买,买到的这些也都是在他承受范围内的价格。 贺知洲一点头,来了点性质,“老坑的毛料?这挺有意思,不过我看着你这些石头,怎么和今儿我去的山头上的石头长得差不多呢?” “天底下的石头还能有啥长得不一样的?”万中华没当回事,笑了笑。 “也是。”贺知洲耸耸肩。 微弱的煤油灯下,也根本就不可能看到些什么花样,只能瞥见一些石头上面的花样纹理,甚至一丁点的绿意都见不着。 万中华也没泄气,毕竟这些老坑的毛料长得奇丑无比,也是因为是论斤卖,他还顺便让人给送了点路边可见的石头,五颜六色的小石子,万幸就喜欢这些,说是摆在屋子里好看。 “这次的事儿,调查出了个什么结果?”万中华将东西搬到角落的包里头,收拾好了之后,才又坐到了桌案上。 提起这事儿,贺知洲冷笑一声,说道,“地方官员以为这里天高皇帝远的没人管,想成个土皇帝,不光是拦截了这一次的震灾粮,甚至还层层克扣,形成了一整个的逻辑链——这一次,恐怕整个区的官员层,都得大换血了。” 如果只是一个人,哪怕这人职位再高,也不可能手眼通天,底下势必有为了讨好他而无所不用其极的狗跟着一起配合。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 第97章 【三更】 听见这话,就连万中华也觉得很沉重。 如果这年头敢遇上些什么天灾, 那百姓可就真的只剩下死路一条了。出行难, 吃饱饭更难,家家户户每年交够了顶上要的指标之后, 能余下来的,本身就没多少。 如果再遇上个天灾, 没有救济, 那就只能等死了。 而这种情况下, 他们唯一的希望, 几乎就是这些拿着俸禄的官员们, 可如果他们在层层剥削,到了他们手上的, 可能就就连牙缝都塞不满,又谈何能填饱肚子, 让他们活得下去啊? 想到这里,万中华就觉得感同身受一般的难受。 “得了,不说这个了。”贺知洲笑了笑,“总之,时代在变好, 人民在进步, 偏远落后地区虽然贪官污吏还有, 可到底中央还是有人在的,清官不朽,总有人匡扶正义。” “说得对。”万中华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叔, 你这些东西拿回来,没直接在那边让人给切了?”贺知洲又重新看向了角落里面的那一堆东西。 万中华摇了摇头,憨厚一笑,“那边的机器都有数的,人家顶上有人管着,不能随便给人用,外头场上的又都太贵,得收费,切完了我也不好带回来,想着带回来,回头去城里找找,看哪家工厂有切割机的,我借用一下。” “这也行。”贺知洲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不过这边到底是小地方,就算是有切割机,恐怕也不能和专业的仪器作比较——我记得前两天跟着队伍里的人上山的时候,好像在小李村大队那边的仓库里头看见过一个切割的东西,你要不过去找队长问问?” 万中华一愣,“这能有这东西?” “嗯,据说是从之前的地主老财那收缴上来的。”贺知洲笑了笑,说道,“早年间这附近也是个矿场,只不过被挖的也差不多了,隧道都被填平了不少,后来战乱,几个山也都荒废了,就剩下这些死物件,有些被收缴了,还有些没价值的都给焚毁了。” “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能用不能。”万中华想了想,左右也就是跑个腿,说个话的功夫,多了也就是递根烟,便道,“那劳烦小贺兄弟明儿跟我一起去一趟了。” 他在这块也人生地不熟的,加上明天一早贺知洲要回去,他也得跟着车队回村,时间都紧张,没那么多功夫能浪费在这上头。 “明天……”贺知洲沉吟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说道,“要不干脆今天过去算了吧,切完也好睡觉,明早起来直接回去了,省的惦记着。”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 万中华点点头,麻溜的收起东西,跟贺知洲一人扛了一袋子,拖着便走了。 “沉不沉,叔给你再拿点,别压着了。”万中华看着贺知洲主动提起了那包大的,不由唬了一跳。 这里头放的可都是沉甸甸的石头,不是别的轻便的东西,这么一大包上去,多少成年的汉子脊背都得给压弯了,可看着贺知洲脸不红气不喘的,好像也没啥感觉? “还行。”贺知洲哂笑,“以前跟着老爷子在军队,几百斤的大圆木也扛过,这么点石头不碍事儿,早习惯了。” 闻言,万中华不由对贺知洲竖起了个大拇指。 有贺知洲在前头带路,万中华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到了队长家门口。 要开仓库的话,还得从他这里拿钥匙。 不过因为之前的事情,加上贺知洲又帮着小李村解决了这么大一个事情,李家祥便二话没说,直接把钥匙交给了贺知洲,甚至还拿出了村里相当宝贵的机油,问他需不需要。 小李村原本算是这十里八乡富裕的村子的,可今年一场天灾下来,什么都毁了。 贺知洲哪里能要,便摆了摆手,说,“我们就一点东西,用不上机油,机器里本身剩下的就够我们用了。” 据他之前听到的,似乎这里的极其还是早年那个土财主从国外弄回来的货,也可谓是家大业大了。 两人便一起到了仓库门口,也是因为饥荒的缘故,仓库可以说是每天都有人光顾,明知道什么都没有,可还是盼望着能从这里再搜刮出点什么来,因此别说是个蜘蛛网了,就连灰尘都少见。 没怎么费力气的把东西放下,贺知洲看向了堆在角落里的那个大机器,很多地方都已经生锈了,过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万中华也不知道,他过去围着看了两圈,然后皱了皱眉,看了看几个零件的部位,又拿着一边的工具给紧了紧,这才说道,“来,小贺,离远一点。” 贺知洲闻言便站的远了些。 万中华开了机器开关,没一会儿,机器便发出了机器沉闷、且特别巨大的轰隆声。也好在仓库距离村民休息的地方比较远,而且还在山里,这时间也不会有人进来,不用担心吵到什么人。 贺知洲没吃过猪肉也算是见过猪跑的人,在万中华捣鼓机器的时候,就已经接了不少的清水过来,院子里的水缸里头也有不少堆积的雨水,但是都发臭了,还得重新弄。 “够了够了。”万中华看着贺知洲把屋里的水缸都快填满了,赶紧叫停。 贺知洲这才看了看,笑了笑,终于有了点神动,活灵活现的说,“叔,差不多了,现在能切了不?” 万中华带回来的里头切开的石头只在少数,里面白花花的一片,什么都没有,就是普通石头裂开后的纹样,粗糙切丑陋,和玉字根本就不搭边。 说着,贺知洲便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他脖子上有一块外祖母给他的护体的翡翠,说是带上就能保平安,还能保佑他一辈子没有血光之灾,且还是去大国寺请护国法师开过光的法器,神神叨叨的很。 虽然他是不太信这些玄学,可玉石于他而言却也算是熟悉,毕竟生长的圈子在那,他生母更是自小在那环境中长大的,玉石大王家的女儿,他也算是从小见到大的了。 “能,切吧。”万中华想了想,有模有样的沿着玉石的边,顺着纹理,用笔在上头划了一条白线。 放进去之后,他看了看,笑了,“也不知道能切出来个什么东西,说不定真能有翡翠。” “谁说得准呢。”贺知洲见状也笑,“一刀穷一刀富这话可不是光是说说而已,万一真能切出来个顶级帝王绿,叔,到时候你可得请我喝汽水啊。” 听着就像是个玩笑话,但讨人喜欢。 万中华笑了笑,即便是天色漆黑,两人心情也都不错。 “切坏了也没啥,真要能出个糯种的,也能给孩子做个摆件,图个吉祥。”万中华笑着说,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到,如果是万幸收到这么个礼物,是不是会高兴地跳起来? 他可是老早就发现了,这小宝丫,特喜欢这些鬼灵精怪的稀罕物,而且越是值钱的,她就越喜欢。 想到万幸,连贺知洲也不由一笑,这小丫头,人小胆大知道的还多,是个让人没法不喜欢的人。 终于,伴随着‘咔嚓咔嚓’的机器缓缓停止转动的声音,终于,万中华举起了手里的手电筒,照向了机器内部。 石头已经被一分为二,漆黑的表皮内部一片白色,那就是最次等的毛料切开后的白,然而就在那一片白雾中,却突然多出了一点的黑。 贺知洲眼尖,好奇的‘咦’了一声,指着那块个头不算太大,不过一个成年人巴掌大小的石头说,“叔,我看着这是不是出绿了?你把灯拿近点再照照?” 不用他吩咐,万中华就已经将那块毛料直接托起来了。 及其近距离的灯光之下,也完全能够看到这块毛料内里的乾坤。 灯光沿着一条线直直的照射进去,整个毛料几乎是平摊在了两人的眼皮子底下——这块翡翠,怕是顶级冰种翡翠了。 “我看着这好像不像是绿翠。”贺知洲说,一手已经下意识的摸向了自己的脖子,道,“我看着,这颜色怎么是红色的呢?” 不光是他一个人这么觉着,就连万中华,也是这么觉着的。 如果不是天色太暗,又两个人全都看出了这里面的颜色,万中华甚至都以为,他自己这是看花了眼了。 半晌,两人反反复复的抓着那块石头看,终于确认了一件事——这块毛料里面的翡翠,居然真的是红色。 而且是纯正到不能再纯正的正红色,仅仅是用手电看着,都能感受到里面的纯粹,甚至一丁点的杂质都没有。 “我看着白雾好像也就只有这么一层的边。”贺知洲捡起了切剩下的那块毛料皮。 如果这里面的当真是冰种血翡,哪怕只是一层皮,都能让手艺人刮下来做一些饰品的添头用,转手就是好几百块钱打不住。 “这一块要是全都是血翡……”贺知洲算了算,大概给出了一个估值,啧啧有声的说道,“叔,光这一个没切开的半赌毛料拿出去卖,少说十几万都是有的。如果切口能再大一点,估计还得翻倍。” 万中华也被这价格震撼到了,然而他想了想,还是慎重的摇了摇头,说道,“先不卖,暂时留着。”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么一块顶级翡翠在自己手里,哪怕是个没切开的半赌毛料,他都相信,如果消息一旦传出去,恐怕不久,这块毛料就会易主了。 人的底线往往最经不起试探,他可冒不得这个险,东西丢了事小,家人出事了,那事儿可就大了。 想到这里,万中华说道,“你张奶奶早年家里也是经营玉石生意的大户,我把这块石头带回去让她掌掌眼,再看看最后怎么处置。” “也行。”贺知洲看了万中华一眼,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要说什么,然而想了想,却又没说出口。 不过这么一来,他对万家可就更好奇了。 上至张敏静这个年近六十,却没有一丝一毫村妇模样的老人,下至万幸那个不过六岁,却整天一副老成的像是个七老八十的老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总让贺知洲产生一种自己仿佛要精神错乱了的感觉。 将东西小心收好,万中华便和贺知洲一起打算打道回府了。 到了屋里,确定四下没人,贺知洲这才转过头,笑盈盈的倒了杯水,说,“叔,你就这么相信我不会见财起意,还这么大大咧咧的跟着我一起住啊。” “你不会。”万中华一口咬定。 “这怎么说?”贺知洲挑眉。 “直觉。”万中华笑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过了会儿,他想了想,还是说道,“宝丫很相信你,这孩子,轻易不信任人,你能让她都这么信任,肯定不是个坏人。再者说了——你要是真对这块玉有兴趣,我就是转手给你,也不亏。” 贺知洲一愣,几乎是瞬间便想到了自己之前救了万幸和万志高的事情,而且还不止一次。 于是他笑了笑,摆摆手,开玩笑似的语气说,“可不要可不要,万一以后有更要紧的得上赶着巴结您,求您给个人情呢。” 万中华也乐了,说,“那我也等着那一天,叔也求之不得了。” * 第二天一大早,车队启程回村。 万幸一大早便在村口蹲点等着了,今天正好小学休息,她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干,早早的送走了陈晓白之后,便扯着万志高,拿着作业本坐到了村口那,一边辅导村里几个小孩儿学习,一边教万志高学习,一边写作业,再等着万中华回来。 回来之前万中华就用了小李村那边的电话通知过了,说是今天就能到。 万幸已经开始期待起了几年后会出现的大哥大了——起码有了那东西之后,联络起来更直接,不需要再借着他人的嘴巴了,还到处欠人情。 终于,村口开来了一亮黑色的四轮车,看起来模样款式倒是低调,可这年头,能开的汽车的人,又能低调的到哪去? 一开始,万幸只是好奇的扫了两眼,但是觉得这辆车和万中华可能没什么关系,便没有多注意——也不知道谭睿是抽的哪门子风,给她开小灶不说,还加派了好多作业。 身为小学生,她要一笔一划特别有耐心的一个个的写完字,还得故意扮丑去模仿谭睿的字迹,这作业写起来可相当的不容易。 然而当万中华真的扛着一个大包裹,手里还拎着一个大包裹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万幸还是不由愣了愣。 等反应过来,万幸这才把笔一丢,牵着旁边还没回过神的万志高就‘哒哒哒’的迈着小步子跑过去了。 “爸爸!”万志高看见万中华回来,当下眼泪直接就喷了出来,像是个喷泉一样,撒丫子就跳进了万中华的身上。 差不多得有快一个月没见了,万幸也挺想人的,但是也不太好意思跟万志高一样,做出什么直接扑到他怀里的事情,于是只能凑到前面,喊了一声,“爸爸。” 万中华直接把俩孩子给抱起来,胳膊楼的老紧,一个劲儿的亲亲亲。 万幸乐不可支的看着万志高被万中华没一会儿哄得高兴得不行的样子,赶紧说道,“爸爸你饿了吗,妈妈走之前在灶上热了饭,里面蒸的有白馒头,还有一大块猪肉,是你最爱吃的肥肉。” 这年头肥肉比瘦肉贵得多,也精贵的多,而且肥肉香软,配上大白菜,多少个窝窝头和粗粮饼都能吃的下去,也不嫌齁嗓子。 也是因此,每次瘦肉都归到了万幸这里——就连万志高这个小馋猫都特别的钟爱肥肉,以后家里的肥肉可算是有人给解决了。 “还成,待会儿再吃。”万中华摸了摸万幸的头,叹了口气,把两个孩子给放了下来,转过头说,“真不再多留一晚上,这就走了?” 万幸这才发现,站在车边上,正一手支着车窗,一边扯着唇角往这边看的是贺知洲。 只不过他这会儿脸上不知道从哪弄了个黑墨镜,身上的衣服也完完全全的焕然一新,不光不是之前的军装,甚至也不是之前穿的黑皮夹,而是另外一身显得整个人都特别的……骚包的衣服。 搭着他脚上的那双长筒靴,整个人看起来又拽又酷。 见他没回答万中华说的话,万幸说道,“你要去哪啊?回家吗?” “嗯,得回去了,该忙的事忙完了。”贺知洲摘下墨镜,从车边走到了前面。 他后面跟了两个人,万幸眼尖,能看到这些人身上还佩戴了枪支,估摸着是老首长身边的人,这次是专程过来接贺知洲回去的。 “你这是要跟着他们回军队吗?”万幸想了想,说道。 贺知洲现在的年纪不算太大,高考于他而言意义不大,不如去参军,然后顺理成章 的上军大,还能跟着一起继续深造。 只是看他自己最后的选择,是想要进哪一个部门,或者说,是家族需要他进哪一个部门了。 “小丫头知道的还挺多啊。”贺知洲乐了,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 本身也没什么,可直到见了万幸,贺知洲才发现,他在这住了这么一段时间,居然有些舍不得了。 这小丫头鬼灵精怪的,到了军队以后,恐怕是再也没这么高兴地时候了。 “那可不。”万宝丫晃了晃自己的小辫子。 农村洗头麻烦,现在也没有后世那么好的洗头膏,所以万幸拒绝了陈晓白想让她把头发留长的请求,只到了稍稍能绑起来的位置,就要马上动手剪短,因此现在头发还是只能绑起四个小揪揪的长度。 不碍事,好洗,还容易干。 贺知洲看着眼馋,手又开始犯痒痒,想着以后也没机会了,这次便干脆的直接伸手抓了上去。 万幸晃悠自己辫子的动作一顿,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向贺知洲。 贺知洲冲着她呲牙一笑,模样像是个被憨子附体的纯种二百五,不光如此,还‘嘿嘿’了两声。 万幸:“……”她上去就给了贺知洲一脚,让他笑!让他揪自己小辫子! “得了,不跟你闹了。”贺知洲终于叹了口气,从原地站起来,摸了摸万幸的头,说道,“小丫头,以后京城要见着我,可不准装不认识啊。” “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去啊。”万幸撇撇嘴。 还真别说,她真的是得去。 毕竟往后几十年蓬勃发展,除去上海这个贸易发达的地方之外,最容易让她能够成为富二代的地方,就是拥有老一辈的人脉关系的北京城了。 “我猜的。”贺知洲一乐,想了想,把自己脖子上的东西给摘了下来,提万幸戴上了,说,“以后来城里了,就带着这项链来找我,知道吗?” 万幸下意识低头一看,被那透亮的光泽当下震撼到了,“这东西——” “是个玻璃球做的小东西。”贺知洲睁眼说瞎话去哄小孩,“可容易坏了,你可得给我好好保管,到时候再见面我要是没看见,我还揪你小辫子。” 万幸:“……”这可真是信他个鬼了。 “还是你想要我这把枪?”贺知洲一挑眉,看了看,左右无人,这才把枪从后头掏了出来。 冷黑色的金属物品,指不定有没有保险,一个不小心擦枪走火了都是麻烦,这东西万幸还真不敢碰。 上辈子饶是混的再开,可毕竟她还是当了一辈子的守法公民,看着这东西在她面前摆着,万幸还是有点发杵,当下就果断的摇了摇头,“……我还是戴着这个……小玻璃球吧。” 贺知洲露出了一抹得逞的般的笑容来。 直到他上了车,万幸在后面一直遥遥的看着车屁股终于远去,带着一阵阵滚滚的黄色烟雾,终于消失在了她的视野当中。 “不舍得了?”万中华站在万幸的背后,问道。 万幸摇了摇头,声音还带着小姑娘的清脆,说道,“还好吧,知洲哥哥走的时候给我了照片和电话,说我想他的时候可以打电话过去。” 还没去报道就知道自己被分在了哪个地方,估摸着是熟人插进去的,倒也不少见。 万幸低头又看了看胸前挂着的那块玉,小心翼翼的给收了起来,生怕磕着碰着——鬼的玻璃球,就这么一个珠子,能把这整个石桥村买下来估计都还能有剩的。 * 拎着两大袋子东西回到家之后,万幸不由好奇的张望着看了看,说道,“爸爸,你这些带回来的是什么呀?” “土特产。”万中华笑着摸了摸万幸的头。 虽然知道孩子听话乖巧,但毕竟还是小孩子,她可以知道自己带回来了一堆石头,但是不能知道石头里头有玉,否则一旦出事,就来不及了。 万幸也没多问,知道之后便点了点头,看着万中华从那个布袋里面掏出来了一个更小的布袋,随后从里面抓出来了一堆的石子。 那些小石子个头不大不小,最大的有她的掌心那么大,最小的甚至只有她一个拇指盖那么大,万幸看了看,不由说道,“这些是……” “你不是想要吗?”万中华笑着说,“这次爸爸去缅甸那,回来给你特地带回来了一些,回头我去城里给你买个鱼缸,你能养点东西玩。” 城里人才兴养那些金鱼什么东西的,但是万中华寻思着,那小东西也费钱,万幸如果喜欢,又能养活的话,带回来两条也不碍事。 加上刚分房,屋里有个活物在,万幸晚上也不会害怕。 于是万幸宝贝兮兮的把东西收归到了自己的口袋里面,捧着去了自己房间。 一进屋,她就把门给关起来了。 万中华刚才那个袋子有些破洞,如果没看错的话,里面装的大概都是石头,而且表皮粗糙,和一般在野外被打磨的边缘棱角比较整齐的石头不同,那些石头的表皮有着相当明显的区别。 万幸想了想,喃喃道,“缅甸……” 难不成,这些东西是万中华从缅甸带回来的毛料? 可万中华哪来的那么多钱买?毛料这东西,多则多,少则少,几块钱、几百块钱,甚至成百上千万的毛料在后世都不少见,但是现下这年头,万幸还真不知道毛料的价格,以及万中华又是花了多少钱买的。 这事儿倒也不急,端是看看万中华以后有什么打算,左右万中华不是那种会容易冲动的人,这一点,万幸对他还是有信心的。 * 将东西都安顿好,又洗漱过后,万中华便揣着篮子,上头放了点东西,去了张敏静屋里头。 剩下的几件空房,后来在万报国和万忠军的帮助下给加了土墙隔开了,租给了这些年下乡成了家,却还攒不起钱盖房子的知青们,有个人烟陪着,张敏静也不会显得太寂寞,平日里也都能有个照应。 见万中华过去,几个早上正好要出工的人都朝他打了招呼,看着万中华那一身崭新的黑衣,不少人都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早几年,他们才是穿着崭新衣服下乡的人,而现在双方角色一个对换,显得人心里多多少少都不是滋味。 篮子里有万中华特意盛出来的猪肉,老孙头先前吩咐着,可以多给张敏静吃点瘦肉,太肥的、油腻的反而不能太多,避免补过头了,因此,这一次过来的时候,万中华还特意把肥得部分都给刮掉了。 看着张敏静慢条斯理的在那吃着饭,万中华这才搓了搓手,不好意思的说道,“娘,我这次来,是有点事想请你帮帮忙。” 张敏静抬起眼,说道,“啥事?” 万中华顿了一下,还是从一旁的篮子里面,把藏在了最底下的那块石头给取了出来。 张敏静的屋子朝阳,夏天里用来挡风的东西也全都拆掉了,只留下了边角不要的纱帐挡在窗户上面,用来防蚊虫。万中华看了看外面,没人,张敏静的屋子加了个门,已经是个独立的小院了,还给开了个后门,后门可以通道万报国家里。 见状,他这才把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咔哒’一声轻响过后,张敏静抬起头,紧接着,脸上的表情就渐渐地严肃了起来。 半晌,她才摇摇头,轻轻的叹了口气,眉目之间显得有些沧桑和忧愁,说道,“早些年就告诉你,别去摸这些东西,你怎么就不听娘的话呢。” “娘。”万中华也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早些年和现在到底是不一样了,那时候风声紧,您身份放在那,家里谁也不敢出去做什么,可这些年,四处都开放了,地主老财的时代早就过去了,没人知道您身份,我知道你担心受怕了一辈子,可我爹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英雄烈士,往上数三代都有人参军,成分上面,没人会敢那这事儿说您的。再不济,大哥现在也都驻扎在边关呢。”万中华说道,“您也是看着几个孩子都大了,也全都娶妻生子了,可娘,你总该想想,孩子们以后,要咋办吧?” “你当年是留过洋,见过大世面的人,我是你儿子,自然什么事都听你的,可我也总得为了几个孩子的以后考虑。”万中华想到万幸和万志高,又想到城里见到的那些干净整洁,背着书包上学的孩子,以及村里那些只知道一亩三分地,种地填饱自己肚子,一辈子就看到头的孩子,就觉得心里难受。他不愿意让孩子以后就只能这个样子。 见万中华这个样,张敏静终于悠悠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算了算了算了。我这把老骨头,东躲西藏了一辈子……也差不多是个头了,你们兄弟几个因着我受累,也是不能再连累几个孙子了。” 说着,张敏静便伸出了有些颤抖的双手,慢慢的将面前的那块毛料捧了起来,眯着眼睛,借着外头的日光,仔仔细细的打量着。 趁着张敏静打量那块毛料的功夫,万中华便起身,走到了位于比较靠里面的那张木桌的旁边。 木桌上就是那些老照片,桌面整洁,就连浮灰都没有,显然是有人经常的擦拭,就连底下的照片也保存的相当的完好,为了避免有光照射,张敏静就连油灯都没点在这张桌子上,而是在床头支了一个小凳子。 看着照片上被抠出了脸的那张照片,万中华沉默了一瞬,终于说道,“娘,大姨这么些年……有下落了吗?” 猝不及防的听到这个称谓,张敏静整个人都抖了一下,随后,回头问道,“你说什么?” “大姨啊。”万中华指了指桌子,说道,“这不是早年你和大姨拍的照片?大姨还换上男装哄你开心吗?后来你们两个失散,这么多年了,有她的消息了吗?” 张敏静嘴唇抖动,好半晌,才像是硬生生的忍下去了什么一般,说道,“没找到,你就当她死了吧!” 万中华一愣,似乎完全没想到张敏静会是这个反应,当下皱了皱眉,喊了一声,“娘?” 张敏静摆摆手,把手中的毛料放下,转身从柜子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副眼镜,以及一个制作的特别古朴的放大镜。 她慢悠悠的往前走着,重新坐回窗边的时候,像是回想到些什么东西,脸上有些怀念,却也有些憎恶,多种情绪纠结在一起,令她看着似乎特别的悲伤。 “我现在也不知道,你大姨到底是生是死。”最终,张敏静长长的出了口气,随后摇了摇头,“自从六年前……” 似乎是察觉到她说了什么,张敏静摆摆手,还是停住了话头。 万中华听得丈二摸不着头脑,可看出张敏静不想再继续谈这件事情,便也不再继续提起了。 半晌,张敏静终于放下了举着毛料的手,说道,“手电呢,给我一个。” 万中华这才赶紧把手电递了上去。 张敏静将毛料放在了一个比较避光的地方,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儿,这才终于抬起头,说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一块,是顶级的冰种血翡——价值甚至超过其他统计的绿翡了,而且颜色纯正,如果不擦白边的话……” 万中华几乎是屏息等着。 张敏静神色沉沉的说出最后一句,“这东西,不是现在靠着咱们就能拿出手的东西。有市也无价,知道吗?” 万中华当下心中就是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v=谜团其实也不算太大,很快就揭开了。 接下来不久就要开启时光**啦~宝丫要长大了嘤~好舍不得萌萌哒宝丫! 第98章 万中华也知道, 张敏静说的不无道理。 翡翠这东西的价格, 自古以来都一直居高不下,且有些品种更是被传的玄之又玄,多了去的有钱人一掷千金去追寻那些带有奇幻色彩的石头。 ‘长生不老’‘辟邪挡灾’,诸如此类的词汇,也都被源源不断的安置在了这些翡翠的上面。 然而像是这一块品相这么好的翡翠……即便是万中华有命拿去卖, 也绝对没命把钱给拿回来。 也就是说, 这东西,只能藏着掖着,根本不能暴露于人前。 心情略显沉重的将石头收起,万中华虽然觉得遗憾, 可却没有过多的失落。 看着他这个样子,张敏静暗自点了点头。老三和其他几个兄弟最不一样的地方,也是他最像他已故父亲的地方, 不管是出了什么事, 起码在万中华的身上,你看不到一丝丝的慌乱, 而能有的, 只是知道现下不足后,再想要更愿意拼搏向上的干劲。 “娘,我现在在运输队上上班, 以后我再出去跑车了,也会注意着多看看,多问问。”万中华说道, “大姨是识字的,也受过教育,这么大个人,不可能说失踪就失踪了。” “世道乱啊。”张敏静摇摇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不想回忆的过往。 这个话题暂时揭过,张敏静叹了口气,旋即视线又落在了那块翡翠上,说道,“这块石头,你就且先留着。这两年,听顶上领导的意思,是政策还在改变,时代在进步,以后只会越来越开明,左右现在过得下去,生活也富足,这玩意儿,留着还是卖了,也没啥区别。” 万中华也同意张敏静的说法,便点了点头。 * 这一趟出车回来之后,万中华便受到了上面的嘉奖。 而且因为他岁数够了,虽然从业时间不久,可来了不过几个月,就已经帮着队伍结局了几次大大小小的故障和麻烦,而尤其是,这一次小李村的世间。 虽说小李村矛盾的根源解决和万中华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可毕竟带着贺知洲过去的人,是他。 在其他人不敢出车的时候,接过了摊子的人,也是他。 因此,上面酌情酌量的考虑之下,经由大队上的人投票,万中华全票通过,终于当上了车队的大队长。 这对万家来说算是一个喜讯了,当上队长之后,待遇可比当队员的时候要优厚不少,工资就比普通队员高了五块钱,当然,最主要的,对于万中华来说,是当上队长之后,明显的,眼界就变宽了。 接下来这几年,他带着自己的队伍天南西北的走,见识到了更多不同广阔的天地,心里的躁动,便怎么都停不下来了。 诚如张敏静之前说的,世界在飞速的蓬勃发展,一切都在向着最好的方向前行。 从九七年开始,全国统一彻底恢复高考,万胜利也从学校毕业,在留校助教两年后,光荣的成为了一名人民教师,整个二房终于有了收入来源,全家欢天喜地的,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将屋子好好的收拾了一番。 谭睿在恢复可高考的第一年,便以相当优异的成绩考入了B大,且根据万幸了解到的,谭睿是以全省第一名的成绩,考入的B大。 这在当地轰动了一时,谭睿走的那一天,十里八乡的乡亲们全都过来送行,好好的一小伙子胸前系上了大红花,笑容僵硬的跟着父老乡亲们合了一个特别逗乐的影。 那张照片被悬挂在了照相馆的大门口,用来当一个活招牌——万幸后来去自己洗了一张,心想着塞到相册本里面,往后十几年之后,拿出来总能嘲笑一番。 一晃五年过去,万幸也成了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她也终于是不负众望,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市里的一中,且在这几年中,在万中华的努力下,他终于分到了一间房子,一套三居室的屋子,面积虽然不算大,可起码,算是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小窝了。 但是今天却是他们搬离新家的日子。 万幸就像是一个小陀螺一样,在这间屋子里面左左右右的转来转去。 新家住了几年,已经被陈晓白布置的很完美了,该有的东西一个都不少,而且很整洁,一点的积灰都没有。 “哎,妈妈,我还有点舍不得呢。”万幸转来转去的看了看,不由叹了口气。 已经十二岁的万幸出落的更加亭亭玉立,且身姿细长,皮肤白皙,头发乌黑又柔顺,阳光下,光泽也特别的好看。 陈晓白不由就顺了顺万幸长长的黑马尾,看了一眼屋子,也觉得有些不舍。 家虽然是布置的特别妥当,可惜一家人即将要走了。 从万中华当上了大队长开始,陈晓白在父母游说,以及丈夫子女的支持下,便毅然的辞职,开始了漫长的复习之路。 终于,在前年,经过了艰苦奋斗,陈晓白终于以十分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京大。 今天已经是她上学的第二个年头了,暑假一过,她就要继续回到学校去了,在家里肯定是没办法住的。 而万中华常年来南北跑,在家的时间也是屈指可数,剩下两个孩子在家里,显然是不太可能。 从前住在乡下老家的时候,两个孩子便跟着张敏静住一起,可现在孩子也大了,便不能这么弄了。 加上张敏静岁数也逐渐大了,不可能总来回颠簸着,跟两个孩子住在一起,万一出点什么事儿,都不好收拾。 于是两人一合计,便做了一个特别重大的决定——再继续搬家。 万中华向上面申请了调职,哪怕是降职,也希望可以被调到北京去,批准已经下来了,就等着动身了。 万志高也已经转到了京城里的小学,这些天小学开学,他便现在外公外婆家里住着,一边再等着他们过去。 万幸也在通过了考试进入到了京大的初中,只是初中开学比小学晚一些时日,便跟着父母一起了。两个孩子成绩都相当的优秀,也算是减免了两个大人的后顾之忧。 听着万幸这么说,陈晓白也不由觉得一叹气,心里有些愧疚。 “户口的问题怎么样了?”趁着两个孩子出门玩的时候,陈晓白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道。 万中华说道,“挺顺利的——沈阿姨听说咱们要搬到京城去,连夜就给咱们托了关系解决户口的问题,宝丫的择校问题,也是她帮着解决的,而且听说宝丫成绩好,这些天她还在跟一中的领导层接触,问能不能保送。” 陈晓白内心虽然觉得诧异,但却又觉得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 这些年下来,万中华也不知道怎么的,居然入了沈荣思的法眼,而且据说关系还相当的不错,经常会带着万幸一起过去做客,尤其是寒暑假,一家人能在京城和乡下来回转悠的时候,万幸便总会三不五时的在沈荣思家里住着。 “能解决户口,那可就太好了。”陈晓白心下激动。 一家人以后就都有了京城户口了,她和万中华前些年虽然结了婚,可毕竟城市农村户口上有一条鸿沟,根本弄不到一块去,生活上也相当的麻烦。这么一来,他们在京城,能够做的事情,可就太多了,也终于不必再有低人一等感觉了。 “是啊。”万中华也叹了口气。 他看了看时间,将最后一点包袱收好,说道,“走吧,该出发了。” 万志高和长辈们可都还在家里等着呢。 于是万幸点点头,跟着万中华和陈晓白一起,连夜便踏上了前往京城的火车。 * 旅途虽然漫长,但因为前方有着期待,倒也不算是难熬。 万幸上了车之后,便被夫妻俩给安置在了最里头——自从万幸长大了之后,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便也多了起来。 自打万幸十岁岁的时候,就在万中华的要求下,就跟着万中华学了些腿脚功夫,虽然和那些真真正正的练家子没法比,但是自保却绝对的是足够了,起码打不过,也能有那体力能跑得过,练了两年多,一刻都没松懈下来。 虽然她的胳膊腿儿还是少女的纤细,但用力的时候,却是能看到肌肉的。 而原因,则是因为万幸之前有一次一个人骑着车去镇上,被人尾随了的原因。 当时要不是正巧遇上了放假回家的万胜利,否则会发生什么,真的是想都不敢想。 但即便是如此,但凡是出行,万幸也都是被团团护在最里面的那一个。 ——于是被挤成了个夹心饼干的万幸年年都相当悲愤。 她爸妈实在是太小看她的自保能力了。 虽然当时她年纪小,可毕竟是打小从孤儿院长大的——她打人,那可全都是朝着最能让人疼的地方招呼的。 就算是万胜利当时不站出来,那个尾随她的也根本就讨不到好处去啊。 万中华趁着停站的功夫,下去给她们打热水去了,万幸便百无聊赖的托腮看着外面,突然,一大片绿色的身影便映入了她的眼帘。 然而就在这时候,车厢内一阵的喧哗,不少人都在喊着,“解放军,好多解放军上车啦!” 作者有话要说:时光**开启=v= 终于要踏上进京的道路了~ 村里的事情感觉应该是做了一个挺完美的收尾啦,该写的剧情都写到了,如果再写的话,就拖沓了。 感情流作者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第99章 欢呼声太过热烈, 然而那片军绿色的身影却是在所有人都进入了车厢之后,才单独的进入了另外一个车厢的。 不少老少们都扎在了门口, 即便是过不去的,也都在探头探脑的看,这一路无聊, 万幸便也像是个真正的小姑娘似的, 探出去瞅了瞅。 然而不得不说,无论何时何地, 身着一片军装,步伐整齐的队伍, 都是这么的赏心悦目的。 等到那片绿色消失在了万幸的视野当中, 下车打热水的万中华也上来了。他左手还戴着万幸先前送给他的那块手表,过了四年多, 即便已经算是小有资产了, 可万中华却一直没换过。 车队上,包括平时他接见合照的一些领导们,大都知道这是万中华唯一的宝贝女儿送的, 倒是阴差阳错的给万中华又贴上了一个老实人的标签, 给人造成的迷惑性相当的大。 “放一会儿, 等闷一下再吃,我看下头有卖煎蛋的, 不过都凉了,用热水烫烫。”万中华将碗筷拿出,给万幸和陈晓白泡起了泡面。 焖面用的是三个碗缸, 大中小号正巧可以叠在一起,顶上还配了一个盖子,耐摔还不担心温度会流逝。 但是炎夏的天气里,万幸也没太大的胃口吃这么热腾腾的泡面,左右看了看,说道,“好,爸爸,我去洗个手。” 万中华一点头,陈晓白便要跟着万幸一起过去。 万幸连忙把陈晓白给按下了,陈晓白之前上车的时候不小心崴到了脚,估计是软组织挫伤,有点红肿,虽然不严重,但是疼上一两天也是在所难免的。上个厕所而已,实在是没必要让她跟着。 陈晓白拉着万幸的手腕,不放心的叮嘱道,“小心着点,别和陌生人说话,知道吗?” 万幸哭笑不得的点点头,“妈妈我都多大了,你这话还不如多留给小高说呢……” “大什么大,你才多大点啊。”陈晓白连连念叨。 万幸赶忙摆脱了陈晓白的胳膊,洋溢着笑容离开了她们的卧铺位置。 因为知道要赶火车,万幸便换了一身长裙,这年头的布料透气性并不算是特别的好,长裤容易捂得身上特别难受,可短裙短裤又着实不太方便,因此万幸的很多衣服都是长款的样式,还特意请陈晓白帮忙给改过,还算是引起了当地的一小阵潮流。 身穿淡粉和白色格子长裙,一头大约及肩的长发被束在脑后的少女步履轻快的迈出了车厢,过道狭小,引得不少人都在驻足观看。 万幸自身防卫意识比普通孩子强很多,尤其是越在人多的地方便更是如此,一条车厢转眼便过,然而到了过道边儿上,抬起头的时候,万幸却楞了一下。 原来那些军人就在她们隔壁的车厢,也就是最后一节硬座车厢。 她眨了眨眼睛,站在门边,大致的往里面扫了一眼,一个个全都是看上去比较青涩稚嫩的面孔,只是不知道是干什么。 这时,一个坐在门边,头上戴着帽子,脊背笔挺的军人站起来,帽檐下的目光看上去很温和,然而声音却低沉,说道,“小妹妹,请问有事吗?” 万幸一眨眼,抬头看了一瞬,略微有些惊诧——这人长得,倒是挺帅的。 她笑了笑,摇了摇头,反身洗了洗手。 然而洗完手抬起头的那瞬间,看着车上的镜子当中映出的自己领口前的那块红色玉石的时候,万幸的动作还是顿了顿。 随后,她又重新回到了刚才的位置,慢悠悠的打量了一圈。 刚才的人重新站起,将目光再一次落在了她的身上,只是这一次,多了些问询和探究。 万幸赶忙摆摆手,随后笑眯眯的说,“哥哥你好,我是想问问,你们这一节车厢,有没有一个叫贺知洲的?或者……你认识他吗?” 本来也就没有抱有太大的期望,万幸甚至都不知道刚才她多那一嘴是做什么,可能也就是本能使然。 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面前的人,居然真的顿了顿,说道,“认识。但是恕我不能告诉你他的更多信息。” 万幸有些意料之外,却又有些意料之中。 她连连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不能泄露么。不过能麻烦您一个事儿吗?如果您见到贺知洲的话,嗯……能帮我带个话吗?” 这一次,那人点点头,说,“你说。” 万幸笑了,双手背在身后,“你就跟她说,我今年就跟着爸妈一起去京城啦,这阵子暂时借助在我姥姥、姥爷家,不用让他再打我家的电话了——对了,我叫万幸。” “万幸?”对面的人一愣,目光终于有了些许的诧异,“你就是万幸?” “是我啊。”万幸落落大方一点头。 对面的人笑容加深了一个瞬间,落在万幸身上的目光渐渐地多了些许的……说不出的意味。 而与此同时,更让万幸觉得不自在的是,整节车厢的士兵们,似乎都……和眼前这人的目光,十分相似。 半晌,只见他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却又有些同情,向着万幸敬了个礼,道,“为人民服务,保证完成任务!” 万幸一顿,干笑一声摆摆手,“……同志辛苦啦?” 说完,她便回了车厢。 走了一段路后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整节车厢的小伙子一瞬间目光似乎全都装了千瓦电灯泡似的。 万幸:“……”这可别是执行任务压力太大整车人都脑子坏了吧? * 终于回到了车厢,万幸那份面已经有些泡软了。 现在的面还没有后来的形状能固定的那么久,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没什么口感了,但好在汤已经凉了不少,起码能直接入口,不烫。 她在这吃着,就听旁边坐席上一个在那休息的老人说,“小姑娘,你爹妈对你可真是好啊,掌上明珠啊,你走的这会儿功夫,你妈把肉菜全都挑到你碗里了,你爹还给你一直吹着气,自己都没顾上吃一口哪。” 万幸一愣,旋即冲着那个大爷礼貌的笑了笑。 陈晓白摸了摸万幸的头,怜爱之情溢于言表,“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刚才的车厢上面全都是军人,我过去问了问,发现有个军官是认识知洲哥哥的,就托他给我带个话。”万幸笑眯眯的答道。 “小贺啊?”明知看不到,陈晓白还是探头往外面看了看,过了会儿才收回来,说道,“都说了点什么?” “没说什么。”万幸笑了笑。 * 一直到她们从北京下去,万幸都没看到那边的车厢有人下过,估计是要去更远的地方。 收回视线,万幸便跟在陈晓白身后,拎着自己的那个小箱子下了车。 这个时代下的行李箱很有当代独特的意味,走的时候,因为考虑到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还要再回去,大件的东西只搁上了防尘布,只带走了些生活用品,和一些衣物跟比较轻便的。 即便是这样,也足足的装了五个大箱子。 好在这一次过来接人的,不光是有陈柏同,还有沈荣思家里,也开了车。 毕竟是举家迁往北京,要带的东西肯定很多,而且担心不够,沈荣思还特意叫了一辆出租车在后面跟着,司机正拘谨的带着白手套,穿着严谨的制服,顶着大太阳站在车边。 让人这么等着也不是个事儿,几人简单的说了会儿话之后,便一起上了车。 “姥姥,姥爷没有来吗?”万幸左右看了看,捏着秦千汐的手,一直也没有松开过。 四年以来,沈荣思也没有停止过要带着秦千汐治病,四处求医,两年前,终于求到了一个已经隐居的国手那去,但是老人家已经上了年纪,身体不大好,一个月也只能给秦千汐看上那么一次,次次都要耗费足足四个小时以上。 然而就这么经年累月下来,秦千汐已经恢复了很多,如果不碰触到某些问题的话,几乎就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分了。 这次张美玲是没来的,姥姥自然是在叫沈荣思,沈荣思笑了笑,说,“在家给你准备好吃的呢。” “家里还是姥爷在做饭呀?”万幸侧了侧头,乐得不行。 秦老爷子近些年越发清闲了,尤其是因为秦千汐的关系,更是毅然决然的舍弃了自己的事业,默默地支持沈荣思在外打拼,而自己选择长久的陪伴。 另一种层面上来说,大概也是为了补偿一些秦千汐幼年时期的不足吧。 “当然是他。”沈荣思微微一笑,保养良好的面容上是一种相当强势,然而却透着温情的表情,“咱们家可没有女人必须下厅堂的道理。” 万幸偷笑,这也算是一种夫妻相处之道了吧。 她自己上辈子和沈荣思差不多,典型是把事业当成了唯一的人。 只有一点不同的,大概就是到死都是孤家寡人一个,自打院长去世之后,孤儿院便和从前的宗旨不太相似,万幸虽然每年钱还在往里面打着,却已经没了过多的联系。 想到从前,万幸出了口气。 身旁的秦千汐似乎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十分敏锐的低下头,正巧便捕捉到了万幸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连忙捧起她的脸亲了亲,小声的问,“宝宝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ps:出租车变革结束于1978年,可不用进至指定站口,而是招手拦车。 第100章 【双更】 万幸回过神, 好一会儿才冲着秦千汐笑了笑, 摇了摇头, 说道, “没什么, 就是突然想到了以前的事情啦。” 按照她现在的这个岁数,要说自己是想到了‘以前’的事情, 倒也不算是太好笑, 秦千汐便信以为真,小心翼翼的又摸了摸万幸的脸,像是捧着什么珍宝一般的笑了。 “一路上过来还顺利吧?”沈荣思回头看了看。 因为座位不紧张, 所以陈晓白和万中华两人是在后面坐着的, 毕竟还要看着行李, 加上秦千汐也实在是比较想万幸, 可凑成堆又挤不下,便分开了。 万幸笑了笑, 说, “还挺顺利的,不过回来的时候,在路上遇到知洲哥哥的战友了,好像是和他认识,我就托着他们给我带了个话。” 沈荣思没问万幸要带的是什么,倒是略有些感叹般的说道, “贺家这小子……这些年, 倒是出了名了。有贺老爷子在顶上把着, 只要自己争气,恐怕往后前途估计不可限量啊。” 万幸眨眨眼,有点诧异,“他这么厉害啊?” “当然。”沈荣思说话的时候不无称奇,“进队四年,这小孩儿就已经混到中尉去了,虽说是顶上免不了有人放水,但不得不说,每一次他也都是冲的最猛的,我和他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听到不少称赞的。” 万幸顿时心有戚戚然的点点头,不知怎的,脑海中略过的,却是那年月黑风高的晚上,以雷霆之态便将两个尾随他们的抢劫犯给直接撂倒的,拥有着孤狼一般悍勇的人。 某方面来说,贺家这小哥哥,也还真是长得挺帅的呀。 万幸笑眯眯的点点头。 冷不防的,就听到沈荣思突然说,“宝丫以后想好要干什么了吗?想当老师?工程师?还是想做什么?” 以后? 以后要做什么? 万幸一愣,目光不经意间和往后看的沈荣思对上,双眼之中终于出现了一抹迷茫。 半晌,她才缓缓的说,“我……不知道。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 上辈子她算是玩钱的,股市炒热之后,便毫不留情的拿着钱功成身退,多方挽留都毫无用处。 之后,身家已然过亿的她选择在繁华都市置办了一套宅子,可那破地方常年阴雨连绵,见不着个太阳,万幸便将房子转手卖掉,又去往了别的城市。 后来,老师,销售,人事,财经,记者……但凡是她觉得有兴趣的,想要尝试,又不太需要专业技能的,几乎她都尝试过。 但是都坚持的不长久。 最短的一次,大概也就维持了两个月,是在一处靠近海湾的码头上负责记录仓库货物数量,平时和工队对接一下东西什么的。 那个活她还蛮喜欢的,可惜也没坚持太久,海浪她就看腻了,货物她也都熟记于心了,便也就离开了。 看着小姑娘满脸的迷茫,然而让沈荣思比较惊讶的,却是万幸脸上的迷茫当中,对未来并没有什么期望,甚至也没有什么惶恐。 只是单纯的迷惑,对于未来的迷惑。 时下的孩子,提起未来,总是兴冲冲的。说自己想要开飞机,说自己将来要当个科学家,当个厨师,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可鲜少会有人,这么直白,又这么肯定的说出‘不知道’这三个字的。 沈荣思心下一软,只道万幸是太早熟,又提前在年少时经历过太多事情。当下便是一笑,打趣般的说道,“要是宝丫不知道以后想干什么,不如就陪着你干妈,和姥姥、姥爷一起在院子里玩,以后我养着你。” 万幸乐了,那一瞬间的忧愁瞬间便烟消云散了起来,笑着说道,“那感情好啊,姥姥,以后你可不能看我长大了就嫌弃我啊。” 沈荣思也被她说笑了,车里不时就会穿出许许多多的笑容来。 万幸将车窗降下了半格,迎着拂面而过的徐徐暖风,看着窗外或是骑车、或是步履缓慢的行走着的人们,慢慢眯起了眼睛。 她想,这种生活倒也不错。 起码生在当下,让她生不出任何的一丁点儿的,类似于她从前会有过的苦闷,会有过的孤寂感。 哪怕是在下雨天,街坊四邻都会搬着凳子,拿着瓜子,坐在屋檐下面,互相唠着家常,说着柴米油盐酱醋茶,这种最为朴实的生活,却似乎正巧是心的归处。 * 路上万幸不当心就睡过去了,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的天色都已经蒙蒙黑了。 屋外一片热闹,似乎很多人在外面热热闹闹的准备着什么东西,大人的、孩子的笑闹声不绝于耳。 万幸一眨眼,从床上起来,这才发现她旁边居然还有一个老式的摇头电风扇,被架在凳子上面,开着小风徐徐朝她吹着。 门被打开,一个留着寸头的小脑袋从门缝里钻进来,看的出来刚运动过,哪怕是故意在秉着呼吸,都没法忽视掉他在喘气时发出的‘呼哧呼哧’的声音。 万幸笑了笑,搓搓脸让自己清醒一下,喊道,“小高。” 万志高蹑手蹑脚的动作一顿,万幸总觉得自己似乎从黑暗当中看到了两个瞬间亮起的小灯泡,几乎是瞬间,万志高便三下五除二的蹦上了床,整个人蹿到了万幸身边儿,连声的喊,“宝姐宝姐,姐姐你醒啦!” “醒了呀,可不就醒啦。”万幸笑眯眯的摸了摸万志高的头,心想自己这一觉睡的也真是够沉的,也不知道晚上还能不能再睡得着了。 “宝姐起来吗?”万志高双眼晶亮,今年已经快八岁的他长得也很高了,而且吃的虎头虎脑的,一点不挑食,可以说特别的壮士,“爸爸妈妈跟姥姥姥爷他们在准备团圆饭呢,干妈也在,还有方阿姨,跟悦悦姐姐也在呢,可热闹啦!” “好好好,看把你馋的,都快馋成一个小猪了。”万幸哭笑不得,被万志高扯着手给拉了下去。 走廊下有好几个连着的瓦灯,黄色的灯光,特别亮,在这夏日里更是带来了无数温馨的感觉。 四下都没睡,倒也不显得他们这里嘈杂了。万幸站在台阶上看了看,便钻到了厨房去。 厨房里面老老少少都在忙活,不过这会儿大概是已经快要告一段落了,孩子们在外面玩,男人们也在那喝茶聊天的……不过她家例外,是一群男人陪着沈荣思聊天。 厨房的主战场上,还是陈晓白跟秦国毅那几个。 终于,晚饭被全部摆在台上,万幸光是看着,就不由吞了口唾沫,只觉得双眼放光。 虽然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什么叫做吃不饱穿不暖的感觉了,但是……这也抵不过她饿的时候会分泌口水啊。 “这次主要是欢迎中华和晓白终于能来B市了,咱们这一大家子,今后也算是团团圆圆了。”沈荣思直接上了一瓶啤的,万幸打眼瞧了瞧酒瓶,眼角就是一阵的抽搐。 女强人就是女强人,上来就是五十度茅台,旁边还竖着好几个,估计今儿晚上是没几个能竖着从桌子上下去的了。 老少皆举杯庆祝,倒是陈晓白、张美玲和秦千汐免了受灾,老弱病正巧凑成一团了。几个孩子自然不必多说,果汁就是给他们准备的。 大人们在那谈的尽兴,万幸便也没上去打扰。老实说,沈荣思能和万中华之间的联系变的多起来,这倒是万幸万万没想到的一点,不过这倒也是个好事。 万中华为人灵活老道,且对待自己人极为厚道,但却不傻,按照沈荣思以前的话说,那就是万中华天生就适合当一个领导者,全看有没有人能给他这个机会,又愿不愿意给他一条道,让他去走上一走了。 不过幸而,不管是给路的,还是走路的,目前看上去都还算是开心。 万幸笑眯眯,注意到了旁边秦悦悦的拘谨,便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说道,“你吃呀。” 秦悦悦显得有些受宠若惊,目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沈荣思,见她没往这边看,便松了口气,小声的说道,“谢谢万幸。” 万幸挑眉,“你以前不是爱叫我宝妹妹吗?” 这称呼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可真真是让万幸自己硬生生的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咧着嘴恶心了一会儿,塞了一口拍黄瓜。 秦悦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小时候的话,哪儿能当真呢……” 这话说的突兀,甚至让人觉着有些不舒服。万幸一愣,不由看了她一眼。 突然,一个夹着鱼肉的碗自旁边降下,正巧横在了她们两个中间。 万幸抬眸,只见方玉雅在她们不远处坐着,笑意盈盈的说,“你们两个吃鱼啊,都是鱼肚子上的,肥美的很。” 碗就一个碗,横在了她们俩中间。 万幸眼皮跳了一下,没动。 方玉雅仍旧笑着,似乎完全没有什么别得想法。然而,过了一会儿,就见秦悦悦伸出手,将那碗鱼肉刮到了自己面前,冲着方玉雅甜甜的一笑,说,“谢谢方阿姨。” 方玉雅得体一笑,身上的碎花裙子衬得她此刻更显得如同一支空谷幽兰一般,恬静而淡雅。 万幸眉毛一皱,眉毛不由便略微皱了皱。 只不过再之后,她都没再去碰过桌子上那盘子鱼。 秦家院落很大,三进的院子,一屋子的人都能住下来。 万幸来之前,陈晓白就已经和她交代过,在万中华安顿好这边的房子之前,她们就暂时先住在秦家。 晚上,万幸趁着秦千汐洗漱的功夫,跟着陈晓白去了她和万中华的房间,坐在桌子上,万幸捧着一把瓜子,慢悠悠的嗑着,说道,“妈妈,爸爸是打算在这边买房子吗?” “对呀。”陈晓白笑了笑,对于新房子也显得相当的憧憬,说道,“主要也是在问这附近一片的四合院,你和小高不是一直闹着,说想住在这种大院里面吗?” 家属院和筒子楼本身没什么区别,可人多,不免就会很乱,而且筒子楼房间很小,两个孩子小时候不会有什么,可要是孩子们都长大了,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再者,他们家四个人,现在想找一个三居室的房子可没那么容易,不如一开始便把目光落在这些院子上,虽然价格是贵一点,可别说是万幸了,就连她,在乡下大院过了快二十年,也都已经不习惯逼仄的楼房了。 万幸一时之间有些震惊于万中华的积蓄。 她愣愣的说道,“买四合院……爸爸有这么多钱吗?” 这才多久啊? 本来乡下置办的那一套三居室都已经让万幸相当吃惊了——而且那套房子,还是万中华在工作了半年之后,又和张敏静那边借了钱,这才置办下来的。 万幸虽然没问借了多少,但是当时以为借的数额是个大头,可依着陈晓白现在的这个意思来看,恐怕只有相当少的一部分是借的张敏静的,更多的,都是万中华自己的积蓄了。 “这……”陈晓白一时之间也被万幸给愣住了,挠挠头,觉得自己也有点可笑,说道,“妈妈也不知道你爸爸现在到底赚了多少钱来着……不过你爸爸说,买一套肯定是不够的,只不过到时候老家的房子可以去银行做房产抵押,也能有一部分呢。” 万幸点点头,缓缓的‘哦。’了一声。 陈柏同二老近几年的工资攒了好几万,加上几年前革1命结束,陈柏同便受邀已经恢复了大学教授的身份,后续发的一些奖金和抚恤金,林林总总的也有好几万,几乎是全都交给了陈晓白。 这么一想,万幸便也释然了。 虽然一家的钱不多,可这么凑一凑的,应该也是够了的。 于是她笑了笑,说道,“那我之后上下学也多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人家是打算卖房子的,我上去问问看。” “好呀,你干姥姥也在帮忙看呢。”陈晓白笑眯眯的说道。 只不过沈荣思那边打探的比较隐秘,毕竟置办房子是个大事儿,万一被有心人士抓着机会闹事儿,虽然不会真的造成什么影响,可免不了一身骚。 再者,沈荣思那能拿到手的房源,恐怕也不是他们能买得起的。 一家四口,一进的户型住的也已经绰绰有余了。 就算是两进的四合院他们真能买得起,以后估计也住不起,修缮房屋、装修家具的,都少不了要花钱,长久生活的,可不能只图个好看。 陈晓白能想到这一层,万幸自然也能想到这一层。 因此她完全没把注意往沈荣思那边打,只是问道,“爸爸在北京跑了这么多年了,身边的朋友应该也都有的吧,妈妈,房子的事儿咱们不能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 陈晓白点点头,她当然是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然就以房子这两个字的诱惑,估计晚上都要睡不着觉了。 第101章 【三更】 从陈晓白屋里出去之后, 万幸也没直接回自己房间, 而是选择在院子里溜达了一会儿。 院子面积挺大的, 如果是白天在这的话,几乎从太阳升起直到落下, 都能在院子里面找到有太阳的地方,这也是万幸最喜欢四合院的一个原因之一。 这会儿时间已经晚了, 哪怕是外面的街道上, 都已经听不见什么人声了, 该睡的都在睡。 走到了门口,万幸在台阶上坐了一会儿,正打算回屋的时候,却发现沈荣思带着方玉雅和秦悦悦从后面走了过去,身上穿戴整齐的, 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万幸一愣,拍拍屁股站起来, 喊了一声, “姥姥?你们这是……?” “时候太晚了,我让司机送她们回家。”沈荣思笑了笑, 面对万幸的时候, 她总是很温和的。 万幸纳闷的很——方玉雅回去就算了,毕竟听说她父母这几年的身体每况愈下,眼看着就要撑不住了,身边离不开人。 但是秦悦悦为什么要回去? 她不是已经被秦家认下了吗?户口都转过来了还能变吗? 然而这话要问也不可能当着方玉雅和秦悦悦的面儿问,万幸把心里的想法暂且按下, 面上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往旁边让了让路,笑眯眯的说道,“好呀。” 本来她是想着要让路,却没想沈荣思都已经走到了门口了,却又停了下来,看着万幸笑了,说道,“宝丫跟着姥姥一起吧。回来就晚了,你扶着我走。” 这是要让她跟着的意思? 万幸点点头,和沈荣思手挽着手,一起上了车。 方玉雅和秦悦悦住的地方都不算太远,毕竟现在整个北京城都还没扩大,晚上路上也没个人,开着车没一会儿便把各自都送回了各自的地方。 万幸看着秦悦悦站在学校门口往她们的车边看,终于,在车子调头之后开了口,说道,“姥姥,你怎么让悦悦回学校了?” 沈荣思面色淡淡的,听见万幸的话却笑了,说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宝丫。悦悦和咱们不合适。” 这话说的…… 万幸皱了皱眉,下意识的回头又看了一眼。 然而秦悦悦早就已经消失在了学校门口,校门的位置只剩下了两颗白桦树,开满了绿叶,完完全全挡住了街道上的灯光。 过了会儿,她问道,“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这话让沈荣思想了想,似乎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万幸。 然而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是做了一个选择,终于说道,“宝丫,那姥姥问你。你会在学校里面,打着秦家的名号,去欺负别的小朋友,会在学校里面,打着秦家的名号考试作弊,和其他的一些……孩子,出去喝酒吗?” 万幸:“……” 她抽抽唇角,说,“不会。” 所以秦悦悦这是叛逆期到了,沈荣思要给她个教训? 沈荣思满意的点点头,摸了摸万幸的脑袋,将眼底的光收敛殆尽。 而有些话,她到底还是没有和万幸说。 秦悦悦今年十四,已经懂得了太多的事情。 就连沈荣思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秦悦悦已经开始仗势欺人了。 可从前,秦悦悦却是名义上说有人欺负她,带着她给的保镖在学校里面耀武扬威,如果不是那个配给秦悦悦的保镖是退伍下来的老兵,又日常负责秦悦悦的一言一行,过来报告给她,很多事情,就连她都要被秦悦悦给骗的团团转。 ——譬如,秦悦悦曾经说过,等到她和秦国毅死了,秦家的一切,就都是她的了。 然而这话,说出口就没什么必要了,毕竟万幸知道了也没什么用,还会让孩子想多。 当年的秦悦悦兴许只是一时心直口快脱口而出了,可到底是谁,会让秦悦悦有了这么个想法的? 过了会儿,万幸想了想,觉着还是秉承着劝和不劝分的道理,说道,“不过姥姥,悦悦早就已经认我干妈当妈妈了,你看,户口本儿上她都落了名了,也不可能不承认呀,我知道你生气,但是……” 这下,倒是轮到沈荣思诧异了,“谁告诉你,秦悦悦落到秦家的户口上了?” 听见这话,万幸就是一阵的窒息。 半晌,她脸色终于忍不住的有点扭曲,说道,“……难道没有吗?” “当然没有。”沈荣思乐了,“咱们家只是资助了秦悦悦大学毕业前的学费和生活费而已,离得近了,偶尔带回来让你干妈解解闷。”不过后来,自打万幸走了之后,秦千汐对秦悦悦也提不起什么性质,整天怏怏的,便也很少来了。 这还是看在万幸回来的份儿上,方玉雅又提议,说万幸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有个儿时认识的伙伴在边上,可以不那么怕生,她这才把秦悦悦给接了过来的。 万幸沉默了半晌,终于说:“……那她为什么会姓秦啊?” “她本来就姓秦。”沈荣思道。 这下,万幸终于沉默了。 好一会儿,她突然笑了一下,无声的。 看向了窗外,万幸这一刻只觉得自己心情有些复杂。 说不上是因为什么,但是不得不说,如果这一切全都是秦悦悦编撰的,上到沈荣思,下到她,这么连贯甚至让人在生活当中无法轻易问出口的事儿全都是她一个人弄出来的,以秦悦悦现在的岁数来说……也真是厉害。 不愧是孤儿院混出来的。 这种周密的程度和混劲儿,的的确确和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哪都是个吃不了亏的。 只可惜的是,年纪太小,目的性又太强,不懂得遮掩,尝到了点甜头就忍不住无法无天,这才让沈荣思看到了狐狸尾巴,打算冷处理,又让自己今天这么误打误撞的发现了真面目。 万幸悠悠的叹了口气,秦悦悦这一手的好剧本,要是懂得藏拙的话,起码往后搭上了秦家的线,衣食无忧是肯定没问题的。 “宝丫叹什么气呢?”沈荣思捏了捏万幸的脸。 万幸不怕她,也一点儿都不理亏,闻言歪在沈荣思身上,笑眯眯的说,“我刚才就是在想,人啊,有时候还是要懂得知足啊。” “是啊。”沈荣思脸上的笑意不变,说道,“宝丫不就是个特容易知足的吗?” 是吗? 万幸满脸无辜的眨眨眼,原来她表现出来的形象居然这么纯良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纯良宝丫在线忽悠=v= 第102章 【四更】 纯良不纯良的暂且不说, 但是今晚上知道的这些信息量已经足够让万幸品好久了。 而且比较尴尬的是——她和秦悦悦正巧在同一个学校, 甚至, 在同一个班。 想到这里,万幸便不忍头疼。 她一向是个心情好了就会善心泛滥的, 来时一路上都曾经设想过,可以趁着这段时机和未来的‘姐姐’打好关系, 起码帮着她补个习什么的总是可以的,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里的剧情果然是跌宕起伏且又十足的曲折离奇的——总之,万幸本来所有的美好计划,全都打了水漂了。 回到屋里的时候,秦千汐还没睡。 和秦千汐一起睡还是万幸主动提出的,主要是秦千汐那种泪汪汪的眼神儿实在是让人看得不忍心——万幸毫不怀疑, 她要敢睡到别的屋去,秦千汐说不定大半夜的不睡觉, 都会窜过去找她串门的。 见是万幸回来, 秦千汐当下眼睛便是一亮,兴高采烈的张开了双手, 说道, “宝宝!” 万幸笑眯眯的和她拥抱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秦千汐对这唯一的一个女儿却还是疼宠有加的,无可厚非。 万幸顺了顺秦千汐的头发,爬到了床里面去。 秦千汐四年来已经恢复了很多了,甚至平时和人交流起来根本察觉不出她是一个不正常的人, 而且也已经四年来,没有再嚷嚷过要出去找孩子,也不再继续抱着个孩子日日夜夜的哄着,更不会突然盯着一个地方一发呆就是一天了。 “宝宝去哪了?”秦千汐看着万幸,小声说,“妈妈刚才找了你很久。” “不是说别出去找我吗?”万幸道,“我刚才跟着姥姥一起去送方阿姨回家了。” 提起方玉雅,秦千汐脸上的表情便也不太好看了。 万幸这一下就更纳闷了——以前秦千汐还没什么正常人的思维时,提起方玉雅也没什么的,这不正常啊。 毕竟如果当年孩子丢失是个方玉雅有关系的话,那么经受刺激的秦千汐只会对方玉雅本人更加的厌恶,这才是大多数病人的正常反应来着。 怎么秦千汐现在越正常,反而对方玉雅越来越不喜欢了? 万幸简直是摸不着头脑。 但是秦千汐也不想提起这个名字了,哄着万幸便要一起睡觉。 万幸也有点困意,下午她睡过一觉,估计就算是睡着了,第二天也能起得比较早,便也歪过头,沉沉的睡了过去。 * 第二天一早,万幸果不其然是家里第一个醒过来的。 前一天晚上家里大人们多多少少都喝了酒,晚上自然是睡的人事不知,万幸整个屋子都溜达了一圈了,都没能发现一个活人在,就连秦家的保姆都没有个影子。 于是万幸便一路嗑着瓜子进了厨房去熬醒酒汤,可还没走到厨房边儿上,就发现了一个忙忙碌碌的身影。 万幸一乐,喊了一声,“妈妈!” 里面正是已经开始准备起了东西的陈晓白,见是万幸过来了,赶忙冲着她招了招手,说道,“宝丫,你把这几碗醒酒汤去送给你姥姥姥爷去,记得喊他们起来,让他们给喝了。” “好哦。”万幸端起托盘,慢悠悠的往外走。 一进屋里,果不其然就闻到了好大一股酒气,万幸支起了窗户,正打算上去喊人,却发现沈荣思已经睁开了眼睛,已经做起来了。 “姥姥。”万幸喊了一声,把托盘拉近了一点,笑眯眯的说,“妈妈让我叮嘱你把醒酒汤喝了。” “我用不着那个。”沈荣思一笑,接过了汤,指着旁边睡的沉沉的秦国毅道,“你姥爷才得喝这东西。” 万幸看沈荣思的状态简直是称奇,她自己就是一般人的正常酒量,喝多了会醉,宿醉醒了也更是会头疼,而且宿醉的感觉相当的不好受,因此除非必要的话,她以前是不怎么会让自己喝醉的,点到即止。 交代完了屋里的事儿,万幸便端着空碗出去了。 然而溜达到了门口的时候,却听见大早上的就有人在敲门。 这年头大门上也没个猫眼,不过敢在大早上敲门的,自然也不可能会是什么坏人。万幸歪歪头,拿着盘子便上前去把门给打开了。 门外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刘国有。 刘国有进门儿一看见万幸,一张黝黑的脸便笑了起来,衬得他一口的牙齿更显白了很多,两手直接穿过了万幸腋下,把她抱起来就转了一圈,“小宝丫还记不记着我是谁啦?” “记得记得。”万幸赶忙喊道,被这么转悠的她简直是头晕。 刘国有还想记录溜她,万幸赶紧喊了停,忙不迭的说道,“你是来找我妈妈的吗?她刚起床,还在洗漱呢,就在后院,你你你你快去吧——!” 刘国有黑脸一红,挠了挠脖子,挎着包袱还是进了门。 包袱里头有些丝线在外头露着,万幸看了两眼,便无语的叹了口气,心想果然春夏天容易躁动,刘国有这么个大老爷们,苦守这么多年,也是相当不容易了。 拎着盘子回去,万幸便去喊了万志高起床。 他今天还得上课,昨天疯了一天,早上起不来也是正常的。 见是万幸去喊他,万志高几乎都没有停顿,便从床上一跃而起了,揪着自己的小秋裤,先跑去上了个厕所,这才回来让万幸帮着他穿衣服。 万志高这两年心宽的很,又不愁吃穿,身上的肉不光捏着软乎,还挺好玩的,而且皮肤也养的很白,特别显可爱。 万幸没忍住就揉了他好久,这才赶着时间把万志高给带出了门。 “姐姐,妈妈放心让你送我吗?”万志高懵懵懂懂的问道。 万幸一点头,早上七八点,太阳也已经出来了,只不过温度还没这么强烈,“我是你姐姐,当然放心啦,你忘记以前也是我送你上学的了?” 石桥村当时是考虑着村里家家户户都有老少,转着圈子送孩子特别辛苦,也耽误事儿,尤其是农忙时节,送个孩子俩小时就过去了,一上午一共也就这么点时间,耽误不起,便将小学和后来建起来的一所幼儿园给盖在了一起,距离很近。 后面两年,送万志高上下学的就是万幸。 万志高闻言笑了笑,更是握紧了万幸的手。 “对了姐姐,我听姥姥上午说,刘叔叔这次回来好像是受伤了,要养伤呢。”万志高眨眨眼,开始跟万幸说着自己知道的小八卦。 万幸果然来了兴致,连忙道,“受伤了?是伤哪了?” 边境这些年不太平,轻伤不下火线也是军队一直贯彻的道理,能退下前线的,好歹都是缺胳膊短腿儿的,再或者就是家里发生了重大变故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姥姥见我进去就没说了。”万志高眨了眨眼睛,看了看万幸的手腕,说道,“姐姐,你怎么不带你之前的那个手串了,我看着可好看呢。” “没带,怕丢给收起来了。”手链和项链不一样,有点耽误事儿,万幸一贯不爱戴那东西。 事实上,要不是这条项链当时是贺知洲送的,万幸连这条项链可能都不会一直戴着。 不过这项链戴着很舒服,冬暖夏凉的,天冷了暖手,天热了冰手,也算是好用。 眨眼间,万志高的学校便到了。 像是所有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一样,万幸一直看着万志高进了学校,这才打算往回走。 初中还要再过几天才开学,路上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倒是学校附近的小卖部里面,有不少去买新学期用具的孩子们,旁边有些跟着家长,一个个急的不能行。 这喧闹,是万幸最喜欢的模样。 她一笑,正打算离开的时候,眼角余光却似乎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万幸一愣,可等她再想要定睛仔细看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到那个人了。 看着……好像是秦悦悦? 她有些不太确定,倒也没多想,打算去市场上转转,买点面条什么的中午吃,毕竟昨晚上算是大鱼大肉了,第二天总要清淡点。 * 谁知道,回家之后,面对的却是略显有些沉重的气氛。 万幸一进门便察觉到了有些不同与往常的气氛,陈晓白忙活完了家里的事情,已经出门了,陈柏同和张美玲也一样,家里就剩下目前已经提前退休的秦国毅,还有沈荣思、秦千汐跟万中华。 正厅里面,气氛相当的压抑。 万幸左右看了看,眨了眨眼,说道,“爸爸,怎么了?” 里面商讨事情的三个人发现是万幸来了,脸上的表情便放松了一下,说道,“没事,爸爸和你姥姥商量点事情,宝丫乖,回去复习吧,过几天开学,别跟不上同学了。” 万幸没多留,只是转身的时候看了看桌子上的文件,太小的字体看不见,但是更大的几个字她却是看着了——矿脉。 看到这两个字的瞬间,万幸的腿就是一软。 矿脉? 万中华这四年,在沈荣思的帮助下,到底是成长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了?能承担开采矿脉? 万幸不敢多想,然而脑子却不由便转向了那上头,面色不自主的便有些凝重起来,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走到了后院去。 后院里,刘国有已经脱干净了上半身的衣服,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蜕皮的伤口,比较瞩目的,还是他腹部一条甚至还在渗血的白纱。 白纱布像是个露肩的衣服一样,从一边的肩膀上面穿过固定了一下,但是看这伤口的范围,只怕是开过刀了,还在愈合期。 万幸看了会儿,里面的两人才发现了是她过来,赶忙便把衣服给穿上了。 万幸这才笑眯眯的走过去,说道,“国有叔叔,你身上是怎么了啊?” “没什么。”刘国有脸有点红,让一个孩子撞见了,他多少都有点不好意思啊,“你干妈非得吵着要看我是哪受伤了,我这不是拗不过她……” 万幸一看,果然秦千汐满脸的凝重,手上还拿着刘国有的衣服,衣服上面有个血点点。 都受这么严重的伤了,不卧床躺着,还跑过来泡妞……万幸咋舌,对眼前的这大兄弟是真心实意的佩服起来了。 于是万幸便也不再问了,上前两步,说道,“国有叔叔,你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伤口都渗血了。” 刘国有下意识的看向了秦千汐。 秦千汐可怜巴巴的看向了万幸。 万幸眼一眯——她可记着呢,沈荣思正好说着秦千汐该去找大夫复查了,但是秦千汐不爱去医院,一进去就难受,所以一直拖着不肯去的。 “妈妈也得去。”万幸一锤定音,看着面前有人欢喜有人忧的脸色,笑眯眯的说,“你俩都得去,谁都跑不了。” 秦千汐顿时成了个苦瓜脸,刘国有倒是想笑,可惜笑容都还没升起来,又觉得似乎不太合适,强行往下压,结果又牵动了腹部的伤口,顿时脸色相当的缤纷,可谓是精彩纷呈。 万幸看了眼日头,说,“我看也别耽搁了,正巧这会儿医院人少,咱们回来还能吃个中午饭——就现在吧?” 作者有话要说:刘国有: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我很开心。 第103章 【一更】 最终, 万幸以一己之力, 强行压着俩大人走上了去往医院的道路。 得知万幸成功说服秦千汐去医院的时候, 沈荣思整个人都是诧异的,简直是完全不敢相信。然而看着秦千汐那副可怜巴巴,想耍赖又不敢说话的小表情,沈荣思又觉得十足的想笑。 ——她也算是相当恶趣味的妈妈了,明知道女儿这会儿恐怕委屈的很, 可看着她那个表情,就总觉得有趣,还想再多看看。 这小宝丫,还真是鬼灵精怪的可以呢。 因为秦千汐和刘国有要去的科室完全是两个地方, 而且这病情也实在是没法分个轻重缓急的。让一个中了枪, 刚从前线下来的战士去一个人挂号、开药, 再去病房里头上药, 这沈荣思也干不出来。 可秦千汐又实在是没法离开人,两厢为难之下,真到了医院, 一行人反而僵在了医院门口。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的, 过了一会儿,沈荣思想了想, 一锤定音,“这样,宝丫,你带着你干妈, 我带着国有去上药。” 沈荣思到底还是想让女儿高兴一点。 这一句话出来,那可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了。 刘国有一张脸可算是成了个终极大染缸,哭笑不得的摆手,说道,“沈阿姨,这可使不得,汐汐的病只有你和叔叔是最了解的,宝丫一个孩子,就算是过去了,大夫说的话也听不懂啊。” 再说了,让沈荣思陪着他去上药?他也不敢啊他! 沈荣思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理啊? 可秦千汐那能是放开万幸手的样子吗! 一时之间,她也简直是头疼的不行,不舍得女儿和宝丫分开,可又实在是不能放着刘国有一个人去上药。 万幸满脸黑线,撩开刘国有后背的衣服往里看了看,再看刘国有那明显和平时不一样颜色的嘴唇,已经失了血色了,当下说道,“好了,别争了。姥姥,你带着妈妈去吧,我带着刘叔叔去,以前我不在的时候,不也是你一个人带着妈妈去的吗?” 秦千汐本来在神游的目光登时一凝,将焦点完全的落在了万幸身上。没一会儿,她表情一变,双眼立刻充满了水雾,可怜巴巴的喊了一声,“宝宝。” 万幸:“……” 沈荣思:“……” 轻咳一声,沈荣思捂着脸转过身,权当没看见闺女变脸。 万幸简直是满脸黑线,竖起一根手指,放在脸边儿摇了摇,说,“不行哦。” 秦千汐可怜巴巴的瘪了瘪嘴。 万幸不为所动,强硬的说,“妈妈要是现在跟着姥姥去看病的话,半个小时左右我就能去找你了,但是你要是一直不去,那我和你见面的时间就越来越长,你自己选吧。” 沈荣思闻言,也静静地等着秦千汐。 大夫曾经说过,秦千汐现在已经恢复了很多了——她甚至会有意识的,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去耍些小聪明,比起从前只知道鹦鹉学舌一般的模样,进步的简直不光是一丁点。 如果能有简单却又让她十分感兴趣的东西摆在秦千汐面前的话,能够让秦千汐自主的做出选择,这对于秦千汐的帮助,也无疑是巨大的。 秦千汐满脸挣扎的神色,没过一会儿,终于可怜巴巴的伸手指了指后面的楼,说,“那、那宝宝快点来找妈妈。” 万幸松一口气,笑眯眯的说,“好呀。” 她是权当没有看过路过的那些人投在她们身上或是同情,或是可怜的目光,关注那些东西没意义,也犯不上跟人吵。 沈荣思听见秦千汐说这么多话,还做了一个选择,不由又多看了万幸两眼。 这一刻,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想狠狠的捏两把万幸的脸的冲动。 * 终于好说歹说的把秦千汐给送进去了之后,万幸这才跟着刘国有一路溜溜达达的去了外科那边。 刘国有腰上的伤口前后全都有出血,万幸估摸着子弹是直接穿过去了,少不了得一个血洞,对这种伤口她一辈子也没接触过,只知道刘国有进去之后,想上药还得出示自己的军官证。 看到了军官证之后,万幸稀罕的多看了两眼。 没想到,居然还是个中校……万幸惊了,这军衔可不低。 不过以刘国有现在的年纪,能爬到中校这个位置,已经可以说是历经过大大小小的战役了,毕竟这年头想升军衔不容易,比起从前来说,要不容易上很多。 大夫在里面处理着,万幸把人送到之后,就没什么事儿干了,干脆在走廊上溜达了起来。 走廊上悬挂着不少大夫的信息,一张蓝底的喜庆大头照,下面配着不少的文字,叙说着大夫的生平和职称。而能被悬挂在外面的,基本也都是年纪比较大,看起来就相当有医生准则的人。 她看的正出神,所以察觉到身后突然多出来一个人的时候,已经晚了。 万幸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就想到了曾经贺知洲教给她的那一招,如果背后有人的话,先向后肘击,再弯腰搬起身后之人的脚,就能把人直接给撂倒了。 然而对方的动作显然是比她要快的多——在万幸手肘才刚刚往后送出去一丁点的时候,就已经被一双极其炽热的大手给中途拦截,顺带还给反扣到了背后去。 万幸一声怒骂就差点脱口而出——这是光天化日的在医院里头遇见练家子了? 这走廊上人这么多,多大的胆子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的动手的? 然而让万幸有些吃惊的是,路过的人有很多,甚至还有些对他们这里指指点点的——可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的。 这是为啥? 万幸简直是纳闷的不行。 万幸余光看见了面前有椅子,一脚踩刚踩上去打算来个后空翻,就听见后面一连串的声音喊道,“是我是我——小丫头,可别再动了,你哥哥我可还受着伤呢。” 万幸刚要送出去借势的脚一顿,听到这句话,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就见到了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当下惊了,“贺知洲?!” 围观的人见两人似乎是认识,逐渐就散开了。 万幸这才看见贺知洲身上那一身军绿色的衣裳,破破烂烂且脏兮兮的,简直是惨不忍睹。 而且贺知洲身后不远处的拐角那还站着俩护士,小护士手足无措的在那等着,滴出来了。 这下万幸了然了,刚才围观群众大概是看着贺知洲那身军装才没上前的。 被他松开之后,万幸揉了揉自己手腕,围着人转了两圈,看着贺知洲那满身满脸的纱布,终于龇牙咧嘴的问了声,“你这是咋了?” 贺知洲终于捂着肚子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整个人动作起来的幅度相当的缓慢,笑着说,“看不见啊?你知洲哥哥这不是光荣负伤了?” 八十年代的战役很多,只是并不是对外的,主要是对越南那边的边境轮战,而比较出名的,就是扣林山、发卡山的战斗,以及一些别的战役。时间一直维持好几年,直到九十年代初期的时候,两国关系才逐渐恢复正常,划分好了陆地边界。 估计是这些个战役后留下的伤口吧……万幸扫了一眼。 贺知洲没穿上衣,只下面套了个裤子,可哪怕是裤子,也有一条裤腿从中间被直接扯断了,里面一个被固定着的石膏体相当明显的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这从头到脚的……万幸一时间有些语塞,说道,“你这……伤的挺重啊……” “嗯哼。”贺知洲抬头,冲着万幸放肆一笑。 这么多年过去,贺知洲已经完完全全的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成了一个棱角分明的男人。他的岁数刚二十出头,然而却已经有了无数人不能拥有的血性,那是真正上过战场,见过血的人,才能独有的一种气质。 万幸看的咋舌,当下挑着他身上一个算是完整的皮肤拍了拍,说道,“你要不要跟着护士姐姐先去病房啊?我看你这一身……” 就在万幸一句话还没说出口的时候,却见从大门口的方向,冲进来了两男一女。 准确的说,是一个女人,带着一个男人,推着另外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从门口冲进来的。 他们过来的这一路上,还在不停地喊着贺知洲的名字,是以相当的瞩目。 万幸不由停下了话头,往门口的方向看了过去。 门口到处理室这块没几步路,三个人几乎是瞬间就已经冲到了他们面前。万幸一顿,下意识的往旁边站了站,就见贺知洲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说道,“坐这。” 万幸眨眨眼,扫了一圈,轻轻地应了一声,“喔。” 来的几个人一顿,尤其是为首的女人,更是惊诧的上下打量了一眼万幸,只是一个瞬间,眼中似乎是闪过了许许多多的的情绪,最终,归于了一脸惨不忍睹。 ……这表情为什么看起来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万幸懵了一瞬间。前不久她是不是在火车上也看到过贺知洲的战友们出现过这表情? 应该不是错觉吧? 这人什么来头啊? 贺知洲‘啧’了一声,费力的把自己直起来了一点,靠着后面的椅背,说道,“姐,你来就算了——把老大给连着一起推过来干什么?” 姐? 老大? 万幸一愣,难不成面前这几位就是贺知洲曾经决口不提的大哥和二姐? 但是推着轮椅的那个……怎么看那岁数也不像是贺知书啊? 贺知书今年应该也就十三四,就算是发育的再好,也不可能十三四长得这么老成吧? 想到那个可能,万幸的脸当下就皱成了一团。 毕竟,这么一比较之下……隔壁贺知洲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要胆量有胆量,不管是从什么方面来说,都远远的要超过贺知书了。 贺知洲的二姐上前一步,目光在万幸的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瞬,便转向了贺知洲,一条弯弯的眉毛顿时皱起,伸出一根指头,像是想戳贺知洲脑门,然而找了老半天都没找到下手的地方,只能气哼哼的戳了几下空气,“你还有脸说我为什么把大哥一起带过来?你自己看看,受这么重的伤也不跟家里说一声,你这是翅膀硬了想上天啊?!” 贺知洲张了张嘴,但是话又给憋回去了,半天没蹦出来一个字儿。 教育了贺知洲一通,她也总算是消了气,抱着胳膊气哼哼的盯着贺知洲看。 贺知洲摸了摸鼻子,他胳膊倒是完好,看不出有什么太大的异常,毕竟刚才拧万幸手腕的时候也算是用了些力气的。 他说道,“大哥身体怎么样了?” 问及坐在轮椅上的大哥,万幸也不由多看了两眼。 她记得贺知洲曾经说过,他的大哥早年在战场上负伤,抢救过后却没能醒过来,家里的人不愿意放弃治疗,一直在医院拖着。但是就以万幸的了解,现在这个年代的‘植物人’状态,如果持续的时间一久,还醒不过来的话,可能会直接导致脑死亡,最终的结果就是回天乏术。 而植物人的状态下能清醒,已经算是一个医学奇迹了。 贺知洲的大哥大概是还在康复期,他的手脚都不太好用,大夏天身上还都盖着薄被,整个人看上去异常的苍白又瘦削,别说是贺知洲了,就连万幸恐怕都能一巴掌把他给轻而易举的推倒。 贺知洲二姐闻言白眼一翻,“你还知道问你大哥?” 闻言,贺知洲的大哥只是笑了笑,旋即上下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贺知洲略微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口。过了会儿,他才说道,“以后多说说话吧,对你嗓子有好处。” 果然,这话一说出口,对面三个人全都愣住了。 万幸摸摸鼻子,估计是病人刚刚醒过来没多久,还在康复期,声带和语言中枢系统都没有恢复好,就算是能说话,恐怕也极其的费力而且难听,因此贺知洲的大哥才不想吓到她。 但是贺知洲又觉得自己肯定是那种胆子贼大的小姑娘——六岁的时候就干了挺多让他都匪夷所思的事儿了,譬如孤身一人去追人贩子,譬如飞扑进下陷的土坑去救人……没理由越长大越回去了。 于是万幸脸上便带了抹善意的笑容,说道,“也不急这一会儿了,知洲哥哥,你还是快跟着护士姐姐去病房吧,等有时间了我会来看望你的——而且等会儿国有叔叔出来了,我还得领着他去找我干妈呢。” 贺知洲也一挑眉,“等你‘有时间’?”话里充满了对万幸这句‘有时间’的不信任。 万幸一顿,换了句话,“我肯定会来看你的。” 这一下,贺知洲乐了。他抬起手摸了摸万幸的头,说道,“你可不许唬我啊。对了,以后记得喊哥,别没大没小的贺知洲、贺知洲的叫,懂了不?” 万幸:“……”蹬鼻子上脸真实没有人比贺知洲更合适用了。 然而现在贺知洲还受着伤,她也不能当着人家里几个大人的面儿露出真面目,当下一抽唇角,笑眯眯的说,“好呢,知、洲、哥、哥。” 贺知洲停了一下,有点心虚的收回了手,干咳一声,冲着身边的人说道,“走吧。” 他受的伤也不轻,而且看上去就是很疲惫的模样,本身就比较深的燕窝看上去更显的困倦,欧式大平行都快给累出来了。 贺知洲的二姐连忙上前搀扶着他,可手足无措了半晌,也不知道贺知洲身上到底哪块皮是好的,急的眼眶都有点红了。 倒是贺知洲自己脱离了两人的搀扶,有些步履蹒跚的往前走着,时不时还回头看着万幸乐,“哥走啦!” 万幸:“……” 没多时,几个人便一起离去,万幸在门口目送着他们离开,才发现贺知洲的二姐目光总是会在自己身上盘旋。 ……所以他们到底是在看什么啊?! 万幸简直是摸不着头脑。 作者有话要说:宝丫:人情世故我可是通了足足三窍! 第104章 【三更】 目送着贺知洲离开没多久, 万幸便回了刚才的位置上。 没过一会儿, 在里面处理伤口的刘国有便走了出来, 模样看上去就和个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万幸上下打量了一通,心想这些人不亏都是经历过常年厮杀的,忍痛的功底简直是一绝了。 毕竟刘国有刚才和贺知洲俩人身上的伤都挺严重的了,还能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的正常走路,万幸都觉得佩服。 到了秦千汐就诊的大楼之后, 却没想到秦千汐的检查也已经结束了。她正坐在医院的椅子上,而走廊上面,大夫还在和沈荣思说着话,目光时不时的会往秦千汐那边看。 秦千汐本身盯着地上的一朵花出神, 不知道是不是在看上面的纹路, 万幸离得近了点, 才发现那朵花上面有两个……上下叠在一起的小动物, 正在进行着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她眼皮一抽,脚步踩的重了点,发出点声音让那边的秦千汐听见, 同时喊了一声, “妈妈!” 如果说刚才的秦千汐安静的就像是一副美好的泼墨古画,那此刻听到了万幸声音的秦千汐, 便一瞬间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整个人甚至在一瞬间都充满了生机。 “宝宝!”秦千汐兴高采烈的朝万幸那边张开了双手。 和沈荣思正在说着病情的大夫见状就是一顿,整个人都诧异了起来。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就是现在这个模样吗?” 那边的秦千汐正在和万幸兴高采烈的说着什么, 虽然距离太远听不见,却能够听到秦千汐偶尔会发出的真心实意的笑声,以及她说到激动处的时候,手舞足蹈的模样。 沈荣思一点头,“对,只要平时有万幸在的时候,汐汐就像是一瞬间活过来了一样,特别的鲜活。” 起码比起从前几年那种死气沉沉的模样来说,好上了不止是一点半点。 大夫说道,“我这一次也算是见到了实况。不过不管怎么样,这种情况对于汐汐来说,是正面向上的,如果可以的话,一定要保持住,和这个孩子待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可能对于她的病情恢复就会越好。” 沈荣思闻言也郑重的点了点头,目光下意识的陷入了深思。 两人在旁边又观察了一会儿,医生忽然说道,“你之前说,为了帮助汐汐恢复病情,曾经去孤儿院那边带回去过一个孩子?” “对,并没有什么用。”沈荣思说道,“不光是带回来的那孩子没用,就连附近几个宅子里和汐汐认识好些年的孩子也都没用,没一个是能让汐汐多出点情绪的——也就只有宝丫,只有她比较例外。” 过了会儿,沈荣思想了想,说道,“不对,也不光是……除了宝丫之外,汐汐对宝丫的弟弟的态度,也不一般。” 从万志高一开始刚开学要住在他们家的时候,秦千汐对万志高的态度就也不错,加上秦千汐现在和正常人不一样,沈荣思好几次回去,都能看到秦千汐在和万志高一起玩游戏。 都是时下小孩子最喜欢的一些玩具,万志高也愿意照顾着秦千汐,陪着秦千汐玩一些细致的东西,性子稳重,没有一般的男孩儿那么的皮实。 某方面来说,他是有些像万幸的。 大夫闻言陷入了沉思。 “这种情况,我以前倒是遇见过类似的。”她看向了院子里面的秦千汐和万幸,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那一瞬间的光影变幻过后,万幸的脸居然有那么一瞬间,和秦千汐的测验十分的相似。 她当下就是一愣,本来没有打算说出口的话便说了出去,“你之前是说过,万幸也不是万家亲生的孩子,是吧?” 沈荣思一阵诧异,“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大夫算是她的发小,两人认识了十几年,自从秦千汐出事之后,两人更是无话不谈,聊天聊得投入了之后,便会就着这些家长里短的多说一说,因此她知道的东西也很多。 “你就没想过……”大夫给了沈荣思一个眼神暗示。 她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即便是没说,沈荣思也已经能领会到了。 她心下一震,目光扫到万幸身上的时候,便是久久不能转开。 半晌,她一笑,自己给了自己一巴掌,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声叹息。大夫拍了拍沈荣思的肩膀,感叹道,“不过不管怎么说,汐汐也算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你看看,就连被大夫下了判决书的贺家老大都从病床上爬起来了,又何况是汐汐呢?她可没被宣判死刑,总有希望的。” 沈荣思点点头,“嗯,是。” 身为一个母亲,她已经坚持了很久了,但凡有一定点好转的迹象,于她而言,都是这世上最美的福音。 时间长短不重要,重要的是,秦千汐能够慢慢好转,但却没什么痛苦,这就够了。 * 万幸开学的日子转眼就到了,本来在乡下因为后面的改革,全国各地的小学都重新恢复到了六年制,虽然有挺多地区没有改,但是石桥村却是积极响应号召的那一批——然而小学这东西,对万幸来说可有可无,上了也是浪费一年的时间和钱,她就干脆循规蹈矩的跳了一级。 村里挺多聪明的孩子都会选择跳级,留下的也都是学习一般般的,后来还因为这项改革的原因,报考上小学的数量造成了新低呢。 今年万幸已经初二了,现在初中还是三年制,平平无奇,和后来也没什么察觉。 因为今天是报道的日子,也不知道家里人到底是怎么搞的,一大早上起来就开始忙忙碌碌的张罗,秦千汐更是不知道从哪里翻到了一条特别好看的裙子,纯白的。 这年头白色的衣服不算多,绝大多数人穿的都是藏青色和灰蓝色的衣裳,女孩子们稍微靓丽一些,可却也不会太惹眼。这一身纯白的裙子真要穿出去,就算是不想成为万众瞩目的对象都不可能。 于是想低调一点的万幸简直是哭笑不得,压根不同意,但是奈何四个女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她要不换上,秦千汐都仿佛瞬间能哭出来一样。 被眼泪逼退,万幸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逼不得已换上了那身裙子。 ……还被秦千汐在脑后绑了个白色发带。 出门前,万幸下意识在门边对着镜子照了一下,不由在心里咋舌,这要不是自己心里清楚壳子里面的人是自己,恐怕她看见这么身的打扮,都忍不住会猜想到底是真素净的大美人儿,还是个假素净的白莲花了。 然而不管是什么,沈荣思和陈晓白跟张美玲、秦千汐的目的算是终于达到了——把万幸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门,再漂漂亮亮的接回来。 因为陈晓白还要上班,秦千汐便主动请缨,向沈荣思要过了家里司机的使用权,每到万幸的放学时间,便掐着表让司机去接她,风雨无阻,可算是拉了一大票同学羡慕的目光。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报道第一天,万幸在讲台上写下了自己名字,并且按照成绩分配的座位特别荣幸的自己选择了一个位置——最靠近窗户的边缘地带。 老师对她这个选座有些诧异,但后面还有学生在等着报分数选座,也没得耽搁,继续一个个的念了。 万幸下一个名额,就是秦悦悦。 听到这个名字,万幸顿了顿,抬起头往门口看了看,就见穿着一身朴素长裙的秦悦悦走到了正中央第一排的位置,选在中间坐下了。 万幸摸摸鼻子,把目光又转到了外面去。 她头发比较长,平时是习惯了绑高马尾的,不耽误事儿。但是今天几个女人倒腾来倒腾去,反而不知疲倦的给她弄了个时下特别流行的羊毛卷,发带在后面弄成了个蝴蝶结,还喷了点定型胶。 ……这一整天弄得,万幸都不好意思去见人,只觉得是土到掉渣。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万幸终于忍过了每节课就站起来报一次名字的尴尬,打算收拾东西回去了。 然而还不等她起来,就见桌边上围绕了几个男同学,有一个看上去比较文质彬彬的,手里还拿着一个信封。 这同学万幸有印象——第二节 课下课据说是出门买文具结果回来晚了,被老师罚堂在座位上站了一节课。 “有事吗?”万幸眨了眨眼睛,一歪头,后面长长的头发就跟着一起晃悠。 这晃得也太耽误事儿了……万幸不耐烦的揪了揪,心想回去得洗个头,以后要坚决抵抗家里这几个没有小孩子能打扮着玩,长期下来,有点太寂寞的女人的淫威! “有、有、有事!”男同学磕磕巴巴的连忙说,接着,把手里的信封一下子拍在万幸的桌子上,结结巴巴道,“万、万同学,希望,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将来,为了更美好的社会主义和谐进步!” 旁边顿时一片男生起哄的声音和窃窃私语声。 万幸:“……” 她食指不由抵住眉心,眼角简直是一抽一抽的,“你今年多大?” 男生愣住了。 万幸笑了,“同学,这个年纪,就先好好学习吧——等你什么时候成绩考过我了,再说探讨社会主义的事儿。” 说完之后,万幸无奈的将信封还回去,屋里留下的一片私语声她就当做是全没听见,转身走了。 * “悦悦你看她……”党秋雨碰了碰身边秦悦悦的胳膊,话语当中不无酸意,“她一来,咱们两个的风头全都被盖住了,不就是个十二岁的小屁孩儿吗……” 她和秦悦悦上学都比较晚,八岁才上的一年级,今年两个人都十四岁了。秦悦悦是个孤儿就不多说了,可她却是因为生病耽误了一年。 不过一问之下,半晌的同学基本也都是她们这个岁数上的学,而且以前她和秦悦悦是好朋友,算是班上人气最高的,已经可以竞争校花了。可这万幸才刚来第一天,就有人朝她塞信了。 秦悦悦沉默的把东西收起来,看了一眼身边的党秋雨,笑了笑,说道,“有吗?我没觉得呀。秋雨,我觉得你今天的白裙子比她的可好看多了。” “真的吗?”党秋雨一下子兴高采烈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裙子。 “是啊。”秦悦悦在党秋雨看不见的地方冷笑一声,接着说,“只不过也不知道那些男生是怎么想的呢。” “就是……”党秋雨不甘心的嘟囔,又看了一眼刚才给万幸送了信的男生,眼眶有些红,说道,“肯定是万幸这死丫头使什么妖法了,我迟早得给她点颜色看看!” 秦悦悦闻言挑唇一笑,看着已经远去的万幸,连忙收拾起了东西,便要往外追过去。 然而追到了楼下,秦悦悦却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的校门口,秦千汐正站在车边,一脸温柔的帮万幸整理着衣服,身边的司机也接过了万幸身上的书包,并且打开了车门。 秦悦悦目光有些**,几乎是一瞬间,内心强烈的不甘就升了起来——凭什么? 明明都不是亲生的,凭什么这个万幸能得到这么好的优待,她就要被送回孤儿院去? 凭什么? 就因为秦千汐喜欢她? 那秦千汐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她又比万幸差到哪了? 强烈的不甘心涌上了秦悦悦的心间,这一刻,她看着校门口的万幸,恨不得有一辆车能突然冲上去,把万幸直接给撞死! 这样一来,秦千汐就只能喜欢她了! * 晚上,到了家之后,万幸便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衣服,洗漱过后一身的清爽,长长的头发擦干之后被绑在了脑后,一个大蒲扇朝着自己呼呼的扇着风,别提多快意了。 万中华这两天主要是在北京这一片活动,因此在家的时间倒是挺多的,晚上总能回来。加上家里搬到了北京,陈晓白也不愿意住在学校的实验室了,宁愿是骑着车子两地跑。 因为自行车不好从老家带过来,两辆车子万中华便算是做了个大人情搁在了家里,平时二房和四房要是用的话,也可以用一用,而且因为万胜利现在已经去了镇上的高中去教学,有个车子也是必要的,可以二房的情况,恐怕也买不起。 “宝丫。”陈晓白帮着万幸顺头发的时候,说道,“今天在学校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万幸眯着眼睛,享受着陈晓白给她的按摩,只觉得昏昏欲睡,实在是太舒服了。 “你胜利哥哥现在在镇上的高中教书的,教的是数学这一课,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不懂得,可以多打电话去问问他,或者是写信,可以让他帮你预习一下。”陈晓白不厌其烦的嘟囔着老家的事情。 一家人永远是这个样子,没有什么隔夜仇。当年分家源于王秀英,也因为后面的两个实在是不成样的孩子,可这么多年过去,离得远了,反而会开始生出了些许想念的情绪,典型的见了骂,不见想。 万幸跟陈晓白不一样,是是非非她分的很清楚,二房那一家子能过好是他们的福分,自家人不会去蹭他们的,但是过多的,也没必要牵扯。 不过万胜利倒也算是无辜。 万幸点点头,笑了笑,说道,“妈妈,你放心吧,我不会跟家里那边断了什么联系的。” 事实上不光是她,就连万志高提起二房都升不起什么性质来。 倒是对四房的三个小弟弟挺情有独钟的——王艳红去年又怀了一个孩子,结果生出来还是个儿子,给四房又是发愁又是开心的。 开心是有了个孩子,往后可以蒸蒸日上,可这忧愁,就是因为又是个带把的,他们也想要个姑娘啊! 陈晓白脸一红,自己不管是想什么,在这个女儿面前都好像完全藏不住一样。 她不由点了点万幸的额头,说道,“你这孩子。” “对了,宝丫,我今天跟你胜利哥哥打电话,你胜利哥哥托我问你个事情,说是问问你认识不认识一个叫贺知书的人?”陈晓白想起来了正事,当下说道。 万幸睁开了眼睛,几乎是在睁开的瞬间,双眼就已经恢复了一片清明,说道,“——贺知书?是贺知洲那三个字的前两个字吗?一样的?” “是啊。”陈晓白点点头,“你胜利哥哥说,是贺礼的贺,知识的知,还有字。她说金凤这阵子都不怎么好好学习了,成天跟着贺知洲跑来跑去的,成绩下滑的很厉害,学校的老师找他反应了。” 万幸这下算是彻底清醒了。 半晌,她笑了笑,“这人我不认识……妈妈,我回头去找知洲哥哥帮你问问吧,要真的是知洲哥哥的那个弟弟的话,怎么会去乡下去了?” 难不成是贺家的独门教育孩子的秘方?成年之前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先丢到乡下去锻炼锻炼? 现在已经八四年了,知青下乡的活动早在四年前就已经结束了,要合理的把贺知书给丢到乡下去,可也是不容易的一个事儿啊。 万幸摸摸下巴。 “小贺?”陈晓白愣了,“他不是在军队呢嘛?” 前阵子万幸还在车上遇到了贺知洲的战友呢,怎么一扭脸也到了北京城来了? “他受伤了,从前线下来养伤的。”万幸想了想,说道,“之前带着干妈和刘叔叔去医院的时候碰到了,伤的挺重的,估计现在还在医院养着没出来呢,我答应他过几天要去看看他的,结果开学几天给忘记了,正好这次去了,还能问问胜利哥哥的事儿。” “那也行。”陈晓白想了想,便是一点头,“身上还有钱吗?去的时候记得买点东西。” 万幸连忙笑道,“有钱呢,妈妈,还多着呢。” 自从年纪越来越大之后,家里几个老人,包括着沈荣思每年给她的都是一大笔钱,那笔钱这么些年攒下来,估计买一哥一室的小宿舍房都是足够的了,怎么可能身上会没钱呢。 听她这么说,陈晓白才放下了要去拿包的手,只是叮嘱道,“那你去的时候,记得路上小心一点,挑着大路走,知道吗?” 万幸出落的越来越好看,陈晓白看着这么漂亮的女儿,也实在是不放心,主要还是源于小时候的那一场噩梦般的经历。 万幸知道,也没有不厌烦,拍了拍陈晓白的手,嘟起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知道了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哒哒哒,勤奋的作者回来辣。 第105章 【一更】 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 万幸一大早就出了门。 去看人她也不知道要买些什么, 正巧是到了夏天,便在百货大楼那块买了点水果, 苹果橘子之类比较常见的,还顺带称了点荔枝。 这年头的荔枝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这么些年也没想起来吃过, 这次也是凑巧看到了。看着模样倒是都红了, 用冰块镇着,但是真的上去买的人却并不怎么多,没有旁边的香蕉一类的水果受欢迎,主要还是比较贵。 提着一堆东西,万幸没一会儿便出了些许的薄汗,没什么形象的从自己挂包上扯下来了一个小型的蒲扇, 万幸站在屋檐下,等着司机过来接她。 她怕热又怕冷,这个小蒲扇还是来北京之前张敏静特意给她做的缩小一号的, 也就她两个巴掌大, 挂在包的边上也不碍事,热了就能扯下来扇扇——至于形象什么的, 完全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有风扇着, 万幸也没有太焦虑, 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碧蓝的天空,心情空前的好。 * 到了医院之后,万幸拎着一堆东西, 在护士的带领下进了病房。 医院很大,且看这住院部四周的设施就明显和其他一些小医院有着本质上的差距,一直走到了四楼的位置,万幸才从几个打开着的大门处看到,这里似乎是单人病房,而且还是加护的。 她不由为了贺家的背景感到咋舌,但是转念一想,贺知洲现在军衔已经不低了,老爷子更是大院里面受人尊敬的老首长,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倒也理解了。 不过推开门后,面上却还是一派的风轻云淡。 “小妹妹,到啦。”小护士冲着万幸笑了笑,朝里面喊了一声,说道,“贺先生,你妹妹来看你了。” 听见声音,正扶着窗栏往下面看的贺知洲回过头,挑了挑眉。 他不笑的时候,整张脸看起来相当的严肃,且眼眶深邃,有一种天生的锋利感。然而那种神情,在遇到万幸的一瞬间,便软化成了一江春水。 贺知洲乐了,慢悠悠的放开了扶着窗栏的手,说道,“你还知道过来?” 万幸憨憨一笑——距离上次答应贺知洲过来看他,时间可是过了都两周了,也真是难为贺知洲到现在还没出院了。 “我这不是刚开学比较忙嘛……”万幸嘿嘿一笑,讨好的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在了窗边的柜子上,终于气喘吁吁的松了口气,又甩了甩手。 贺知洲已经重新回到了床上,穿着病号服的他大概这些天也没怎么运动,一头板寸长长了一些,但是丝毫不影响平时的帅气。见万幸甩手,他看了眼,说道,“勒疼了?” “还行吧。”万幸又晃了晃手腕。 现在主要用的是网兜和竹篮,但是她这是来看望病人的,之后也不回家,所以用的就是人家给配好的网兜,但是网兜比较磨手,她拿的这一堆东西也都特别的沉,这一路走过来,手都被勒出了很明显的印子了。 “我看看。”贺知洲扬了扬下巴。 万幸疑惑,但还是把手摊开给他看了看,只见白皙的手掌上面红了一片,有些印子到了这会儿都还没恢复过来,看着还挺吓人的。 贺知洲皱了皱眉,说道,“下次别买这些了,我也不爱吃这些东西。” “你不爱吃,我爱吃啊。”万幸眨眨眼,笑眯眯的解开网兜,果断的朝着里面的橘子伸出了魔爪,说道,“知洲哥哥,那我可就不跟你客气啦——这些东西你要是不吃,那我就吃了。” 贺知洲让万幸给逗笑了,像是想笑,然而笑了一会儿似乎是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眉毛便下意识的皱了皱。 万幸没注意到,想起了今天过来的正事儿,说道,“对了知洲哥哥,我问你个事儿啊。” “说。”贺知洲看了他一眼,调整了个姿势,一腿略微屈起了一些,上半身垫着枕头,微微向后靠了点,这样能更舒服。 万幸把最后一个橘子瓣塞进嘴里,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这个……你认识贺知书吗?” 提及这个名字,贺知洲脸上的表情果然变了一下,但却并不怎么明显,只是问道,“怎么了?” “是这样。”万幸摸摸鼻子,“你还记得胜利哥哥吗?他现在在我们镇上的高中教书,前几天给我妈妈打了电话,说是金凤跟这个贺知书玩的很近,成绩下滑了一大截,他看着贺知书的名字和你很像,就想问问你认识不认识。” “认识。”贺知洲挑起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那是我弟弟。” 鬼使神差的,万幸愣了愣,说道,“亲的?” 贺知洲摇摇头,“同父异母,要认真算的话……倒也算得上是亲的吧。”毕竟好歹是有同一个爹。 “哦。”万幸摸摸鼻子,想了想,说道,“那我就和我胜利哥哥说一下吧,他就是怕贺知书是哪蹦出来的小混混呢,担心金凤成绩下滑考不上高中了。” 贺知洲看了他一眼,然后点点头。 在石桥村他也算是住过一段时间,万家的事情,多多少少的他也知道不少。毕竟农村事少,每天干完农活之后,剩下的时间没事做,也就是一堆人聚在一起,说一说各家的事情,如果是谁家有情况的,被说上一个月都是不稀奇的。 因此对万家的事儿,他就算是不知道个百分百,可也知道个**不离十了。 万家二房的那几个孩子,也着实能算得上是一言难尽这四个字了。 贺知洲笑了笑。 万幸掏出了旁边的荔枝,说,“你喜欢吃荔枝吗?这个东西不能放的,到明天估计都要发霉了。” 现在天热,就算是个特级病房,这年头也不可能会给你整一个冰箱出来,没有东西镇着,荔枝到晚上估计就得坏了。 “吃。”贺知洲点点头,坐起来了一点,把病床上的桌子给架了起来,说道,“你吃不吃?” “吃啊。”万幸捧着脸点点头。 她回去的时候和百货大楼不怎么顺路,也实在是不太想为了荔枝再饶一圈,毕竟大热天的,坐在没空调的车里也挺难受的。 于是俩人开始比赛剥荔枝,万幸一开始还能和贺知洲来个旗鼓相当,结果没一会儿,指头尖就又红又疼的,低头看了看,被泡发了,有些地方还破皮了,怪不得会蛰的疼。 “行了,我给你剥着,你吃吧。”贺知洲笑了笑,又打量了万幸一眼。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淡蓝色的长裙,白色的圆领搭在肩膀上,马尾被高高的束在脑后,也没留刘海,看的整个人特别的清爽又精神。贺知洲只觉得眼前一亮,笑了笑说,“你进学校这么久了,有没有小男孩儿欺负你?” “小男孩儿欺负我?”万幸想了想,唇角一抽,说道,“……有是有的。” 上课的时候她后桌从扯她辫子,要么就总在她衣服上乱涂乱画的,很是烦人。 一开始万幸也不想惹麻烦,干脆那男孩儿碰她一下她就告诉老师,结果几次之后,小屁孩儿不光没有收手,反而还变本加厉了起来,上课往她那丢纸团,下了课还总冲着她做鬼脸,要么就带着几个小男孩儿在走廊的必经之道上等她。 贺知洲听得眉毛一直在抽,不由说道,“之后呢?” “之后?”万幸面容平静,说道,“我抽空找了一天没作业的时候,把他们几个给堵到男厕所给揍了一顿。” 贺知洲手一抖,一个荔枝没拿稳就掉到了地上,万幸看见了,弯腰给捡起来,就听见贺知洲低声问,“他们几个?是几个?” “不记得了。”万幸挠挠头,笑着露出了一口小白牙,说道,“可能四五个吧,还有几个外班的,我也不认识,反正打完以后就给他们衣服扒了扔到楼下去了。” 贺知洲,“……”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贺:我太难了。 第106章 【二更】 万幸看着贺知洲面无表情, 甚至隐隐约约多了些许不可置信的神色, 笑容更加灿烂了一些。 她也是没办法呀——好坏招数反正是她都用过了,孩子不听, 能怎么办? 只能揍一顿了啊。 不过也是从那以后,几个小男孩儿终于像是见到了母夜叉一般, 不光是上课不敢拽她头发了, 每天都夹着尾巴哆哆嗦嗦的, 学习成绩都一下子上去了不少。 贺知洲沉默良久,冲着万幸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万幸笑着全盘接收。 歪了歪头,她把自己的手送了出去,和贺知洲的手放在一起对比了一下,眨眨眼说道,“知洲哥哥, 你手还挺大的啊。” 主要是贺知洲的手指十分的修长,手掌却并不算是粗大,手型漂亮的简直是不像话。 贺知洲扫了一眼自己的手, 撇撇嘴, 有些不以为意,说道, “指骨太细, 没什么太大的力量, 只能做些轻巧活。” ……他说的‘没什么太大的力量’和自己以为的‘没什么太大的力量’绝对不是同一个层面能够互相对比的东西,万幸心想。 这时门被从外面推开,万幸双眼有些迷茫的抬起头看了一眼, 发现进来的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贺知洲的二姐。 她身上穿着一身紫蓝色旗袍,身上多有暗绣织出来的纹路,胸口开了一个吉祥结,绳结金黄,陪着那一身的旗袍更显端庄优雅,万幸一见到,目光便挪不开了。 贺千花一打开门,目光便被坐在贺知洲旁边的万幸给吸引过去了。 小姑娘看上去约莫十二三岁大,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裙子,这会儿窗外阳光正好,她正巧坐在太阳光能垂落下去的地方,而午后的阳光晒的很,她的座位却不偏不倚的,正巧挡在了贺知洲的面前,使得贺知洲的身上只能落下些许的光线,不太容易被晒着。 那一刻,贺千花想,她就好像是见到了西方神话当中坠落在凡间的天使一样,只是一看见,就让人忍不住的心生喜欢。 万幸终于反映了过来,目光没什么焦点的左右看了看,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在贺知洲面前反正是早都没有形象了,但是人家姐姐都来了,总得注意着点吧? “快坐下,快坐下。”贺千花笑的眉眼都要看不到了,反身把门关上,冲着万幸说道。 万幸干笑两声,又重新坐了回去,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的戳了戳贺知洲的腿,用眼神示意:你这次不给介绍介绍? 贺知洲这才好整以暇的收回手,拿一旁的湿毛巾擦了擦,说道,“姐,这就是万幸,我先前跟你提过。这是我二姐……你叫她千花姐就行。” 万幸点点头,弯着眼睛喊了声,“千花姐姐好。” 贺千花当下笑的更开心了,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了桌边,看了看说道,“呀,小万幸这是买了东西来看小洲了?” “嗯。”万幸挠着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本来上次就说要来看看知洲哥哥的,但是我刚开学,有点太忙了,今天才得了空。” 今天正巧是周末,不然万幸能过来的时间肯定也到下午那会儿了。 贺千花了然的一点头,道,“万幸今年多大啦?” “十二了。”万幸笑着说,“今年初二,就在一中读书,等暑假过了就该初三了。” 听见这个岁数,贺千花眼皮就是一抽,有点惊诧的看了一眼贺知洲。 然而贺知洲不动如山,任由她看,一丁点儿的心虚都看不见。 万幸总觉得这会儿气氛好像有那么些许的尴尬,但是她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回事,只能埋头吃东西,但是她这才带来的还都是水分特别多的——橘子荔枝苹果,没几个下肚,她就想上厕所了。 “要去方便啊?”贺千花一顿,直接站起身,说道,“来,姐姐带着你去。” “不用,不用不用。”万幸连连摆手,说道,“姐姐你在这陪着知洲哥哥吧,他受了伤呢,不能一个人待着,我自己认路的。” 贺千花摆摆手,“他大哥一会就上来了,有人陪着他。” 说来也巧,贺千花的声音才刚落下,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了,只见贺知洲的大哥以及上次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全都站在门口,有些惊讶的在往里面看着。 小姑娘要去方便的事儿,就没必要再告诉他们两个了。贺千花和两人交代了些事情,便牵着万幸的手一起离开了。 路上,万幸忍不住抬起头打量了一下身边这个女人的脸。 不得不说,贺千花长得是真的很好看,她和万幸认识的几个女人都不一样,身上有一种特别古典的韵味,那是常年的艺术熏陶之下,才能有的独特的风格,然而却带有一种不容置喙的温温吞吞的女强人一般的温和,让人根本无法说出任何拒绝的话。 更重要的,是她还涂了这年代下相当少见的大红口红。 典型的御姐色号啊,万幸感叹。 贺千花大约是注意到了万幸的打量,弯着眼睛低下了头,笑着说,“你一直盯着姐姐看什么呢?” “姐姐长得好看啊。”万幸笑的灿烂,说了一句。 自小她就生活在女人堆里,怎么讨好妹子的欢心简直是轻车熟路了,顺手拈来的事情。 这种毫不掩饰的夸奖果然取悦了贺千花,她忍不住笑了笑,轻轻刮了刮万幸的鼻沟,说,“好了,快去吧。” * 没一会儿万幸就收拾好出来了,手上的水渍刚洗完没一会儿就干了,然而她却没发现,等她出去之后,贺千花盯着她的目光有些直。 万幸顺着贺千花的目光低头一看,就看到了自己脖子上面挂着的那条项链——红绳下面系着的那一块红色翡翠。 那是几年前,贺知洲在和她分开的时候送给她的。 万幸顿了顿,抬起头看着贺千花,满脸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贺千花回过神,面色不变的牵住了万幸的手,回去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说道,“万幸,你脖子上的那个项链,是小洲送你的吗?” 上次在医院的时候,她就隐隐约约看到过万幸脖子上戴了一个红翡翠项链了。 但是红翡翠虽然说不太常见,但也毕竟不算是太稀罕的物件,而且块头不大,她也没多想,这次算是近距离的看到了,才确定了那就是以前属于贺知洲的那一块石头。 “对呀。”万幸松了口气,贺千花先开口问的话,她就不用这么尴尬了,“从石桥村走的时候知洲哥哥送给我的,说是可以保平安。” “对,这块玉是请大师开过光的。”贺千花笑了笑,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万幸,越看越满意。 人漂亮,皮肤也白,而且听贺知洲说了,聪明的很,能转学考进一中那样的学校去,想必成绩也是拔尖的,不管家境如何,她们家也不缺那些东西,只不过…… 贺千花有些惆怅,万幸今年这才多大?贺知洲能喜欢上个这么大点儿的小姑娘吗? 要不是亲自看着贺知洲长大的,贺千花都要怀疑自己弟弟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疾了。 不行,回头还是得和贺知洲多聊聊天,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个回事。 * 等到把万幸送出了门口之后,贺千花便心满意足的上了楼。 楼上几个男人在一起,聊得事情她也不关心,当下有更想知道的事情,便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床上,双眼放光的问道,“小洲,来给姐说说,那小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把妈留给你那条项链儿都送人家了?!” 贺知洲扫了贺千花一眼,失笑,“哪儿有那么多的怎么回事啊,姐,你想什么呢?就是看着小姑娘怪好玩的。” 回想起乡下的那些时光,贺知洲脸上不由又带了抹笑意。 他今年确实是老大不小了,真要按照岁数,和现在的风俗以及他的职业来说,的确是应该早成家,省的什么时候死在外头了,家里都没有一个香火能继承。 但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这么些年了,别说是喜欢小姑娘,看见那些小姑娘哭哭啼啼的往上凑他就难受的慌。 就跟见了他那喜欢哭的小后妈一个德行,恨不得上去直接踹上两脚。 甩甩头,把脑海中突然涌上的某些片段清除,贺知洲面色又重新恢复了正常。 “真不是那意思?”贺千花狐疑的看着他。 贺知洲乐了,“姐,你动动脑子,真是绣花绣傻了?宝丫今年多大一点?我对她能动什么心思?又不是个禽兽。” 这要一说……倒也是这么个理儿。 贺千花情绪有一瞬间的低落,看着贺知洲,突然又升起了一抹忿忿不平来。 “你瞅瞅你今年都多大了,也不去找个媳妇儿处处,我等着抱孙……呸,我等着抱侄子呢!”贺千花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就算不想着我和你大哥,你也想想爷爷,他老人家也想着能抱个重孙呢,你还真想等着那个毛都没长齐的老四真给生一个孙子来?!” 提起这事儿,贺知洲脸色变淡了下来,性质缺缺的躺下去,拎起一个荔枝,三两下捏开塞进嘴里,说,“再说吧,急不来。我这朝不保夕在战场上的,就别去祸害人家小姑娘了。三年五载见不着一次,谁受得了?” 贺千花闻言一顿,半晌,看着眼前这个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异常强壮起来,哪怕身受重伤也不吭一声的弟弟,也终于软了些脾气,说,“你啊……” 她还不是为了想让贺知洲能留下个念想,平日里上场杀敌时能稍微顾及着些后方? 早年间,贺知洲想和那小后妈同归于尽的模样,也当真是吓到她了。 那小后妈死就死了,可贺知洲这一条命,总不能白白的搭进去啊。 作者有话要说:旗袍自50年代衰落,80年代兴起,且成为了□□指定的女性外交礼服。 PS:旗袍超美,拍照更美~ 第107章 【三更】 然而这话谈到最终也没个结局。 贺千花叹了口气, 想到了刚才送着万幸出去的时候, 在楼下还看到了有专门的司机和车接她,当下想了想, 说道,“对了, 小洲, 你先前不是说, 万幸那个小姑娘是村里长大的吗?怎么我刚才送她下去的时候,看见外面有司机接她?” 这和贺知洲告诉她的就有点不太对了,一个农村乡下长大的小姑娘,考到了一中这样的地方,穿的干净漂亮,也能理解成是家里父母估计做了些小生意, 又疼爱女儿,在物质层面上没有短缺过。 可这年头,能买得起车, 还专门请司机的人, 恐怕不多了。 更何况,她自小是在军人家庭长大的, 一眼就能分辨出, 军人和普通人身上的差别——送万幸过来的那个司机, 岁数大约在四十岁上下,然而双眸精光四射,在等万幸的那一条路上, 目光就一直在打量着周边发生的一切,贺千花毫不怀疑,如果下一秒有歹徒冲着万幸过去,只怕还没近身,就已经被司机给直接按下了。 贺知洲闻言楞了一下,下意识的往窗口看了看。 ——他窗户那里,能直接看到院门口。 小丫头过来的时候他就看到了,故意没说而已。 只是这会儿,估计司机也早就已经带着人走远了。 想了想,他说道,“大院秦沈两家……姐,你知道吧?” 贺千花一愣,说道,“知道啊。” 沈荣思可是老一辈中的佼佼者,即便是她祖父提起沈荣思,都是赞不绝口的,秦国毅也是一样,只是近些年秦老爷子已经退休在家,一心一意的看顾自己女儿了,很少会出现在人前。 只不过秦国毅于人情场上相当有手段,更何况,沈荣思也还在位,每年拎着礼物去送的,几乎都要把秦家门槛给踏破了。 “秦家小阿姨就是万幸的干妈,对她挺依赖的,秦家认拿她当亲孙女看待。”贺知洲简单说了一下。 贺千花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说道,“这样的话,那就难怪了。” 她瞧着小姑娘那身的气度,见了她的面也一点不拘谨,就算是在贺知洲旁边坐着,也一点都不害羞,上次看着他们几个一起出现,虽然没怎么说话,可起码是从容不迫的,一点都不小家子气。 这么一看,贺千花对这小姑娘简直是越来越喜欢了。 贺知洲看着贺千花这模样,气音哼笑了一声,说,“怎么着啊?喜欢人家小姑娘?” “去你的。”贺千花失笑,笑着打了一下贺知洲那只完好无损的腿,“这么好看一小姑娘,能不喜欢吗?外婆家那几个外孙子可是和万幸一般大的,比你也差不了几岁,我先给物色着不行吗?” 贺知洲挑挑眉,这次不说话了。 他二姐不愧是起了个‘千花’这名字,就喜欢撮合人家的姻缘。自打母亲走后,也就他姐姐在外公外婆那边还能说上话,且他姐的绣功力还得了他外婆的真传,目前在香江和申城都经营着大型连锁的品牌服饰,名字便是‘千花’,且主打的几个路线,都十分符合现下的国情。 想到这些,贺知洲摇了摇头,心想刚才吃的那颗荔枝,怎么就没那小丫头挑出来的那几个那么甜了呢? 怪涩口的。 * 回去之后,万幸在家里休息了一会儿,中午从后院的井里面捞上来了一个镇了挺长时间的西瓜,但是夏天太热了,万幸没敢多吃,只分了两块,算是解解馋。 倒是万志高一点不怕,捧着西瓜就用勺子吃了小半个,最后吃的肚皮滚圆,涨的躺在地上直哭,说是撑得难受,给陈晓白吓得不轻。 ——早年间,被活活撑死的也不在少数,陈晓白没见过,但却看过记者拍摄的照片,因此十分后怕。 也还好,小孩子身体代谢快,万志高跑了两次厕所之后就好受了不少,蔫哒哒的被陈晓白心疼的给骂了一通,红着眼睛扑到了万幸怀里,抽抽噎噎的说自己委屈。 万幸简直是哭笑不得。 万志高今年也八岁了,过了暑假就要九岁,眼见着都要上四年级了,但是有些时候却也幼稚的可以。 想了想,万幸说道,“不哭了,姐姐带你去给胜利哥哥打电话吧?” 万志高眼睛一亮,说道,“是胜利哥哥吗?” 对于这个哥哥,万志高还是很喜欢的,因为万胜利每年都会给他寄一些玩具,逢年过节的时候,还会带着他出去玩,会请他吃好吃的,一点都不吝啬。 一个孩子,谁对他是真心实意的,他是能感受的出来的。 “对。”万幸摸了摸万志高的头,“姐姐也有点事情要和胜利哥哥说。” * 秦家就有电话,但是电话更多是沈荣思用来办公的,万幸想着再带着万志高出去转一转、玩一玩,便直接出去打了。 现在电话费也便宜,加上往万胜利那边打也花不了多少钱,姐弟俩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门。 万志高来北京之后,实打实的,这还是第一次单独跟着万幸出来逛街,当下就开心的不得了。 他是个外向的孩子,但是万中华本身就很忙,陈晓白下了班之后也基本都到了晚上,也基本没时间能聚在一起的。这一次出来,万志高可算是开心坏了。 “姐姐姐姐,风筝!”万志高兴高采烈的指着一旁的风筝说道。 乡下的孩子其实自己就会做风筝,但是他们不知道做风筝用的纸是特殊的纸,用普通的报纸或者是牛皮纸的话,太沉根本就飞不起来,所以往往到最后,都会成为一个质量特别好的纸飞机。 万幸看了一眼,想了想,说道,“现在还没有放暑假,买了风筝的话,咱们不好保存,如果风筝破了,到时候就不能用了,浪费钱的。” 万志高闻言特别上道一点头,煞有介事的说,“那我们就等放暑假的时候再买吧,买一个崭新的。” “弟弟好乖。”万幸笑眯眯的捏了捏万志高的小脸蛋儿。 “对了姐姐,你们是不是马上要期末考了呀。”万志高牵着万幸的手,一边转悠一边问道。 “嗯。”万幸点点头。 万志高眼睛一亮,说,“我们老师说,要是这次能考的很好的话,排名第一的小朋友就能领到一个小红花了。” “那你就加油。”万幸笑了笑。 万志高的成绩特别好,但是据万幸自己观察,发现万志高似乎对理科那一块的东西情有独钟。 文科他也会,但是能考高分几乎都是她在旁边逼着学的——直接死记硬背,并不太懂得转换文字用词,和万志高这本身就很灵光的小脑袋瓜十分不匹配。 想到万志高三四岁的时候,没有老师教就会做加减法的事儿,万幸摸了摸下巴,觉得家里八成要出一个小神童了。 过阵子,要是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和陈晓白商量着,问问看这年头没有有什么数学竞赛,或者是奥数班之类的东西,可以给万志高上一上。 到了地方,万幸便给了万志高十块钱,让他在邮局对面的,十分钟之后再过去找她,因为和万胜利估计一时半会儿的说不完。 电话那边是打到了万胜利学校去的,他现在是高中老师,直接住在学校分配的教室宿舍,宿舍楼下就接的有电话。 没一会儿,万胜利的声音便从对面响了起来,听起来挺高兴,喊了声,“宝丫?是宝丫吗?” “胜利哥哥是我。”万幸‘嗯’了一声,说道。 万胜利高兴的不得了,一叠声的问万幸在北京过的怎么样,还习不习惯。 万幸好脾气的一一应了,时不时的会分出些目光去看看马路对面的书店里面的万志高,见他沉迷书籍也能放心点。 聊了一会儿,万幸才说道,“对了胜利哥哥,你之前是不是问贺知书这个人呀?” “对,对对,是他。”提起这个名字,万胜利也有点头疼。 他说道,“贺知书和你金凤姐姐现在在一个学校,还在一个班里,听老师的意思是,金凤现在已经不怎么能看得进去书了,上课的时候总开小差,课程落下了好一段,上讲台答题半天也写不出来答案,他担心再这么下去,金凤恐怕都考不上高中了。” 万幸抽了抽唇角,“这么严重?” “可不是吗……”万胜利老深沉的一叹气,“这个贺知书同学,我也去他们学校看过,成绩特别优异,长得也斯文,身上穿的衣服什么的也都很干净,而且还是保姆接送的……咱们镇上也不知道是啥时候来了这么一个孩子。” “不是咱们那的人。”万幸挠了挠脸,乐了,“贺知书是贺知洲同父异母的弟弟,我帮你问过了,他们家的孩子,基本到了岁数之后,都会被丢到乡下或者是军队里头练几年,然后再回家。” 早年间其实基本上是丢军队的,但是最近战事也没那么频繁了,而以贺知书的岁数,也是绝对够不上进军队的年纪的,便只能给扔到乡下去了。 只不过也不知道贺知书他爹是怎么想的,丢了两个儿子,还全都给丢到石桥村去了。 贺知书正是上学的年纪,在村里没住几天便去了镇上的学校,还给配了个保姆,万幸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也不像是常规操作啊。 ——毕竟当年她看见贺知洲的时候,这人可惨的不得了,绿色军装配着一根吊起来的残废胳膊,还上去跟着人贩子干架,最后掉进湖里被他爹给捞起来,都快没个人形了,惨的简直是不忍直视。 听见万幸这么一说,那边的万胜利了然了,说道,“是知洲哥的弟弟啊?” 他岁数比贺知洲要小一岁,是得喊哥的。 万幸点点头,“嗯呢。” 然而那边,万胜利又重新陷入了新一轮的悲伤,“要是这样,那就怪不到人家小贺身上去了,但你说说,这金凤怎么就上课开始不听讲了呢……” 万幸瞅瞅唇角,心里觉得,有一句话她也不知道当不当讲——怀春的少女,总是容易造成学习退步的啊。 可这话要是她跟万胜利说了,那就没什么意思了。毕竟她也不在那边看着,哪儿会知道两人是怎么相处的? 再说了,降低成绩的就万金凤一个人,人家贺知书成绩可还好好的呢。 半晌,万幸摸了摸鼻子,问道,“那个,哥,你知道,是他们班所有女孩儿成绩都降了,还是就金凤一个人降了吗?” 听万幸提起这个,万胜利还真就想了想,最后认真的说,“听他们老师的那个意思,是所有小姑娘都降低了。那次我过去,也是他们的老师担心是不是上课讲的太难,他们听不懂,这才找我过去想研究一下教材的。” 这样啊。 这万幸就懂了。 镇上上学的小姑娘年纪基本都偏大,本身十二岁初二,但可能十四五岁的都有,一群灰头土脸的孩子们中间,突然出现了一个锦衣玉食,浑身干干净净,连指甲缝都是洁净的一个小公子,任是谁都得多看看,想着做一个飞上枝头的美梦啊。 都怪年代催使人早熟啊,万幸感叹。 “这样就没事儿了,这不,夏天来了,花都开了嘛。”万幸摆摆手,笑眯眯的安慰着那头的万胜利,说道,“你就不用太担心了,过一阵子就正常了,你要是实在担心的话,初三毕业之前,你再给金凤补补课就是了,大不了给她划一下来年的考题,你现在不是也要负责这一块了吗?” 万胜利带的是高中生,所以对初中的题材必须要吃的很透,才能更好的了解学生的基础,划分初中升高中的考题,对他而言也是分内的工作了。 万胜利听见这话,当下就是一愣。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家里发生点什么事情,他第一个找的,不是他父亲,更不是奶奶和几个叔伯婶子,而是会选择万幸。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在影响着他,催眠他说,只有万幸才能给他一个正确的答案一样。 毕竟,万幸也的的确确的,帮他做过人生中几次,于他而言,甚至会改变他一生命运的决定。 比如,破釜沉舟,劝他去上大学。 闻言,万胜利特别郑重的点了点头,沉声说,“好!” 万幸:“?” 她刚才是说什么了吗?怎么万胜利刚才有一瞬间给她了一种即将要慷慨就义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万宝丫:历尽千帆过,片叶不沾身。 轮到自己:嗯?你说什么?喜欢我?谁?谁喜欢?喜欢谁?我?我谁都不喜欢。(参考马什么梅) 男主:我恨! 第108章 【一更】 满脸疑惑的万幸结束了这么个话题, 继续和电话那头的万胜利聊起了家里的一些事情,并且得知,万忠军居然真的再婚了。 其实从他们自打石桥村离开之前, 村子里就已经有乐些许的风言风语, 说是大队上的一个女知青和万忠军的关系不清不明的,带着些瓜葛和暧昧,但是当时他们已经住在镇上的家里了,平日里也实在是没什么交集。 加上老太太在家里都还没有发话, 自然也轮不到他们去管这事儿。 再者, 万忠军今年好歹也都快四十的人了,自己的什么事儿, 他总得自己能给掂量清楚的。 只是没想到, 万忠军居然和那个女知青在一起了。 万幸不由问道,“是谁啊?” 那头万胜利的话音变的轻了一调度, 支支吾吾了半晌, 才吐出了一个名字,“是于洋洋。” 万幸在脑海之中搜刮了好一会儿这个名字,终于想起来了此人是谁——七八年最后那一批去往石桥村中间的知青当中的一个,岁数好像也就在十四五岁上下, 长得很漂亮, 头发乌黑,脸蛋儿也白。 但是她现在才多大?十九还是二十?嫁给万忠军了? ——再说了,于洋洋当时不是对谭睿有心思的吗?当时几个女知青里头,喜欢谭睿的好像不在少数啊。 说好的这个年代车马邮件都很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呢…… 万幸脸都皱成了一团, 说道,“她的岁数……” 万胜利显得更不好意思了, ‘嗨’了一声过后,说,“这也没办法的事情,于洋洋很得金凤喜欢,金龙又一贯听金凤的,再者说了,她又怀了我爹的孩子……总不能让人家一个姑娘……那啥……” 剩下的万胜利没说,但不用说万幸也大概知道是什么了。 渣了姑娘没法跑,更何况还是个大老爷们,一个村子里的,不娶了她,谁都没面子。 万幸:“……” 这二房一家,可真是上辈子张敏静欠的债啊。 半晌,她揉了揉眉心,说道,“那你是什么意思呀?” “想着让你去和三叔那边说说。”万胜利的声音再电话里听起来有些模糊,这年头的线路并不太好,偶尔会有些‘呲呲啦啦’的声音,万幸仔细的听着,才分辨出了对方是想着,让他们一家,等到了暑假的时候,能回去喝个喜酒。 但是为什么万胜利不直接跟万中华或者是陈晓白说? ——他不敢。 万幸电光火石之间就想到了这其中的关键。 虽说在农村里头,死了爹妈之后,再娶再嫁都是常事,可那更多都是孩子年幼,家里一个大人撑不住,需要两个忍在一起搭伙过日子的情况下。 而现在的万金龙和万金凤也都十几岁了,万胜利更是已经大学毕业,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别说是工资丰厚,每个月工资发下来之后,都会上交一半的给家里面,弟妹的功课也都是他一直在辅导着的。 再娶一个,完全就没什么必要。尤其是娶得还是一个经常需要吃同是知青伙伴伙食的,一个干什么什么都不成,空有一张漂亮脸蛋的小知青。 这种情况下,要么就是万忠军人到中年觉得一切都稳妥下来,又开始故态复萌,不想做一个老实人了。 要么,就是万忠军真的和这小知青情投意合,俩人互相看对眼儿真的搅在一起去了。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大概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万幸摸摸下巴,想了想说道,“好吧,等我爸爸回来了,我告诉他。” 万胜利那边终于松了一口气。 把万志高从书店叫 回来和万胜利又继续聊了一会儿之后,小家伙整个人都开心的不行,兴高采烈的和万胜利分享着他在北京之后的所有见闻。 万幸从前是苦过去的,因为自小就在孤儿院长大,没有新衣服,没有新头饰,就连洗澡都可能两三天才能洗上一次,指甲里面也经常有厚厚的泥垢。 而那个时候,两千年城里的小学已经有了相当明显的阶级区分,会根据一个孩子的穿着和整洁程度划分出他们喜欢玩的小伙伴。 万幸永远都是被单拎出来孤立的那一个。 她记得小学时院里的保洁阿姨不舍得她每次都没有人开家长会,去替她开家长会时,拿着笔,一脸羞赧的拿着她分到的,只够一个小孩子指甲盖那么长短的笔头上去告诉老师,她不会写字,而被老师当堂嘲讽。 也还记得当时排队体检的时候,在她前排的孩子们围着她说她好臭,大惊小怪的说她袜子是破洞的之类的话。 即便后来已经没了什么感觉,可当下遭遇的时候,却是谁都无法体会到的痛苦。 她知道那种难受的滋味儿,所以才不想让万志高再经历一遍。现在看着万志高兴冲冲又十分开朗的模样,万幸也觉得高兴,忍不住就撸了撸他的头毛。 讲的正开心的万志高瞬间回头,双眼亮晶晶的看向了万幸,眨巴着大眼睛,无声的问她‘怎么了?’ 万幸笑了,下巴抬了抬,指着话筒说,“没事,头上有个脏东西,姐姐帮你弄掉啦。” 万志高顿时笑弯了眼睛,脑袋在万幸的手心里面又蹭了蹭,继续的和那边的万胜利说着近期发生的一些大事小事来。 * 好不容易等万志高舔着已经说得开始有些干涩的嘴巴挂断电话,一副完全没说够的小话痨的样子。 万幸看着发笑,说道,“等暑假的时候,咱们就可以回老家一趟了,到时候你就能看到胜利哥哥了。” 小家伙很喜欢万胜利,也和四房的万海洋特别亲近。 闻言,果然万志高就特别高兴地点点头,挥舞着拳头,说,“那我要攒点零花钱,回去的时候,可以给水娃和小弟弟带礼物——我是哥哥了,我要照顾好弟弟们!” 可以说是相当的有男子气概了! 万幸特满意,又撸了一把万志高的小脑袋。 * 晚饭吃完之后,万幸就把这事儿和万中华给简单的说了一下。 万中华在这能待的时间不长,隔一天就又要出去,这一段他往缅甸那边跑的勤了很多,每次回来整个人都黑黢黢的,活像是掉到了煤坑里面似的。这次也不例外,一边在里间洗澡,一边听着外头娘仨的动静。 等万中华洗漱好出来,万幸也把要说的事情给说的差不多了。 万中华也基本都听到了,闻言便想了想,说道,“是得回去一趟,赶着老二结婚,正巧也到妈的农历生日了,两个凑在一起,老二和老四也得好好筹备一下,到时候估计去的人挺多的。” 因为时代在变迁,从八十年代刚开始,国家下发了土地包干到户之后,当时已经成了大队长的万报国几乎是和升了官的赵振邦一起,力排众议,合 有模有样得了,万幸初步估计着,除去成本之外,万报国一年的利润,恐怕在一万上下了。 而八十年代初期,一万块钱,已经是一笔可称得上是天文数字的手笔了。 但是村里能跟万报国似的这么干的却不多——因为万报国的岳家有人,王艳红顶上的七八个兄弟,基本都放弃了在家务农,去了万报国的承包的山上干活了,每个月都能有工资拿。 而张敏静自然也算是‘母凭子贵’,终于熬到了头,可以当一个享清福的老太太了,平时没事儿了就在村头打打牌,玩玩麻将什么的,也算是不闲着。 也是因为这么些事情,万报国近些年在村里的地位相当的高,据说有希望竞选村长和年度优秀领导人来着。 今年张敏静的生日,几个电视台都会去采访,听着消息老早就说还会登报,因此肯定会大办。 不光大办,还是过了明路上的大办,就是要让全国各地的人们看看,他们村,他们区域在带领之下,已经开始带起了全村富裕的发展路线了。 也是因此,万中华就算是不想回去,也得回去。 而且,据说这一次,就连已经在边关十余年都没有回过家的老大,也会回家探亲来着。 然而不知道老大结局的万幸,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大伯父,也是相当好奇的,毕竟这个大伯父在书中出场次数虽然不多,可却是最终带走了张敏静骨灰,最后又将三房四房给全部接出石桥村的一个人。 原书中‘顾家’和‘女主’作对的反派大伯,现在的顾家和女主暂且还没什么交集的配角,万幸可很是好奇了。 第109章 【三更】 只可惜大伯父走的早, 那个年代下也没能拍个什么特别好的照片保存下来,万幸倒是记得,张敏静屋里面的桌子上的玻璃板下面压着的有照片, 只可惜时间太久, 不少都已经褪色了,也根本就看不出来是什么样子。 不过该见到的亲人总归是能够见到的,再过个月余就是了,这么一想,万幸也就也开心了一点。 不论如何, 对这个年代下和未知的亲人见面这事儿,她还挺热衷的。 毕竟她知道,这些亲人对她而言,都是充满着善意的。 * 晚上万幸回了秦千汐的屋里,一直到了屋里面, 才发现消失了快两周的常妈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万幸眨了眨眼睛, 在门口喊了一声, “常奶奶。” 秦千汐和沈荣思喊常妈,但是她不能喊,毕竟是小辈, 喊奶奶总是没错的。毕竟常妈比沈荣思看上去还要大上不少。 常妈见是万幸过来,也很开心, 倒也没有停下给秦千汐梳头发的手,只是满脸带笑的说, “是万幸呀?奶奶的妹妹过生日,前几天去乡下探亲去了, 今天回来了才知道你们一家人都搬过来了。快尝尝,奶奶今天专门做的烙糕!” 万幸笑眯眯的坐到了桌前, 看着秦千汐一头乌黑的长发顺着背部飘然而下,只想感叹一声,如果是美人如玉啊。 这年头相机不带滤镜,然而屋里的台灯却衬得秦千汐整个人的背部都像是笼罩上了一层昏黄的光芒,看得人心生好感的同时,也不由从心底里开始赞叹。 秦千汐是真的长得太好看了,尤其是那一身的气质更是除尘,单单是站在人群里面,她就是最亮眼的一只白鹤。 ……果然相机这件事情还是要提上日程的,不然这次考完试之后,找万中华撒个娇,看看能不能奖励一台? 万幸开始打着小算盘。 晚上睡觉的时候,常妈一般会给秦千汐的头发绑成一个比较松散的麻花,这样子第二天起来能带着些微微的卷儿,也不会让她的头发因为睡觉而乱成一团。 不过秦千汐素来睡觉就很老实……但那也是之前。 万幸咬了一口烙糕,发现里面是很软糯的精细的玉米面,本身味道就十分的香甜,还特意放了蜜枣,蒸过之后十分的香甜,就是大晚上的吃这个可能有点腻味。 喝了口水之后,万幸才说道,“常奶奶,你给干妈的头发绑的紧一点吧,明早起来要松掉的。” 常妈一愣,有些诧异的说道,“这是为什么呀?” 万幸笑眯眯的指了指秦千汐的床,想了想说,“让干妈给你说吧?” 秦千汐两颊微微泛红了些,从镜子里面看常妈,终于说,“晚上我总是不自觉的就把宝丫抱住了,睡觉也不老实,头发第二天会散掉的。” 常妈一愣,半晌和蔼的笑了,连忙说道,“好好好,常妈这就给你绑一个结实点的!” 秦千汐便温温和和的点了头。 给秦千汐梳完了头发之后,万幸却发现常妈似乎并不想离开,左右在屋子里面走来走去,一会儿收拾这里,一会儿摆弄一下那里的,看着很不对劲。 她已经换好了衣服,天色也已经不算早了——夏天天黑的晚,八点多了天上都还是夕阳,这会儿却已经完全看不见白光了,沉的很彻底。 “常奶奶,你还有事吗?”万幸眨了眨眼睛,有点困了。 以前她也算是夜猫子那一卦,办公的时候经常熬到凌晨三四点睡,第二天早上六七点再起,但是自打来了这里之后,作息就一直很稳定,九点左右准时睡觉,第二天早上六七点起床,特别准时,而且一整天都精神奕奕的 ,一点都不会觉得疲惫,脑子也特别的清明。 常妈愣了愣,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便说道,“没事,没事了……快、快睡吧,也不早了。” 常妈忍不住又盯着万幸看了一会儿。 万幸满头雾水,也不知道常妈探个亲再回来到底是怎么了,但也没给她机会问,常妈就依依不舍的关上了门离开了。 万幸吧唧吧唧嘴巴,窝到了秦千汐怀里去。 有一个备受宠爱的干妈真好——沈荣思一点都不怕费钱,电风扇整晚整晚的开着,再盖着个小薄被,夏夜的风一吹,可别提多舒服啦! * 没多久,就到了初二下学期期末的考试。 这一次的考试算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考试,不光获得了第一名的同学能够得到一笔国1家下发的奖学金之外,还能额外获得直接进入特等班的机会,由国家级的老师直接亲自授课,如果高中两年表现良好,甚至可以直接保送进入第一学府。 因此这一次,可以说是相当严肃的考试了。 所有人在开考的前两个月就已经感受到了空前的严峻,万幸就算是走在路上,都能看到所有的学生全部都捧着书在走路,有些撞到树上的,把头给揉了揉,接着继续走了,喊都没喊一声。 原来这个时代下的竞争就这么严格啦……万幸咋舌,捧着自己没吃完的油条慢悠悠的走进教室。 今天出门的时候,家里几个大人简直是忙的焦头烂额,就连万中华都听说了这次考试的重要性,把本来上午就要出发的车给临时改到了晚上,希望能再多陪陪她。 这种经历对万幸来说是几乎从未尝试过的,虽然觉得好笑由于,更多的却是感动。 因为逢着周末,万志高那小家伙也没上学,正捧着她的书在那皱着小眉毛特别严肃的看,妄图能看懂初二的数学课本,来给他宝姐讲一讲题目,给万幸逗得不轻。 好不容易告别了一大家子,又婉拒了除秦千汐和陈晓白以外的大人送行,到学校的时候,都差点要迟到了。 因为今天就是考试当日,但是因为是初二考,不算是太大规模,并没有分校,只是分了不同的班级,并且和初一、初三的考试时间错开了,选在了周六日考试。 万幸前后左右坐的都是完全不认识的人,这样也挺好,谁都不知道互相成绩怎么样,也不用考虑抄不抄的问题了。 万幸就坐在第三排靠近窗户的位置,清早还有些微风,吹得人还挺舒服的。 正在这时候,万幸隔了一个桌子的党秋雨看了看她,最后还是在老师进入教室前的最后一阵子喧闹的时间,从座位上起来,走到了万幸身边。 万幸抬起头看了一眼,好声好气的说,“有事吗?” 眼前这小姑娘她知道名字,但是平日里没说过话。 她和秦悦悦的关系倒是挺好的——但是也不知道秦悦悦是不是也早就已经有了自觉,自打上一次她们一家人从镇上搬来北京后的那一个晚上,秦悦悦就再也没有找她说过一句话。 沈荣思绝对不是那种会对着这么一个小姑娘说三道四的人,只能说是秦悦悦的某些话实在是触碰到了沈荣思的逆鳞,而且看她最近的精神模样,似乎过的也并不算是太好,精神层面错了很 ,“她们是谁,跟你有关系吗?” “当然跟我没关系了。”党秋雨撇撇嘴,上下打量了一下万幸身上的穿着,目光有些不屑。 万幸自从第一天的惊艳亮相之后,便再也没有穿过类似的那么……骚包又华丽的裙子了,而是换上了中规中矩的裙子,一点都不打眼,能看出来她是个女的就行。 主要还是图凉快。 但是这在党秋雨眼里看来,就不是那么想的了。 她语带嘲讽,“之前送你来的那个不是你亲妈啊?旁边那个穿着麻布衣裳的才是你亲妈吧?我还真的是第一次看到呢,你妈妈明明长得也很好看,但是你为什么平常不让她来送你呢?” 万幸默了默。 过会儿,她觉得有点头疼。 有时候,小女孩儿之间的互相看不顺眼来的就是很奇怪,她至今都不清楚,自己这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党秋雨,使得她只要是看到自己,就势必要拉着一边看着特别无辜的秦悦悦聊天,有时候,那表情恶狠狠的,似乎是想把她直接给吞吃入腹了。 她食指轻轻屈起,抵着自己的眉心,想了想,正打算开口,却看到了从窗户口走过,却站在教室门口迟迟没有进来的老师。 想了想,万幸暂时按兵不动了。 党秋雨见万幸不说话,更是眼前一亮,在察觉到四周的目光或多或少的都聚集在了她们的身上之后,更是觉得自己站在了制高点——万幸就是一个嫌弃自己亲生母亲的人!嫌贫爱富,这要是传出去,她就别想再在一中混下去了! 到时候,被所有人喜欢的,就是她了! 党秋雨来了精神,说道,“虽然你亲妈的家庭条件不好,但是万幸同学,你也不能这个样子啊,这个行为,是相当不道德,要被所有人谴责的,子不嫌母丑、不嫌家贫,这才是我们应有的美德!” 万幸挑眉,乐了。 然而门口的老师却还没进来,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等什么。 再让这小姑娘说下去,恐怕就算是完全没有这回事儿,不少人也都得信了。 万幸一叹气,托着腮,说道,“党同学是吗?” 党秋雨一昂脖子,毫不退缩,有一种大无畏的错觉,说道,“是,我是党秋雨!” “……”万幸沉默两秒,说,“我觉得你可能对我有点误会。” 党秋雨冷笑一声,抱着手臂,居高临下的等着万幸解释。 “其一,送我来的两个人,全都是我母亲。从前一贯来送我的,是我干妈,今天我两个妈妈一起来送我,是因为觉得今天的考试很重要,她们希望能一起陪着我。”万幸笑了笑,继续道,“其二——至于你说的‘一身麻布’……”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好笑的摇摇头,说,“下课之后,我不介意你去一趟千花服装大楼看一看,我妈妈穿的是今年最新款的丝绸高定,现在还挂在大楼模特身上,那是她今年生日的时候,我用自己赚到的钱给她送的生日礼物。和你口中的‘麻布’想比,差的大概有点远。” 党秋雨愣住了。 万幸咧了一下唇角,觉得自己跟这么个小姑娘在这斗嘴也真是怪有意思,摇了摇头,心想果然骂她没事儿,扯到她家里人自己就不想忍气了。 仿佛眼泪都快要溢出去的模样,不由赶到十分惊诧——原来这年头,长得好看的还真的是特别有优待啊?这就觉得不好意思了? 讲台上的谭睿并不是学校的任课老师,万幸也不知道他来这一趟到底是要干嘛,便托着下巴,将目光望向了讲台。 只见谭睿神色淡淡的,目光放远,大致扫了一下整个班级,这才说道,“现在的这个教室里面,坐的全都是当下年纪最为拔尖的同学,我知道你们当中有全班第一,更有全校第一,但是我希望,比起成绩来,你们的素质能够过关。” “将来分到初三顶级班的学生,未来都是要上重点高中的,出去了,就全都是代表着市一中的形象的,希望你们可以各自珍重,不要擅自对你们不知道的事情发表一些不当的言论,免得会中伤同学,更让自己脸上无光,让父母、学校脸上无光。” 一段话说的没有停顿,几乎是一气就说下来了。 万幸有点诧异,在她的印象当中,谭睿是那种相当冷清,一心只想搞学问,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高冷的学者型漂亮美男。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面呢? 不过想到当年谭睿下乡的原因,万幸便也觉得自己能理解一点。 那个时候,学术派被冤枉的老学者不在少数,谭睿的爷爷似乎就是其中一员,而且在被关押期间,还染上了病,身子骨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好不容易等到回了北京,这才算是开始慢慢将养了起来,可到底是比不得从前了。 人言可畏这事儿,可能就是谭睿自小经历过的。 ……只不过他大概也没想到自己是个这么不吃亏的。 万幸一乐,冲着把卷子发到了她身边的谭睿呲牙一笑。 谭睿一顿,面容松懈下来了一瞬间,一手在她的脑袋上摸了摸,用正常的语调说道,“万幸,好好发挥。” 万幸愣了愣,又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如芒在背般的眼神,当下一个头两个大,把卷子一抬,头埋到底下,开始装乌龟。 不巧看到了这一幕的谭睿表情崩裂了一瞬,似乎在这一刻,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贺知洲总喜欢逗着这小姑娘玩儿了。 还别说,真的是怪有意思的。 * 试卷下发,等教室里面开始响起了‘窸窸窣窣’的翻阅卷面的声音之后,万幸才终于抬起了头。 好在她一般做一件事情的时候算是比较专注的,加上谭睿也没有往她这里看的心思,坐在讲台上在监考,万幸等了一会儿,便也静下心来了。 她习惯性的大致扫了一眼卷面。 英语的卷子和后世其实并不太一样,但是大致看过去,却基本都是熟悉的句型,语法和词汇也都是比较简单易懂的,几乎不需要特意思考。 万幸失笑,尤其是每当面临这种对于其他孩子而言算是如临大敌的题卷的时候,她就总会有一种自己是在欺负小朋友的感觉。 为了不显得自己写的太快,万幸写完了一道题目之后,还特意又等了一会儿,且写字的速度放的相当的慢,因此字迹也工整了许多,一个连笔的字都没有。 然而千算万算,等到她将一整面卷子做完,又反反复复的检查了好几遍之后,才发觉时间刚刚过去了二十多分钟。 白在说,秦千汐在听,十分认真的模样,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万幸都怀疑,她想拿个小本本给记下来。 万幸眯着眼睛笑了笑,觉得这一幕真可爱。 盯着她们两个看,万幸倒也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转眼二十分钟过去,居然比刚才做卷子的时间过得还要快上一些。 她笑了笑,发现那边的两个人似乎并没有要离开的打算,便干脆托腮看着,没一会儿便有了些许的困意。 万幸刚打算趴下眯一会儿,就见她们班里本来的班主任,也就是这一次负责巡考的老师从门外走来,和谭睿做了一个交接的工作。 两人说话的时候担心会影响班里的学生,但是又不能离开太远,便在走廊上的窗户旁边对着说话,万幸往那边看了看,正打算将视线转回来的时候,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却楞了一下。 坐在中间竖道上的党秋雨,手心里面夹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一些文字,万幸看不清楚,但党秋雨的神色极为不自然,在做什么,已经显而易见了。 只是这一幕,正巧被后面坐着,抬头想问题的秦悦悦看到了。 万幸没有注意到,秦悦悦却眸光一闪,随后又慢慢的低下了头,唇角夹杂了一丝仿佛是什么东西即将得逞一般的笑意。 门外交谈的两个老师交接完了工作,打开教室大门的那一刻,党秋雨整个人都被吓了一跳,甚至在凳子上弹了一下。 两个人的目光顿时扫向了她们,党秋雨满脸的惊慌,目光一下子凝滞,仿佛是要哭出来了一样。 班主任名字叫徐涛,看见党秋雨的模样当下就皱了皱眉毛,问道,“党秋雨?你怎么了?” “我、我没、没事!”党秋雨慌慌张张的说,眼框里面已经溢出来了些许的眼泪,完全不知道要作何反应了。 这时候,后排坐着的秦悦悦举起手,满脸担忧的说道,“徐老师,秋雨来的时候就有点低烧,我刚才看她一直在认真答题,可能是您突然打开门吓到她了。” 党秋雨惊慌失措的回头看了一眼,和秦悦悦目光对接的一刻,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肯定,当下,惊慌感消失了不少。 徐涛愣了一下,停下了往党秋雨那边走动的步子,试探着站在原地看了一眼党秋雨的脸色,的确是红的有些不正常。 他皱了皱眉毛,说道,“这次的考试还能继续吗?” 党秋雨满脸惊慌,连连点头说,“可、可以的徐老师,我能坚持!” 说完,她就满脸虚弱的捂住了自己的额头,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这一番转折,看的坐在窗户边儿上的万幸简直是叹为观止。 这两个姐们儿,不去演戏是不是太可惜了点儿了? 这随机应变的能力也忒强了点儿吧? 电影学院这年代有吗?应该是有的吧? 万幸简直是惊了。 徐涛可不知道这其中的事儿,闻言便连连摆手,说道,“好,快坐下吧,好好答题,不要惊慌。” 说着,他就转身出了门,没一会儿,手里便拿了一个已经清洗过的杯子走回来,里面还装着热腾腾的开水。 万幸眨眨眼,安安静静的吃瓜看表演。 党秋雨 于打着哈欠交了卷子,等到卷子被执行老师收走之后,万幸还在所有学生的窃窃私语的讨论之下,被谭睿给取笑了。 下课之后学生找老师问问题的也很多,因此谭睿站在万幸边儿上也没什么不对,不光如此,旁边还有不少再等待着的同学,双眼放光,也不知道到底是要问问题,还是单纯的想说话。 “考得怎么样?”谭睿站在万幸面前说道。 卷子已经被收走了,他上课的时候也要避嫌,不能在一个学生旁边身边停留太久,加上万幸下笔的时候,简直是丝毫停顿都没有——英语考试的时候就算了,就连数学,她都从头到尾没打过草稿,哪怕是后面的大题,她也都仅仅是皱着眉毛,在桌子上面用手比划了几下之后,就在卷子上写下答案了。 他是一早就知道万幸很聪明的,但是那也仅限于小学——小学他在村里教到了孩子们二年级末期,三年级又持续了两个月的时候,谭睿就考上了大学,离开了石桥村了。 而小学的功课,也实在是用不上草稿纸,掰掰指头就能算出来的事儿,和现在初中的题目可没法比。 他刚才大致扫了一眼收上来的草稿纸,因为是尖子班的学生,也因为老师一直在给他们灌输‘就算是不会,也要把草稿纸写满,给老师留下一个好印象’的准则,全都写的满满当当。 唯有万幸,干干净净的只有一个名字,以及旁边的班级。 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交的是白卷。 万幸笑了笑,“还行吧,题目都挺简单的,没什么难度。” 初中的题目还要用草稿纸算,这是骂谁哪? 谭睿听见这话,挑了挑眉,“这么厉害?” 万幸一脑袋汗,顶着周遭姑娘们的目光,谦虚的说道,“不是我厉害——谭睿哥哥,你看,我家有个教高中课程的哥哥,还有一个大学留校的妈妈,再不济,我还有个教授外公,我就是想谦虚点,也得想清楚,会不会给他们三位丢人啊。” ……这话说得,倒还真是对的。 谭睿没忍住,笑了。 他和贺知洲在北京是碰过面的,对万幸的事儿,贺知洲不免会说上一些,加上他祖父和陈柏同算是旧识,一来二去的,知道的东西也就多了一些。 但是听万幸这么一梳理,好像还真的是。 万幸亲生的家庭是个书香门第,干妈家又算是个军人世家——就算是认下的那个哥哥贺知洲,家里也都算是军政商全都涉及一点儿的背景。 这要是小姑娘给考砸了,说出去还真是挺丢面儿的。 万幸收拾完东西之后,两人便一起往外面走。 路上,谭睿捧着一叠教材,不由问道,“觉得这次能考第几名?” 万幸远远地看见了陈晓白,情绪都活跃了不少,难得有了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谭睿一愣,“第三?” 这么谦虚? 万幸一皮,唇角的笑容就加大了不少,“老大车祸,老二偏瘫。” 谭睿呆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见万幸冲着校门口的方向招了招手,喊了一声,“妈妈!” 谭睿顺着万幸的目光往前看去,马上便是一阵的诧 第110章 【一更】 陈晓白那边一早就看到了万幸身边站着一个身材挺细长的年轻人, 但是开始距离太远,也听不到声音, 看着不像是认识的,便也没贸贸然打招呼。 学校不允许家长入内, 一堆知道今天孩子们要考试的家长全都在门外静静的等着学生们出来, 接到人了就迫不及待的询问着考的怎么样。 陈晓白也是听到了万幸喊她,一直到听见了谭睿的声音之后,陈晓白才一个劲儿的诧异,将目光转向了他的脸上,认出来是谁了, 说道,“谭睿?!” 谭睿的目光在万幸和陈晓白中间转了一个来回,脸上的笑容终于加深了一些, 心里也终于算是明白了,之前贺老三所说的, 其实这个世界真的很小,打眼儿一看,就能发现混在这圈子里的,全都是熟人。 那时候他还没想明白贺知洲为什么这么说, 现在明白了。 他还真是没说错。 两人走得近了,万幸牵着两个母亲的手, 走在正中间,谭睿在陈晓白的身边走,笑着说道, “我也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巧,您居然就是万幸的母亲。” 其实一早就听说过,陈晓白是从北京边儿上的一个小村子里面出去的,又和万幸妈妈一个姓氏的时候,就应该是能够想到的,可惜他天生缺了根这方面的筋,完全就没往这一块想过。 陈晓白也笑了,为这神奇的缘分。 说起来也真是阴差阳错,万幸在村里上了这么多年小学,但是却没见过谭睿这个任课老师,两个人都没多想,结果到现在居然才这么巧合的再一次遇到。 接下来谭睿就要去和全校的老师进行一个会考批卷,算是封闭的,没什么能够在外面闲聊的机会,匆匆的和她们一行人告别后,便离开了。 万幸目送着谭睿离开,看着陈晓白眼中的欣赏,不由有些好奇,说道,“妈妈,你和谭睿哥哥是校友吗?怎么成了他的老师了?” 谭睿当年在石桥村教了将近三年的书,才算是考上了大学,因为那个时候他不可能全身心的都用来学习,同时还要保证学生的教务、安全和成绩,因此第一年准备,第二年算是试水,报名都报的神不知鬼不觉的,第三年才考上的,只不过考上的那一次,他就是状元,算是惊掉了无数人的眼睛。 陈晓白比起谭睿来说也并不轻松,她后来安心备考,在万幸里里外外的暗示的划分了一些考题的情况之下,才算是勉强刚刚过线了五分,后来还是因为想要培养万幸英语这方面,和万幸一起学英语,时间久了,口语方面比较好,这才被破格录取了。 不过这也就验证了万幸一开始的一个想法——有些人,没能够将自己全部的优点展露,往往就是缺了那么一个机会,或者说是少了一扇大门。 考上大学之前,陈晓白身心压力巨大,而且对自己也是从根本上的就不信任,如果不是全家人都成了陈晓白的后盾,恐怕她也早就放弃了。但是事实证明,自从过了高考那个‘鬼门关’之后,陈晓白的成绩便一直在上游,且刻苦用功,和其他的学生很不一样。 万幸有时候也在感叹,心想还好陈晓白早前就优秀,后来也吃足了苦头,而且孩子也生了,都过了最需要她操心的年纪,家里也什么都不需要她操心,也就能更加安下心了搞事业、搞学问。 搞事业的女人果然是最美的,万幸心想。 陈晓白听见万幸这么问,摇了摇头,说道,“还是校友,你忘了,我的专业可是要上五年的。” 陈晓白当年报考的,是冷门中的冷门专业——考古系。 尤其是在现下的这个年代,大学读五年,对于一般的家庭来说,一是负担不起,二也是许许多多人上大学只是为了将来能分配一个好工作,能早点成家,像是一些三年学制的专业,才是大热门。 毕竟真要再上五年大学,毕了业都二十五六了,这年纪,换做一般的家庭,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 陈晓白知道自己成绩如何,当年就没敢往那块去想,干脆一咬牙,选了个考古,谁知道还就真的考上了。 而且自从考上之后,陈晓白对于考古的印象,也从一开始的就是下地挖土这一块给彻底的改变了,因为在学校的时候,她主要负责学习的,是文物修复这一块。 后来因为她能静得下心,可以坐在桌案前一整天都不动,专心修复手头的工具,哪怕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刻画模具,她都可以的缘故,老师便有意多带她一些。 时间久了,成绩自然也很优秀,便破格成为了教授的助手,平时会帮教授带学生和打打下手,而且校方还给支付一个月二十元的工资,算是一个副职的不在编制内的老师了。 也是因此,在这过程当中,和主修化学的谭睿才算是认识了一些。 万幸这也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考古专业居然还要和化学专业的人打交道。 她听后满是赞叹的‘啧’了一声,说,“果然,厉害的人,不管是学什么专业,都是能够有互通性质,可以在一起好好参考学习的。” 陈晓白听着她这么小大人的说话方式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当然了,你看,你干妈喜欢做衣服,喜欢绣东西,妈妈还会给她提一点意见,不同朝代下的花式、特色、点缀都是不一样的,卷轴,锁边,甚至是瓦罐瓷器,都是可以用在衣服上面的。” 终于说到了自己也会的东西,秦千汐的眼睛都不由亮了亮,说道,“对,还从你妈妈那学到了染色技术,还有发光的染料,我现在可是会做渐变颜色的裙子了。宝丫,等干妈实验成功了,第一个就给你穿。” 万幸被这两个女人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当下也一点头,笑了,“那姥姥不会吃醋吧?” 秦千汐脸有点红,话说的好像有点心虚,“隔代会更亲,姥姥不会吃醋的。” 回去的一路上,两个人便开始兴致勃勃的聊起了文物和服饰之间的东西——而一说起衣服这个女性最感兴趣的话题来,秦千汐和陈晓白的话匣子简直就像是一个魔盒一样,万幸听得懂的、听不懂的词汇一个个的往外冒,听得她最后脑子都是‘嗡嗡嗡’的一直在响。 不过两个母亲都找到了自己热爱的,喜欢的职业,对于万幸来说,倒也算是一件会让她也由衷的感到幸福的事情。 但是这么一来,问题就也来了。 她呢? 她以后想做什么呢? 等她几年之后大学毕业,差不多也就到了八十年代末期到九十年代。 九十年代的时候,都有什么大事? IT产业兴起,娱乐行业开始崭露头角,资本壁垒也一一被击破,股市也一瞬间红极一时,不管是什么,无非就是围绕着钱和暴富这个梦罢了。 就像是她刚才说过的,某一个行业做到了顶点之后,有许许多多方面的东西,便自然而然的就会被串联到了一起。 可这些属于未来的,于她而言已经完完全全没有了什么新鲜感,甚至上一世让她觉得无尽的厌烦的东西,她真的还要再重新走一遭吗? 万幸这一次迟疑了。 固然回到自己的舒适区,是对一个人来说当下最容易,也最不需要做出什么牺牲的选择,可她死都死过一次了,在这个书中的时代,又为什么不考虑着去改变一下自己呢? 从前总觉得岁数大了,许许多多的东西无法尝试,不敢尝试,可现在,这些‘无法’‘不敢’的,却全部都是她可以轻轻松松去戳破的,去一个个的尝试的。 因为她现在还是个孩子,不需要考虑生存,不需要考虑尝试的后果,因为她知道,即便是她失败了,后面也会有一座座由家人组成的高山牢牢的挡在她的身后,为她保驾护航,为她撑起一座这世上最坚固的墙,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万幸的思绪被陈晓白说话的声音渐渐唤了回去,万幸一愣,下意识的说道,“什么?” 陈晓白有些担忧的摸了摸万幸的脑门,说,“怎么心不在焉的?是不是不舒服?” “不是呢妈妈,刚才在想上午的题,好像有一道附加题有点拿不准。”万幸一笑,发现车早就已经停稳了,便要打开车门下去。 陈晓白这才将信将疑的放下手,收拾了一下东西。 然而等她抬头的时候,万幸才发现,她现在身处的,似乎是一片陌生的环境。 这是哪儿? 还不等她问,陈晓白和秦千汐便也紧随其后下了车,证明这里确实是她们的目的地没错。 万幸左右打量了一下四周,她们现在是在一个古色古香的小胡同,所以她们的车进不去,就停在胡同外面,胡同不宽,两个她张开手臂的距离要再多一些,三个人一起并排走着都显得有些拥挤。 而在胡同的尽头处,有一个贴着已经褪成了粉色的对联的大门,半开着,隐隐约约能看到院子里面种着的玉兰树,还没到花期,满树的绿茵。 树旁还有一个池塘,里面引的似乎还是活水,满池子的荷花开得灿烂,风吹过的时候,交相辉映,还有不绝于耳的瑟瑟声,好看极了。 这么一个充满了花的地方…… 万幸想起刚才一路上秦千汐和陈晓白聊得,表情有点困惑——她们俩是专程跑过来买花的? 第111章 【二更】 下了车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下去拉住了万幸的手, 一起朝着那个大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们两个手上都是空空的,什么东西也没带, 万幸便更加深了以为她们是来买花的念头。 不过住在北京城的四合院里卖花,万幸自己这也是没遇到过啊, 这到底是说土豪还是说人家卖的就是个情怀啊? 踏进了带有独特韵味的大门的一霎那, 万幸鼻尖便闻到了一种十分奇怪的……味道。 说不上是香味还是臭味,一阵十分明显的清香过后,便有一阵绿叶的清爽气息,然而待得久了,鼻尖却涌上了一股相当明显的中药的味道。 万幸皱了皱眉, 站在门口,终于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院子。 院子整体以木为主,不管是院子里面支着的秋千, 还是晾晒药草用的架子,全都是花纹古朴的木头, 形状并不规整,却有一种错乱的相当漂亮的自然伸展的美感,而这些木料看上去在日光下甚至还泛着光芒,却不是万幸已知的那种后世会有的打磨的漆料, 上手一摸,甚至还很光滑, 有一种特别舒服的顺手感。 秦千汐对这里似乎已经相当的熟悉了,进门之后也没进去,而是站在门口, 一手拉住了大门上的铁环,用力的向着大门重重的击打了几下。 万幸瞅了一眼,大门摇摇欲坠,有一种相当令人难受的‘吱呀’声,听的人浑身不舒服。 她缩了缩脖子,然而那种声音带给她的不舒服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多少,当下,万幸便不由皱了皱鼻子,把耳朵给捂上了。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了一个显得特别沧桑的声音,喊道,“谁啊——?” 秦千汐终于停下了手上击打铜环的动作,老旧的门也终于挺直了‘吱吱呀呀’的声音,万幸松了口气,听着秦千汐拘谨的自报家门,“柳先生,是我,秦千汐。” 里面屋子的门被打开,万幸看着有一个老头自廊下穿行而过,手上的拐杖如同无物一般,敲击在地上甚至都没有听到任何的响动。 万幸眨了眨眼睛,等人离得近了,她才发现,眼前的这个人,如果不是听出声音是个老爷子,恐怕她都要以为这是个女人了。 柳老爷子的头发留到了肩膀的位置,看起来约莫六七十岁,可头发却已经全白,一根黑色的发丝都找不到了。 他走的近了些,才打量了一眼门口站着的三个人,眯了眯眼睛,沉沉的说道,“进来吧。” 秦千汐这才带着陈晓白和万幸迈进了屋子。 一进屋里,万幸第一个感受到的,就是压抑。 相当沉重的压抑。 这种压抑并不是来自于情绪上的,而是这个屋子里面那种浓郁到让人一瞬间的嗅觉都有些失灵的药味。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万幸总觉得,近些日子以来,长久盘踞在她心头的那股略显有些沉闷的烦躁感,几乎是在这个瞬间,就一下子消失殆尽了。 整个人恢复了神清气爽,万幸自己都能够察觉到,她自己的眼神都比起来的那一路上要亮了两个度。 来时困惑了她很久的问题,在这一刻也都成了——烦恼抛脑后,开心先管够。 以后的事儿,以后再愁去呗! 老大夫走到了一张矮桌前面坐下,万幸这才发现,这里的装饰,似乎都挺古朴的,一瞬间让她都有一种自己此刻仿佛是身处在什么大宅门里头。 现在这个时代,还能被称为先生的,又能是让秦千汐亲自带着陈晓白来的…… 电光火石之间,万幸便想到了之前沈荣思口中曾经说过的,为秦千汐已经看诊了很长时间的老国手。 难不成就是眼前的这个? 但是秦千汐带着陈晓白来做什么?万幸想到陈晓白身上的某种病症,眼睛都略微亮了亮。 不能生育对陈晓白来说,其实算的上是一大缺憾。 万幸从来不是个喜欢小孩儿的,她一听见孩子哭,甚至就总想给孩子扔出去,只有孩子在笑的时候,她才喜欢。 也是因此,对于陈晓白能不能生育这事儿,她其实并没放在心上,她在意的,是陈晓白是不是只是单纯的不能生育,还是会有别的妇科疾病。 八十年代因为妇科疾病致死的几率相当的高,万幸一点都不敢小瞧,老早她就寻思着,等在北京城安稳下来之后,抽个空就要去拜访一下她认识的那位老国手。 只不过二十一世纪的老国手,现在应该还只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年轻人,能不能看好先不说,万幸想的是,总得先给看看。 毕竟那位国手,主攻的便是妇科。 不过眼前这位,既然也是国手的话……万幸专注了点,眼巴巴的看着。 还不等陈晓白将手伸出去,放在腕托上,就见这位国手抬起了眼皮,淡淡的问了一句,说道,“不孕?” 陈晓白一惊,“这、这您都能看得出来?”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可她才刚刚进门不过一会儿,这位柳先生都还没有给她诊脉,就已经看出了她的病症了吗? 柳无疾没说话。 陈晓白和秦千汐双眼放光,满眼的崇拜,似乎不管眼前这个大夫说什么,她们都能信。 毕竟秦千汐的例子在这放着,四年的时间就好了大半,和正常人也没什么差距了。 这要说出去,谁敢信呢? 万幸摸摸鼻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低声说,“妈妈……干妈肯定是一早就跟爷爷说过你什么病的……” 神医也不可能长一双激光眼,上下一扫就能看出来你是不是不孕不育啊。 这不耍人玩儿吗? 陈晓白一愣,脸一下子就红了。 柳无疾看了万幸一眼,目光在她身上盯了几秒,须臾笑了,“小丫头通透。” 万幸干笑一声,“哪里哪里,爷爷谬赞了。” 柳无疾听着万幸说这话,目光似乎是透过万幸又看到了什么远古的影子,然而老年人的表情心思十分不好猜测,万幸也根本就摸不出个底来,便干脆挪开了视线,上下打量着这屋里的装饰。 透过窗外的光线,照射进来的时候,能通过光影看到屋子里面有很多的烟雾,万幸也不能开口问,知道中医在诊断的时候需要极度的安静。 “坐。”柳无疾伸出手,指了指矮桌前面的软垫。 进来的时候,一行人除了万幸这个一向肆意洒脱惯了的,两个大人全都跟个受训的孩子似的站在一旁,两手交叉,可爱的不得了。 听见老先生下令了,陈晓白才慌慌张张的坐到了软垫上,将手搭在了老先生放下的腕托上面。 柳无疾看了她一眼,说道,“调息,闭目,静心。” 陈晓白点了点头,将眼睛微微闭上了。 午后,微风,药箱,屋里若有若无的缥缈烟雾,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之下,陈晓白几乎是瞬间便静下了心。 不一会儿,老先生收回了手,用一旁在炉子里面煮着的毛巾擦拭了一下,缓缓的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来,说道,“等我叫你的时候,就跟我去后面,你们两个,在这里等着,闲着无聊了,就四处去逛逛。” 万幸便看着老先生先一步走了进去,陈晓白在后面等了会儿,和秦千汐对视了一眼,谁都没说话。 秦千汐脸上还有些懵懂的神色,冲着陈晓白安抚的在笑。 万幸心知陈晓白害怕,这个年代下,虽说不要讳疾忌医,大夫和患者之间不存在男女大防的宣传语已经打了出去,可看妇科这事儿,遇到个男大夫,会不好意思也是正常的。 于是万幸拍了拍陈晓白的手,说道,“妈妈你别害怕,如果能看好的话,说不定就能再有个小弟弟了。等你过两年毕业,正好可以和爸爸一起再要一个。” 要生可得早点生啊,不然再过一阵子,计划生育就开始了,那可是想生都生不了啦。 陈晓白点点头,和万幸聊天刚落下,就听到了后面老先生的声音,在唤她进去。 一颗心七上八下的,陈晓白努力的放平呼吸,跟着先生进到了屏风后面。 万幸和秦千汐在这里等着,有点无聊。这屋子里面大大小小的她都看了一个遍了,最多的东西还是草木之类的。 也难怪,中医总对自然特别推崇,‘草木’也是他们生活之中的主要元素。 “干妈,你在这坐着不要动啊,我出去转悠转悠。”万幸看了眼门外,打算着去后院溜达溜达。 秦千汐乖乖的点头应了。 * 后院比起前院来说,就更是另外一个模样的风景了。 万幸看着这院子里面被开垦的相当整齐的一大片地,以及院墙边上摆放的整整齐齐的架子,心想老爷子还真是会利用这些空余的地方。 一个中医的院子里面,栽种的是什么她认不出来,更加的不敢碰,万一种的是带有毒性的草药,那还不够自己遭罪的呢。 于是万幸便在边缘溜达,发现了后院有一个小屋,里面好像传出的有菜刀击打在案板上面的声音,露出去的烟囱那里,还有烟气在往上面冒。 她眨眨眼睛,便走近了一点。 屋里是一个正在切菜的中年男人,看着约莫四十上下,浑身有一种相当儒雅的书卷气息,一看就是在家庭氛围的熏陶之下长大的。 万幸中午放学之后就被带过来了,还没吃饭,闻到这个味道,肚子就开始‘咕噜噜’的叫了起来,眨巴了眨巴眼睛,说道,“叔叔,你在做什么呀?” 切菜的人冷不丁的听到这么一声,似乎是被吓了一大跳,立马回过头,发现了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愣了愣,说道,“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等到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转过身的那一刻,万幸的眼睛也几乎是在瞬间就瞪大了! ——程典?! 作者有话要说:计划内麻麻会生一个崽崽,还是男娃。 不是别的,就是作者就喜欢我女主被独宠且是唯一的唯一的感觉。 第112章 【三更】 万幸简直是惊了, 眼睛瞪得溜圆,本身就圆圆的眼睛睁大之后, 看着就是相当无辜的模样。 刚才说话的男人被她这模样弄得愣了一下,无措的挠了挠头, 终于注意到了自己手里还拎着菜刀, 以为是给小姑娘吓到了,慌慌张张的把菜刀扔下,说道,“小姑娘,一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你家大人呢?” 万幸眨眨眼, 说道,“我跟着我妈妈来的,她们在前面看病, 柳爷爷把我妈妈叫进去了,说我可以自己出来转转。” 程典点点头, 推了推脸上的眼镜。 他似乎并不擅长和人交际,哪怕面对的人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都有些束手束脚的。 这人,可和书中那位于后来闻名遐迩的妇产科圣手不太相似啊。 万幸不由感叹。 她笑了笑说道, “叔叔,你在这里是做什么呢?” “做菜。”程典终于想起自己还有正事, 一拍头,终于又回过身开始继续起了自己刚才的事情。 万幸侧头打量了一下,简直是没办法把这个人和她所知道的国手联系在一起, 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看着比万志高还好骗? “叔叔,你是柳爷爷的儿子吗?”万幸眨了眨眼。 关于程典和柳无疾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是一个谜,现在时间已经到了万金凤十三岁之后的剧情段,而原书之中的剧情也已经彻底走上了正轨,贺知书和万金凤虽然中间出了些差错,可到底还是在石桥村相遇了。 只不过,少了她而已。 而万金凤本人不孕不育,这也是更导致她后来成为一个惹人疼爱的弱小女人的一个重要的因素,但是似乎就根据万幸所知,万金凤的不孕,好像就是眼前这位大夫给治好的。 不过至于是怎么治的……她就不知道了。 闻言程典摇摇头,笑着说,“不是,他是我远方叔父,我、我是过来投奔他的。算是柳叔养着我长大的了。” 原来是这样,万幸点点头。 看来要提前打好关系的人物链上又多了一环。 目前攻克下来的几个书中顶级人物里面,万幸已经成功的攻略了沈荣思、秦国毅和贺知洲了,接下来的预备役,就是贺千花,以及谭睿跟眼前的程典了。 至于柳老爷子…… 段位太高,没啥练习,卖萌无效,不好搞,实在是太不好搞了。 不如干脆放弃,放长线钓大鱼,好苗子,那就是要从娃……嗯,根基抓起的。 “原来是这样啊。”万幸笑了笑,看出了程典的腼腆,估摸着是在这院子里面也没什么机会出去,整天的和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在一起,可能连女性这种生物都没见过。 也真是神奇了,和小姑娘说话都脸红的人,到后来到底是怎么成了个妇科圣手的? 万幸简直是迷惑不解。 她还想多聊一会儿,但是程典的饭菜也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甚至都已经成功的装了盘。 万幸顺势说道,“柳爷爷给我妈妈看诊的速度能这么快吗?” “诊疗在精,不在速。”程典和气的说,带着万幸穿过了那条小道,进到了前院。 秦千汐已经站在了廊下的门口,目光在院子里面环视,看到了万幸之后便是眼前一亮,说道,“宝宝,我们可以走啦。” “这么快啊?”万幸一愣。 后面的程典也听了听,看着秦千汐的目光十分的温和,说道,“原来这小姑娘说的妈妈是你。” 秦千汐含着笑点了点头。 万幸牌小雷达脑袋迅速抬起,目光在两人中间来回转了一下,然而两个人说完了一句话之后,就一起进了屋子,连个眼神交互都没有。 感应失败的万幸相当遗憾,她还以为在她身边儿能出现个什么修罗场剧情呢,原来是想多了。 不过也是,秦千汐现在和程典可差着十来岁呢,虽然以后是个国手,可现在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学徒,沈荣思也未必能愿意。 再加上,秦千汐身边还有个守了她这么多年的刘国有在,是个人,心都是会不由自主的偏的。 陈晓白已经出来了,面色比起刚才进去之前居然红润上许多。 柳无疾的手上仍然拿着那块煮好的毛巾擦手,大夏天的都还能看到偶尔冒出来的虚烟,他却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样,“回去之后,生姜生蒜红枣煮沸,放置于小腹前半个钟头,一个月后再过来。” 陈晓白连连点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出了所有病患最关心的一个问题,“先生,我能问问,我的治疗大约要持续多久才能见效吗?” “见效?”柳无疾笑了,“这个词问的好。如何能算得上是见效?” 陈晓白一愣,旋即也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不由叹了口气,羞赧道,“实在是抱歉。” “倒也不必。”柳无疾想了想,神色自如的说,“你月事不调,却并无痛感,这过程当中,你会例行痛感,尤其是月事期间,如果三月之后能无痛,那就算是快的,要是不减轻,那边是半年。如果还不行,那就是更久。” 陈晓白脸上掩藏不住的失落,但还是打起精神点了点头,说道,“谢谢先生。” “不必。”柳无疾摆摆手,笑着说,“倒是你这小丫头。” 他说着话,目光就转到了万幸身上。 万幸一愣,被他看得汗毛倒竖——她可不想感受中医的什么针灸炙烤疗法,她怕疼的。 “虽然夏天炎热,可也切记贪凉啊。”柳无疾扫了他一眼,拉着嘴角摇头说道,“我瞧着你脸上带愁容,情绪苦闷,虽然能自我调节,可到底是不能根治,我屋里点的那香对你功效倒是好,喏,这些你就拿回去,近半年就别再吃西瓜了——净水镇过的,就更是如此。” 万幸:“……” 虽然这话说的花里胡哨的,但是万幸大概也听懂了。 算算时间,她大概也是到了要来例假的日子了,西瓜性凉,尤其是冰镇过的对小女孩儿来说更是刺激,严重了甚至会导致停经。 痛经的可怕她是感受过的,当下赶紧接过了那盒子东西,说道,“谢谢爷爷。” 国手真不愧是国手,万幸由衷的感到佩服。 * 考完试后,秦悦悦和党秋雨一起结伴在外面吃了饭,全都没有回到自己该回的地方,吃完饭后,就一起重新回到了教学楼下,找到了一个空着的教室去学习了。 想起上午的事情,秦悦悦拉了拉党秋雨的袖子,小声的说道,“秋雨,你是不是有正确答案啊?” 党秋雨面色一变,抬起头看向了秦悦悦,面色不虞的说道,“你什么意思啊?是说我作弊吗?” 秦悦悦连忙一笑,说道,“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呢?我就是想问问,你要是找到了正确答案的话,我能不能看一看?上午的大题,有好几道我都没什么把握,你也知道的,我是孤儿,要是进不了顶级班,拿不到奖学金的话……” 她说的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头也顺着她的情绪微微低了下去。 党秋雨看了看她,不耐烦的说,“哎呀,好好好,我给你看就是了……” 她害怕答案丢了会被人看到,一直藏在自己的书包里面没敢丢,打算回家之后找个机会给烧了的。 烧掉了的话,就没人能看到了。 秦悦悦连忙笑着接过了党秋雨递过去的答案,笑着说道,“谢谢你秋雨,你人真好。” 党秋雨笑了笑,仰起脖子,颇为受用,“那当然。” 将手中的答案反反复复的看了几遍之后,秦悦悦注意到了党秋雨用来抄答案的纸,便说道,“你这个纸用的真好看啊。” “当然了!”党秋雨神色得意,“这可是我爸爸托人从国外给我带回来的,印花的纸,一般人可用不起,这一个本子都是好多人一个星期的生活费了!” 因为这么个本子,党秋雨也没少在班上显摆,尤其是听到女生们又是羡慕,又是渴求的目光的时候,她就更是得意。 秦悦悦脸上的不悦一闪而过,将手中的答案递给了党秋雨,笑着说,“不过真是太幸运了,还好今天我反映的快,没被老师发现,不然可就完了。” 提起这个,党秋雨脸上也终于闪过了一丝不好意思,别别扭扭的说,“好了,这次的事情是我该感谢你还不行吗?等这次考试成绩出来了,我就请你去我们家做客,那一天是我的生日,我妈妈要我邀请很多同学呢。” “好啊。”秦悦悦看了一眼党秋雨放置答案的小包,说道,“我们去咱们的教室温习吧,下午马上就要开始考试了。” 说罢,两人便收拾好了东西一起去了教室里面。 教室里面已经来了不少的学生了,都想抓紧这最后一点的机会好好考试,每一个人稚嫩的脸上都带着些许的凝重。 今天走的时候,徐涛是有说过让万幸负责这间教室的卫生,因为她早晚都有人来接,比不上其他要早早回家的孩子,路上不会出什么意外。 于是,党秋雨和秦悦悦进到教室里面的时候,万幸正举着黑板擦,一蹦一蹦的在擦拭着上午谭睿在黑板上写的注意事项。 注意事项每一个科目都不同,负责人的老师会提前写下,比较懒散的,一般也就是在开考前口述一边,谭睿显然是前者。 万幸察觉到有人走到了讲台边上,下意识的就看了一眼,发现是秦悦悦和党秋雨的时候,倒也没有在意,继续回头擦了起来。 只是等她把黑板擦完,下意识的扭过头躲避灰尘的时候,却发现桌子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纸团来。 万幸一愣,刚打算把那个纸团给捡起来,却见徐涛已经拿着下午要考的试卷从门口走了进来。 万幸被这么一打岔,也忘记了自己刚才要干什么,匆匆的把最后一点给擦干净,便在徐涛的注视之下,把黑板擦给放置在了桌子上面,笑了笑,说道,“老师,擦干净了。” 徐涛满意的点了点头,万幸很细心,板擦应该是清理过好几次,黑板上甚至没有太多的□□,说道,“好了,快坐回去吧。” 于是万幸轻巧的跳下了台子,捧着下巴,下意识的又看向了窗户外面。 从她中午告诉了秦千汐和陈晓白说,她们上午吃饭的那个位置自己能看到之后,这两个人便一直坐在那里不挪窝了,还专门让司机去买了两个小马扎。 万幸哭笑不得,摇摇头,刚打算把自己的笔从包里拿出来,却听见讲台上面的徐涛一声十分严厉的声音,说道,“这是谁的纸团?!” 作者有话要说:=v=三更来啦。 PS:炒熟的生姜生蒜红枣放在肚子上烤完全是个偏方,不可采信,而且我自己是感觉,除了把肚子上面一层皮烫掉了之外,啥用都没有。 第113章 在这个时代下, 学校的老师是相当受到所有人的尊崇的,且具有相当强大的号召力。 徐涛一句话才刚刚落下,班里不管是在做什么的学生们, 全都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 万幸看着那个熟悉的淡黄色信笺挑了挑眉——这个用纸,她可是相当的印象深刻。 刚才就是因为看着眼熟, 她才想着要给拿起来, 看看里面是不是今天上午党秋雨用来作弊的那张纸, 却晚了一步, 被徐涛一打断又给忘记了。 结果现在看来, 八成就是那张纸了。 纸的上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文字, 万幸的视力很好,但是距离这么远, 除了能看到一堆黑色的文字之外, 其他的也看不到什么东西。 当下,她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 还坐在她右侧中间竖道旁边的党秋雨在看到那张熟悉的纸之后, 整个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无比,呆愣的坐在原地, 嘴唇已经完完全全的失去了血色,整个人看起来相当惶然无措的模样。 万幸扭头的时候,目光不经意间撇到了在后面坐着的秦悦悦, 本来只是一扫而过, 可就在那一刹那间,她似乎看到了秦悦悦在低头的时候,唇角没有藏得住的一抹笑意。 一片寂静, 这种严肃的氛围之下,又是在考场上,就连平时喜欢插科打诨的同学也都安静的不得了,谁都不敢说一句话。 过了好半晌,徐涛举着纸团的手落下,一手将那张已经打开了一半的纸团尽数展开,脸色再一次变得严厉起来,“我再问最后一次,这张纸,到底是谁的?” 半晌,只见班里有窃窃私语的小声的讨论,万幸就在下面,听到了有几个关系比较好一点的学生在说,那个纸团是属于党秋雨的。 毕竟当时,拿到了本子的党秋雨在班里足足炫耀了好久,趾高气昂的模样已经让班里不少女生心里生出烦躁了。 果然,听见了这些话之后,党秋雨的脸更像是染了一层白霜一样,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万幸叹了口气,八十年代下,作弊的事情可大可小。但是这种事情的影响,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着实也是太严重了。以现在这种消息闭塞的程度来说,这一件事情,甚至会成为往后余生都在困扰党秋雨的一件心理阴影。 万幸摸摸鼻子,看了一眼教室后墙的时间,说道,“老师,快到时间了,今天还在考试,先发卷子吧。您这样子,我们心里也紧张。” 如果当堂给揭穿,接下来徐涛也没法做什么措施,一是他不能离开考场,二也是党秋雨大概也没那个胆子愿意主动站出来。 就算是她真的主动站出来了,耽误的时间,和剩下的时间,可能会影响整个考场的学生考试。 听见万幸的话,徐涛皱着眉,看着手里的纸条却也点了点头。 想了想,他又回到了讲台前面,说道,“这件事情考完试之后再说,我们先发卷子,答题的时候注意审题,答完考卷之后,再检查三遍。” 万幸便收回了视线,重新将自己的笔从文具袋中拿了出来,找了一根陈晓白中午特意给她准备好了墨汁的钢笔。 那边的党秋雨自始至终都没敢再抬起头,只有目光还在惶惶然的向四周没什么目的的看着。 为什么?为什么她藏在了书包里面的答案会出现在讲桌上面?她不是明明把答案给收好了吗?怎么突然就消失了呢? 想到这里,党秋雨终于拿起自己的背包,一手在边缘的小口袋上面摸来摸去,终于,她心一沉——真的丢了。 讲台上的那张,真的是她上午打的小抄。 可她明明都没有从讲台上过去,怎么答案会出现在讲台上?! 党秋雨下意识的回头看向了秦悦悦,可在视线和对方触碰的那一刻,党秋雨却愣住了。 秦悦悦眼中闪烁着的,居然全都是焦急和关心。 难道,这件事情,和秦悦悦也没关系?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党秋雨的脑子乱糟糟的,呆坐在了座位上面,甚至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去答题的心思,所有的题目在这一刻好像都变成了一堆她不认识的符号一样,全都充斥在了她的脑海里面,秦悦悦终于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万幸收回视线,内心暗叹。 她不太了解作弊者的心理,但是大概也能体会到一点那种情况下的紧张,只不过她明明记得党秋雨的成绩还不错,到底是为什么在这种考试上还要作弊呢? 万一被发现了,后果严重了甚至会被退学。 而现在这年代,如果一旦被退学,那可几乎就等于走投无路,自掘坟墓了。 想不通这其中的关键,万幸摇摇头,开始浏览起了自己的卷子。 * 这些卷子的难度对于万幸来说根本不值一提,照旧,她仍然是第一个写完的,然后就趴在了桌子上。 中午吃的太饱,导致她下午有点昏昏欲睡的,正巧中午没有午休,这会儿阳光正好,万幸便把卷子折好之后,放在左上角便睡了过去。 之后再发生了什么,她就不太知道了。 因为下午只有一科,所以时间过得相当的快。等万幸被收卷子的窸窸窣窣声吵醒的时候,才发现考试已经结束了。 下意识的摸了摸嘴角,她才发现自己这一觉没有流口水,揉了揉脸,打起了点精神来。 徐涛收卷子收到万幸边儿上的时候,瞧着小姑娘白生生的脸上还有点红痕——刚才睡觉的时候给压的。明知道时机不对,可看着万幸干净整洁的整张卷子,也不由得笑了笑。 然而一想到,这种品学兼优的孩子,用自己真实能力考出来的成绩,可能要被作弊的同学给顶替掉,徐涛就又是一阵的皱眉。 万幸眼睁睁的看着徐涛的表情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开始像川剧变脸似的一个劲儿的变,下意识的就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脸上开花了? 怎么徐涛一会儿笑的像是个慈祥的老公公,一会儿又愁的像是个扎了滋味的容嬷嬷? * 收完考卷,徐涛将卷子封存,交到了统一负责收卷子的老师手中后,紧接着,面色一变,重新又回到了班级内。 所有学生屏息凝神,瞪大双眼,都想到了一件事情——今天的作弊事件。 那件事情还没有一个结论,看徐涛的模样来说,显然是不打算从轻处理了。 果然,就见徐涛站在教室门口环视了一圈之后,将门给关上了。 万幸一掀眼皮,看着班里所有被吓到的孩子们,不由一笑——学生们最大的恐惧来源之一,恐怕也就是来自于老师了吧? 这种老师生气全班遭殃的感觉,她自己也都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时机不对,不然万幸恐怕还得乐一会儿呢。 “现在,是不是有同学,能够站出来,告诉我这张纸,到底是谁的了?”徐涛拿着那张纸在看。 是一张十分精美的信纸,质地较硬,价格就肯定不便宜,而且钢笔写在上面完全都没有一点渗透,甚至也没有出现浸墨的情况,这种纸张,也是向他这种老师最喜欢的一种纸。 然而能用这种价格不菲的纸来作弊的,那么这个孩子的家庭条件,也一定相当的良好。 这么一想,徐涛的目光便锁定了其中的几个人,着重的看了看。 党秋雨的手已经被她自己抠出了血,然而她自己却浑然没有察觉到疼痛,只一个劲儿的埋着头,大夏天的,身上的衣服硬生生全部都湿透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小姑娘举起了手,小心翼翼的说道,“老师,问一问今天的值日生,看是谁把纸团丢在桌子上的,不就知道了吗?” 徐涛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让那个小姑娘坐下。 万幸一愣,就听见徐涛说道,“万幸,你来说。今天是你负责打扫教室,看到了是谁丢的纸团了吗?” 万幸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实话实说,“我没看到。老师,我中午的时候不在学校,来的时候只把桌椅和黑板清理恢复了,发现纸团的时候,您已经进教室了,我还没来得及给擦掉。” 徐涛点点头,看了眼手里的纸,示意万幸坐下。 “万幸家里条件不是特别好吗?”有一个不知情的女生说道,表情无辜,看上去是毫不掩饰的无辜,“那张纸是不是就是她打扫卫生的时候忘在讲台上的啊?” 万幸看了说话的那姑娘一眼,一阵的失笑,摇了摇头。 说话的女孩儿自讨了个没趣,被万幸一看,立马就收了声,低着头佯装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 徐涛也跟着看了一眼那个小姑娘,然而却没有说话。 教室里一时之间又安静了下来,过了会儿,有个同学才小声的嘟囔着,“你们不是一个班的吗?我一个外班的人都听说过万幸自从转来之后,每次考试都是全校第一了……她还作弊,她作弊干什么啊?找刺激啊?” 整个教室的学生因为这话又陷入了一轮交头接耳中,万幸扫了一眼那边说话的小孩儿,是个男孩儿,一头板寸支棱着,好像是这一片收保护费的。 但是据说成绩还挺好,而且和老师关系也不错,倒也算是神奇了。 看着那小男孩儿见她盯着不好意思的脸红了,万幸一乐,觉得这孩子怪好玩的。 徐涛也因为这话表情松了松,甚至看向那男生的时候,目光还带了些赞许。 男生一哼,十分不屑的昂着头,把目光转到了窗外去看风景。 作者有话要说:万·撩人不自知·宝丫·幸 贺知洲:前途坎坷,且坎且珍惜。 第114章 【一更】 但是也的确,就像是刚才那个学生说的——万幸当初转进市一中, 就是通过正规的考试转进来的, 而且考试成绩当时就已经成了全校第一, 一直到现在, 都没有人超出去过, 那一套满分试卷, 还被当成了模范试卷, 至今都在校门口的地方挂着。 更何况, 徐涛自己还是当时监考、出题的老师之一,对万幸的那张卷子, 更是了解的十分的透彻, 毕竟当时万幸考学的时候, 身上就有一个“市区”第一的名头,几个老师为了将来中考的名额, 去争学生,也早就争得不可开交了,后来知道了有这么个好苗子, 那还不得疯了? 而且, 徐涛还记得,当时因为担心万幸虽然是“市区第一”,但是毕竟乡镇和首都的教育差距相当的大,不少在当地品学兼优,一直名列前茅的学生,到了首都之后, 成绩就赶不上了,所以当时给万幸出的题,其实是两份。 一份是初一的卷子,还有一份,是初二下半学期,夹杂着初三内容的卷子。 开始几个老师想的很简单,如果万幸能够顺利做出初一的卷子,那上课自然是没有问题,但是可能会在初一留级一年,再打打基础。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那一整套初一的卷子,万幸几乎是只花费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就全部的做了出来,而且全对。 后来,又隔了两天,上报学校之后,领导方面开始重视了起来,派了三个不同年级段、平时也没有什么太近的联系的老师,亲自上了万幸的家里去拜访,并且让万幸尝试着做了一下那一套对比起来要难上许多的试卷。 当场改卷的结果,就是几个老师越改越心惊。 原因无他,只是那些卷子,在没有正确答案的参考下,他们身为老师,都还需要打着草稿演算过程,而万幸却和今天考试的时候一模一样,完全不需要演算,几乎是皱着眉毛只需要沉吟一会儿,答案便跃然纸上了,甚至都不需要一刻的停顿。 也是因此,这样的孩子……就算是徐涛看见是万幸作弊,那可能也只会觉得万幸大概是从地上捡到了别人的小抄,好奇拿起来看看。 至于她自己作弊? 那不可能,绝对不肯能——一个能力足矣参加初二考题教研,帮助老师批改试卷,还能纠正老师上课讲题时出现演算错误的学生,她有什么作弊的必要呢?就像是刚才的男生说的,没做过弊,想尝试一下,找找刺激? 因此,那个男生的话一出口,就有不少人都点了点头,神情上都多多少少带了些唏嘘。 人比人,可真是要气死人。 学校是有红榜这个东西的存在的,从前还是高低不一,第一名的位置永远都是在变动着的,谁都有希望。 可自从万幸来了之后,那榜上的第一名,可就再也没有变动过了。 硕大的两个字占据榜首,后面用红笔写下了每一科的成绩,这对于一些学生而言,那简直就是高居神位的学霸啊,那是根本就不容玷污的存在! 也就是因此,说万幸作弊,那不可能。 徐涛的表情陷入了深思。 身为一班的班主任,且任课还是语文老师,因此,他对于班级上每一个孩子的笔迹都相当的熟稔。这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小抄,虽然一开始的文字还算是工整,可越到后面,字迹就越来越潦草,显然是写的急了,耐性也不是特别的好。 而且这种用纸,班里用得起的大有人在,可舍得用来做小抄的,却寥寥无几。 徐涛想了想,眼见着窗外的学生越来越多,聚集在附近讨论的学生也开始出现,当下便说道,“好了,这件事情,我心里有数。万幸、秦悦悦、党秋雨、还有于彤彤,你们四个留下来,跟我去办公室,其余人,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学校吧。” 话音落下,所有没有被点到名字的同学都松了一口气,连忙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三三两两的一起离开了教室。 万幸神色如常,也能料到自己被留下来的原因,因此并无意外。 然而,党秋雨和秦悦悦就和万幸不一样了。 万幸看的好奇——党秋雨就算了,权当是做贼心虚,慌得手都拿不稳东西了。但是秦悦悦怎么这表情也变得唰白的了? 这件事情当中,她又充当了什么样子的角色? 摸摸下巴,万幸拎着自己的书包,跟在徐涛后面出了教室。 * 党秋雨收拾东西的动作极其的慢,这会儿似乎已经可以预料到,自己的父母被叫过来的时候,她的下场会有多惨了。 未知的恐惧永远都是最可怕的。党秋雨咬咬唇,收拾完了自己的东西,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秦悦悦的和于彤彤两个人全都落在了后面的位置,两个人像是在说些什么,秦悦悦这个时候,就不和自己在一起了。 党秋雨咬咬牙,心想反正横竖不过就是一个死罢了,眼睛一闭,干脆进了门。 落在后面的秦悦悦看着党秋雨进了办公室,有点着急。 她在孤儿院里面,根本就没有钱。每个月,学校发的本子,她也已经不能和从前一样随意的用了,字体都开始下意识的写的小了很多。而自从沈荣思缩短了给孤儿院的捐助之后,就连院长和院里的阿姨、以及其他的孩子,都对她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和蔼可亲,也没有了单独的小灶,更不会扮演什么好院长、好阿姨的形象了。 党秋雨虽然傻,且总喜欢和她说别人的坏话,但是归根结底,党秋雨家里还是有钱的。 而且,她还很大方,平时总会送自己不少东西,笔啊、本子啊,只要是她有了新的东西,那些旧的,她就不会吝啬,包括一些首饰和零花钱,她都愿意给自己一点。 于彤彤打量着秦悦悦的表情,终于,满脸奇怪的说,“秦悦悦,你和党秋雨不是好朋友吗?” 秦悦悦一愣,旋即勉强的笑了笑,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和秋雨当然是好朋友,她、她今天身体不舒服,我还担心着呢。” “你担心?”于彤彤表情不屑,冷哼了一声,更加的怀疑了,“你真的要是这么担心党秋雨,那你干什么还要把她的答案放在讲台上?” 秦悦悦一愣,脸一下子就白了。 难不成,被于彤彤看到了? ——绝对不能让她告诉老师!虽然不是她作弊的,可毕竟不是用正当的手段揭发的,老师知道以后,会对她怎么看? 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态度的! 见她这个样子,于彤彤撇了撇嘴。 她是个暴脾气的,平日里最看不上这些小姑娘背地里面干的这些坏事儿。秦悦悦和党秋雨的关系很好,每天上学下学,或者是上体育课的时候,她们两个都是会腻在一起的,可看起来这么好的两个人,居然秦悦悦还能做的出来这样的事情。 这要是她,一早就不会让党秋雨作弊。 即便是真的压力太大,又很害怕,被发现之后,她也肯定会帮着党秋雨打掩护——可这秦悦悦倒好,开考之前,趁着党秋雨上厕所的功夫,在党秋雨的座位上转了好久,鬼鬼祟祟的偷了人家的答案,还还答案放在了讲台上,就等着被徐涛发现。 这也太阴损了点儿。 于彤彤的目光变得相当的不友善起来,看着秦悦悦的表情简直是不能更加的鄙夷了。 秦悦悦被她这目光刺的只觉得浑身都是疼的,脸一抽,然而却立马就想到了要怎么应对的措施,说道,“你以为我是想害她吗?!” 于彤彤没说话,然而表情已经充分的显露出了她此刻的想法——难道不是吗? 秦悦悦一笑,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说道,“当然不是了。我是秋雨的好朋友,我当然不可能看着她作弊,老师说了,这种行为,容易使人成瘾,得到了好处之后,就会开始对学习懈怠下来,开始有投机取巧的心理,如果这一次秋雨得逞了,那往后的考试里面,她如果还不好好复习的话,是不是还要再继续作弊?” 于彤彤狐疑的看着她,可态度却没有一开始那么的坚决了。 秦悦悦抿抿唇,说道,“这次毕竟只是一个分班考试,就算是秋雨进不去顶级班,可是以她的成绩,进好班也不是什么问题……再说了,她家里有钱,就算是上不了高中,也还能送出国去留学。” 留学这个词说出口的时候,于彤彤和秦悦悦的表情全都带了些许的向往。毕竟对于这个年纪的女生,如果能留洋归来,那就一定是代表着知性,代表着美丽,也代表着成熟和智慧。 只是能负担得起留学的家庭,也基本都是非富即贵了。 秦悦悦眼尖的看到了这一点,说,“你看,如果我不是这一次阻止了她,等到秋雨以后考高中的时候,难道还要让她被取消成绩,被退学,人生档案上面留下污点才行吗?彤彤……”秦悦悦说到这里的时候,抓起了于彤彤的手,眼眶有些微红,说道,“你也知道,咱们都是穷人家的孩子,这辈子很不容易。秋雨家里虽然有钱,可是我也心疼她、担心她。我不能看着她这么往火坑里跳啊!” 于彤彤神色挣扎。 秦悦悦又加了把劲,说,“再者,作弊这个行为本身就是不对的。如果今天揭发的不是我,而是班级任何一个同学,所有人都会为她叫好的,只是因为我是秋雨的朋友,所以你才要这么谴责我。” 于彤彤咬了咬唇,似乎是被秦悦悦说动了。 秦悦悦唇角扯动了一下,接着说道,“但是我也是为了她好,你现在应该能了解我的心情了吧?” 于彤彤和秦悦悦站在走廊里面,两个人的手交握着,似乎在说着什么天大的事情。 这个年纪下的小姑娘,共情能力特别的足,于彤彤被秦悦悦说的,都有些感动了。仔细一想,却也真的是这样。 作弊就是对他人的不公,如果今天不是秦悦悦把这件事情说出来的,那,被挤出特级班的人,岂不是更加的无辜吗? “唉。”于彤彤叹了口气,嗔怪的看了一眼秦悦悦,说道,“我也理解你了……既然是这样子,那我就不怪你了。” 秦悦悦终于破涕为笑,红着眼眶,双手抓着于彤彤的手,软下了嗓音,说道,“彤彤,你人真好。之前秋雨还跟我说,你脾气火辣,看上去就是个很容易发脾气的样子,不好亲近,害的我还很害怕呢。” 第115章 【二更】 于彤彤有点不太好意思,笑着说道, “我哪里是脾气火爆, 我就是性子直了一点, 说话没什么心眼。” 说着, 她终于反应了过来刚才秦悦悦说的话, 分析清楚了这其中的意思之后, 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说道, “党秋雨真的这么说我的?” 她可是和党秋雨都不怎么熟悉的,再者说了, 大家都是同班同学, 党秋雨却这么背地里说她坏话? 秦悦悦脸色一阵的惊慌, 赶紧解释,“你可别误会, 她也是无心的……” 于彤彤看了她一眼,有点谴责,“你啊, 就是被人卖了, 还得帮着人家数钱呢!” 秦悦悦笑了。 她弯着眼睛打趣,“我才不是这样的人呢,我也很聪明的。” 于彤彤听见这话,更是笑得开心了,嗔怪的看了她一眼,两个人的感情在这一刻突飞猛进。 万幸从拐角走出来, 满脸无奈的冲着面前正你侬我侬,你太傻我要关照着你,正姐妹情深的两个人说,“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进来。” 搞了半天就是小女生之间那莫名其妙的恩恩怨怨搞得事儿,她算是个完全无辜躺枪的。 不过经此一事,万幸对印象当中那个畏畏缩缩,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小姑娘的形象,终于是彻底给刷新了。 万幸进办公室里面就像是进自己家似的,往常她来这帮着老师改作业的时候,因为次数比较多,还专门给她配了一个小桌子,如果教室关门了,她还能拿着东西在老师办公室写作业。 徐涛看着万幸那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样子,眼皮一抽,想笑,又忍住了。 他咳嗽了一声,说,“站好。” 万幸迷茫的抬起头,反应了过来,这还有正事儿要说呢,当下便站了起来,顺带梳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 徐涛这话没对着万幸说,但是当着几个学生的面子,又不能显得自己有失偏颇,又干脆清了清嗓子,自己坐下了。 三人见着这一幕,表情各异,但是全都是有一种看好戏的意味在——万幸简直是太了解了,毕竟谁还不是从小时候过来的了? 当下她也一乐,一屁股又坐下了。 在场所有人一愣,万幸干脆从包里拿出了书,说道,“徐老师,谭睿哥哥走的时候给了我一套大学的化学理论习题,说我可以先看一看,您问吧,我能做题吗?” 徐涛听见‘大学化学理论习题’这几个字就是一愣,哪儿还顾得上别的,赶紧眼巴巴的说,“做,做吧,你做吧,需要老师帮你去找化学科主任吗?” “不用。”万幸笑了笑,说道,“能看懂。” 秦悦悦当下嘴角一抽。 从前她最引以为傲的,一是漂亮,二是成绩。 可自从万幸来了之后,她就什么都没了,什么都不占优势。 徐涛看了万幸一会儿,发现万幸终于找了草稿纸,在纸上开始验算起了他看不太懂的化学公式,当下出了一口气,心想,真是后生可畏,这万幸,简直就是个神童啊。 然而一个好学生在边儿上坐着,对比之下,面前站着的三个小姑娘,就更是高下立见了。 他不由有些头疼,女同学如果出了错处,当老师的,教育起来总是得顾及着些东西的。 于是徐涛说道,“我再给你们三个最后一个机会,这张纸,到底是谁的?” 于彤彤、秦悦悦和党秋雨的笔迹很相似,而且三个人都有类似的本子,他在同学们的口中也是隐约听到过的,毕竟,这个时候,谁要是能拥有这么一个本子,那就会是不少人羡慕的存在。 面前三人这时候全都互相对视了一眼,最后,秦悦悦低下了头,于彤彤的目光毫不客气的转向了党秋雨,是什么意思,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党秋雨一咬牙,上前一步,说道,“老师,是我的。” 见党秋雨一下子站了出来,并且承认了这件事情,徐涛一时之间居然有些语塞了。 半晌,他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党秋雨的成绩还可以,在班上也是名列前茅的一个尖子生,而且也很自律,平时干干净净的,老师见了也喜欢,干什么要打小抄呢? 党秋雨一咬牙,看了一眼万幸,目光转到了她手上的题册的时候,终于不甘心的说道,“我也想考第一名,对不起老师,这次的事情,是我做错了。我愿意接受学校的处罚。” 徐涛叹了口气,想了一会儿,抬起头说道,“明天的考试,你安心备考,等考试结束后,让你家长留一下,到办公室来。” 明知道结果会是这个样子,但是真正听到的时候,党秋雨的脸色还是一瞬间变得煞白无比。 * 四个人最终晃晃悠悠的出了办公室,万幸到最后都不知道徐涛到底是叫她过去干嘛的。 路上,于彤彤已经先行离开了,她家境不好,下课之后就要帮着家里去市场上卖菜,留不住。 秦悦悦和党秋雨走在后面,万幸也没心情听她们说话,这个时候,她就不由怀念起了手机来。 算起来,大哥大再过几年应该也就该面世了,万幸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阳光灿烂的天空,伸了一个懒腰。 后面,秦悦悦牵着党秋雨的手,但是党秋雨显然比先前冷淡了不少,秦悦悦有点着急,有心想要挽回,便赶紧说道,“小雨,你知道,我从于彤彤那知道什么了吗?” 下午秦悦悦一直和于彤彤在一起,也没上来帮自己辩解一句,甚至也没有安慰她,党秋雨在意的也是这个,她觉得自己的小跟班被人抢走了,心里不舒服。 听秦悦悦主动说起,她便抬起头,说道,“告诉你什么了?” 秦悦悦看了一眼前面的万幸,小声的说道,“于彤彤跟我说,今天中午的时候,你去厕所,万幸在你的位置上面一直在扫地,之后也一直在讲台上,都没有把那个纸团扔下去,她怀疑,是万幸陷害的你,让你故意被老师发现,不能和她抢第一。” 党秋雨一愣,狐疑的看了一眼万幸的背影,想了想,觉得还真的有可能。 她今天上午考试的数学,她自己觉得考得还不错,而且她运气好,大题正好有一道题是在她的答案上面的,不光如此,就连英语也有不少题,都是她正好抄到了的,但是好巧不巧的,一整个上午答案都没丢,怎么到下午了,轮到万幸打扫卫生了,这答案就丢了?! 再说了,她去上厕所之前,万幸就在擦黑板,都等她都已经回座位上了,万幸还在擦黑板! 老师一早就说过,讲台上面不准留下杂物,这么大的一个纸团在桌子上,万幸就没看到吗?! 她怎么可能看不见!分明就是在装作没看见,故意不去收拾,好能让后面进来的徐涛发现啊! 党秋雨也是越想越觉得可疑,当下,一股怒气便涌上了心头,咬了咬牙,说道,“万幸真不要脸,一点家教都没有,也不知道她父母怎么教的!” 她最后几个字说的声音太大,前面正常走路,和她们之间的距离相差并不太远的万幸自然不可能听不到。 当下,万幸脸上的笑容都停了,面无表情的停下了身体,向后扭去,看着后面同样注意到了她的两个人,说道,“党秋雨,你把你刚才说的话,再给我重复一遍。” 第116章 党秋雨听见万幸这一说,神色立马就慌乱了起来。她犹豫了一下, 被万幸这么一问, 整个人都滞住了,连说句话都不敢, 眼泪再眼框里面滴溜溜的打着转,被她吓了一跳。 万幸看见这眼泪, 也登时是无语了:“……” 背地里说人坏话的时候这么厉害, 这还没正面对上之后说什么呢, 就开始哭起来了?哭个什么玩意儿? 于是万幸无奈了,站的有点累, 干脆插了插腰,说,“你哭什么?” 党秋雨这才发现自己是哭了, 用手负气的抹了抹眼泪, 抽抽噎噎的说,“万幸,你别以为你偷偷陷害我的这件事情就算是完了,我不好过, 你也别想好过。我可告诉你,我爸可是参谋长,我妈妈也是委员会主任, 到时候,我跟她们一说是你陷害我,你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万幸:“……” 她挠了挠头, 哭笑不得,心想自己也真是有意思,跟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在这较劲,于是她摇摇头,说,“那我可真是好害怕啊。” 她说的话虽然是害怕,可这种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反讽式的语气,不管是在什么时候都是善用的。党秋雨顿时气得不轻,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眼睛都瞪大了! “你别不信!”党秋雨气急败坏的在后面跳脚,“到时候你给我等着!!” 万幸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学校,心想等着就等着,谁怕谁啊。 * 校门口,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的陈晓白和秦千汐对视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再一旁站着的沈荣思,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沈荣思脸上表情淡淡的,似乎也没什么反应,一时之间,也让人分不清楚她到底是在想什么。 一直等到万幸从学校出来,沈荣思才上前了两步,笑着说道,“宝丫,考试的怎么样?” 万幸笑眯眯的,“考的还挺好的,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是全科满分呀。” “真棒!”沈荣思摸了摸万幸的小马尾,爱不释手的把玩了一阵子,说道,“今天姥姥下班的早,庆祝你考试,带你去吃点好的,怎么样?” 万幸眼睛一亮,没忘记自家那个小馋猫弟弟,说,“带上小高吧,一家人一起去吃吧?” “当然好。”沈荣思笑意更深了。 全程,她都没有提过一句刚才万幸在学校里面发生的事情,这样子,弄得陈晓白和秦千汐更是迷惑了,到了家门口之后,趁着万幸进去喊人,沈荣思去换衣服的空档,陈晓白说道,“干妈这是什么意思啊……?” 打从万幸认了秦千汐做干妈之后,沈荣思干脆把陈晓白也认成了干女儿,完完全全的是亲上加亲,称呼也好喊,更显得亲昵。 秦千汐不由摇了摇头,满脸的担忧,说道,“宝宝是被欺负了吗?” “大概不是。”陈晓白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底气,摸了摸秦千汐的手,说道,“宝丫可不是个愿意吃亏的孩子,她不说,就代表自己肯定有办法,还用不着咱们大人插手。她们小孩子的事情,就让她们自己去解决。” 秦千汐想了想,觉得陈晓白说的没错。可转念一想,刚才的那个女同学,直接搬出了她的父亲,还是什么参谋长,不由就说出了自己的疑虑来。 陈晓白听了之后,也想了想,说,“如果他们那边的父母插手了,那咱们也肯定不能吃这个亏的,虽然她父亲是参谋长,母亲也是委员会主任,可我妈妈退休之后,在妇女委员会也是能说的上话的,是个很有辈分的人,至于军事上面,倒也不用太担心。” 陈晓白一笑,“宝丫可有的是办法呢。” 秦千汐满脸的好奇,对接下来的事情不由也生出了些许的期待来了。 * 办公室,同样听到了楼下传出的那一声极为嚣张的声音后,谭睿便时不时的要望向一直在窗口那站着的,身子笔挺的某个人。 半晌,他终于放下了书,推了推脸上的眼镜,说道,“不担心?” “担心什么?”贺知洲挑眉回头,一屁股坐在窗沿上,一脚直直的踩在桌边,仰着头,笑容十分的狡猾,“小不点儿自己能搞定的事儿,我担心也没个用,我说谭老师,你这当老师时间越久,怎么越活越过去了?” 谭睿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贺知洲乐了,竖着大拇指指了指位于他后方的校园,“敢阴这小丫头的,这么些年,你见过哪一个好过的了?” 谭睿一挑眉,又优哉游哉的拿起了手上的书,缓声说,“包括你?” 贺知洲沉默一下,尴尬的清清嗓子,“行了,别看你那鸟语书了,请你吃饭去,过阵子我就回部队了,又得几年碰不上一次。” “这么快就回去?”谭睿顺势已经站了起来。 贺知洲笑了笑,却没说太多,只点了点头,“缺不了人。” “之前不是说上军校了吗?”谭睿看了贺知洲一眼,皱了皱眉,说道,“入夏了就该去了吧?怎么还回队上?” 贺知洲伸了个懒腰,模样懒懒散散的,有点性质缺缺的说,“名额这东西年年都有,不着急那一个。” 看着谭睿追问的目光,贺知洲终于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队上名额给小六儿了,他成绩拔尖,就差了那些领导层的关系,没法疏通。家里穷得很,全家十几口人等着他养活,毕业升个军官能回内地转个文职,谭睿,你比我知道这多重要,一家十几口的命,全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了,他比我需要这个。” 谭睿想到曾经下乡时的见闻,也不由沉默了。 当年下乡的队伍里,如果不是因为贺知洲和自己的缘故,顶上有意给换到了石桥村,那么当年,鲍家村以外的几个村子饥荒时,饿死的人,恐怕就是他们自己了。 两人沉默的往外走,期间也没谁再多说过什么。 * 万志高今天得知自己要去全聚德吃饭,特意请陈晓白把他那身看上去极为骚包的小西装都给拎出来了,还央求着万幸给他喷上了定型胶,给好好地打扮了一番。 穿着都焕然一新之后,万志高也成了一个小公子的样子,和万幸站在一起,居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天生的清贵来。 万志高看着自己这一身简直是喜不自胜,尤其是发现有小朋友在看他的时候,小胸脯挺得就更高了。 席间,一家人不由就问起了万幸这一次考试结束后,想要的礼物是什么。 万幸想了一会儿,眯着眼睛笑了,说道,“妈妈,考试结束,如果我这次还是全校第一的话,我能申请一台拍立得相机吗?” 陈晓白愣了愣,仔细的想了想。 自从回到了北京之后,陈晓白的工资已经在上涨了,而且随着两个孩子的岁数增大,开销其实也少了很多。万中华的收入,甚至比起许许多多工作的人要多出无数倍,严格来说,万幸要求一个相机,一点都不过分。 但是正逢着要买房,一台相机少说要花费几百块,而且拍立得本身造价就很高,在眼下这个关键时刻,的确算是一笔很大的支出了。 可是万幸对于相机的热爱,陈晓白也是能看在眼里的。 打从六岁起,万幸就可见的喜欢抱着刘国有那台相机不撒手,特别珍视的用毛巾擦拭,功能也是一天就摸了个很熟练。女儿很少会表达出对一件东西这么大的热衷程度,陈晓白也心疼,可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想到过要给万幸买这个东西,因为每次都想着再等一等,可一等就等了六年。 听见万幸这么小心翼翼的提起,陈晓白第一反应,居然是觉得鼻酸。 她忍下了那一阵涌上的感觉,特别严肃的点点头,说道,“好,如果你这次还能保持名次的话,妈妈就给你买一台!买一台好的!” 既然要买,那就不如一步到位,真要买房子的话,也实在是不缺这一点点了,不如买一个好的,能用好些年。 万幸瞬间就瞪大了眼睛,真心实意的感受到了喜悦,当下跳起来,扑到了陈晓白身上亲了她一口,说道,“谢谢妈妈!” 万志高刚上厕所回来,啥也没听见,但是他知道他姐姐高兴了,当下跟着一起喊,“谢谢妈妈!” 陈晓白给两个小毛头逗笑了,说道,“快坐下吧,看看都想吃什么!” 沈荣思再旁笑眯眯的看着,听起万幸在问这个事情,有心在想着些什么。 相机是比较难弄到的,毕竟现在买什么都还要用卷,除非是国外的货,但是相应的,国外的相机,价格也不便宜。 沈荣思想了想,倒是觉得,这事儿可以让陈晓白和万中华商量商量,她是知道万家这阵子经济上有些困难的,可万幸这么些年来难得这么喜欢一个东西,她看着也不忍心。但是这种贵重的物品,她直接送了也不合适,可不送的话,她又实在是舍不得看见宝丫失落的表情。 想到这里,沈荣思不由看了眼万幸,心想怎么看怎么觉得喜欢,这要是小姑娘脸上露出点不高兴的神色,秦千汐还不得心疼死呀? 作者有话要说:全家大人:买!我崽崽好不容易喜欢个什么东西!给她买!!! 贺知洲(搓手):那,那什么,她要是喜欢我呢? 全家大人(不约而同):拎刀。 第117章 【一更】 看着万幸此刻满怀期待的样子, 沈荣思也觉得心头暖呼呼的。 能满足自己的晚辈所需求的, 这感觉对于一个长辈来说, 也是莫大的喜事了。 中途万志高想上厕所, 万幸便要喊在门外的服务员带着他过去,但是万志高有点不好意思,想让万幸陪着。 难得看见弟弟在外这么依赖的样子,万幸心情又好, 自然是只有顺毛摸的道理。带着万志高去上厕所的时候,她们两个便要路过大堂, 不经意抬头的时候,万幸便在大堂里面一个比较靠近中心的位置上, 看到了一个熟人…… 党秋雨。 万幸扯了扯唇角,心想真是冤家路窄,这路窄的实在是有点太过分了。 党秋雨身上已经换了一身得体的服饰, 旁边跟着一男一女, 应该是她的父母了, 正满脸亲昵的在叮嘱着什么,只是党秋雨的表情看上去并不算好, 看上去就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万幸只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却没想她还不等她扭头,党秋雨的视线就追过来了。 顿时,两人目光相撞在一起,好不尴尬。 万幸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牵着万志高的手把他带到了卫生间,便在门口百无聊赖的等着。 可这一等,就等出事儿来了。 党秋雨自己找来了。 抱着双臂站在万幸正对面,党秋雨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略显嘲讽的说道,“万幸?你不是农村出来的吗?也能来这吃的起饭?” 万幸掏了掏耳朵,心想这都多少年了,怎么有些个小姑娘还总有一种‘城里人’比你们高傲的优越感? 她笑了笑,十分和善的笑道,“党同学,你大概是忘记了,这是八十年代,农村出来的身家清白,根正苗红,你爸爸可是参谋长,歧视农民可是个大帽子,你担待得起吗?” 党秋雨闻言就是一愣,有点慌了。 万幸也实在是没什么心思跟一个小姑娘在这绕弯子,一个没脑子的,被一个略显有些心机的三言两语就给牵着鼻子走,蠢成这个样子,还好意思说自己爹是个参谋长。 她叹了口气,腿在休息椅上一晃一晃的,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妈妈刚答应送我一台相机。” 党秋雨一愣,反应过来就皱起了眉毛,诧异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心情好。”万幸朝着她一乐,露出了满口的小白牙,说,“我心情好了,那你就不用遭殃了。听我一句劝,你与其在这找我的茬,不如去直接找你的好朋友去问问,到底是谁拿了你的答案,又扔到讲台上的。哦,她要说是我扔了的话,你就再去问问那个于彤彤,她要是不愿意搭理你,你就给她个发卡,或者是给她个本子……再或者,直接给她十块钱。” 党秋雨听得一愣一愣的,听完之后,满头雾水的说,“为什么?” 万幸这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明显的流露出了‘孺子实在是太不可以教也’的意思了,惨不忍睹的说,“我的意思是,你被人当枪使了,懂了吗?” 党秋雨愣愣的点了点头,“懂了……?” 万幸‘啧’了一声,彻底不打算理她了。 可就在这时候,男厕所里面却突然传出了一声男童的高声惊吓声,万幸听到的瞬间,整个脸色就变了,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三两步就往厕所门口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附近听到了声音的服务生,用餐的客人们,也都追随着声音的来源看了过去,表情尚且还惊疑不定。 厕所并没有什么大门,万幸一直一脚轻轻一踢,本就是虚掩着的门边打开了,她皱着眉喊了一声,“小高?!” “啊——!”万志高应了一声,然而这一次,声音比起刚才来说,居然显得特别的激动,还有些兴高采烈的。 慢着,兴高采烈的? 万幸狐疑的环视了一圈,终于看到了从腋下把万志高整个人给举起来,正拎在半空中晃悠着的贺知洲。 与此同时,看到了有女同志冲进来,正上厕所的不少人都发出了不绝于耳的“啊——”的惨叫声,一个个全都躲到了隔间去,速度比谁都快上许多。 万幸:“……” 跟着一起冲了进来的党秋雨,“……啊啊啊——!!” 一行人惊魂未定,重新离开了卫生间,在得知只是开玩笑之后,经理才终于满头大汗的前去安抚了在场受惊的所有人,并且每桌都送了一瓶酒。 万幸看着经理擦拭满头大汗的模样,颇为无语看向了身边站姿吊儿郎当的靠在墙上的贺知洲,斜眼说,“你看看你做的孽呦。” “待会儿会记我账上。”贺知洲好笑的摸了摸万幸的头,“小丫头怎么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万幸哼哼嘻嘻的假笑两声,“你不也越来越没个哥哥的样子了?” 循着声音被餐厅服务员给带过来的谭睿一眼就看到了眼前两个像是斗鸡似的两人,当下满头黑线的走过去赶紧劝架,说道,“怎么回事儿到底?” 贺知洲自知理亏,把刚才的事情给交代了一下,等说到万幸冲进了男厕所的时候…… 谭睿的眼皮开始跳了起来。 他伸手按了按,也没松开,看了一眼面前的俩人,无奈的说,“你们真是……” 万幸撇撇嘴,哼了一声。 万志高往前星星眼,没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害羞的直往谭睿身上看。 每个小孩子心中都有一个军人梦,万志高也不例外。尤其是小时候贺知洲身着一身军装,将他从人贩子手里给救出来的模样实在是太英姿飒爽,给当时还年幼的万志高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印象,自那以后,每次问到他最想成为的人,他都说是军人。 ……但是万幸是觉着,就以万志高那个体格,可能当个文种兵也就差不多了。 贺知洲瞅着时机就想说话,不远处却有一个男人朝这里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还喊着党秋雨的名字。 几个人顺势往那边看去,万幸这才想起来,党秋雨还在她边儿上跟着呢,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尤其是在贺知洲来了之后,整个人更是有一种……十分娇羞的感觉? 她被这个词给弄得浑身恶寒,连忙抖落了一下。 贺知洲挑眉看她,每次他一挑眉的时候,整个人的表情都会变得特别的生动,夹杂着那么骨子痞劲儿,看的万幸……总想抽他两巴掌! 党秋雨被她父亲这一叫回过了神,突然显得有些慌慌张张,仓促的喊了一声,“爸!” 党建国皱着眉说道,“不是出来上厕所吗?怎么还不回去?” 党秋雨脸一红,目光下意识的就往双手插兜,正斜靠在柱脚上的贺知洲,连忙说,“这、这就回去了……我,我看到学校的老师了,还有同学在,我和他们说说话。” 从万幸他们站的地方看不见党建国,听见党秋雨这么说,她才好奇的探头看了看。 贺知洲看她往外探头探脑的觉着好玩,也跟着一起冒了个脑袋尖儿。 这一看不打紧,贺知洲才发现居然是个熟人。 党建国一愣,完全没想到在这能碰上贺知洲,当下惊喜的不能行,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用力的伸出两只手,强行抓住了贺知洲的,一连声的说道,“小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前阵子就听说你是回城来养伤的,听说伤的挺重啊,怎么这就跑出来,不再多养养了?” 贺知洲脸上带了抹让万幸有点陌生的笑容,握了会儿之后,将手抽了回来,说道,“不碍事,小伤。” “哎,怎么能算是小伤!”党建国脸色一整,严肃了不少,旋即又笑开了花,说,“党叔叔一早就想着要去看望你,但是老首长总是不得空,这不,叔叔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在哪个医院,你看看你这孩子,回来养伤还要进行保密工作!” “爷爷老了,这不是怕吵闹么。”贺知洲笑了笑。 党建国还想说话,余光正巧瞥见了旁边的党秋雨,电光火石之间,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抓过了党秋雨的胳膊,扯到了贺知洲面前,说道,“小雨啊,快,这是你贺伯伯家的哥哥,你喊他知洲哥哥就行。小贺啊,这就是我家那不成器的闺女。” 这次贺知洲就掀了掀唇角,没说话。 万幸站着,一腿放松的交叠在了另外一条腿上,单肩倚在墙上,满眼好奇的看着。 党秋雨羞羞答答的双手交叠,满脸羞窘的喊了声,“知、知洲哥哥……” 万幸:“……” 可真是苍了个天了,平时她还听谁喊过这个词儿来着? 万志高喊过,村里小芳和村口小花也喊过,她家隔壁还不会走路的小妮子也喊过,怎么就没有一个,跟党秋雨这么一声让她这么浑身别扭的呢? 万志高摸了一会儿觉着不对劲,好奇的一低头,大眼睛十分无辜的眨了眨,说道,“姐姐,你身上怎么起了这么多小疙瘩啊——啊?怎么又没啦” 万幸面无表情的搓了搓胳膊,当着在场所有人,缓缓的笑了声,说道,“姐姐有点冷了。” 贺知洲下意识看了眼大堂外头灿烂的阳光——大夏天的,太阳**辣的撒在地上,这会儿暑气正浓的时候,还能冷? 作者有话要说:宝丫:别问,问就是给恶心的汗毛倒竖了。 第118章 【一更】 觉着自己有点冷的万幸决定不打扰前面这俩人的寒暄, 选择赶紧回去, 她可还饿着呢, 出来也有一会儿了。 牵着万至高,万幸才刚扭头的功夫, 就被贺知洲一脸严肃的给拦了下来,旋即,万幸就见他满脸玩味的笑着说, “这就打算走了?” 万幸挑挑眉,无奈的说, “知洲哥哥, 我家里人还在等着我和小高回去呢, 你们聊, 你们聊啊。” 贺知洲看着小丫头要往外走,想了想, 扯住了万志高的衣领,说,“小高, 你家今天都谁在?” 万志高不疑有他,听贺知洲这么问了,便说道,“好多人都在呀。” “你干妈在吗?”贺知洲眯了眯眼。 “在的呀,”万志高一点头,“姥姥、姥爷他们也都在,说要给接接提前庆祝呢。” 万幸下意识便觉得一阵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 下一秒,贺知洲松开了手,笑了,“巧了不是。我正打算着,走前去秦家拜访一下秦叔叔和沈阿姨,感谢秦叔时长去陪我爷爷下棋呢。” 万幸:“……” 这个时候,在一旁的党建国才上前扯了扯自己女儿,说道,“小雨,你这位同学是……?” “她叫万幸啊。”党秋雨一阵迷茫。 身在她们这样家庭的,自然知道这几个大院儿里面都有谁家,可却没听说过一个姓万的人家啊。 “你们不认识也正常。”谭睿看了眼这父女俩,推了推眼镜,看着已经离开这里,只留下了个背影的贺知洲,笑着说,“万幸一家人刚过来,住在秦家大院,是秦叔叔认下的干外孙女,很得晓白阿姨喜欢。” “党叔叔,失陪了。”谭睿最后点了点头,跟随着万幸几个人走向了往里面去的标间。 离开这里的时候,党秋雨简直一路上都觉得十分的恍惚。 ——万幸?她不是从乡下来的土包子吗?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贺知洲的妹妹,成了秦家的那个小公主了? 这种事实,让她的内心深处,升出了某种十分微妙的难过。党秋雨咬咬唇,眼神之中尽是复杂。 党建国浑然不察女儿此刻的状态,想起刚才贺知洲和万幸之间亲昵的关系,只觉得万幸这小丫头恐怕不简单,她的父母必然也不是什么池中之物,更是不敢小看,叮嘱道,“小雨,你接下来,在学校里面可要对你这个同学好一点。爸爸能不能升到正职上,可就看这几个老领导肯不肯给面子松口了,知道吗?” 党秋雨委屈的看了一眼她爸,却什么都不敢说。 她要怎么说,说她前不久,还在学校叫嚣,让万幸最近小心点儿,不然要给她好看吗? 现在到底是谁给谁好看了?! 想到这里,党秋雨只觉得自己丢死人了! * 走廊里,万幸一脸无语的看着在前面大摇大摆着走路的某个人的背影,说道,“你真的要跟着我们一起进去啊?” “假的。”贺知洲头也不回的说道,双手还在口袋里,停下身摸摸下巴说,“小宝丫,你很不喜欢那小姑娘啊?她怎么了,惹你了?” 谭睿扫了他一眼,心想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俩可全都看见了。 万幸摆摆手,“嗨,没惹我,我也没不喜欢,就是看着小姑娘挺逗的……所以你是不进去了?” 贺知洲没再继续追问了,直起身,一手点了点在万幸他们房间不远处的包间,说道,“今天时机不对。等有机会的时候,我再登门拜访。” 万幸果然松一口气,真要是让贺知洲进去了,以他这种到哪都能混得开的性子,自然不会觉得不舒服。可万幸怕就是怕,贺知洲玩高兴了,就想折腾她了。 * “你对万幸真的还挺不一样。”谭睿和贺知洲重新回到了桌边上,笑着说道。 贺知洲看着他,没说话。过了会儿,他直起身,弯着眼睛说,“你没觉着,这小丫头跟别人就是不一样吗?” “是有区别。”谭睿十分中肯的说,“但是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不。”贺知洲一根食指摆了摆,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晃了晃脑袋,随后双手合十,放置在了脑后,说道,“她……” 摸了摸下巴,贺知洲乐了,“算了,想什么呢,喝着。” “别喝多了。”谭睿看了一眼瓶里的余量,给贺知洲倒了一杯,说,“你等会还要回去看老爷子。” “知道。”贺知洲举杯示意,仰头饮尽了。 * 第二天的考试进行的相当的顺利,万幸也等了挺久,但是不论是党秋雨还是秦悦悦,在这一天都安分的不得了,谁都没有来惹过她。 这种岁月静好的错觉一下子让万幸都觉得有点不太真实,一直到放学的路上,在校门口瞧见了党秋雨的父亲党建国,她这才眨了眨眼睛,一笑,从书包里拿出了自己用来打发时间的卷子,溜溜达达的又回到了徐涛办公室。 见万幸过去,徐涛也没意外,和万幸打了个招呼之后,就继续处理起了自己的事情。 每一科负责审阅的老师不一样,语文考的比较早,批改起来也相对容易,很早就弄完了,他算是比较清闲的一波。 没多久,党秋雨就带着秦悦悦和于彤彤一起进来了。 万幸从桌子上厚厚的作业本当中微微抬起了头,托腮看戏。 “你就是党秋雨的父亲?”徐涛见人进来了,便放下了手中的茶缸,站起身和党建国握了握手。 万幸突然一笑,心想还是有差别待遇的。 如果只是寻常同学的家长过来,可能徐涛也就像是所有老油条一样,坐在办公桌后面,不咸不淡的抬个头,再随便的开口问一句,哪会像是现在似的,还这么郑重的站起来跟人握个手。 看到这,万幸突然之间就不想继续往下看了。 左右这件事情,可能党秋雨最严重的处分也就是被取消当科成绩,反而可能秦悦悦会受到的惩罚更重一些。 而这个重,大约是来自于环境的压力,毕竟要说她做错了什么,倒也还真的没有。无非就是不该小小年纪就学人家玩勾心斗角的那一套罢了。 “徐老师,我落下的笔找到了。”万幸举了举手上的钢笔,笑了笑。 党建国看见她,脸上一下子惊喜了起来,先徐涛一步,满脸放光的冲着万幸特别热情道,“哎呀,是万幸啊!我是党叔叔啊,你还记得吗?” 万幸笑了笑,“叔叔好,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说。” 说着,万幸不给几个人再继续说话的机会,便出了门,反手还顺带把门都给关上了。 考完之后会放假一周,之后所有学生就要来学校领取成绩单,以及各科的考卷,进行一天的卷面复盘之后,就彻底的放暑假了。 万幸晃晃悠悠的在学校走着,加快了些步子,想着赶紧回家。、 陈晓白今天晚上和秦千汐还要再去一趟老国手那边,扎针据说要持续整整一周,但是万幸也觉得,陈晓白这两天的精气神都明显的不一样了,看上去特别的明朗,就连记忆都加强了许多。 所以,她今天得自己回家。 这两天万中华在谈一个生意,算算来回的时间,应该也快到家了。她昨晚上从饭店离开之后,特意找大厨学了一道拔丝地瓜,糖都已经准备好了,想着练练手给万中华做一道菜吃呢。 还不等万幸进门,远远地,万幸就已经听到了院子里面的欢呼声,她眨眨眼,推开大门进去,意外的发现万中华居然已经提前到家了,不由惊喜的喊了声,“爸爸!” 在院子里面的万中华听见呼声,马上就回过了头,等万幸看到的时候,万中华的脸上已经洋溢出了笑容来。 万幸也说不上这一刻是怎么想的,三两步跑过去,扑到了万中华怀里,被他抱着转了一个圈。 万中华是个不太会表达的人,哪怕是这些年外出跑生意,也见到了不少,学到了不少,可在面对家人的时候,却永远都是最淳朴的那一种。 能做的东西,他往往不会太注重口舌去说,也是因为这样,让万幸总觉得这个爸爸有点笨兮兮的。 “姐姐——姐姐你回来啦!”万志高站起身,扯着嗓子就冲着万幸那边喊,一边喊一边招手,说道,“你快看爸爸给你带什么回来了——!是你最喜欢的!!” 小家伙兴高采烈的,冒绿光了。 万幸这才发现,屋里不光有她们自家的人,刘国有居然也在这里。 秦千汐不在,他平时有事儿没事了也会过来找秦国毅下下棋,或者聊一些时下的趣事,秦国毅长久不出去,闷得不得了,刘国有这一招算是正中他下怀,每次见着都高兴地不得了。 万幸眨了眨眼,把书包卸下来,交给万中华拿到了一边,终于走到了桌子前面,看到了被所有人仔仔细细盯着的那个物件。 东西还放在一层软布上,底下垫的老厚,像是生怕被磕着,几个边角的位置全都被包裹的相当的精致,显然十分的爱护。 万幸眨了眨眼,这才看到相机上面的‘Mamiya’这几个英文字母,当下吃了一惊——玛米亚这个机型,在现在这个时代来说,能称得上是天价了吧?! 她不太认识型号,可就这个做工,以及这个牌子,少于一千块钱可都拿不下来啊! “爸,这是……”万幸看向了万中华。 万中华显然是紧赶慢赶回来的,满身满头的土,坐在那都快没神了,显然是困倦的不能行,然而双眼却晶亮,尤其是在万幸问向他的时候,万中华更是笑了,说道,“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个相机吗?爸去打听过了,这一款是个国外的牌子,性能好,拍摄清楚,还是彩色的拍摄模式——咋样,你喜欢不喜欢?” 万幸觉着有点鼻酸,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还是不太懂事儿。 明明这东西并不是什么刚需品,可她却总是挂在嘴边上,说的时候她没察觉,还觉得那是离自己现在的状态很遥远的东西,却没想到,不论是陈晓白,还是万中华,全都将这件事情给牢牢地记在了心底。 之前找陈晓白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万幸打算的,也是希望陈晓白能暂时支援她一点钱,毕竟她自己这里攒的也有不少,买一个普通标配的已经是绰绰有余了,却没想到,万中华居然再这天,给了她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毕竟这个年代还没有摄影专修课程,这东西又是个精贵的物件,什么都需要金钱作为支撑,一般的家庭,谁能给孩子买得起这个?就算是能买得起,谁又舍得? 万幸看着桌子上那台相机,随后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我喜欢的!” 作者有话要说:嘤我宝丫已经很乖了qaq麻麻爱你 第119章 【一更】 万幸是真的很喜欢这个摄影机。 她从前最喜欢的, 就是每逢三个月就会修一次假,抽出差不多半个月的功夫, 去这世上的名山大川去旅行, 孤身一人的时候, 却也更能体会到那种自己独处于天地之间的感觉, 很舒服, 也能让她心情平静下来, 彻底清洗掉连日来的疲惫。 带着相机, 也只是为了记下当时的平静的心情,让她在疲惫之余能看一看,让自己心情能够平静下来, 更像是一个舒缓的药物。 而现在, 则完完全全,是想要记录生活。 记录当下这个和此后三四十年完全不同的世界,记录这个和此后生活大相径庭的朴实。 譬如早餐摊位上,几家的邻居凑巧碰见,聚成一桌, 却能毫无芥蒂的互相分享着桌上的食物, 并不在意形象的放声大笑,引得听见的人也都喜气洋洋。 这些都是在后来高速生活的都市之下,完完全全看不到的光景。 所以当万幸拿着那张照片,去找贺知洲显摆的时候,贺知洲问起她这个话题时,万幸给出的答案, 便是‘人’。 * 万幸想着自己在回老家之前,趁着自己手上有相机,再去一趟□□,顺带能拍个照。 加上想着贺知洲马上要回部队,万幸便想着拉着他一起出去溜达溜达,还能给自己当个免费保镖——一小姑娘扛着个大摄像机出门,哪怕是在当下的北京城,万幸都怕会被人给抢了。 万幸还不知道贺知洲住哪,但是知道他联系电话,把人扯出来了之后,万幸才跟着一起溜溜达达的走到了广场上。 “你今天怎么穿的这一身跑出来了?”万幸狐疑的看了眼穿着一身笔挺军装的贺知洲。 贺知洲头上没带帽檐,身上的军装也换成了剪裁的相当笔挺的正式军服,这应该是长官级别的军人才能有的制服。 闻言他一笑,说道,“下午我就回部队了,这不趁着还早,跟着你出来转转。” 万幸一眨眼,好奇的说,“升官?” “嗯。”贺知洲摸摸下巴,“升官发财,多吉利。正好凑上你二伯娶亲生子,这不,凑巧了。” 万幸一乐,“那可还真是凑巧了。” □□广场上每天都是人来人往,这个时代下,很多老人都会在附近的树荫下,搬着马扎凑成一堆,说着他们年轻时经历过的那些后来无数人都不可能经历过的事情。 万幸喜欢拍这个,更喜欢拍摄那些老人说到动情处的时候,脸上或是洋溢着的笑容,或是充满着悲痛的泪水。 贺知洲一直默默的看着她,直到看见万幸在拍摄一个,正守在自己的摊位前面,双手合十,带着头巾的一个慈眉善目的卖着糍粑的老奶奶的时候,他才终于开口问道,说,“我瞧着人家小姑娘都喜欢拍摄点花花草草的,你这拿着个相机在这拍来拍去的做什么呢?” “拍人啊。”万幸调整机器的时候,漫不经心的回应道,“你不觉得,这些老人身上,有一种年轻人没有的东西吗?” 贺知洲给帽子摘了,有点热,闻言说,“什么东西?” 万幸想了想,“大概是……对于生的喜悦吧。” 只有经历过死亡的人,才会更加的珍惜活着。 这些老人,有些已经鬓角斑白,满头霜雪,有些背着残肢,有些拄着拐杖,可哪怕是跌到,脸上都还带着骄傲的笑,说他的腿,是当年杀了两个侵华者换来的。 小姑娘脸上有着一种不合时宜的成熟,却能随随便便的将‘活着真好’这几个字给挂在嘴边上。 想到曾经在村子里面,村里的老人们告诉贺知洲的那些东西,他就觉得,心里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扎了一下的一样。 “得了,岁数还没个猫大呢,在这生生死死的。”贺知洲一笑,大手覆盖在万幸的头发上,说道,“吃冰棍不吃?喊哥,喊哥给你买一个去。” 万幸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树底下有个骑着车卖冰沙的老大爷,于是她特别干脆利落的喊了声,“哥。” 贺知洲一愣。 调整相机的万幸抬起头,大眼睛无辜的一眨巴,说,“去买去呀。” 贺知洲:“……” 冰棍买回来之后,万幸看了一眼旁边比她高出好几个头来的贺知洲,眯了眯眼睛——人生百态,各行各业,她在哪儿都能拍到,也没什么稀奇的。 可这年头下的军人,照片却真的很少很少,更少能有流传到后来的。 万幸想了想,歪着头说,“知洲哥哥,你站到升旗台下面吧,我给你拍个照好不好?” 贺知洲看了他一眼,冷飕飕的说,“不拍。” 万幸一眨眼,“为啥?” 贺知洲左右看了看,他因为穿着一身军装的缘故,不少路过的人总会往他身上多看两眼,弄得人挺不自在。清清嗓子,说,“不习惯拍这个。” 万幸一乐,这可还真是头一次看见贺知洲这么别扭的样子,“就拍一张,就一次。” 贺知洲摇头。 万幸眨眨眼,想了想,小步子挪过去,可怜巴巴的竖起一根手指,“就一次嘛。” 贺知洲满脸挣扎的神色,大概是终于认清了,如果他不过去,可能万幸绝不会善罢甘休这个事实。 终于,啃着冰棍的万幸最终还是让贺知洲站在了升旗台下,在他不怎么自在的敬礼的瞬间,按下了快门。 看着相机的万幸感叹,“早点听话不就好了嘛。” 贺知洲叉着腰,‘啧’了一声,旋即笑了。 万幸笑呵呵的说,“你说这算不算缘分啊知洲哥哥,给我爸买的手表,第一个记录的对象是你,这不,这个相机拍出来的照片,第一批洗出来要成像的人也是你。” 贺知洲看了他一眼,说道,“多洗两张。” “好嘞。”万幸笑眯眯的。 万幸算了算时间,第一批相册能够成功洗出来的时候,她应该还在乡下,这一次毕竟是暑假,辗转坐车,加上来回操办,还得回去串串门,少说得待个十天半个月的,所以干脆便把地址留到了乡下老家的位置。 等万中华交接完了北京的工作之后,一家人便踏上了前往乡下的火车。 这是来了北京之后第一次回去,万志高年纪还小,对家里的弟弟们也都很想念,一路上都在说着,把玩具带回去之后,弟弟们肯定都会特别的开心。 等到两个孩子睡着之后,陈晓白和万中华看了一眼,声音小了一些,说道,“家里都安排好了吗?” 万中华点点头,说,“都安排好了。” “这次大哥也会回来?”陈晓白问道。 关于万家的大哥,她其实都没怎么见过面,只隐隐约约记得,是一个神似万中华去世父亲的男人。 “会,一早就请了假了。”万中华叹了口气,笑了笑,说道,“赶上娘的寿辰了,大哥怎么也得抽出功夫回来一趟。听他的意思,可能是要升官了,回来也是报喜讯的。” 陈晓白点了点头,对这一次的行程也充满了期待,笑着说道,“前阵子千汐姐给了我好些秀样,这次回来,正好可以给艳红。她手艺好,也细心,最喜欢这些东西。” 妯娌间的关系,自打王秀英走后,便一直好了起来。两个女人某些方面来说,性格是特别相似的,都不容易起什么纷争,万家也难得过了这么些年的太平日子。 分家之后,三家的关系也的确是缓和了不少,其中,尤其是三房和四房最为要好,陈晓白多想着四房一点,也是正常的。 万中华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在上铺抱着相机,睡的香甜的女人,目光便柔和了下去。 “宝丫是真喜欢拍照片。”万中华和陈晓白说,“拍的也好看,这次给她买这个相机,也是想着,赶到娘的寿辰上,又逢着二哥结婚,宝丫也能拍个够。” 陈晓白也探出身子,小心的看了眼睡的香甜的万幸,眼睛也不由弯了起来。 * 一路风尘仆仆的走到地方,终于到家之后,万幸整个人都软下去了。 有些日子没有回来过,万幸居然还有点想念。万志高已经带着东西,去和从前的小伙伴们分享去了,万幸想了想,没跟下去,拿着相机在屋子里面转悠了一圈,打算把这个房间给记录下来。 “咱们明天一早再动身去乡下?”陈晓白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七点多了,不过夏天来说,这个时间也还早,收拾个屋子肯定是够用的。 还好她们在走之前,听了万幸的,去商场买了防尘布给所有家具都罩了起来,打开之后,也都没落灰,不然恐怕都不能住人。 万中华点点头,说道,“不忙,回来歇歇,还得有两天才操办。” 因为两个礼在一起,但是主要还是以张敏静为主,毕竟万忠军算是二婚,对象还大着肚子,也不太适宜大操大办,低调为主。 地点他们就选在了镇上的一家饭店,万忠军这些年也算是攒下了点钱,几个兄弟一合计,便各家都拿了一点,把整个饭店的一层给包了下来,用来请客用,等这边办完了,再回村子里面办个流水席,请父老乡亲们沾沾喜气。 这时候,有人上来敲门,说是有人打电话找万中华。 这倒是常事了,万中华便放下手头的东西下了楼,中间正巧遇上了已经把东西给小伙伴们分完的万志高,便带着他一起去了楼下超市。 万志高在里头转悠着,想给万幸带点零嘴上去,万中华时不时的看他一眼,同时接通了电话,说道,“喂?我是万中华,请问是哪位?” 作者有话要说:十二号了,大家剁手还愉快吗.doge 第120章 电话那边响起了一个有些慌乱的声音, 紧接着,才是万胜利的声音, “三伯?是我,我是胜利。” 听见是万胜利, 万中华在思考的精神就松下来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虽然他安排的妥当,但是总是没法避免会有个什么万一的,于是说道, “胜利?有事吗?怎么这时候打电话过来了?” 万胜利那边停顿了一下,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三伯, 是这样……这不是学校放假了吗?金凤在学校耽搁了一阵子,天又太晚了,想问问看,能不能今晚上……在你那住一晚上?” 万中华听了之后,眸色沉了沉。 久等不到回音, 万胜利心下也是一叹。 万中华说道,“胜利, 你是个通透孩子,伯父也不跟你说那些虚的, 我可以出钱, 让金凤在这旅社住一晚上,住最好的都可以。” 但是绝对不能在他们家住。 虽然已经过了很多年,可小时候万金凤对万幸做的那些, 一个大人听起来都觉得浑身汗毛倒竖,如果真让她住在家里,和万幸独处一室,孩子能睡得着觉吗?又会怎么想? 万幸是个会体谅父母的好孩子,他们才更不想,让万幸因为体谅他们,让自己不开心。 万胜利听了之后却是一愣,旋即恍然大悟,又是失笑,又有些隐隐约约的落寞,说道,“哎,好,我知道了三伯,这、这不是有点慌了,我都忘记咱们镇上还有旅馆了……这大晚上的还麻烦你跑这一趟。” “没事。”万中华把‘自家人’三个字咽了下去,笑着说道。 * 回到屋子之后,陈晓白不免问起刚才电话里都和谁说了什么。 万中华如实相告了。因为想着万幸就在隔壁,说话的声音小了些,陈晓白听到之后,脸色也淡下去了一些,淡淡的说道,“这也是对的。” 万中华点点头,对二房剩下的三个孩子,想起时也不免叹气。 万胜利成绩是最好的一个,不负众望被推举上了大学,万金凤小时候成绩也优异,可近段时间,却下滑的厉害,至于万金龙……他的心思就不在学习上,成天跟着村里的几个孩子逃了课去外头混社会,偷鸡摸狗的什么都干,就是不学好,让人也是头疼得很。 * 休息一晚之后,万幸第二天便背着自己的相机,在这个镇子上开始转悠了起来。 她尤其喜欢这种地方的一些小胡同,包括一些上了年纪的老房子,以及老房子门前坐着的老人,左右她现在有钱买胶卷,也有钱冲洗,又有个设备就在这,不用白不用。 一路上走走停停的,万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成了过路不少人都会频频侧目的对象,像是她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在镇上并不多见,穿着一身洁白的裙子,头发用简单的发带高高束起,垂在脑后,脸颊两边却有软乎乎带着微卷的发丝垂下一些,平添了一丝柔和。 身上的打扮全都是陈晓□□挑细选的——她和秦千汐在家算是完完全全把万幸当成了个洋娃娃,不光身上的衣服都是最新款,但凡是一些新奇的装饰,她们觉着好看了,就总喜欢往万幸身上套。 走到一个邮局的门口,万幸看到了一个身上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色短袖,脚上踩着一双白色的运动鞋的男孩,全都是很干净的模样,给这燥热的夏天居然平添了一丝清爽。 万幸挺喜欢看这些长得清秀的小男孩儿的,不过在看到那个低头打电话的男生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怎的,她居然想到了贺知洲。 ——贺知洲一贯穿的都是特嚣张的皮靴,冬天夏天两不误,这天气下,会不会脚臭啊? 万幸弯着眼睛笑了。 然后她抓紧时机,在男生抬头的那个瞬间,将快门给按了下来。 贺知书抬头的瞬间,便看到了在他面前不远处,正举着相机拍照的女孩子。 女孩站在一颗树下,许是有点热,头上有一层薄汗,发丝也有些贴在脸上,但将相机放下的瞬间,脸上便洋溢出了十分不好意思的笑容,雪白的脸颊上也有些飘红。 他一愣,听着电话那边殷切又焦急的女声,终于还是说道,“妈,我知道了,成绩上我会保持住的,你放心吧。” 电话那头又说了些什么,贺知书‘嗯’了两声,余光却总是抬起,会朝树下站着的那个姑娘那里看去。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虽然他看不太懂女人的衣服,但也知道应该价格不菲,且能用得起相机的人家,大概也都是非富即贵。 他在石桥村已经待了有一段时间了,各种赛事也都参加过,却从没看到过,也没听说过这个女生的存在,想必是来乡下采风的人。 万幸站那有点尴尬——偷拍让人发现了。 平时拍摄那些大爷大妈的时候,大多数都很乐呵,遇到有些热心肠的,还会大笑着主动让她拍摄,像是这种年纪的孩子,她还真没遇到过。 不过刚才的照片也确实好看,因为一瞬间的云层过去,在那一下子,光影的变化让整个镜头看起来特别的梦幻,万幸有点不舍得删。 终于,等那小孩儿打完电话,万幸这才看了看相机,拿着要走上去。 可就在万幸走过去的那个瞬间,却有另外一个女生,从街口的拐角处走了过来。 万幸的脚步一顿,和那个女生对上面的时候,脸上便是一阵的诧异。 万金凤看着就在他们不远处站着的万幸,惊的要脱框而出了——她是一早就知道她会遇上万幸的,甚至还想着,自己现在会打扮,会化妆,等到时候在宴会上,她肯定就是所有人眼中最瞩目的人,也肯定是全场最漂亮的人。 可在看到万幸的那个瞬间,万金凤便不由得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着。 她也穿了一身白色的裙子,可那裙子和万幸身上的一比,却总像是放的十分老旧的破布衫,甚至在对比之下,都有些发黄了的纸张,总是不新鲜,也看着不干净。 而且两人虽然现在都是一头的长发,可万幸的头发不光量多,又十分的乌黑,太阳照在上面,居然感觉好像是在发光一样,还特别的柔顺。而她的……万金凤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已经有两天没洗的头,不由咬了咬唇。 住在学校条件太差,她也没办法每天都洗,再说,现在也没有吹风机,虽然是夏天,可头发特别的难干,洗着也相当的麻烦。 这么一来……和万幸对比起来,就更像是小丫头和小姐的区别,万金凤暗暗咬牙,这种感觉,让她整个人都相当的不高兴了。 万幸摸了摸鼻子,无奈的看了眼相机,对眼前这个人大致也能知道是谁了。 万金凤近些日子缠上的男生,除了贺知书之外,还能有谁? 尤其是在这镇上,还能保持衣服和鞋子都是洁白的,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儿也着实是没几个,夏天里面,一个个的身上更是脏的不能行,全都是汗渍,衣服也都像是刚从泥地里面打了滚一样。 察觉到万幸像是要走,贺知书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当下追上去了两步,说道,“同学,你好。” 万幸回过身,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说道,“不好意思,我拿着相机是在附近取景的,你如果不想的话,我可以把照片删掉。” 天可怜见,她对原书当中的这位男主当真是一丁点儿的兴趣都没有。 比起贺知书,她对贺知洲的兴趣可能还更大一点。 贺知书笑了笑,一瞬间融化了脸上刚才的不易近人的冰霜,“没事,我不介意。” 万幸挑挑眉,“那谢了。” 贺知书摇了摇头,突然,鼓起勇气说道,“能问问你是哪所学校的吗?我好像……没见过你。” “我不在这边念书。”万幸侧头看了看在那边一脸苦大仇深的万金凤,不觉感到了头疼,完全不想和她扯上丁点儿的关系,说,“我在北京市一中读的书。” “市一中?”贺知书满脸的惊喜,打量了一下万幸之后,殷切的说,“你今年是读几年级?啊,是这样……等暑假过后,我家里就商量着,让我回北京了,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也是去市一中读书,做插班生,读初三。” 听到这里,万幸挑了挑眉。 果然,还不等她说什么,不远处的万金凤闻言便整个人勃然色变,三两步冲了上来,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说道,“什么?阿书,你要回北京念书?为什么?你怎么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情?” 看到她上到前面来,贺知书的表情闪过了一丝丝的不自然,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躲开了万金凤的手,眼睛向下看,却淡淡的说道,“我也是刚刚知道的——再说了,现在暑假还没过,一切都还没定下呢,你急什么?” 万金凤看着自己被贺知书甩开的手,整个人都惊了。 她好不容易才死缠烂打的让贺知书成了她男朋友,怎么万幸才刚一出现,贺知书就对她的态度开始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了?! 这万幸,果然是个狐狸精托生的!还是想和她抢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宝丫:我压力很大啊。 第121章 万幸摸摸鼻子, 直觉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可能不太好,可抬头看了看两人, 又不知道该跟谁打招呼。 万金凤自是不必多说,万幸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主动交谈的意思,至于贺知书么…… 虽然她不是个喜欢站队的人,但是对于这个原书当中相当着重描写过的‘男主角’, 万幸却也实在是敬谢不敏,根本没有想多交流的意思。 和心思太多的人相处,本身就会很累。 后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呼喊,万幸回过头,发现居然是过来找她的万志高。 万志高自然也看到了在万幸不远处站着的两个人, 犹豫了一下, 还是喊了声, “金凤姐姐。” 喊完一声之后,万志高便抿着唇, 小心翼翼的扯着万幸衣服后腰上的领带, 躲到了万幸身边去。 万幸拍了拍他的脑袋。小家伙虽然不喜欢万金凤,但也还是给她准备了礼物的,没有偏颇。 万金凤听到万志高喊她,冷哼一声,说,“你还知道我也是你姐姐?” 万志高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说话了,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在万幸后背上蹭。 万幸扫了万金凤一眼, 轻声说道,“小高当然知道你也是他姐姐。天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明天……二伯娘结婚的时候再见吧。” 对这位新伯娘,万幸没什么兴趣,只不过是正好赶上了张敏静六十整岁大寿,不然恐怕几个兄弟也不会回来这一趟。 万幸跟着一起过来,除了串门,也就是来凑个热闹,能拍个照罢了。 听见这话,万金凤的脸色便是一阵的扭曲,然而没过多久,看着万幸的身影消失在了街道口,她便笑了笑,回身冲着旁边的贺知,明天就是我新妈妈和我爸爸结婚的日子了,你要跟我一起去参加吗?” “明天?”贺知书看了一眼街口的方向,刚才那个姑娘,明天应该也去吧? 听他问了,万金凤眼睛一亮,说道,“对,就是明天——我继母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现在已经在咱们县里的文工团了,等我毕业之后,我也能进文工团,当一名舞蹈演员。” 她的腿小时候被万幸害的,跪在雪地里一夜,导致受了伤,夏天还不太明显,可一到冬天温度冷下来的时候,便总是会一瘸一拐的。 万金凤是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可这小地方医疗落后,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救治自己,便想着,多运动运动,说不定以后就好了。 谁知果然也不负她所望,在她开始学习起上辈子的舞蹈动作之后,果然她的腿就灵活了许多,冬天也不再会出现一瘸一拐的情况了,她觉得,可能是血液循环被打通了,她的腿也就自然而然就会好起来了,也说不准。 看了万金凤一眼,贺知书突然想到,刚才离开的那个女生,应该也是万金凤的姐姐或者是妹妹吧? 这么一想,贺知书便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万金凤,垂下眼睛说,“好。” 他虽然现在成了万金凤的男朋友,可他们两个年纪都还小,就算是在一起了,也不能当真,毕竟他们什么也都不能做。 等他回了北京之后,他爸妈对他的看管就会严厉起来,又要和他前面的那个哥哥争,可就没时间再应付乡下这个用来解闷的女朋友了。 万金凤不知道贺知书在想什么,此刻她正在想着过阵子文工团的考试。 如果能考上的话,她就可以顺利的进团,以后再报考背景的艺术学校,去专门学习舞蹈。 她上辈子的舞蹈基础还在,当时她就是整个团里的一枝花,从而才让贺知书喜欢上她的。虽然现在时间早了一点,但是她也提早认识了贺知书,以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肯定就只会更好。 * 因着定下来的酒店就在镇上,所以他们一家人也没有下乡,而是早早的直接到了酒店里面等着。 酒店整个二层全都被包了下来,门口一个相当大的两个竖排上面用红纸黑字写着恭祝张敏静寿辰,以及恭祝万忠军和于洋洋新婚的标语。 还真别说,怪喜庆的。 这么些年来,这还是万幸头一次在这个时代下,真真正正的亲眼看到结婚酒席,北京城是没有的——毕竟她去了也没多久,而且夏天这季节也不是结婚高峰期。 乡下倒是有,但是至多也就请交好的邻居们吃个家常便饭,发点红鸡蛋也就最高了,很少能有人搞得起这么大的排场。 哪怕是这两年,从小李村到石桥村这一条线上的村庄都实现了共同富裕,百姓们的生活过得越来越好了,富贵人家也最多就是凑个吉利数字,逢六和八.九的,凑个吉祥桌。 一大早的就有附近很多小孩子听见了消息,凑着热闹要来抓糖吃。 村里的乡亲们倒是早就不差这一顿饭了,也知道万家会再回村办一次酒席,所以这一次便只邀请了亲属及一些亲近的朋友。 万志高今天穿的是一身小西装,有模有样的站在万幸边上,头发也特意的让陈晓白给用啫喱水喷了喷,完完全全的是一个特别帅气的小伙子,不少小女孩儿都往他这里看。 万幸免不了走了无数姐姐会走过的老路——她打量了一圈附近偷偷瞧着万志高看的小姑娘们,说道,“小高,你以后要是谈朋友了,可得好好对她们,得专一,不能花心知道吗?” 万志高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该知道的事儿却还都是知道的,脸一红,说道,“姐,你说什么呢!我还小呢!” 万幸乐不可支,终于发现了欺负小朋友的趣味来了。 没多时,坐着车从乡下赶回来的张敏静等人也到了饭店。 张敏静今年已经六十整岁了,在当地的辈分都已经算是很高的那一块了,但是她头发黝黑,身体也强壮,看着不过也就五十多岁的模样,一点都不显老,精神奕奕的。 万幸见着张敏静过来,便上前了两步搀住了她的手,拉着万志高一起喊了句,“奶奶!” 张敏静看着孙子孙女一起出现在面前,更是开心了,问出了所有家长都会问的第一个问题,“宝丫小高啊——这次期末考考的怎么样?成绩退步了没有?” “没呢奶奶。”万幸笑眯眯,伸出食指说道,“我今年还是第一名,小高嘛……勉勉强强也是第一吧。” 万志高偏科的厉害,但是好在数学直接满分,剩下的语文之类的这些个科目,死记硬背也能记得住,万幸给他划了一下范围之后,靠满分不说,起码九十五以上是稳定的。 听见这个,张敏静更是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后面跟着的车上就是万忠军和他的新婚妻子,万幸打量了一下,估摸着月份不大,但是也能看得出已经显怀了,只是也不能确定到底是几个月的……毕竟她也没这方面的经验。 于是万幸摸摸鼻子,往后退了一步。 附近早就已经有报社的记者得知今天的场合下会有很多的领导出席,因此一早也有不少堆在了外面的人,开始对着今天的几个主人公拍照。 开始拍摄的时候,万幸皱了皱眉,尽可能的想往人多的地方躲。 但是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这些摄影机就好像长了眼睛一样,不管她走到哪,都有人追着往上赶。 万幸烦不胜烦,索性干脆就装作没看到了——只不过让她有点意外的是,似乎从摄像机开始的时候,万金凤就总若有若无的往她这边贴。 因为今天算是二房的喜事,万金凤特意换上了一身红色的裙子,脸上还特意的化了些淡妆。 这个年代下的妆容,无非也就是将眉毛描黑,再涂上口红,擦一些粉底,万幸今天来的时候也被陈晓白按着化了点,只不过比较淡——唯一不一样的,是她和万志高的眉心上面,都被陈晓白给点了两个红点点。 她一阵的失笑,心想万金凤不管在原书里面多么的厉害,这种场合下,估计也就是跟个孩子似的,想着多出点风头罢了。 万幸便当做没看见,垂眸整理起了自己胸前挂着的相机。 今天这个场合下,记者拍摄的照片主要围绕着的,应该都是主角,以及吃饭的群众们,主要就是为了彰显现在的人民越来越好,石桥村的先进个人、先进家庭、先进集体,以及村民共同致富的结果,让上下一片和谐罢了。 万幸则想要拍摄的……是扎进了女人堆里面的陈晓白,以及扎进了男人堆里面的万中华。 看着此刻已经和几年前大不相同的父母,万幸不由就弯起了眼睛。 从前的陈晓白,顶着一个知青的名头,又因为长得好看,不免就成了不少村里姑娘的眼中钉。 嫁给了万中华之后,更是受尽了外面那些人的白眼,背地里说什么的都有。 万中华早年也是如此,身上一条条的背负着骂名,却无从辩解。 如今,苦尽甘来,什么都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就在万幸调试着设备的时候,突然有个身上穿着崭新的西装的人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万幸余光只看到那人脚上踩着的皮鞋停在身边,擦拭的锃亮,往上便是少见的黑色西装裤腿。她愣了愣,才抬起头,发现是个不认识的生面孔。 只不过长相略微有点油腻了,头发上打了厚厚的定型膏,胖了吧唧的。 她皱了皱眉,大概也估摸出了这人是什么职业,说道,“有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v=金凤小姐姐又粗来啦。 嘿嘿嘿~放心吧,不会虐女主,文案注意一路爽,一直爽~ 第122章 见万幸抬头主动问了, 头发梳的锃亮的男人也顺势的看到了万幸的脸,当下眼睛一亮,说道, “小姑娘?你想不想做明星?我是星辰公司的经纪人,刚刚我就发现你气质不凡,长相也很符合我们的要求……怎么样, 有没有兴趣……” “不好意思。”万幸温和的笑了笑, “我没兴趣当明星。” 那人没料到能一下子被人这么拒绝,一口气儿没喘上来, 就这么给噎了一下。 半晌, 他搓搓手,跟在万幸旁边,说道,“你不再考虑一下——像是你这种条件,如果当了明星,以后演了电影,就可以嫁到一个富贵人家,那可就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我能保证, 凭你的条件,一定可以大红大紫,红遍全国,明年的春晚,都能有你的一份!” 万幸掏了掏耳朵, “我真的没兴趣。” 这时候,正说着话,万志高哒哒哒的跑了过来。 九岁的小朋友个子已经抽条了,去了北京的这几个月来,万志高的身材也瘦了不少,终于有了些许帅气的模样,这会儿穿着个小西装,俨然一副小公子的打扮。 西装男眼睛更是亮了,盯着万幸姐弟二人的目光炯炯有神,恨不得张开嘴巴把他们两个都给吞进去直接带走一样! 万志高侧头只看了他一眼,便毫不留情的转移了视线——这场上闲杂人等多得很,他也不是谁都认识的。 “宝姐,快快,抢喜糖去啦!”万志高兴奋的小脸红扑扑的。 这是这边结婚的风俗,新娘子会在酒店或者是自家门口撒一些喜糖,当然这也是富贵人家才能撒的起的,糖也是要钱的。 便宜一点的水果硬糖撒的比较多,但是万幸来的时候,记得隐隐约约似乎在糖盒子里面看到了不少酥糖,那可不便宜,这么一把一把的撒出去,花的可都是现钱。 而且八十年代还没有取消用票购买物件,现在的糖票也不是谁都能有的,这么大手笔……万幸摸摸鼻子,说道,“你去吧,姐姐拍照。” 万志高一点头,抬脚便要走。 旁边的男人哪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他,当下长腿一伸,直接站到了万志高面前,目光炯炯的说,“小朋友,你想当明星吗?想演电影吗……” 万幸唇角一抽。 果然,听到电影这个词,万志高本来乐呵呵的表情就拉了下来,面无表情的看了那个男人一眼之后,冷哼一声,转身快步跑走了,连个眼神都没多给他。 万幸一乐。 自从几年前那场事件过后,万志高对电影这东西就莫名其妙的抵触上了,平时和她去看的时候也没什么,但是不能有别的人专门提起电影,尤其是中年男人。 一提起来他就生气,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的阴影还在。 这人算是踢到铁板上了。 果然,看着万志高快速离开,男人忍不住擦了把脸上的虚汗。 万幸看着他,暗自摇了摇头,说道,“能给我一张您的名片吗?” 男人眼睛一亮,从胸前的口袋里面就拿出了一张名片。 万幸看了看,名片还是特意做过的,这年代下少有的带有背景底图做纹饰的名片,看样子算是一个挺有名的公司。 不过原书当中对经纪公司和娱乐圈着墨很少——只隐约提起过,女主似乎在和男主在一起之后,便想着要去娱乐圈混一混,男主还给女主砸了不少钱,但可惜收效甚微,属于典型的捧不火的那种。 于是,原书当中,捧不火,也就成了不食人间烟火,只是抽时间去试试看了。 万幸笑了笑,冲着那人点点头,说道,“原来是褚先生。” 褚为民笑了笑,打量着万幸,说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试一试?我可以打包票,以你的资质和条件,甚至都不需要试镜,你只需要站在镜头前,就会有无数人为你折腰,红遍大江南北,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这话说得,不是就跟没说没区别么。 时间早晚的问题,那这早了晚了,谁能说的准? 万幸摇摇头,将名片递还回去。 褚为民估计身上有业务加身,这一次过来,恐怕抓不到一个人回去是不能善罢甘休了。 万幸还在想要怎么脱身,却见万金凤带着贺知书一起,慢悠悠的往这里似乎是不经意间的走了过来。 万幸一挑眉——她这正发愁呢,这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果然,不等她开口,万金凤就已经先开了口,期期艾艾的在他们中间转了一圈,说,“宝丫,这是……” 万幸被这一声‘宝丫’喊的浑身一哆嗦,面无表情的抓紧了自己的相机,说,“星辰公司的工作人员,我也是刚认识。那你们聊吧,我先失陪了。” 见万幸要走,褚为民一愣,赶忙就要拦。 万幸一笑,灵敏的躲开了他的手,笑着说道,“褚先生,您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会做无用功。” 褚为民一愣神的功夫,万幸便已经离开了这里,只留下了一个翩翩的背影。 今天气氛特殊,万幸身上穿着一身红色的裙子,袖子用白纱做成了类似鱼尾模样的裙子,经由陈晓白和秦千汐共同设计,有一端系在了她的手腕上,用的是可以调整松紧的绳子,不光可以遮挡太阳,尤其是走起路来的时候,仿佛是在飞一般。 这身裙子给褚为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也更让他觉得,如果失去万幸,可能他这辈子都会有遗憾。 可万幸说的也对。 她是个意志力十分坚决的人——褚为民刚才没有用金钱做引诱,就是因为看出来,万幸那一身恐怕是价值不菲。 尤其是脖子上那个若隐若现的翡翠玉石,能戴的起这样玉石的人家,也都是非富即贵的。 争取不来,只能白白浪费时间。 褚为民一想,便目送着万幸的身影离开,将目光放在了万金凤的身上。 万金凤双眼放光的盯着褚为民——他上辈子,可是最有名的一个经纪人,铁血手腕,手里的资源也是一流的! 从八十年代到两千年代,辉煌历史当中,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配角,只要熬下去,她就也能成为人人尊敬的前辈,如果在现下就能把握住时机火起来,从此以后,她还发愁什么? 想嫁进贺家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上辈子她是用了点小手段,怀了贺知书的孩子,可这辈子,她还小,总要把握住更多的可能性,这种不得已而为之的法子,肯定是用不上的,即便真是要用,也要用在刀刃上。 毕竟上辈子因为这件事情算是个丑事,她在婆家总是抬不起头来,这一次,她可是要风风光光的嫁进贺家,成贺家的少奶奶,以后拥有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这么一想,万金凤脸上便笑了起来,笑容可掬的说道,“您好,请问您就是褚先生吗?” * 陈晓白一早就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见万幸走过去,赶紧拉着万幸的手说道,“宝丫,刚才那是谁?” “不认识。”万幸笑着安抚了一下陈晓白,说道,“听意思应该是招工的吧,我说我还小,要上学呢。” 陈晓白闻言笑了笑。 自从大量知青回城,开启了民营小本买卖的经济热潮之后,就有不少工厂开始对外招工了,下到十二三的孩子,上到四五十的青壮劳力,都要想方设法的找活干。 也是因此,便由不少厂子打着招工的旗号,来搜罗人才来了。 万幸在陈晓白这边待了一会儿,便找着空档给他们拍照。 刻意的摆出的造型总会显得很死板生硬,万幸最喜欢抓拍的瞬间,那种不经意间造成的影像,永远都是最能触动人心灵的。 她笑眯眯的游走在会场中间,也没意识到,自己同时也成了不少人注意到的焦点。 就在这个时候,张敏静忽然朝着万幸这边招了招手。 万幸一愣,带着相机跑了过去,说道,“奶奶,怎么了?” 张敏静指着旁边的策划负责人,说道,“主持人突然开始拉肚子了,负责人听说你主持过几次咱们村里小学、初中的比赛和运动会,想问问,你能不能就着演讲稿,来主持一下今天的宴会。” 策划负责人急的满头大汗,看着万幸的目光像是看着一颗救命稻草。 万幸皱了皱眉,“突然拉肚子?怎么会突然拉肚子了?” 因为这一次会有领导视察,同时会上报,所以请来的主持绝对是专业级别的。 饭前七天都要饮食清淡,注意避免一切的突发状况,而且这个主持也是多年的老主持人了,怎么这一次突然掉链子了? “谁知道啊!”策划人急的不行,“上午她什么也没吃,只喝了杯水,结果就开始腹泻,眼见着这会儿都脱水送到医院去了,实在是没办法坚持了。” 再让他们现找一个显然也不可能,唯一的希望,居然是眼前这个看着亭亭玉立,站在人群当中就出彩的姑娘! 张敏静盯着万幸手腕上那个手镯,过了会,将目光收了回来,说道,“我孙女,过目不忘,距离宴会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她足够把稿词背下来了。” “可还缺了个男主持人……”策划忍不住唉声叹气。 女主持换了,男主持自然就不能再用原来的大人了。 否则两个之间不匹配不说,主持多年的老人,和一个孩子完全没有配合过,反而容易生乱,这么一来,如果让媒体乱写,那岂不是罪过更大了吗?! 负责人头疼的简直是快要把头发都给薅秃了! 作者有话要说:宝丫:喜闻乐见。 第123章 男主持人? 万幸眉间轻挑, 也不知道怎么的,居然第一个想到的,会是站在万金凤身边,正往他们这里张望着的贺知书。 至于万金凤为什么往他们这里张望…… 万幸摸了摸下巴,突然觉得, 自己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一个训练有素的专业主持人,在这种小城镇上,可以说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主持宴会前突然生了病, 而且还是需要紧急送到医院去的程度,这一切是不是也太凑巧了? 果然,主持人的话音刚刚落下,万幸就见万金凤拉着贺知书的手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万幸想了想, 干脆后退了一步,双手背在身后,神色不动的看着他们两个。 贺知书虽然是跟着万金凤过去的, 但是眼神却总忍不住想要往万幸身上看。 万幸长得很漂亮,瓜子脸,大眼睛, 皮肤也很白皙, 乌黑的长发被绑在身后, 干净又利落, 完完全全就像是一个他不能沾惹的公主般。 只要她在这里,似乎所有人都是不存在的一样。 “奶奶,这次要不让我和贺知书来主持节目吧?”万金凤冲着张敏静说道, 顺便扯了扯贺知书的手臂。 贺知书回过神,但却皱了皱眉,看着万金凤说,“什么?” 万金凤咬咬唇。 这可是她期盼了很久的机会。 只要这一次在宴会上表现的出色,那么,以后她想要进文工团,甚至是从文工团转型,在几年后娱乐行业飞速发展的时间段进入娱乐圈,可都是顺理成章 的事情。 一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就是受人嘉奖的存在,这对一个人的生涯可以说是特别重要的影响,她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毕竟这种机会,可不一定能有第二次了! 也是因为这样,万金凤才费劲了力气,在这次的女主持人杯子里面放了点泻药,好让自己能顶替上去。 却没想到万幸突然横插了一脚。 要不是万幸,她这会儿估计已经成功的和褚为民谈妥,并且以一个临时救场的才女的形象出现在台上了! 可现在呢? 她还得上来和万幸抢,还得毛遂自荐,这身价,岂不是一下子就降下来了? 想到这里,万金凤瞪了万幸一眼,和张敏静说,“奶奶,我和贺知书在学校也当过很多次文化社的主持人,也主持过运动会的。” 张敏静扫了万金凤一眼,没说话。 万金凤说的是没错,她的确是当了不少次主持人。 可那也是万幸离开了学校之后——万幸在学校的时候,大大小小的比赛,演讲,各种晚会的主持人,可全都是她一个人包揽下来的,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不光如此,万幸还经常在她们镇上的报纸上上相,是一个特别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朗诵水平一流,写作水平也是一流,她敢推荐万幸上去,可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真要换成万金凤,张敏静可不觉得,一个没见过这种场合的小姑娘,真能镇得住场子。 万幸听到这了一乐,冲着负责人说道,“叔叔,我来吧。搭档让我弟弟上,他参加过小主持人比赛,人也很灵活,特别会接话,有他在场子也冷不下来,我负责控场。” 听见万幸说的这么一番话,主持人楞了一下,当下对万幸的印象就直接改观了。 本来以为只是一个学习好,长得好,又参加过比赛,有过主持经验的孩子,可没想到,这种胆量和气魄,居然不比大人要差! 他当下想了想,拿着稿件在原地焦头烂额的转了转,随后说道,“好!那就你和你弟弟来上!万幸是吗?请务必要注意,这一次的活动事关重大,不光是你奶奶和二伯的日子,也是咱们镇上的大日子啊!” 各方领导都选在这一天下来视察,观摩他们这边的发展情况,虽然他只是一个小负责人,可肩上的担子也不必任何人要小啊! * 既然接下了这个事儿,万幸便也就只剩下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来准备了。 因为她本身就算是带了点淡妆,化妆师过来看了一遍之后,怕耽误时间,便直接说道,“小姑娘底子好,不化妆显得更自然一点,这样就挺好的,留时间背稿子吧!” 于是万幸的脸上只又打了一点的亮粉,便换上了小主持人的衣服,和万志高在旁边开始背词。 陈晓白和万中华也紧张——两个家长刚刚被告知他们的孩子即将要奔赴‘战场’,生怕一个不好出了什么差错,慌得不能行。 所有人当中,居然还是万幸和万志高最淡定。 万幸看着万志高,揪了揪他的鼻子,说道,“小高紧张不紧张?” “不紧张。”万志高特别认真的说道,“你在呢,我怕啥呀。” 他宝姐天不怕地不怕,只要有她在,天塌下来他都不怕。 一句话给万幸说乐了,她笑眯眯的说,“乖。” 其实稿件不需要背的太多,因为中场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吃饭的环节——开篇暖场,祝寿以及万忠军、于洋洋他们的婚礼负责的主持人是三批不同的,他们两个只需要顶住最开始的就行。 “我这次看见来的人里面,好像还有外国人。”陈晓白出去打听完了消息回来,更加的忐忑了,说道,“要都是咱们自己人,就算是真搞砸了,到时候为了稳定面子,那也啥都不怕,但这有外国人在场……” “别慌。”万中华捏了捏陈晓白的手,完全没意识到他自己的脊背都湿了,比他自己上场谈下来一笔天价生意都难,他也比谁都紧张。 有外国人? 万幸摸了摸下巴,看来这次宴会果然非同小可啊……她爸和四叔这几年来,到底是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居然引的外邦友人都要过来观摩? 没多时,宴会便开了场。 万幸和万志高手牵着手走到了台上的时候,果然就见到下面一阵的安静,转瞬,便响起了一阵阵的唏嘘声以及窃窃私语的声音。 虽然主场是张敏静等人,但是能够坐到前排观礼的,除了万家几个至亲之外,就是村领导,以及镇上的一些领导了,一直延展到小李村周边的区域。 他们都是多年的老干部,只一眼望过去,就能看到他们和老百姓不同的地方。 万幸笑了笑,举起话筒,在开场喜气洋洋又能让气氛变得欢乐的音乐结束之后,卡着点,完全不需要稿件,笑容有度的说出了今天的开场词:“尊敬的各位来宾,各位亲朋好友,叔叔阿姨伯伯婶婶们……” “大家上午好!”万志高往前蹦了一步,操着一口流利的,还没到变声期的小奶音接下了后半句。 万幸配合的放下话筒,看着万志高一笑。 两个孩子在台上主持,本身就会让观众无限度的放大包容感,在简单却稳妥的开场白过后,果然,万幸余光扫过,就看到了台下一片其乐融融,不少人听见万志高那声清脆的‘大家上午好’之后,都笑成了一团。 等大家都笑够了,万幸这才笑眯眯的接着说,“今天,是一个相当特殊的日子——不光是我奶奶的六十岁生日,也是我二伯的新婚典礼,更是……” “更是我们的建党节!”万志高铿锵有力的挺起了自己的小胸脯,将这个日子放在了最后压轴出场。 这也是万幸临时加上的。 因为日子特殊,且正巧卡在了七月一,更加也是因为台下有外国人。 陈晓白刚才没看错——除了三四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之外,万幸还看到了几个日本人。 日本人的形貌特征和国人一模一样,然而举手投足以及不经意间做出的动作,却能让人看得很清楚。 鞠躬、点头、双腿合拢、坐下时习惯将手交握置于膝上,上半身微微前倾,全都是日本人最常有的特征。 既然这个日子本身就是为了展现城镇发展,那她更是要把发展和国家联系在一起,彻彻底底的证明。 果然,听到这个日子,台下的几个领导脸上也是一松,紧接着,便是藏都藏不住的骄傲。 万幸轻轻一笑,在机位主要往万志高那边拍摄的时候,朝着台下紧张的不得了的陈晓白眨了眨眼睛。 台下的陈晓白一愣,没忍住,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底下一阵的窃窃私语,万幸在台上,也能听到些许的字眼。 * “这小姑娘,就是万家的老幺?考到首都一中的那个?”坐在最前排,身上穿着西装,头发已经有些许花白的老人说道。 “对,就是她。”旁边一个年纪比较轻的低着头,靠近在了那个人的耳边说,“也是万家十几年前收养的那个孩子,没想到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看起来,万家对她的培养,确实是很用心啊。对了,旁边的那个,就是这小姑娘的弟弟,姐弟俩感情也不错。” 听着这一席话,老人眯着眼睛,慢慢的点了点头。 随后,他将盒子里的眼镜拿了出来,看着台上的万幸,说道,“万家的教育,的确是出类拔萃的。” 他的目光不由得便落在了万幸的身上,可当他的目光注意到万幸拿着话筒的手上的时候,却愣住了,说道,“小金,你看看,这孩子手上的,那是个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送上~ 哇算了算马上要认亲啦! 第124章 老人的目光直直的钉在了小姑娘的手腕上,可是距离台湾, 台上又有打下去的灯光, 哪怕是坐在了前排, 他们也根本没办法看清楚小姑娘手腕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金森闻言也跟着一起定睛看了一会儿,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说道, “瞧着像是个珠串手链一样的东西,但是距离太远了, 也看不太清楚。张老师,您要是感兴趣, 等她下台, 我帮您去找她家长问问?” “哎,别。”张老摆了摆手,笑呵呵的将眼镜摘了下来,旋即揉了揉眼睛, 已经有些浑浊的双眼里面透露出的满是慈爱和怀念, 他笑着说道, “我也就是看着那串子新鲜, 总觉得像是在哪见过似的。” “这些年,经由您手上回到祖国的文物确实多。”金森语带感慨,说道,“其中首饰这一环是最多的,也是最广、最难以修复的,您觉得眼熟, 可能是这小姑娘买的手串,正巧是和您之前修复过的某个首饰模样相似呢?我看着也像是个银饰一样的东西。” 张老点点头,眯着眼睛又想了一会儿,可到底也还是想不出个什么究竟来,便也只能作罢。 * 台上的万幸不知道台下的风波,和万志高一起,简简单单的介绍完了开幕之后,主场便也就要交给后面的主持人了。 张敏静先要上台致辞,感谢大家的到来,紧接着,要从她的身上,再引到她的几个儿子身上去。 万幸和万志高下台的会经过一边的小台阶,旁边有不少拿着仪器在拍照的人,万幸目不斜视,甚至都没怎么停留——她还是坚信,不经意间的抓拍才是最美的。再者说了,她也不想走娱乐圈那条道,这年代的娱乐圈不好走,一个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总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脏东西纠缠不清,也是完全不可避免的。 而尤其是,在九十年代后,娱乐重头从香江转向大陆,风气一时之间也有些邪,女艺人的地位岌岌可危,但凡是没点背景的,想在这圈里走的容易,那简直是难如登天。 察觉到自己想的太远,万幸暗自一笑,回过神,提着自己的裙子,牵着万志高的手回到了陈晓白的身边。 万幸看了一圈也没看到万中华去哪了——刚才他可还紧张兮兮的在台下等着呢,怎么一扭脸的功夫就不见了? “你大伯来了。”陈晓白也有点紧张。 整个万家上下,如果说张敏静在老爷子故去之后,便成了整个家里的天,那这位大哥,就是顶着天地的那根柱子。 万中华一向也是最敬重这个大哥的,平时虽然不提,可只要提起,就只有夸奖的份。 万幸不太理解农村人对于‘大哥’这两个字的想法,也不知道大哥这个称谓的存在,对于一家人来说究竟有多么深远的影响,但是这么多年的了解下来,大约也能体会到一点点。 当年万中华的大哥万爱国因为受了老爷子的荫庇,某得了一个机关单位的职位,年纪轻轻便背井离乡,和一群岁数可以当他父亲、爷爷的人共谋一碗饭,可以说,一路走来,也忍了许许多多得苦。 而且因为当时层级森严,下乡活动十分盛大,明知道这是个苦差事,可也得硬着头皮往下走。 因此,当时可以说是毫无根基的万爱国自然就成了唯一的一个小白鼠,被调往了一个相当偏远的地方。 这一待,就待了很多年。 也好在顶上的领导赏识,觉得他年纪轻轻却品行端正,有一身的正气和傲骨,算是一个可造之材,多年不留余力的培养,算是培养一个接班人了。 今天他能够回乡,路途也是颠簸的很,万中华老早就期待着和大哥重逢,一听说他已经到了镇上的消息,连孩子都顾不上了,扯着万报国就蹿了出去。 老太太虽然人在台上坐着,可那眼神也是急的不得了,总想着要往门口瞅,逗得不行。 万幸忍不住想笑,但是转念一想,这年代下,南北分居,一封信跨越山海,可能几个月才能看到一次,更别提是重逢了。 相间不易,却更加深了亲人之间的羁绊和感情,这是在她活着的时候,都鲜少见到过的东西。 “那咱们一起去酒店门口迎迎吧。”万幸想了想,笑眯眯的说道,“只有爸爸和四叔过去也不是个事儿啊,咱们人多不是也热闹嘛。” 这么一想倒也是。 陈晓白看了一眼台上。 今天安排的流程上,其实主人公还是张敏静和万忠军几个,家属在前面的环节上基本用不着上去露面,而且行过礼之后,马上就要有领导上去致辞,时间完全是足够的。 这么一想,陈晓白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装,拍了拍衣角,冲着万幸说道,“妈妈这身还整洁吧?” “整洁整洁。”万幸朝着陈晓白竖起一个大拇指,“海特漂亮——对了妈妈,你之前是不是说过,大伯父一直都没有娶老婆啊?那现在呢,娶了吗?” 陈晓白点了点头,小声的和万幸说道,“结婚了,妈妈都忘记叮嘱你了……你大伯父娶的是一个二婚的阿姨,阿姨有一个男孩,岁数和你胜利哥哥差不多大,见了面之后,你记得喊哥哥,知道吗?” 万幸有点诧异,二婚? 据她所指,她这位大伯似乎都没有结过婚。 虽然她大伯父今年算起来岁数应该快四十了,但一个当机关干部的人,总不至于老到哪里去——更何况,万中华和万报国的底子在这摆着,明晃晃的就是两个黑帅黑帅的老帅叔,怎么会娶二婚的对象啊? 而且对方还带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孩子…… 万幸这一下可是真的有点好奇了。 不过对于这位大伯父,言传身教之下,万幸总是抱有好感的。 且她记得,原书当中,也是这位大伯父,最终将下场十分凄惨的万中华接到了身边住。 想到陈晓白在原书当中的下场,万幸便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不由得便看了一眼陈晓白的肚子——八十年代下,女性生产手术已经步入主流,因为生产导致的死亡已经逐年下降,几乎可以安全分娩。 她很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会让陈晓白一尸两命?还让万中华断了手脚,彻底成了一个废人? 既然她在这,那原书当中的剧情,就绝对不能发生。 她出了口气,将脑海中翻腾的思绪甩开,捏了捏万志高的手,说道,“小高记住了吗?” 万志高点点头,凑到万幸边儿上,小声的说,“记住了宝姐,你放心吧,还跟以前一样,你喊啥我就跟着你喊。” 万幸眼睛一弯,刮了刮弟弟的小鼻沟。 没一会儿,陈晓白就带着他们走到了门口。 因为今天有领导来,所以整个酒店都仿佛翻新了一遍,瓷砖都有被麻布使劲擦过的痕迹。 虽然不是什么太大的官,可当下最常见的便是国旗,因为张敏静家庭成员关系比较特殊的缘故,五星红旗更是必备的一个元素,所以酒店的外面,便有五星红旗做装饰。 外面还站着不少保安,一个个腰板挺得比谁都直,万幸看的忍不住便摸了摸鼻子,拉了拉陈晓白的手,说道,“妈妈,今天里面是有什么大人物吗?” ……谁家的官儿还需要外面堆这么些个保安护驾啊? 虽然现在也没有什么‘网络暴力’‘口诛笔伐’的骂战,可到底也没多少人能摆的起这么大威风的吧? “还真有。”陈晓白小声的说道,“国家级的文物专家今天就在里面呢……你爸爸包了矿场,里面有很多珍惜矿产都是修复文物的重要器具,他本来是要直接去矿场的,这不是知道你爸爸要捐献的事儿,就过来走了这一趟嘛。” 万幸吃了一惊。 八十年代还存活着的文物专家? 她大脑快速回想了一下刚才在场的那些人,最终将目标大约锁定在了一个头发花白,偶尔会戴着眼镜的一个老人身上。 那位老人气度的确不凡,且显然是经历过大伯大浪,身上的那股儒雅和常年经由古物件熏陶后的气质,是谁都模仿不来的。 万幸迅速的眨眨眼,脑子一下子转的飞快,“妈妈,那你待会儿多拉着我过去转转啊——文物级专家,你要是能说上话,得能多学到多少知识啊!” 陈晓白一愣,笑声没忍住,便一下子‘噗嗤’一下喷了出去。 万幸这孩子,真是个鬼灵精,谁家的孩子跟她一样啊,成天为了父母的工作操碎了心! 陈晓白忍不住,用手点了点万幸的太阳穴。 万幸摸着头傻乐。 冷不丁的,旁边却突然多出了一个吐字十分别扭,且含糊不清的男声,“中国人果然诡计多端,阴险狡诈,连自己都不放过。” 万幸眉毛瞬间紧皱,抬头看向了侧方。 一个外国人,发色棕红,绿色眼珠,正用十分蹩脚的英语,说着十分蹩脚的话。 万幸乐了——一个德国人,在这装什么英国人呢?当她听不出那打着圈转的饶舌是怎么的? 作者有话要说:=v=更新送上~! 第125章 见万幸目光如剑般的直射过去, 猝不及防之下, 那个外国人愣了愣。 可就在外国人愣神的那一瞬间, 万幸轻蔑的笑了笑, 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悠悠的方向了不远方。 她爸已经开着车带着他大伯过来了,大老远就能看到几个人头正从车窗往外钻——万幸忍不住再一次庆幸,还好这年代没交警, 不然她爸得进多少次局子了? 仔细数了数, 万幸那是一脸的惨不忍睹,摇了摇头,唉声叹气的跟在满脸热情的陈晓白身后,一起下了台阶。 留在拐角的两个外国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紧接着,其中一个人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紧张、慌张等等情绪涌上,半晌,他才啐了一口, 用法语说道,“该死的!” 同伴安慰他, “不用怕,亨利,这些没文化的中国人是听不懂我们的语言的。” 亨利狼狈的点了点头,双手插在腰上,下意识有些心虚的又望向了万幸的方向。 不远处下台阶听得一清二楚的万幸动了动耳朵, 满脸无辜的又朝着两个人的方向看了过去。 三人目光于半空之中相撞,然而却并没有生出什么‘噼里啪啦’的火花,万幸满脸无辜的迅速眨眨眼,朝着那两人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八颗牙齿的微笑。 然后她毫不留情的转身,下楼梯。 留下的两个外国人呆了一阵,互相看了看,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心虚和狼狈,没一会儿便灰溜溜的重新进了酒店。 * 一行人相间,自然又是好一阵子的寒暄。 能看得出两边的家属还都有些拘谨,但是令万幸比较意外的是,万中华的这位大伯一家,不管是从穿着上,还是从配饰上面,几乎全都是特别朴实的打扮。 而且并不是装的朴实,是能看得出来的朴素。 衣服不说是打了补丁那样的破旧,只是洗的发了白,可即便是如此,也能看得出是特意清洗过的整洁,还能闻得到淡淡的皂角香气。 万中华显然很喜欢这位大哥,万幸眨了眨眼,捏了捏万志高的手,往前一站,探着脑袋喊人,“大伯好,大伯母好!” 两人很面善。 万幸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从前还在因缘际会之下见过一个娱乐圈扮演老善人出了名的老戏骨,在他火的时候,媒体大肆宣扬,慈善晚会和捐款事事都有他的名字。 可万幸只见了第一面,就心里觉得很不适应。 那人长了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也惯会利用自己的外表博取观众好感和同情心,可唯有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大概过了几年,那人便因为贪污慈善基金锒铛入狱,紧随其后的,便是铺天盖地的揭发信件和落井下石的举报新闻,一时之间,人人喊打。 可这个大伯一家人,是地地道道的朴实,一眼望穿的热情又毫无心机。 也难怪这样的人会被推出去当替罪羊,但也难怪,这样的人,会被人赏识,得以升迁。 听见万幸脆生生的喊人,万中华和陈晓白脸上的笑容更是加大了几分。 孩子能喜欢大人,不觉得拘谨,那也是促进几个大人们感情交流的好助力啊! 万志高也紧随其后喊了人,几人正乐呵着,却见万爱国一拍脑袋,“坏了,把建设给忘车上了!” 万幸一愣,就看着几个大人慌慌张张的又朝车上跑了过去,连声的喊着什么。 陈晓白三人面面相觑,全都跟在了后面,果然看见车上还有个人——这人大约是不良于行,身体瘦弱且带有一种病态的白,正坐在车上面,双腿上盖着一块布,目光正温和的看着他们。 “建设,都怪爸,爸这是高兴昏头了……”万爱国一叠声的道歉,当下就弯着身子把人给背了出来,这么会儿功夫,陈爱玉也收拾好了轮椅,已经放在了车边。 夫妻合力,一会儿就把他给从车上安顿好了。 陈晓白最看不得好好地孩子遭这么个罪,当下便问道,“建设这是……?” 万爱国和陈爱玉对视了一眼,陈爱玉眼中便涌上了泪水,低下头去擦眼泪了。 万爱国叹了口气,说道,“当年政1策改1革,村民暴动,冲到家里去了……” 在场众人全都沉默了一阵子。 陈晓白忍不住问道,“就没法子能看好吗?北京、上海那些大医院去了没?” “都去过,大夫都说是好不了了。”万爱国沉沉的摇了摇头。 提起这个话题,不免气氛要沉重上很多。 话题的中心人物这个时候笑了笑,摆了摆手,说道,“爸妈,别说这个了,好不好的,看缘分就是了。今天不是奶奶大寿吗,快进去吧,别坏了气氛。” 几个大人还要一个孩子劝,当下都有点挂不住脸。 万中华拎起了所有的东西,说道,“是是是,快进去吧,娘一早就盼着你带着嫂子回来,听说你要回来,想你想的都睡不着觉……” 回来之前,万中华和张敏静通过电话,提起这个大哥的时候,张敏静的思念之情简直是溢于言表,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得到。 万幸虽然不太能体会,但是却也能够理解。 一行人这才要上台阶,两个孩子主动分摊了包裹,由万中华和万爱国抬着给抬了上去。 然而一家人将要进去的时候,却正面又遇到了那几个外国人。 几人相对,分外尴尬。 然而这种尴尬,除了万幸和那几个外国人之外,恐怕别人也根本就体会不太到。 万幸想了想,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在这种场合上都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说话,这俩法国人恐怕也距凉凉不远了。 想了想,她侧头说道,“奶奶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后台休息了,外头是二伯和新二伯娘的娘家人的场上祝词,爸爸,咱们先进去吧。” 第126章 【三更】 屋子里面一派的其乐融融, 万幸不是很想出镜, 但是余光看到不停的在往镜头前面凑的万金凤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 只觉得有点想笑。 趁着张敏静下去休息的空档, 万中华便带着一家人去找了她。 果不其然,将近二十年未见过的母子两人初次相见, 谁都没忍住红了眼眶。 万幸天生眼泪少, 大概泪点也比较高, 看着一圈人全都哭红了眼睛,有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往后退了退。 万爱国擦干眼睛, 把轮椅上的建设往前推了推, 和张敏静说道,“娘,这就是你大孙子, 名叫建设。” 万建设腼腆的点了点头,冲着张敏静笑着点了点头,说道, “奶奶好。” “好、好好。”张敏静抓着他的手不松开,连连的点头。 她是一早就知道一家人要回来的,也老早就准备了十分丰厚的红包。看着万建设的腿,不免就多问了几句。 这个时候,陈晓白说道,“要说起来, 最近宝丫干妈介绍的那个老大夫,确实是手艺很不错……” 提起大夫这个稀缺物件,几个女人们便开始陷入了热切的讨论,最终,陈爱玉一咬牙,拍掌说道,“那就去看看!” 万幸眨巴了一下眼睛,伸出手掌,合十之后,小心的用指尖哒哒哒的鼓掌。 对于说大夫手艺很不错这句话……万幸顿了顿,心想确实是手艺不错,上次做的那顿饭,她到现在都还记着味道呢。 * 没多时,外面进来了一个人,说是要找万中华,外面有客人在等他。 万幸看着这侍者身上的黑色马甲以及里面洁白的衬衣,心想,家乡的发展真的是越来越好了,连服务员都已经有了专门的制服。 曾几何时她还记得,六岁的时候,她跟着陈晓白来到县城的那一次,能吃到个肉包子都能笑的合不拢嘴了。 万幸看着来人眼熟,不由问了句,“是一个老先生找我爸爸吗?” 来的人里面老先生不多,万幸也不知道怎的,直觉上就觉得可能是那位先生找的万中华。 侍者愣了愣,像是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便说道,“是一位姓张的老先生。” 万中华眼前一亮,瞬间便知道了是谁,连忙就要抓过陈晓白,说道,“晓白,是张教授!” 陈晓白眼睛也‘噌!’的一亮,万幸都觉得仿佛是能看到她眼中的火光在闪烁。当下,陈晓白抓着万中华急匆匆的和几个人告别,便跟着他一起离开了这里。 万幸看着她爹妈离开的背影,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觉着……如果陈晓白一直都是这么个工作狂的状态下去的话,那万中华岂不是以后都要独守空闺? 不是,独守空房? ……这可就是一个严重的问题了,万幸摸下巴,她可记得,她妈妈还想着要给她造出来一个小弟弟小妹妹呢。 再说了,不趁着这几年赶紧生,到后面计划生育了,想生都生不了了。 这么想着,万幸也埋着头,跟在后面一股脑的冲过去了。 不过到底也不算是特正式的见面,她就算是过去了,也不会妨碍什么东西。 果然,外面几个人便在一个角落里面互相落座,正在谈着什么。 令万幸比较意外的是,居然主要说话的人,是陈晓白,而万中华则再这个时候,选择了微笑着坐在一旁,给说累了偶尔会停下来的陈晓白倒茶。 她正有些好奇这几个人是在说什么,便见为首的那个老爷子似乎是看到了自己。 万幸左右看了看,大约是没猜错人,但还是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示意他,‘您在找我?’ 老人点了点头,脸上是很和蔼的笑容,又冲着万幸招了招手。 得到许可,万幸这才笑眯眯的‘哒哒哒’的迈着小步子跑过去了。 见女儿能被老人主动喊过来,陈晓白心里也高兴,牵着万幸的手给对方介绍,“张老师,这是我女儿,都要十三岁了。” 她没有说出过任何‘我不成器的女儿’之类的相关词汇,哪怕是打趣的,也从来都没说过。 万幸喜欢这一点,但是该谦虚的,那也还是要谦虚的嘛。 “张爷爷好。”万幸脆生生的道,“我是万幸。” 张格文笑着点点头,一手在眼镜上面推了推,想了想,还是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小姑娘,我刚才就看见你在台上的时候,手腕上头好像带了串手链,能让爷爷看看不能?” 万幸一愣,有点诧异,心想难不成那个手链还是个稀罕物件? 虽然上面是有几颗看着像是玉石的挂件,可因为那个质地实在是太通透,万幸也不敢确定究竟是什么材质,只觉着好看,便在这种场合下当成是个首饰戴着了。 可惜她刚要点头,可手一摸,却发现手腕空空荡荡的,手链已经不翼而飞了。 几个大人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陈晓白率先说道,“怎么了?” “手链丢了……”万幸皱了皱眉。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万幸脑海中有一道光闪过,“不对……我知道手链在哪了!” 说完,万幸便沉着脸,快速的跑了回去。 ——她的目标正是换衣间。 今天她只有一次在换衣间内摘掉过自己的手链,而那个手链使用的是卯榫结构的结,如果没有特殊解法,是根本不可能凭空掉落的。 再者,如果真的是掉在了地上,这么多珠珠串串,哪怕是落在了地毯上,都应该会有十分沉闷的落地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征兆的便没了。 换衣间紧邻着的,便是后台的休息区,中间仅仅间隔了一个小帘子。 万幸几乎是冲进了大门,将帘子撩开的那瞬间,正巧看到了万金凤慌慌张张的站起身,将什么东西往后藏。 万幸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她伸出手,站在门口,说道,“把东西还我。” 万金凤满脸的慌张,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万幸一阵哂笑。 她说道,“我不想招你。可你想清楚了,那串珠子,是奶奶交给我的。普天之下就我独一份,可即便是你给拿走了,但是在你手里,那串珠子就是见不得光的。” 万金凤听了这话,狠狠地咬了咬牙。 这时候,在隔间听见了动静的张敏静一行人也都过来了。 张敏静身上穿着红色的吉祥服,脸上也化了妆。 虽然她的皮肤已经松弛,可胜在皮肤好,这个年代下,所有干农活的人,就没几个皮肤不好的。因此化了妆后,看着也更加的有了一种‘当家人’的威严。 因为万幸站在门口,其他人也进不去,只能隐隐约约的看见里面只有万金凤一个人。 看见这一幕,张敏静当下就是一阵沉默。 不是她有心偏颇,而是历史全都历历在目,容不得她偏颇。 当下,张敏静便问道,“怎么回事?” 她的话音也就刚刚落下,就见从另外一边的门口,贺知书正脱下了外套,从外面走了进去。 换衣间在里面,但是休息室却是男女共用的。只不过这会儿大都在外面忙着万忠军和于洋洋的结婚典礼,所以这会儿屋里才没什么人。 见这样子,贺知书也皱了皱眉,卡在了另一个门边,没有进去。 万金凤咬着牙,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完全没敢多说话。 万幸皱了皱眉,“你是自己交出来,还是我自己去搜?” 她换下衣服也就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大意了把手链给忘掉,却被万金凤找到了可乘之机。 可她要手链做什么? 万幸皱了皱眉,脑子飞速旋转。 她只记得,原书当中……万金凤确实是在十三岁剧情开篇后,没用多久,就被城里的‘亲爹娘’给带走去过好日子去了。 但是那些人又是怎么找到的万金凤?收养了她的又是谁? 万幸暂时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然而就在这一霎那,她想到了在外面的张老先生。 她笑了笑,说道,“张老先生已经看到过我的链子了,媒体在外面能拍到的也都拍到的差不多了……姐姐,你差不多,欣赏够了,就还给我吧?” 万金凤的手在背后狠狠地掐着。 她在拼命的想,自己刚才为什么不在得手之后直接把链子藏起来,为什么还要拿在手里看,又为什么要在这里看! 如果她早点给藏起来了,万幸就不会发现了——就算是她发现了,自己死不认账,过两年之后,再拿着链子,去北京,去找媒体,那不是就是顺理成章 的事情了吗? 可怎么偏偏就让万幸给发现了呢! 她狠啊!! 可事到如今,万金凤也以及没有了别的办法了。 在原地沉默来的良久,万金凤终于将手从背后拿出来,伸向了口袋里面。 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被她做了仿佛是一个世纪。 万幸就在门边抱着胳膊等,终于,万金凤将手链全部抽了出来。 万幸出一口气,伸出手,说,“扔过来。” 万金凤看了她几眼,紧紧地攥着手链,随后慢慢的走到了万幸面前,将手链恶狠狠的放进了万幸的手心。 张敏静看着万金凤如今的样子,只觉得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老二家的闺女,当真只是因为看着这链子好看,就拿过去看看吗? 或者说,真的只是贪图这链子,想偷去自己戴戴吗? 想到前不久她见到的那个人,张敏静只觉得手心发凉,背后在短短的一个瞬间,便出了一脊背的汗水。 可如果真的像是她猜测的那个样子…… 张敏静沉了沉气,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万幸,眼中逐渐有了一个主意。 瞒了这么多年……可纸到底是包不住火的。 * 拿到了手链的万幸并没有在这里多留,确保链子无恙便打算要走了。 令她比较意外的是,链子的绳结被扣得很完好。 这个链子她因为扣子的问题去找过张敏静很多次,每一次都几乎要折服给古人的指挥,然而万金凤是怎么做到给扣得这么严丝合缝的? 阴差阳错,机缘巧合? 万幸摇头一笑,将链子重新扣到了自己手腕上。 她走前又看了万金凤一眼,想了想,还是说道,“就因为你是我姐姐,我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你留面子了,但是姐姐,你也别不识好歹,拿我的善意当你挥霍无度的资本,如果再有下一次,你自己大概也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本身二房和其他几房就不算亲人,她真的要做什么,只要不太过火,不管是她父母还是万家的几个长辈,恐怕都不该有多说什么的必要。 被抓包在当场,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万金凤简直是无可辩驳,只能咬牙受了。 * 拿着链子重新回到了外面,陈晓白当下就说道,“宝丫,刚才到底是怎么了?” “没事妈妈,链子被我拉在更衣室了。”万幸笑了笑,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要说,也得等到没有外人的时候再说。 张格文闻言便迫不及待的说,“可是那个链子找到了?能不能让爷爷看看?” 万幸爽快的一点头,将链子解下来,交到了张格文手上。 张格文对着外面的光,眯起眼睛,将链子翻转了一下,最终将其中那个小银块转向了自己的方向。 只见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宝字,再往下的,是一排因为时间已经开始氧化发黑,不太能够看清楚原来字样的小字,只隐隐约约能分辨出上面有几个数字来。 然而见到这个小银块,张格文整个人,便重重的震了一下。 然后,他将那串手链放下,有些神色恍惚的朝身边的人说道,“小金,快……快,把洗银膏给我拿出来!” 金森一愣,慌慌张张的便要回去取东西。 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陈晓白和万中华对视了一眼,都不由心里有些没底,连忙说道,“先生,这链子是有哪不对吗?” “不。”张格文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态度可能是吓到了眼前的人,然而想了想,他还是压下了本来要说的话,转而说道,“这链子……” 他又盯着链子看了看,半晌,抬起头说道,“能不能借我看上一段时间?放心,我肯定会如期奉还,毕竟我也算是晓白老师,也可以写下借条……” 这话让陈晓白和万中华吓一跳,连连摆手,“这哪里合适啊!” 想了想,陈晓白说道,“老师,您有所不知,这个链子,是宝丫小的时候,她奶奶交给她的。这么多年因为觉着写字膈手,宝丫也没戴过……您要借的话,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您问问宝丫,看她愿意不愿意就是了。” 张格文便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万幸。 ……说老实话,被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这么用充满着星光的眼神儿盯着看,万幸还真的觉得有点亚历山大。 半晌,她挠了挠头,说道,“您看吧,什么时候看够了再给我就是。” 张格文松了口气,将链子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又说道,“这个链子,是你奶奶从哪里得来的,你知道吗?” “嗯呢。”万幸一点头,“我奶奶说是我小时候手上就戴着的。后来她因为怕我弄丢了,就一直帮我保管着。” 这话乍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可仔细一推敲,却总觉得有些奇怪。 张格文不知道万家的事情,便只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毛。 万中华和陈晓白对视了一眼,心里也有些犯嘀咕,但是也没有往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猜测。 过了会儿,金森便拿着洗银膏从外面走了进来,同时手上还拿了锁需要的器材。 棉棒、手套、棉块全都齐备。 于是万幸便也找了个凳子,托着下巴看陈晓白——陈晓白正双眼放光的看着老先生洗银器呢,生怕漏掉一个动作。 这时候要是有个摄像机,万幸毫不怀疑,她妈会给这全程录下来,拿回去再好好的观摩一下。 不多时,在两三个棉棒都已经变得发黑的情况下,那条链子也终于被清洗干净了。 背后的字迹也一下子能够看清了,张格文看了一眼,再望向万幸的眼神,便多了些许的复杂。 万幸简直是丈二摸不着头脑,然而却知道,大概张格文的不对劲,应该和此刻在他手腕上的这条链子,脱不开关系。 总觉得之后可能会迎来一场不大不小的暴风雨,万幸皱了皱眉。 张格文回过了神,提了提精神,看向了万中华和陈晓白,指着中间的那个银色的小块,说道,“这后面,印着的应该就是……宝丫的出生年月了,可能是时间太久,被氧气腐蚀了,你们看看。” 说完,他便把东西交到了陈晓白的手上。 陈晓白一愣,接过去之后仔细的看了看,说道,“一九七一年,九月十四……怎么这么熟悉呢……” 这个日期在陈晓白口中反反复复的念叨了很多次,然而越念她就越想不起来,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变得困惑了起来。 张格文一开始还紧张的看着她,见陈晓白实在是想不来,便摆了摆手,说道,“不管怎么说,知道了孩子的准确出生日期,总也算是个好事。” 农村孩子出生的时间其实一般都记得不太准,只是如果这个链子真的是万幸从小就戴在手上的话……那…… 张格文的目光在他们中间来回转了好几次,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总不能当着这么大喜的日子,问人家说,‘你家姑娘是你们亲生的吗?’这句话吧? 毕竟他可是抱着求东西的姿态来的,万中华这次开发的矿脉山上,有一种玉石,切割研磨再经过特殊化学加工后,可以用来修复很多件国家级的保护文物。 可却也实在是因为中央紧张,有大批文物都封存等待修复,实在是又没有这个钱能挪用购买,更何况,还是一个无底洞的数字。 穷啊! 张格文忍不住搓了搓手,望向万中华的目光不由便带上了些许的急切。 万中华突然一阵的冷汗在身——其实缺了些许可能名贵的玉石对他而言损失并不大。 这个并不大,是指在这损失的背后,能给他带来的好处。 他受家庭长辈影响,哪怕是做了生意,也从来都是秉承着道义的,坚决不干那亏心事,也就是因此,才在黑白两道上都算吃得开。 加上前有沈荣思给他开道,更算上的上是一层保护伞,所以就连故意克扣和暗枪都没有遇上过——可这么一直下去的话,对沈荣思必定是百害而无一利。 所以万中华便在稳定之后,开始和万报国合作,带领着以石桥村、小李村为首的几个村子,一直扩大了周边的村寨开始共同致富,这才博得了一个好的口碑和形象,路才能走的更顺一点。 但是这显然还是远远不够的。 也是因此,张格文的这一条路,也势必要搭上。 矿脉利润之高,甚至已经超乎了无数人的想象,而如果这些东西,能和国家本源联系在一起,即便是有心人真的想伸手,都要考虑好,自己能不能有那个本事,去触碰到这些文人的根骨。 因着家里有个干这块干的都有些痴迷到想要抛夫弃子的老婆,万中华可是太了解这些人能痴迷到什么程度了。 别说是抢他们修复文物需要的资源了,你敢有这念头,他们就能分分钟闹到中央去给你告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嘿! 想到这么些好处,万中华也忍不住搓了搓手,目光于半空之中和张格文相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绽放出的诚恳的,带有些绿色的,饿虎扑狼般的光芒。 万幸:“……” 冥冥之中,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东西? * 满脑子雾水的万幸离开了大人区,回到了自己刚才的座位上,一手拎了一个名为万志高,另外一手拎了一个名为万海洋的小胖仔坐到了桌子前。 这一桌全都是小孩儿——万幸就喜欢这样的桌。 不会有人的筷子使劲的在菜里面夹来夹去,也不会有人吃一口不喜欢了再给你塞回去。 小孩子就算是吃一口塞回去了也没事——万幸喜欢小孩子,更喜欢她本来就喜欢的小孩子。 万幸笑眯眯,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拔丝土豆。 夏天做拔丝土豆很不好弄,因为糖浆不能凝固,很快就会融化掉,导致口感也不好,所以万幸刚看到这道菜上桌,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吃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算是从原来的半厌食症患者,成功的在这个年代的摧残下成了一个小吃货来着。 可就在万幸带着几个孩子吃的时候,却听见了几个十分让人心里不愉快的话。 万幸回头一看,仍旧是刚才的那几个佯装自己是英国人的法国人。 其中那个叫亨利的,几次回过头,面容不屑,身上盖着餐布,手里拿着刀叉,对着自己桌子上的餐食带了不少优越感,回过头说,“中国落后地区的小孩,果然是没有教养,没有礼仪,没有素质。” 万幸面无表情的听着他在那鬼扯,和另外几个鬼又觉得相当有道理的点头。 万志高看见黄毛白皮人种相当好奇,忍不住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宝姐,他们在说啥?” “说你们乖,说你们可爱,说你们吃的好看。”万幸笑眯眯的拍了拍万志高的肩膀,然后说道,“小高乖,和他们说你好。” 万志高闻言,果然擦了擦嘴巴,笑着和那桌人打了个招呼。 万幸看着对方吃瘪的样子一乐。 过了会儿,几个孩子吃的半饱,万幸目送着他们离开之后,也打算回更衣室。 然而就在路过那一桌满是外国人的餐桌时,万幸停了一下。 她侧头想了想,随后还是回过了头,冲着那桌的人说道,“先生,有种沉默,叫做谦逊、叫做礼仪。当然,你有必要了解,有种沉默,也叫做不屑一顾。” 她用的,是再纯正不过的法语。 万幸说完之后,便漠然点头离开,脸上仍旧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留下几个外国人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羞耻、震惊以及不可置信。 作者有话要说:哒哒哒,打脸虽然会迟到,但是绝对不会缺席。 这章 很肥哦~ 第127章 实名回怼成功后, 万幸显得相当的开心, 走着路子都忍不住哼着小歌,如果情况允许,她甚至还想蹦跶。 突然, 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了的万志高,垫着小脚尖儿跟在万幸的身边, 眨巴着星星眼问道,“宝姐, 你刚才在说啥呀?咋还叽里咕噜稀里哗啦的?” 万幸停下脚步, 和万志高面无表情的对视了一刻。 万志高特别无辜的眨巴着他又大又圆的眼睛。 万幸最受他不了这个, 明知道是涉嫌故意卖萌,可还是瞬间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脸,然后又揉了揉他的脑袋,说,“我唱歌呢,小高要学不?” 万志高一点头, “要啊。” 然后万幸回头看了一眼那一桌上的人,轻笑着, 将那句话原封不动的交给了万志高。 还别说……随意带进去的陈词滥调的说久了,居然还出乎意料的挺押韵的。 万志高没一会儿就学会了, 小孩子的语言天赋果然是最高的。 万幸忍不住拍了拍万志高的小脑袋。 她上辈子会四个国家的语言,本来想着趁着年纪小也能再多学点别的,但是当年实在是太穷了——别说是学习语言了,恐怕连英语书, 在这个城镇上都难买到几本。 再者,陈晓白一个月的工资薄弱,一本书便要削去十分之一,这个支出也实在是太大了。还不如万幸来回跑,在书店读一下午就能把书记住来得快。 性价比不怎么高。 现在倒是有时间了,但是光是捡起曾经已经弃之不用将近七八年的语言,老实说于万幸而言也是很难得,现在的程度,估计也就只能应付一下日常对话了。 ——就连刚才怼人她可都是先在脑海内过了好几遍稿子,生怕出现什么语病丢人之后,这才说出去的呢! * 到了门口之后,万幸偶然遇到了在门外的万建设——她也是刚知道的,万建设直接改了姓万,没跟他原来那个渣爹的姓。 万建设的母亲陈爱玉和万爱国结婚的时候,万建设岁数正巧到了半大不小的七岁,懂人事,知道自己有了个后爹,但却并没有什么叛逆的情绪,在发觉新爹对他和他母亲都很好之后,很轻快的便改了口。 因为他原来的爹不是个东西。 索性母子两人也都是个果决的性子,没被时间磋磨出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万幸见了他,眼睛眨了眨,说道,“建设哥哥,你怎么在外面呢?” “我出来方便。”万建设笑了笑,脸有点红。 万幸理解的笑了一下。 主动接过了万建设的轮椅,万建设脸上一阵诧异闪过,紧接着便是微笑。 推着万建设进去,路上,万建设不经意的说,“宝丫,刚才你说的那些法语是……?” “书上和电影上学到的。”万幸没隐瞒,其实这些年来她已经有意无意的在陈晓白和万中华面前说过几嘴的外国话,只是他们两个虽然知道是外国话,但是并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语言罢了。 问起来了,可能也就只是以为是看了什么电影,从上面学到了一两句,在那嘟囔着好玩呢。 “你刚才说得很好。”万建设苍白瘦削的脸上有一双黑宝石似的眼睛,他微笑着说,“我国人自强不息,此刻百废待兴,中华也已然崛起,团结一致,百年后,定然成为一个富饶大国!” 万幸一阵的诧异,然而听见这于后世而言略有些中二的发言,过会儿笑了笑,说道,“哥哥你说得对。” 不生在这个年代之下,很难体会到,中华、国家、民族这几个简单短促的词汇,对于这个年代下的人究竟有多么重要又深远的影响。 不过这也也好。 谁都不该忘记、不该忽视这由累累鲜血铸造起的天梯和给予后人们的家园。 不过万幸有些好奇,万建设又是怎么知道她说的是法语的? 这么想着,万幸便问了问。 万建设一笑,笑容有些腼腆,“我腿脚不方便,没法子出去干活,就在家里接一些翻译的活……勉强够填饱肚子。” 万幸诧异了一下,由衷的说,“建设哥哥你好厉害啊,你都会什么语言啊?” “多多少少都会一些……?”万建设皱了皱眉,说道,“英语、法语、日语……还有些小众的,我都会一些,不过平时主要接的还是英语和法语,我是很喜欢法语的。” 万幸这次是真的惊了,忍不住给万建设竖了个大拇指。 万建设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一瞬,说,“我能会这些,也要感谢我爸……也是你大伯,他的工资,有相当大的一部分,都花在培养我这些兴趣爱好上了。” 兴趣爱好这四个字,可着实不敢当。 万幸摇摇头,发自内心的说,“建设哥哥你已经很厉害了……不少人修一门语言就要花费十几二十年,你今年才多大,就已经掌握了这么多语言了,这不是兴趣爱好四个字就能概括的。” 尤其是还能接单子当翻译,这就算是以后老了,恐怕光是接的单子就能养活他们一家三口了。 恐怕就语言天赋上,如果万建设能受到更良好、更系统的教育,能掌握到的也就更多。 再者,万幸看了看万建设这身子骨,说不定万一哪天能站起来了,还能骗个外国媳妇儿回来呢。 金发碧眼的大美妞,谁不爱啊? * 再见到万中华的时候,万幸问了问他,关于今天下午的那几个外国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万中华没想到万幸会关注这个事情,但是仔细一想,一是万幸很懂事,即便是知道了什么,也不会往外说。二也是万幸从前从不问这些,但只要她问了,就总是有原因的。 于是他道,“那些人是来采买的法国商人。” 万幸皱了皱眉,“翡翠这些东西……在国外那边畅销吗?” 据她所知,国外最多的流行物体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还停留在黄金以及各种的宝石上面,诸如水晶、钻石等物品。像是翡翠这些并不算是太亮眼的东西,其实在国外并不算是太受欢迎的,只是单单的在国内的经营好很多,毕竟符合中国风格特色。 刚将这个问题说出口,万幸脑中便灵光一闪,一个词语在她脑海内出现——二道贩子。 果然,万中华点了点头,说道,“他们不是要自己产,而是要倒卖,毕竟从从咱们这里往外面建起物流通道很难,他们手上有路子。” 八十年代再往后,运输行业就开始特别的不好做了,算算时间,差不多也已经快要到了九零年代的第一批下岗潮的时间了。 万幸点了点头,想了想,看着万中华有些发愁的脸色,说道,“爸爸,你不想卖吗?” 万中华看了万幸一眼,摸了摸头,“嗨,看你说的……这不是最近听你妈妈总念叨圆明园,我这不是听多了,心里看着这外国人也难受吗……” 万幸眼睛一弯,忍不住笑了笑。 “我有一个提议,爸爸。”万幸抬起头,看着万中华说,“既然这些人是玉石贩子,能在法国境内接手到的渠道,肯定少不了我国曾经流传出去的国宝——你不是正在发愁路子吗,张老先生那边是一条,现在,还有一条路子,就摆在你眼前了。” 万中华看着万幸一愣,瞬间便反映了过来,说道,“你是说——” “——以物换物,等价交换。”万幸抬起头,面色无波,“让那些曾经被强盗从我们这里抢走的东西,再一个一个的,全部都给还回来。” 这也是刚刚她突然灵机一动想到的。 张老爷子那些人,不论官职大小,不论身份尊崇,甚至于小到她母亲,日以继夜的挑灯夜战,无数人为了这些民族文化传承费劲了心机,去修补、去维护。可那些被抢走的,流传在外的,代表着我国文化传承的国宝,却可能被他们毫不珍惜的舍弃、或在不知价值的情况下如同废品一样丢弃,那简直是太暴遣天物了。 而且不光如此,如果这些悉数换回的文物上交,对于万中华此后要走的道路来说,助益不可谓不大。 而且她刚才也大致观摩过那几个法国人——资本大概并不雄厚,能和万中华交易起的价格并不高。 但是从这些没什么钱,也没什么文化的人手上,捡漏换回重要文物的可能性,却是最高的。 不说多的,哪怕数十年都只有一件国宝级文物被换回,那都是血赚的。 那个时候,金钱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 万中华仔细一想,便想通了这其中的关键,旋即便沉沉的点了点头。 * 外面,张格文已经带着金森暂时离开了酒店。 他在外面拿出了那条珠串,本来想带着金森去邮局,可又实在是担心在半路上出现意外,犹豫几番,还是咬牙说道,“小金,这串链子,你务必要亲自送到北京沈荣思沈将军府上,让她仔细辨认,务必要确认仔细!” 金森大惊失色,看着手上的手链,来回琢磨了几次,尤其是在那块刻印着生日日期的银块上来回流连,终于,忍不住说道,“老师,这究竟是什么?” 国宝? 可如果是国宝,别说是让他一个人送回北京——可能在下一刻,便能直接调动当地警力,直接开着车队要护送回北京了,又何必要去找沈将军? “你不懂……这不是什么国宝,论其价值,甚至不如一串玛瑙手串……”张格文眼中冒着泪光,声音在瞬间居然有些哽咽,“这可是你师母的遗愿啊……如果真能找到……” “师母的遗愿?”金森一愣,脸上的申请肃然了一些。 他跟在张格文身边不久,短短的五年时间。 可在这五年之前,他却也是受到过张格文和严清曼的点拨,而他们夫妇二人,更是一直捐款资助他到大学毕业。 听到是严清曼临终前遗愿,金森只觉得手中的手链重若千钧,脸上的表情严肃非常,说道,“老师,你放心——我一定将这链子完好的送到沈将军手上!” 张格文点了点头,于晴空万里下回过头,目光灼灼的望向了在他后方的酒店。 一个身穿着白色裙子的少女从厚重古朴的大门中走出,灵活生动,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妆容,衬着酒店旁边红色直直垂下的幕布,显得她整个人更鲜活灵动。 万幸站在大门口,看着张格文这下一秒仿佛就要哭出来的样子,有点愣神——这才一阵功夫没见,老爷子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送上=v= 第128章 可张格文很快便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 老人眼眶湿润的情况属实居多, 即便是刚才表情看上去太悲伤,这会儿也看不出刚才的模样。 万幸离得近了, 看着旁边一脸仿佛背负着泰山般重的使命的金森, 说道, “张爷爷,我爸爸正在找您呢,说是有些事情需要请教您。” 既然要坑人,那自家这边就首先不能吃亏了。 可这不能吃亏的前提就是,自家这边儿得有个眼光老辣独到,不需要那些精密的仪器, 也能一眼辨出真假的人在。 否则捡漏这东西, 就好比是天上掉馅儿饼。 而万幸偏偏就是那不信这馅饼的人。 很显然,也很巧合,眼前这位爱文物如命, 又爱国如命的张格文,正巧是最佳人选。 万幸笑眯眯,觉得她爹还真是聪明,短短一段时间就能把很多善后问题给想出一个特别完美的结束。 张格文点点头, 拄着拐杖便要跟着万幸进去。 金森没跟着, 拿着证件已经交给了另外一个随行的人, 看样子是有急事, 马上要离开的样子。 万幸有些纳闷。 她应该是没看错的,金森这一路上和老爷子几乎是形影不离,恨不得一日三餐都手把手的给喂进去, 如果不是同一个姓氏,她甚至以为眼前这二位就是亲生父子了。怎么这时候肯离开老爷子了,难不成是北京那边有事情? 可能有什么事?先不说张格文这么大的岁数,他本身就是院士级别的待遇,属于国家级重点保护的人物,上下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动他,这不是再太岁头上动土吗?这可是跺跺脚整个北京城都要震三下的存在啊。 “张爷爷,金叔叔这是要去哪?不陪着您了吗?”万幸眨眨眼,问道。 “他……有些事情要办,迫在眉睫。”张格文声音沙哑的说道。 迫在眉睫。 这四个重若千钧的字,让万幸眉心抽了一下。 走到门口,张格文忽然说道,“宝丫头,你,懂法文?” 万幸一愣,旋即表情也古怪了起来——这年头,会个英语都了不得了,怎么懂法文的还遍地走了? 不过转念一想,万幸倒也释然了。 毕竟老爷子常年行走在拯救文物的第一线,而当年火烧圆明园的主要元凶便是英法联军,懂得这两方语言,于这么一位老人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 反而如果什么都不懂,坐在那样的位置上,才会令人觉得反常。 万幸闻言笑了笑,说道,“懂一些,从小听着看着,看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是个好孩子。”张格文目光有些深远,似乎是透过了万幸,看向了从前模糊又虚幻的某个影子。 过了会儿,他一手擦了擦眼角,说道,“我从前,有个儿子……他在语言上的天赋也很高。” 从前这俩字让万幸眉毛又是一抽,总觉得在这两个字的背后,似乎会牵扯出什么很多让人闻之落泪的东西。 这时候,多问什么都是错,于是她就静静地听着。 果然,老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半是感叹的说,“可惜啊,可惜了……才那么大的一个孩子,说没就没了。” 万幸不由抬头看向了张格文。 大约是真的提到了老人内心深处某些最为沉重又总是无法割舍的东西,张格文的眼泪终究还是没忍住落了下来。 万幸抿了抿唇,也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张爷爷,抬脚。” 七八十年代下死伤无数,不论是战场上,还是饥荒中,再或是因为各种疾病……这都是众所周知,又无可奈何的,人力无法触及更改的。 于后人口中再多的,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真的经历了,又也真的是会痛彻心扉。 * 里面的宴席已经告一段落,本身婚宴在酒店办理的时间也不长,这会儿看着都已经要散场了。 不少人在后方开始检查这一次拍摄的素材和设备,万幸刚一进去,就被几个报社的人给拉到了台上,只是瞬间,便有几个话筒和摄像机层层的对准了她。 万幸一愣,这是干嘛呀? “万幸同学,身为石桥村唯一一个通过考试进入市一中学习的人,你对此有什么想说的吗?” “之后的石桥村、小李村……乃至附近的几个村子,是不是所有人的学习都可以跟得上,都可以落实上?” “听说你小学环境十分落后且破旧,那又是什么,支持着你走到了现在,成为了这么优秀的人呢?” “……” “……” 万幸:“……” 她愣了愣,随后哭笑不得的左右看了看,在找到了不远处的四伯父和一旁笑的意气风发的赵建国之后,才终于稳了稳心神,说道,“当然是感谢国家,感谢党,感谢他们让我生在了和平年代,感谢党的带领下,让我可以安心学习。我们的学校虽然破旧,但是有队长叔叔,还有我四伯,日以继夜的往山上运送砖石,运送木材,给我们修订桌椅、修补房屋……” 万幸一句话说的铿锵有力,面前几个岁数不大的小伙子都有些没忍住,红了些眼眶。 这共情感让万幸眼皮跳了跳,继续说道,“才能使我们安稳的学习,不受冻,不受寒。也要感谢我爸爸,和乡里很多叔叔伯伯的募捐,自己富裕的同时,也不忘记捐款,为了我们下一代的成长添砖加瓦,为了祖国的未来尽一份力!” “说得好!”记者们纷纷鼓掌! 终于,万幸擦着一脑袋的虚汗从台上退下,心想原来官话也不好说,她刚才差点舌头打了几次结。 等万幸终于摆脱这些人回到了后面的时候,家属们也差不多都已经换了常服,打算要回去了。 万幸上辈子也没怎么见过正经的婚宴席,基本上都是钱到了人不到,毕竟她和下属员工无法共存,她在那,反而抢了人家主次,一屋子的人都毕恭毕敬的,不是个事儿。 是以这一次她也就就是个不带脑子凑热闹的——看见有眼巴巴的站在门口等着糖吃的小孩儿,万幸就跟个散糖童子似的,大刀阔斧的往门口一蹲,没一会儿就被孩子们给围了一圈。 不一会儿,一行人带着老太太出来,还有村里不少德高望重的长辈们,上车的上车,上驴车的上驴车。 万幸自觉把位置让给了老人们,和万志高自发的走到了驴车边儿上。 因为提前知道要这么回村,所以万幸一早就换上了短裤,短裤特意挑了个黑色,本来是想着不招虫子,却没想衬得她皮肤更是雪一样的白。 万幸这才发现,她好像跟上辈子一样,都是个冷白皮。 眯了眯眼睛,披上了一件外套,回村一路上得被太阳暴晒个两个多小时,虽然路旁有树,但也不是好玩儿的,这年头也没有防晒霜给她用,她倒不怕晒黑,但是万一给晒脱皮了那也得遭罪。披个衣服还能遮阳。 贺知书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万幸的一举一动,见她上了驴车,想了想,也干脆从汽车上下去了。 万金凤跟在后面气急败坏,却还是温柔的喊他,“阿书,你上哪去?” “坐驴车。”贺知书回头看了看在车里的万金凤。 万金凤的确是个美人坯子,起码在村里面,是一朵相当俏丽的村花,她皮肤不白,眉毛也粗黑,嘴巴略厚,和城里的姑娘不一样,但也确实是别有一番韵味。 只是这种韵味,在又白又纤细,长相也更为精致,如同从画里走出来的万幸面前,就显得……有些太土气了。 贺知书想了想,还是又补了一句,“我来了这么久,也还没有尝试一下,这次想试试看。” 万金凤咬咬唇,低眉顺眼的说,“坐车不好吗?坐车咱们半个钟头就能回到家了。” 从镇上通往他们村的路被修成了一条柏油马路,走着平稳极了,开车的速度只会更快。再说了,外面天这么热,何苦要在驴车和马车上耽搁这么久的功夫? 从轿车上下去,瞬间就能吸引到所有人的视线,这样不好?! 贺知书笑了笑,眯了眯眼睛,也不知道是透过万幸看到了谁,半晌,他说道,“我坐驴车。” 从前他也喜欢这些东西,可却从来都是不被允许的。 然而和他不一样。 他那位三哥,从小上树下河,就没谁能禁锢的住他。曾经他也见过那位父母皆惧怕的不得了的祖父,可祖父唯有对于另外三个子孙才是真的疼宠,到了他这里,也就变得淡淡的了。 贺知书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今天看见万幸,似乎又懂了些。 老人总喜欢简单干净的孩子,万幸就是。 可他呢? 他妈为了能在贺家留下,他为了他和他妈的以后处心积虑,又错了吗? 贺知书缓缓的走上了驴车,还没坐稳,后面的万金凤也在车上换了衣服跟了过来。 她特意换了一身颜色鲜艳的衣裳,和万幸黑白搭配的上衣和短裤一比,整个人就像是朵夏天盛放的花儿似的。 万幸被她那条亮黄色的裤子给闪了一下眼睛,连忙拿着草帽带起,慢悠悠的坐了起来。 “你去哪?”贺知书见她起身,下意识的问道。 万幸诧异回过头,对上了万金凤仿佛燃烧着火焰的双眼,说道,“小高!” 万志高迷迷糊糊的爬起来,打了个哈欠说,“宝姐咋了呀?” “咱骑马去。”万幸看着不远处老乡牵着的两匹马,干脆利落的从驴车上跳下,捂着自己的帽子,朝着赶驴车的老大爷喊了声,“大爷,您先走吧!” “诶!”大爷一笑,眼角的纹路看的人心里就是一阵的亲切。 很朴实无华的一幕。 然而灵巧的从车上跃下,奔向了远方的骏马的少女,却不知因何缘由,在贺知书的心中留下了极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作者有话要说:宝丫:崽,不能早恋! 小高崽(懵懵懂懂):嗯……嗯? 贺知洲:我恨啊! 第129章 万幸只是会骑马, 但是技巧其实也顶多能驯服一下从前马场里面圈养的名马。 像是这种山野上长惯了的,哪怕前面有养马的马夫带着, 也不能确保一路上就能安安稳稳的到地方, 因为马如果精神起来,那可也都是人控制不住的。 所以哪怕是万幸,这一路上骑得也小心。 而且她没打算骑一路,毕竟什么保护措施都没有,顶多半小时,人的皮肤就会受不住了。 骑速一直没有太快,万幸骑到半路上, 就和络绎不绝的车队遇上了, 这十里八村的都是熟人, 哪怕万幸后来经常在镇上住着,后来又去了北京, 可到底都是在乡亲们眼皮子底下看到长大的, 顺个路的, 也都能有人带回去。 万幸最后找了一家架着驴车,像是在城里卖完了东西,打算回村的一个大叔, 跟着万志高一起下马了。 万志高一下来,便忍不住的看了看腿根,一个劲儿的说,“哇,宝姐, 骑了没多久,我大腿现在沙痛沙痛的,是不是破皮了啊?” 万幸看了看,是有点红。 她随身带的有清凉的药膏,给万志高涂上之后,没一会儿万志高就不再觉得疼了。 夏天,小孩子恢复强,这种小伤口,一天的功夫就能愈合了。 大叔的车上有个孩子,穿着老旧的上衣,底下没穿裤子,估摸着也就两三岁大,光着腿露出个小叽叽,口齿倒是清楚,一副老成的做派,正好奇的看着万幸姐弟两个人的互动。 万幸刚才特意从宴席上抓了一大把糖,两边的兜兜和身上的背包里面鼓鼓囊囊的全都是,一看见这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神,便忍不住抓了好大一把出来。 小孩子大概到现在也没见过这么多的糖,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了,一双通亮又特别大的眼睛一转不转的盯着,万幸眼睛弯弯的,摸了摸孩子的脑袋,说道,“崽崽以后要好好学习,以后上大学找个好工作啊。” 两三岁的孩子,其实并不懂得什么叫做好好学习,也并不懂得什么叫上个大学,再找个好工作。 但是对于他来说,在回乡的道路上,遇到一个姐姐,给了他好多的糖,这种美好的回忆,大约是能够一直记得的。 果然,小朋友眼睛一亮,特别肯定的点了点头。 “读书!上大学!谢谢姐姐!吧唧!”最后小孩儿盯着脏了吧唧的大嘴巴,亲了万志高的脸一口。 ——万幸给万志高的脸推过去的。 * 回村之后,整个万家的老宅就被包围的水泄不通。 人多的时候,自然话题就多得很,同村的、邻村的大爷大妈大叔大婶们全都聚在了一起,商量着今天的喜事。因为张敏静辈分高,在村子里的后辈也多,万报国老早就已经定下了这附近办理‘走席’的团队,专门做这些婚宴请客的,在今天要大办一场。 “三哥,我看今儿少说得摆个三五十桌啊。”万报国擦了擦脸上的汗,虽然累,可还是开心的。 万中华大致扫了一眼,里里外外已经坐不下什么人了,张敏静和村里的几个老人坐在拉出来的一个大沙发上面围着说话,还有好些人或站或坐的在院子里面、院子外面的街道上,每个人知道今晚上有喜宴,一个个的都喜气洋洋的。 三五十桌倒是也不至于,毕竟一个桌上能容纳九个人,他们这里是大圆桌,可能凑个十几二十桌的也就够了。 万中华想了想,说道,“先准备着吧,乡亲们也难得吃顿这么好的,吃不完的也都能就近带回家里吃,多上点清淡的菜,肉菜大菜都尽量是腌制的、能放的,猪牛羊也别吝啬,该上的就上。” 万报国一笑,“这早就跟人家厨师说过了!” 兄弟两人相视一笑,彼此感叹着看向了院子里面。 这又能想到,当年就连吃一个白面馒头都舍不得的大家庭,如今居然能过上这么富足的生活呢? “对了,哥。”万报国眼睛左右瞟了瞟,轻咳一声,说道,“你就没发觉,今儿这宴席上,来的都是些带着家里小伙子过来的婶子?” 万中华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找了个土疙瘩坐下了。 兄弟俩人这会儿在山上巡林,往下看自然也更能看到就位于山脚下的万家,谁的眼睛都不瞎,那一屋子的女人和屋里的男孩儿,他俩怎么可能看不见? 都是混出来的人精了,这些乡亲们打的是什么主意,万中华还能不知道? 他要是不知道,他又何必要把万报国给揪出来,借由个上山巡林的借口一直不回去呢? 万报国读懂了万中华这表情,毕竟几十年的亲兄弟。当下‘嘿嘿’一笑,乐不可支的说,“这不也是迟早的事儿啊?宝丫等过了冬天,来年可就十四了,你就真不为了她以后打算打算?” “宝丫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万中华闷闷的说,“她的大事,她自己操心。只要是她看上的,我和她妈就肯定没意见。” 万报国点点头,“话是这么说,但是宝丫毕竟还是个姑娘,咱们当长辈的,咋着也得给把把关啊。要我说呢,也不求对家是什么大富大贵的,要钱咱有,生活过得去就是了,只要能不让咱宝丫受苦,能疼她一辈子的,就是个瘸子咱也认了啊,是吧。” 万中华想了想,特别认真的点了点头。 确实,只要是个好人,能疼宠宝丫一辈子的,哪怕是个身无分文的瘸子,那又能如何? 当年,陈晓白嫁给他的时候,他不也是个空有一身蛮力的聋子吗? 不过转念一想,万中华又说道,“那也不能就安安分分当个一辈子的瘸子,我闺女以后可得享清福的。” “……那也得宝丫能闲得住啊。”万报国一阵的叹息,眯了眯眼睛,指着下头说道,“你瞧瞧……那是不是宝丫,那是不是她带着一群小猴崽子又下河去摸鱼去了?” 万报国也是很纳闷了。 宝丫今年怎么说也十三岁了,按照一般的姑娘家家的,这年纪都该爱美爱漂亮起来了。 他是不懂,但也能知道,村里还有不少小姑娘,摘了花往头上戴,家里有长辈的,也都喜欢给小姑娘抹抹那化妆品的,谁家小姑娘都有个口油。 别说是下河摸鱼了,夏天除了裙子,连裤子都不爱穿的。 怎么就他们家宝丫跟人家家这小姑娘不一样呢? 万中华看了一会儿,乐了,“宝丫就喜欢这些,随她吧。” 估计也是在城里憋坏了,成天除了上课就没事儿干,毕竟丫头从小也是在山上野惯了的,没有地方能让她玩,宝丫想必也寂寞的很呢。 * 张格文落后了车队一步,在团队其他人的带领下前往了当地邮局。 拿起电话的那一刻,他的手甚至是带有些微微颤抖的。 邮局的工作人员知道眼前这位身份的尊贵,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给倒了一杯茶水,问道,“先生,需要帮助吗?” 张格文扭扭头,摆了摆手,终于,伸出颤抖的手指,拨通了一个北京的号码。 秦国毅接到电话的时候,正打算带着秦千汐和沈荣思一起出去吃一顿饭。 在听出了电话里的人是谁的时候,不由便僵住了。 好半晌,他才迟疑的喊了一声,“老张……?” 正打算推开门喊人的沈荣思听见这一声称呼,也当下僵在了原地。 半晌,她表情沉静,让在后面安安静静的负手等着她的秦千汐暂时先回房间,自己则是关上门,站到了秦国毅身边。 午后十分的寂静,关上了大门,话筒里的声音也清晰可闻,沈荣思能够听到话筒里面传来老迈又显得苍凉的声音,在电话那头说,“老秦……孩子……可能找到了啊——!” 孩子可能找到了? 沈荣思只觉胸口开始重重的狂跳,一口气从胸口跃出,让她整个人都软了下去,几乎是强撑着,才努力的坐到了椅子上。 话筒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张格文说话的同时,脸上已经溢满了眼泪。 他掏出一个方格手绢,在脸上擦拭着,一边吸着鼻子,一边低着头,说道,“乐乐和千汐的孩子……八成是找着了。我这次下乡开展矿物研究、修复文物工程工作,要和当地负责人洽谈,也是因缘际会,发现了一个姑娘,约莫十一二岁,她的手上,有一串手链,就是当初……当初你嫂子交给千汐的那条链子。” 秦国毅和沈荣思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底的震惊以及不敢置信。 沈荣思接过话筒,“那,链子呢?!” “我已经让金森送回北京去了——一秒钟都没有耽误。那条链子上,还有当年冬冬的出生日期,我虽然老了,可我也记得清清楚楚。”张格文忍不住说道,“带着链子的孩子,长得好看,人也聪明,收养了她的家庭,将她教的很好,是个很出色的孩子。” 可这一句话说出之后,却又让沈荣思即将爆炸的思绪重新回笼,复又冷静了下来。 多少年来,寻找秦千汐那个失踪的孩子,在她心里,几乎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完成连死都不甘心的执念。可到现在,有了确切的消息之后,她却逐渐的慌了。 十二三岁的孩子,已经不是一两岁的孩子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被教养的很好,那么,她和自己的父母一定很亲。 她又会不会愿意,回到这个家来? 如果见了秦千汐之后,不光没有好处,反而让她的病情雪上加霜,那又要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宝丫:吃瓜。 第130章 可这个想法, 至今也没有人能够知道,可能会有的结果会是什么。 沈荣思按耐下了这个想法,将电话挂断之后, 说道,“小金要多久能到北京来?” 算算时间, 如果金森是即刻启程, 带着那条链子前往北京, 时间最多也只需要两天多。 两天的时间, 放在平时,一个转眼就过去了。可偏偏就在这种紧要关头, 连一分一秒, 都像是一年一样, 怎么都难捱。 “这件事情暂时不能告诉汐汐。”秦国毅想了想, 说道,“汐汐的状态才刚好没几天,如果再受到这么大的刺激,万一情况不好,那么,我们这么多年来的努力, 就全部都白费了。” 沈荣思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当下也是一点头, 和秦国毅对视了一眼,都有了某种的决策。 对于这个孩子,秦家来来回回的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 其中如果说是没有人在中间干预,那也根本是不可能的。可要说有人干预,那,人又能会是谁? 正在这时,外面的有人敲了敲门。 夫妻两人回过神,过去将门打开。 方玉雅夏天里穿了一身青色的连衣裙,陪着上面白色的短袖,自成了一派的特色。今天秦千汐穿了一身淡粉色的纱纱裙,出来的时候,正在摆动着自己长长的裙摆和绳结。 方玉雅见着了,不由问道,“千汐这身衣服可真好看。从前我就说她穿粉色、紫色的好看,但是汐汐却总不爱穿那些……专注了找一些素色的穿。” 沈荣思也跟着抿唇一笑,她那里是不知道为什么呢。 当初孩子丢的那一天,孩子身上的小肚兜便是粉色的,上面绣着大片的莲花,寓意是好的,可不成想成了那么个结局。 从那之后,秦千汐便很不喜欢用这些颜色的东西了。 也还是自打万幸过来,说秦千汐穿这些颜色好看,秦千汐这才试着开始穿的。 想到这里,沈荣思便不由将念头又放在了万幸的身上。 这个孩子的出现,对于秦家来说,其实算是个福音。 虽然她大权在握,于整个毕竟跺跺脚都算是能震三震的存在,可也就只有她这一家老小知道,她的心思,也早就已经不再那上面了。 唯一的女儿出了事之后,她就很难以再讲全身心扑倒工作上去,日日夜夜的折磨,不光是对她,也是对整个家里的人的。 可以说,万幸的出现,在当时,就是给这个已经即将濒死,甚至死气沉沉的家里,注入了一股生的力量。 “是啊。汐汐穿着粉色的衣裳,就是好看的很。”沈荣思的眼中带泪。 秦千汐十年如一日的单纯,生活在她的脸上一丁点儿的痕迹都没留下,往外出去,说她是大学生都是正常的。毕竟她双眼灵动,还有这完完全全的少年人的风采和性质。与他们这些被生活磋磨到眼中无光的大人们,还是不一样的。 这种对生活希望的光,她在万幸眼中也经常看见,每次看见,都觉得是一阵的高兴。 收拾好行装,便要带着一家人出去了。 沈荣思轻轻地擦拭了一番眼角,旋即又笑了。 即便那个女儿不认她们,又能怎么样呢? 她们已经有宝丫了,比什么都强。 * 屋子里面的床铺老早就已经铺好了,万幸进去巡视了一圈,幸福的简直是不行。 八十年代的乡村夏天并不算是太炽热,树木繁茂,各家各户都种植的有果树,果期到了就能摘着吃,还能挡着点刺眼的阳光。 她们这屋里隔阵子就会有人过来打扫一番,不用想也知道是距离他们这里住的不远的四伯娘,万幸躺在床上滚了一圈,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万海洋小朋友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仰着头,奶唧唧的说,“宝姐宝姐,你喜欢不?床褥都是我和娘刚给你晒得,打了好久——日头最大的时候给你打的,我娘说你就喜欢睡这种被子!” “宝姐喜欢啊!”万幸把小孩儿抱着忍不住亲了一口。 小孩儿玩的浑身都是汗,刚才又刚刚下河摸了鱼,身上都是腥的,还是不让他上床了。 万幸想了想下午的日常,说道,“小高——带着弟弟去洗澡——!” 万志高在万家已经算是几个弟弟都很喜欢的大哥哥了,听见万幸一声令下,便吆喝着几个人去烧水洗澡去。 万幸捧着脸笑,心想她虽然没有人家穿书的一二三四五个哥哥,但是她有一二三四五个弟弟也不错啊。 再者,弟弟都是被她自己给一手奶到大的,好培养,知道护姐姐,比不好养熟的哥哥好很多了呢。 再者说了,要说哥哥么…… 万幸摸摸下巴,起身,打算给远在天边的贺知洲写封信去。 说起来贺知洲走的那天,她虽然拉着贺知洲一起去拍了照,但是忘记问他身上的伤势到底如何了,不过既然是子弹的贯穿伤,那想必伤势应该还挺严重的。 万幸皱了皱眉,刚提起笔,却被门外的陈晓白喊了一声,“宝丫——有你的邮件!” 万幸应了一声,将钢笔合上,冲了出去。 能寄到这里的邮件,除了她走之前让人家洗的照片之外,可久没有别的啦! 第一批拍的照片能被洗出来,而且尤其是背景属于这个年代下,万幸还是很期待的! 签收完派件之后,万幸便叫上了万志高跟陈晓白,几个人一起找了个院子角落的小桌子——外面围的到处都是人,全都热火朝天的等着晚上那顿喜宴呢! “哇……军人哥哥!”万海洋指着万幸第一张拿起来的那张照片,双眼放光的说说道,“宝姐,我以后还能跟军人哥哥说话吗?” “当然可以啦。”万幸笑着摸了摸万海洋的小脑袋。 村里最近已经在开发幼儿园了,位置距离也不远,正巧在万幸上小学的那个山道附近。 一是家里的大孩子能把下了课的小孩子直接领回来,二也是为了农民本身着想,不在送孩子上耽误太长时间。 建幼儿园这事儿,本身在万幸小学的时候就已经在申请了,但是奈何当时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什么都没法子落实,一直等到赵建国。万报国一行人升值的升值,改革的改革,拉投资的拉投资,去应聘的应聘,这才算是把村里的幼儿园给盖了起来。 当然了,如果是家里有钱、又有时间的,还是都想着,能够让孩子去镇上的幼儿园上学,都希望自家孩子能接收到更良好的教育。 毕竟在石桥村,万胜利是第一个大学生,就在镇上当了老师,一个月工资不菲,养活一大家子都没问题,谁不眼红? 在想想自己种地辛辛苦苦一个月下来落不了几个钱,谁心里都不好受,望子成龙的心,就是被这么攀比起来的。 万家的几个孩子都不笨,万幸之前给几个孩子都做过考试题,也测试过他们的反应能力,幸运的是全都很便捷。 只有老幺,可能是因为生产的时候被王秀英推了那么一下,导致反应有些迟缓,但是后天四房把奶粉、鸡蛋等等补营养的东西,就跟不要钱一样的给他吃,这么几年过去了,老幺也都比一般的小伙子壮士了,各方都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成绩也都名列前茅。 “找你要你们用心上学,等到以后上了大学,我就把知洲哥哥给你们带回来,让你们看看。”万幸笑眯眯的算了算。 等这几个小家伙都考上大学了,那岂不是得十年后了? 十年之后,他们还能记得贺知洲是谁吗? “好哦!”万志高首先举起双手欢呼,嘴里喊着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话,“宝姐以后和知洲哥哥结亲了,那我们不是每天都能看见知洲哥哥了——对了宝姐,知洲哥哥也能把我们带到□□去看升国旗吗?!” 万幸一口气还没上来,就被万志高这小崽子给拐到了别的地方去。 她哭笑不得的说,“不用他带,我带着你们也能看。” 升旗广场是全开放式的,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老百姓会迎着朝阳路过□□广场,只是升旗仪式的时间她不太清楚,回头可以问问沈荣思那边有没有,她可以给记下来,以后没事儿了,就可以去看看升国旗。 想到自己已经提前步入了老年生活的步伐,万幸笑了笑,旋即一向,倒也挺乐呵。 虽然她活了没多少年,可见识过的东西,却也未必就没有这些村子里已经活了七老八十的老人少呢。 一群孩子正在这里小心翼翼的看着,万志高一抬头,却发现身边多出来了一个身影来。 是贺知书。 和金凤一起玩的贺知书。 万志高愣了愣,小步子挪了挪,主动的挪到了万幸身边,然后小心的扯了扯万幸的袖子,说道,“宝姐……” 万幸抬起头,脸上还带着尚未褪去的笑意以及颊边的红润,双眼亮晶晶的说,“怎么啦?” 冷不防的,这么一张脸撞到自己眼中,贺知书一顿,捻着照片的手就松了一下,随着午后徐徐的晚风降落到了万幸的面前。 他刚才捻着的那张,赫然就是贺知洲身着军装,单人站在升旗台下,神色肃穆且庄重,望向不知名的院方,郑重敬礼的那一张照片。 ——而也唯有那一张,是万幸特意选择高价过了塑的。 作者有话要说:宝丫:我还是个宝宝,我还没成年,你们都想干什么,我还什么都不懂呢! 第131章 【双更】 万幸一愣,可仅仅是瞬间便想起了, 眼前这位和贺知洲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老实说, 如果不是因为这会儿四周都很热闹, 恐怕只有他们两个在这里的情况下, 会显得异常的……尴尬。 说来也是巧, 陈晓白在和邮递员聊完天之后, 便回来要找万幸。 她也很好奇, 女儿会收到什么样子的邮件,便赶着过来看了看。 因为邮件本身肯定是万幸卡着点寄过来的, 也一定是比较急切的想要收到, 所以才把地址给定在了乡下老家的。 是什么东西,能让她宝贝女儿这么记挂? 她这个当妈的, 可好奇的不得了啊。 难不成,是因为相机偷偷的拍摄到了她喜欢的人?想赶紧看看照片? 怀揣着这种八卦的思想,陈晓白忍不住踮起脚尖,蹑手蹑脚的凑到了万幸旁边去。 然而, 等陈晓白一看见桌子上的那些个老照片之后,她都没忍住, 白眼儿一番, 歇气了。 ——也真是, 人家小姑娘十二三岁春心萌动的时候, 她姑娘在干啥? 她姑娘忙着拿着相机对着那些城根底下坐着的老大爷老大娘拍照片呢,镜头就没对准过那些长得好看的小伙子。 这么一想,陈晓白就又开始担心了——万幸这可别是, 喜欢老头子那一卦的? 这要真是这样,那可咋办? * 陈晓白的复杂思想,万幸那是一丁点儿都体会不到的。 她看着那张从贺知书指缝里面漏出来的照片,小心的捡起来,用手绢擦干净了上面沾着的一层浮土,笑了笑,冲着旁边的万志高说,“小高,小心点,帮姐姐把这些照片都放进盒子里面去。” 毕竟因为技术有限,且本身八十年代锁洗出来的相片就会比较粘手,也容易褪色。如果不好好保管的话,别说是撑到几十年后修复,恐怕两三年就会彻底褪色,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万志高听令,也知道这些都是万幸很喜欢、很宝贝的东西,当下,还特意在裤腿上蹭了蹭手,就差屏住呼吸去取了。 万海洋带着弟弟,眼巴巴的看着,不敢动手,也没有提出要动手的意思。 万幸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幕,感觉像是一个提着粮食的工兵头子,带着自己的小弟们要去干一番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大事一样。 一直等到旁边没有人了,万幸才终于收敛的脸上的笑意,看向了贺知书,说道,“怎么了?你有事吗?” “有。”贺知书目光灼灼的望向了万幸。 万幸很不喜欢被人用这种眼神看,当下脸色淡了些,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调整着设备,说道,“有事就说,我待会儿还要忙。” 她的好心情,没办法给一个注定会知道要毁灭掉她的男主——抱大腿什么的,从来都不是万幸会干的事儿。 即便她做了,也顶多是互相利用,再踩着对方往上爬。 人生生活相当不易,哪有那么多真爱和通话故事存在,永远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又何况是个书中的世界,且贺知书还是会和万金凤在一起,会在自己坟前上一朵花的高不可攀的清冷男主。 万幸露出嘲讽般的一抹笑意。 看万幸要走,贺知书这才赶忙跟到了她面前,察觉自己刚才可能口气让人觉着不舒服了。 但是他又实在是拉不下那个脸去跟人道歉,毕竟往常都只有别人上赶着巴结他的份儿——比如万金凤就是这个样子的。 他看万幸真要生气了,这才赶紧连忙说道,“你别误会,我、我就是想问问,你认识这张图片上的人吗?” 万幸想了想。 说人士的话,她担心会给贺知洲带来麻烦。 人心毕竟是肉长的,而她万幸一贯偏心。在面对一个不知好坏,不知底细的男主的时候,她第一个想法和第一个生出的念头,肯定是要选择说出对于贺知洲有利的那一面的话。 当下,她想了想,说道,“认识。怎么了?” 贺知书沉了一口气,抓着万幸手腕的手一下子加大了力道。 万幸皱了皱眉,低低的‘嘶……’了一声,倒也没把他的手给推开。毕竟那点力道承受得住,往常跟贺知洲过招的时候,贺知洲可比这要野蛮多了。 察觉弄疼了万幸,贺知书连忙松开手,连连后退了几步,才慌慌张张的说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 话正说着,他又往前贴了几步,这次声音低了很多,说道,“我就是想告诉你,防人之心不可无。万幸,你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乡村妇女,你要知道,贺知洲不是什么好人。” 万幸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表情一变,露出了一个十份渴求的模样,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贺知书一喜,当下就开始口无遮拦道,“实不相瞒,贺知洲其实是我哥哥……我母亲嫁到了贺家那一年,就差点被贺知洲给弄得小产,我也是因为那样,身体薄弱,连年生病。” 万幸抬头看了一眼。 倒也没说错。 贺知书跟贺知洲不一样,贺知书身体白细的很,且身材纤瘦好像根本就晒不黑一样,万幸一路上都得捂着不被太阳晒到,贺知书可好,一路大喇喇的对着太阳,这么久乡村生活下来,也没见黑。 要不是因为这样,当初在邮局里头,她也不至于把他给拍上了。 只不过对于贺知书所说的这些东西……万幸一笑置之,旋即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再者,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我只是怕你被人偏了。”贺知书一愣,连忙说道。 万幸一笑,唇红齿白,黑黑的眼瞳里面全然是他的倒影。这一幕看的贺知书一愣,全身都不由自主的松懈了下来,双眼呆呆的看着万幸。 万幸一摇摇头,说,“同学,你想多了。我不是个傻子,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心里门清……对了,今天带你过来的,应该是我金凤姐姐吧,我刚才看她找你找的快疯了,现在应该在我奶奶寿堂那,跟村里几个长辈说话,你最好还是去看一看。” 说完,万幸便收拾好了照片,打算回屋慢慢欣赏去了。 当然,这个回屋,回的也是自己的屋子。 老宅这里的屋子租给了那些在当地成亲的知青们,整个院子大的很,属于他们的房间也早就已经不是他们的了。 本来还想着,这一次回去,屋里会不会到处都是蜘蛛网,甚至是苔藓爬了满墙,但一进去,万幸闻到了一股特别浓烈的太阳的气息的时候,眼睛就不由自主的亮了一瞬。 里面陈晓白和王艳红正在说着体己话,就在正屋里头。 万幸一听见声音,便‘哒哒哒’的迈着小步子跑了过去。 见着了万幸,王艳红笑的开心的不得了。 万幸这才看见,两人的手上居然都在缝缝补补的做着些小衣裳。 她一愣,第一个念头,是王艳红又怀孕了。 然而看着两个女人脸上的表情,似乎也不像。 万幸一愣,想到了带着肚子进门的新二伯娘,挑挑眉,说道,“妈妈,这些衣服是给谁做的啊?”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陈晓白叹了口气,说,“嗨,你四伯娘说,是要给你未来的小弟弟、小妹妹做的。” 万幸乐了。 这小孩用的小鞋子还没有她的巴掌大,坐在陈晓白怀里,万幸说道,“四伯娘,你怎么就知道我妈妈能再有一个弟弟妹妹呢?” “四伯娘去求佛啊了,求的送子观音。”王艳红悄悄的说,“求得是上上签,再说了,你妈前阵子打来电话,不是说在北京有一个妇科圣手,再给你妈妈和你干妈看诊?这么好的大夫,肯定能让你妈妈再淮上,我反正没事做,早点准备着,不是也好?新生的孩子皮肤可娇嫩呢,一针一线都得用上好的材料……” 万幸摸了摸那些的确是上好的料子,想了想,说道,“用丝绸吧……知洲哥哥走之前,好像托他姐姐给我这里送了一匹丝绸面料,说是做衣服用的。那种面料,小孩子穿着最舒服了,过阵子我给你寄过来。” “那敢情好。”王艳红弯着眼睛一笑。 她也就是拿着这些东西让陈晓白看看,看完之后,还得再去前厅忙活。当下见万幸进来了,也就没有再多呆,收拾了东西,又去到了老宅。 万幸这才打量了这一圈干净整洁,甚至已经被重新翻修过,就连地面都打上了地砖的屋子,说道,“妈妈,这房子是……” 如果是万中华和陈晓白决定的要改建,那他们两个肯定是亲力亲为的要跟着的。但是过去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他们两个其中之一要说因为老房子的事儿回过老家的,显然不是他们动的手。 陈晓白看了看门口,摸着万幸的头说道,“是你四伯父、四伯娘一家,帮着咱们改建了。说哪怕是一家人,可得了咱们家这么大的情分,总得想办法回报。你四伯娘总记着你当初救了她一条命的事儿,每次说起来,都感动的要哭,这几年都挂在嘴边上呢……” 这给万幸说的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摸着头‘嘿嘿’一笑,“当时不是情况紧急吗,就算是我不带着四伯娘过去,胜利哥哥肯定也会出来喊人的。” 不过王艳红这些年的确把屋子看管的非常的好。 因为他们的屋子朝阳,必不可免的就会落下不少的灰尘,可屋里表里如一,一尘不染。所有的被子都带着一股刚晒过太阳后的暖意,仅仅是在屋里呆着,都会觉得忍不住想眯起眼睛。 “是不是困了?”陈晓白看出了万幸的想法。 毕竟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万幸哪怕就是一个小动作,陈晓白就能很敏锐的捕捉到,哪怕她只是眯了眯眼睛。 万幸眨眨眼,“你怎么知道的?” “你每次觉着累了,或者觉着困了,就喜欢到没人的地方,眼睛都睁不开。”陈晓白失笑,刮了刮万幸的鼻沟,想起了年少时的万幸,一脸倔强的模样,明明都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可还是强撑着,说她不困、说她不累的模样。 被陈晓白拆穿,万幸也一点都不恼,乐呵呵的干脆牵着陈晓白的手回到了她自己屋里的床上。 陈晓白变戏法似的从一边的柜子里面掏出来了一个电风扇,万幸这下是真的愣住了,“村里通电了?” “可不是呢?”陈晓白嗔了她一眼。 转念万幸就想明白了,村里不管做了什么改革,首先电力就是根本。在这个年代下,可以说没电寸步难行。他们是白天到的镇上,又住了两天,没机会回来,一时之间倒也没注意到这事儿。 躺在刚被太阳晒过的被褥上,一边吹着带着凉飕飕的小风的风扇,万幸眯了眯眼睛,只觉自己似乎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这么舒适过了。 过了会儿,她睁开了眼睛。 目光仿佛穿过房梁想到了曾经在孤儿院的某个午后。 九十年代的时候,曾经有几年的时间温度持续燥热,大地干旱,小河干涸,整个村子里面就连吃水都紧张。 孤儿院人员众多,却什么都要节省。 她当时发烧,午后却根本热的睡不着,满嘴的干皮和燎泡,还出了一身的汗。 万幸根本起不来床,却隐隐约约能记得,有一个瘦小的,甚至没有半个她大的身影,不停的穿梭在屋内屋外,打深井里面的水,用那双小小的胳膊,动作不慎醇熟的,给她擦汗、给她擦嘴,喂水。 那个时候他们用不起风扇,小孩儿就一下一下的给她扇风,整天整夜的就没合过眼。 眼泪顺着眼角划下,万幸眨了眨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突然喊了一声,“妈妈。” 陈晓白本来就没走远,她一早就看出了万幸有点蔫儿,打算给她做一碗绿豆粥,再放在井水里面冰镇上,等万幸醒了,直接就可以喝,消暑还解渴。 闻言,她便远远的应了一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撩开帘子就进了屋。 万幸只哭了一会儿,流了点眼泪,面部表情上并不能看出些什么。 陈晓白说道,“宝丫怎么啦?” “妈妈你陪着我睡吧?”万幸眨眨眼,双眼之中好像含着星星,“太久没回来过了,有点不熟悉,我有点害怕。” 陈晓白一愣,瞬间失笑。 她颊边有一个小酒窝,笑起来更显得温柔。 “你这孩子……”虽然是这么说着,陈晓白也还是依着万幸说的,搬来了一个小凳子,坐在了床头,握住了万幸的一只手,静静地陪着她睡。 * 万幸这一场午觉睡得很沉,睡醒之后只觉得头疼到要炸开。 然而睡梦之中,梦影重重五光十色,醒来之后,她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有一个小人影,特别开心的抓着她的手,说着一些她根本就听不懂的话。 洗了把脸,又在外面晒了会儿太阳之后,万幸好歹清醒了很多,就是脑子反应有点迟钝,不太爱说话。 夏天里面天黑得早,万幸看了看手表,已经六点多了,家家户户都已经穿戴一新,围在圆桌上面开始等待着饭菜上来,好吃完回家了。 这热闹的好气氛让万幸一笑,自然而然的又走到了小孩子们在的座位上——万家本身孩子就多,围成一圈之后,也没谁家孩子会再过来挤,大人们就已经自发的把孩子给抱走了。 因此万幸也很开心,坐了一会儿也终于整个人都清醒了。 然而环视了一圈,万幸才发现似乎少了一个人在这里。 她不由围着整个院子转了一圈,终于,在看到赵春风老人的时候,忍不住问道,“赵奶奶,我转了这一圈了,怎么没看见孙爷爷啊?” 说来也真是,老孙头作为这十里八乡里十分有名的赤脚大夫,不管哪家有喜宴了,或者不管谁家生孩子了,他总是要上去掺和一下的。怎么反倒这么大的一个喜事,老孙头不在这呢? “老孙头啊?”赵春风提起这个名字就笑了,跟着桌子上一圈围着的人全都笑了开来,“宝丫你们走得早不知道,你孙爷爷啊,走啦!” 走了? 万幸一愣,一瞬间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是却实实在在的,感受到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敲了一下一样。 她皱了皱眉,“怎么会?” 没察觉到她的表情,赵春风这一桌上都是老人了,眼睛都比较花了。 只是顾着自己笑,一边说,“你孙爷爷啊,那可是厉害人物呢——就你们刚走没多久啊,就来了几辆车把他给接走了,说要正名,要给一个伤势严重的老首长看伤呢,说他是啥国手级别的骨科大夫,连碗饭都没让吃完,连夜就给接走啦!” “可不是嘛,我家孙女婿还欠着老孙头一个红鸡蛋,他也没拿着,在车上还探着脑袋一路吆喝着让我们别给忘了呢……”另一个和老孙头关系算是比较近,平时也能说上三两句话的奶奶也不由笑了。 万幸一顿:“……哦。” 她又说道,“你们说的走了,是孙爷爷去北京了?” “啊,可不是嘛。”赵春风笑眯眯的。 她儿子得到领导赏识提拔升了官,近些年村子里面对于五保户老人的关爱政策也逐年上升,吃得饱、穿得暖,她今年还舍得给自己买了头油用。一天到晚的容光焕发,和附近几个村子的婆婆们,就每天帮着谁家带带孩子,再给自家捡捡柴火,权当是锻炼腿脚了。 万幸简直是被这过山车似的剧情给忽悠的七上八下。 好半晌,她才哭笑不得的摆了摆手,说道,“奶奶们哦,你们这以后说话也说全一点嘛……” 谁家老人会说别的老人离开说是‘走了’的? 这要往好听了说是没什么心眼,这要是往坏处说,你不是咒人家早死吗?! 万幸简直是让这一桌子的老太太给搞得哭笑不得,摇摇头,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不过她也没想到,这么一个小村子里面,居然到处都是卧虎藏龙的老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随便路边捡起来个裤子就能穿,谁知道居然还能和国手并驾齐驱,是真真正正的掌握着救世之术的大夫呢? 然而一想到自己此刻其实本身就在一本里面,万幸就又释然了。 不狗血,不离奇,不让人觉得意外,又怎么能算得上是呢? 弯着眼睛,万幸上了个厕所——惊喜的发现,居然就连厕所都已经改成了瓷砖式的蹲厕,而且张敏静老屋里面因为方便单独安置了一个,还干净的很,旁边就有冲水池,只是因为担心通风问题,所以要出另外一个侧门,但是距离并不远。 心满意足的万幸正打算慢悠悠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等着接下来要上的大餐,却没想到,在出了门口后,却看到在不远处的玉米地里面,正卿卿我我,互相搂抱在一起,你侬我侬的一对……丽人吧。 万幸表情一阵扭曲。 然后她轻轻咳嗽了一声。 在她眼前不远处的男女触电般的瞬间分开,万幸老早就发现了男的是贺知书,女的是万金凤,所以才打算这么提醒一下子的。 然儿她打算咳嗽完就跑,万金凤却并不打算就让她这么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之后,还能安然无恙的离开。 “万幸,你给我站住!”万金凤低低的喊了一声。 因为万家办喜事,附近的田地里面根本就没什么人在种庄稼,但是距离这里仅仅一墙之隔的地方,却有全村的村民。 如果万幸把这事儿回去一说,她和贺知书早恋这事儿,岂不是就板上钉钉了? 真要是这个样子,她大哥、她爹不得打死她? 再加上她刚进门的那个小后妈,本来就是个大着肚子嫁进来的。这会儿虽然没人说,那是因为还没显怀。 等过六七个月,孩子呱呱坠地,再加上她早恋,这以后,她的名声还能不能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万宝丫:你还有啥名声吗? 作者: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昨天有点事情耽搁了,今天双更~明天也双更~鞠躬~ 第132章 被吼了哦。 万幸摸摸鼻子,果然站住不动了。 身后两个人慌慌张张的整理自己的衣服, 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慌个什么劲儿。 万幸叼着一根棒棒糖, 鼻尖还能隐隐约约的闻到地里面刚刚浇过肥的味道, 刚叼进嘴里,就有点受不了给吐出来了。 脚下这一片倒是没什么人开发的荒地,不然贺知书和万金凤也不至于在这里就卿卿我我起来了。 万幸回神, 不停的跺脚驱赶着身边的蚊虫, 眯着眼睛说道, “什么事儿?” “你……”万金凤咬咬唇。 她的脸上被乡下的毒蚊子咬了好大一个包, 而且又痒又疼的, 估计再过一会儿, 整张脸都得肿起来。 她被吓得不轻, 生怕会留疤,这才赶紧让贺知书过来看看,想让他能安慰安慰自己。却不想, 她才刚打算往贺知书那靠一靠,亲近一下, 就又被这万幸给打断了! 好不容易这辈子贺知书提前下乡, 还什么都不懂,不像是后来快二十岁的那么见多识广,什么都得她费劲心急去缠上, 可偏偏这万幸,非得出来插科打诨,坏了她的好事! “你待会儿出去可别乱说!”万金凤警告她说, “你要是敢乱说,我就、我就……” “你就什么啊?”万幸乐了。 她左右看了看,随手揪了根嫩芽,塞在嘴里,顿时满口青草的香气,人也清醒了不少,“说你小时候想推我下河自己下去了,还是说你小时候要毒死我结果我没死,你被罚的……” 万幸的目光在万金凤的身上转了一圈,微笑着说完下半句话,“腿瘸了?” 万金凤果然脸色一白,疾声厉色的说道,“你才腿瘸了!” “我没瘸。”万幸啧啧有声的摇摇头,乐不可支的说,“我一个人能打三个,腿要瘸了,我还怎么打。” “得了,我刚才什么也没看见,就见着俩虫子在这草丛里嗡嗡。”万幸掏了掏耳朵,顺带下意识的吹了口气,“你也别嚷嚷了。真要把人嚷嚷过来,我有我爸妈护着,你呢?谁能护着你?谁愿意护着你?谁又愿意相信你?” 一句话说的万金凤整个人摇摇欲坠,脸色煞白。 万幸笑了一声,嘴炮这一招,她敢当第二,就没人敢越过去当第一的。 万金凤也真是太多年了没见过她,到现在都没学乖,非得上来讨个骂才舒坦。 * 一直到万幸走后,贺知书才惊疑不定的上前了一步,像是想要扶住万金凤,可手还没碰到万金凤,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给缩回去了。 ——他见万幸的皮肤白皙,太阳底下都好像闪着光,仿佛上好的牛奶一样,一看就很舒服,很顺滑。万志高很喜欢枕在万幸的胳膊上睡觉,这一路上,他都能听到万志高说万幸的胳膊好摸,特别细。 但是万金凤的胳膊摸着就比较粗糙,大臂上还有不少的小疙瘩,凹凸不平的,总想给她抠掉。 一对比之下,他突然觉得有点不适应,居然不想再碰了。 万金凤简直是气不打一出来。 贺知书道惊疑不定的想了想刚才万幸所说的话,再看向万金凤的时候,表情就不再是那么回事了,“金凤,你妹妹刚才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她说的,是真的吗?” 他来这里说是要下乡历练,明知道国家已经没有了知青下乡这一个行动,可家里老爷子一声令下,所有男丁还不都得跟着干部们一起到这鸟不拉屎的乡下来历练? 万金凤在同学眼中,一向都是和善、可怜的代表。而且她天生柔弱,就连体育课的长跑都没办法跑全,每一次咬着牙坚持下来,全班人都给她鼓掌,她却望向了自己的时候,贺知书也不得不承认,他是能够感受到一股被人全身心的依赖的快感,以及被众目睽睽观望着的虚荣心的。 可万幸说的……又是真的吗? 她口中的万金凤,和自己所认识到的万金凤,究竟是一个人吗? “你别信她说的话,阿书。”万金凤泫然欲泣,因为脸上有一个硕大的毒蚊子包,眼泪流上去之后蛰的她生疼,导致泪水流的更凶了,反而添了几分的真实性,“万幸不是我们万家亲生的孩子,她是被领养的。我们家只有我和万幸两个孙女,她什么都喜欢跟我攀比,赢不过我之后,就会四处说我的坏话——你看到村里的那些孩子了吗?她们都是和万幸一伙的。”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只要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所有人都能成为朋友。万幸不喜欢我,村子里的孩子也不喜欢我,因为我父亲是二婚,我母亲年纪小,还怀了弟弟就嫁到了万家,他们看不起我,才会对我这么鄙夷,才会和万幸一起联系起来孤立我……” 最后这段话,万金凤可当真就是看着贺知书的表情再说的了。 贺知书的身世,便和她的一模一样。这也是万金凤一手促成的,为了打成她和贺知书之间的关系的一个婚姻。 于洋洋肚子里的孩子,其实根本就不是于洋洋的。而是当年和她同期下乡的另外一个,长相神似谭睿的知青的孩子。 然而那个知青,虽然神貌特征和谭睿相似,但性格和为人却和谭睿相差十万八千里,什么事儿都只会嘴上说说,可真要出力气了,他却什么都不干,溜肩耍滑比谁跑的都快。 后来他通过招工,家里找了关系去城里。正巧,他和于洋洋在一个城,于洋洋当时已经受够了在村里没日没夜下地干活的苦楚,便想着,能搭上赵白石的路子,好歹能回城了也行。 再不济,离婚就是了。 可是这一等二等,赵白石的工期都定下来了,也没说究竟要不要带着她一起走。 于洋洋当时便一咬牙,和赵白石在玉米地里滚了几圈。 好死不死的,正巧被万金凤给瞧见了。 这么一来二去的,赵白石便口头答应了于洋洋的要求,每天瞒着村子里的人,趁着夜黑风高的,和于洋洋要么在山上的破庙,要么就在外头的玉米地里苟且,次数也越来越多。 直到赵白石招工的名额车底下来,他离开了这里,却没带走于洋洋。 于洋洋没上去哭求,只是当时在找个下家。 因为她当时怀孕了,如果不找下家的话,私通知青、未婚先孕,仅仅是这两个名头,就能像是一座大山一样,将她压的死死地,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可能这辈子就完了。 当时,也是万金凤提出的意见,让于洋洋和自己的爹在一起。 因为当时贺知书已经下了乡,为了和他有同样的遭遇,为了造成和贺知书的偶遇,造成一个和上一世同样的相遇的场景,以及同病相怜的身世,万金凤就灌醉了万忠军,把他放在了外头的破屋里头,让于洋洋和她爹过了一夜。 就这么一来二去,于洋洋这么年轻貌美的一个大姑娘,又因为和赵白石已经进行了这么多次苟且之事,且小树林儿、玉米地和破庙到处都钻过,为了保住万忠军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没几天,就把万忠军那一刻已经枯死的心都又给活泛起来了。 正好,于洋洋又求上来了,万金凤就想着,左右这一次赶上了张敏静大寿,不如干脆让于洋洋和她爹把喜事儿也一起办了。 毕竟她也不怕这个后娘以后对自己不好——她可还有一个最大的把柄,就在自己手上握着呢。 与其去让万忠军找一个不好惹的泼辣传统后妈,她还不如自己去找一个凡事只能听自己话的小后妈呢。 万金凤想的如愿的很。 果然,听万金凤这么一说,贺知书便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家庭,也忍不住就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上面。 两人的面色一时之间有些愁苦,贺知书半晌说道,“金凤,你别怕。等我学业大成,我以后肯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谢谢知书哥哥。”万金凤双眼挤出两滴眼泪,“不过在待会儿的喜宴上,你可千万别说宝丫的不好。你不知道,家里的老人偏心,只对宝丫一个人好……你要是说她的不好,我虽然知道你是为了我出气,可家里的大人还会以为是我蹿腾的你,以后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唉……” 听见这话,贺知书更是咬了咬牙,重重的点了点头。 万幸很无奈啊。 她真的很无奈。 她跟着旁边几个一起听墙角的小萝卜头门全都很无奈。 ——你说这整片的厕所后面的荒地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你就不能换个地方说,还非得在万家办喜宴的一墙之隔后面的荒地上说? ——你要说就算了,你还说的这么大声音? 万幸知道这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可这万金凤到底是有脑子没脑子,这么大的声音,邻里全都在这,这想不听见的都难啊?! “这金凤咋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呢?”一个虎头虎脑的小伙子挠了挠头,看了一眼万幸之后,脸上划过一片红云,又飞速的低了下去,“宝丫,你说,这咋办?咱们是给他们压送过去,还是你们在这守着,俺们去找大人过来?” “就是,宝丫,你说咋办!” “对,宝丫说个办法,不能平白了让人这么污蔑你,我妈可说你们一家都是好人……” 万幸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看向了不远处正在热情的招揽着大家的新婚夫妻,眯了眯眼睛,忽然说道,“你们就当今天这事儿没发生过,散了吧。” “为啥啊?” “就是,为啥啊宝丫?她都这么骂你了,还说你不是亲生的,她才是亲生的……” “这骂人骂的也太难听了……” 万幸不是万家亲生的,这事儿不是个秘密。 可人大了,谁都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有些话,只要说出口了,那就是错的。 更何况,万金凤这还是拿着人家的伤疤,死命的往上戳刀子——真当他们不知道呢?这么大声的话,不是特意说给万幸听得? 万幸笑了笑,起来伸了个懒腰,笑容灿烂的说,“得了,真没事儿。散了吧。” 听见她这么说,一群年纪相仿的孩子全都愤愤不平,仿佛是有人欺负了他们的宝宝。 他们总得找个机会,给揍回来! 她们不是骂宝丫吗,那他们就给揍回来! 不揍得他们满地找牙哭爹喊娘的,就不算! * 万幸倒不是什么善心大发了。 她只是看到了,万忠军脸上突然多出的沉色,以及新娘子似乎是哭过的样子。 新婚夫妻这样的表情,在大喜的日子里面,不算少的,但大家见多识广的也都见过。 丈夫要担起重任,新娘子要远离娘家,是该哭,是该郑重。再者,受着这氛围影响,刚才他们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就仿佛是过眼云烟似的,一下子就散掉了。要不是万幸眼力好,都差点也要记错了。 不过她总觉得,待会儿的喜宴上,恐怕真的要出事儿了。 * 在门口和来的村里的老人们一个个的敬了礼,回到房间之后,于洋洋脸上的眼泪便又开始‘扑簌簌’的往下掉了。 “你说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于洋洋哭诉道,“我当时已经怀孕了,如果不赶紧找个人嫁了,我这辈子可就毁掉了。军哥,军哥你也信我,我真的喜欢上你了,我要不是喜欢上你,我这些日子,哪至于上上下下给你打点的这么齐整?你出去干活的时候,我是不是把一家老老小小照顾的都妥妥当当的?我除了有这么个孩子,我有哪里对不起你了?!” 万忠军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双目赤红。 屋里的大门已经完全被关上,屋外的人对视一眼,也都乐此不疲的以为,这可能是新婚两人耐不住时间,先闹起来了,便也都会心一笑,没去打扰。 “可你不该现在才跟我说啊。”万忠军捂住了眼睛。 发生的这些事情,让他怎么能相信? 他自己养到了十四岁的女儿,因为一时的‘善心’,给自己亲爹灌了酒、下了药,去上了人家一个怀着孩子的姑娘? 这可是他亲生闺女啊! 想到这里,万忠军忍不住就想到了,当年王秀英的尸体被拉回来的时候,双眼圆瞪,不肯瞑目,龇牙咧嘴的表情。 难不成,他们王家生的闺女,就没能一个是可以安生过日子的,就全都是来找他索命来的?! “我也怕啊!”于洋洋哭得累了,双眼已经没了什么神采。 这年头没什么好化妆品,她的眼睛黑了一圈,两条刷白的痕迹在脸上打着转,迟迟的没有掉下来而已。 “我要是早跟你说,就算是你拿了我的身子,可你要不承认,我还能满村子的去吆喝,说你要了我吗?”于洋洋说。 “说不定,说不定我那时候……” “你那时候不会承认的!”于洋洋一口咬定,双眼又充满了眼泪,“你当时醒得早,干的第一件事儿是什么,你忘记了?你提起裤子就想跑——要不是路上被人发现堵回去了,你绝对不可能承认的!” 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驳回,万忠军的脸色瞬间又灰白了不少。 这一刻,他不由想到了,如果是他三弟,或者是四弟的话,会怎么做? 他四弟是个男人,会直接负起责任,更别说是大队长的四弟了——他根本就不碰酒。 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 万忠军悔恨不已,捂住了脸。 于洋洋也不敢说太多太刺心的话。 如果不是今天在喜宴上,她还看见那小妮子冲她颐指气使的模样,一腔怒火实在是忍受不了,她也不打算现在才摊牌。 可现在摊牌了,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当着这么多的相亲的面儿,万忠军也不可能说这婚不结就不结了。 更何况,这是喜上加喜的事儿,就算是他帽子绿透了,他都得装作没看见,笑着再和人出去喝这一碗喜酒。 “当家的,可是你也放心。我和赵白石,断了就是断了。你要是不愿意相信,等咱俩结婚了,事儿完了,我就跟着你上医院,去把这一胎给打了。”于洋洋坐在万忠军身边,一双又细又白嫩的手握住了万忠军粗大的手。 被这手晃了晃神,万忠军没忍住又想起了曾经的**,和跟着于洋洋这日日夜夜的缠绵,当下,没忍住,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 见他这个样子,于洋洋一笑。 她是知道的,万家这几个兄弟亲厚,不管是老四看管的农牧业,还是老三在搞的那什么玉石矿产,里头都有几个兄弟的股份。别看这几年管得严,分不到多少钱,还得日日夜夜的下地去干活,可只要熬过了这几年,以后就是坐等着数钱的份儿。 她这辈子,已经就葬送到这万家村了,可这不代表,在这小村子里,她就不能过上好日子了。 这个孩子没了就没了,本来就是想回城才找了个人怀的个孩子,生下来也是个累赘。两个爹都不爱,就指望着她这个娘去管吗?凭啥? 可如果再生一个,将来等到孩子大了,等到万忠军死了,那以后的遗产、家产,可就全都是她一个人的了。 万忠军比她大着二十多岁,身子骨也不算多健全,而且肝火盛得很,指不定哪天一生气就归西了。到那个时候,几个叔嫂给的抚恤金,也全是他一个人的。 而且孩子该大的也都大了,每个月还得给她钱。 她嫁给万忠军,就只剩下个享福的命了。 再者,万忠军对她也确实是算好,否则她也不至于屈居下嫁了——大不了嚯出一张脸,去背景,去找那个不要脸的赵白石,去找那个负心汉去! 可现在有更好的选择,她又何必要自寻死路去? 这么一想,于洋洋的心也定了下来。 万忠军看着于洋洋这温柔又顺从的样子,迟疑了半晌,看向了她的肚子,也终于点了点头,说,“好。等这结亲宴完了,我就带着你去县医院,去最好的医院,给这孩子打了。” 于洋洋脸一白。 可想到剧痛之后自己所能享受到的果实,她又全部忍下了,强笑着贴在了万忠军的身上。 * 终于,到了晚饭间。 院子里灯火通明一片,天其实还没暗下去,只是提前起了这么个氛围。 受着这情绪影响,各家各户的小孩子都在叽叽喳喳的乱转,喊着一些大人完全听不懂的词汇,偶尔停下来了,就几个人聚在一起,再叽叽喳喳的说上些什么。 张敏静刚才要说的话已经说过了,无非就是感谢万家村这么一大村子人,养活了她,也让她活的好,也希望大家都能好之类的话。 几个老人被她一席话说的泪眼婆娑,都在等待着新人出场。 万忠军和于洋洋穿着红色布料的喜庆衣裳,从屋内走出,站到了张敏静前面,双双跪了下去。 这一跪,给旁边吃饭的万幸跪的眼皮一跳,下意识的护住了自己的拍黄瓜。 万忠军语带悲愤,声音铿锵有力,说道,“娘——这么多年来,感谢您对我的养育之恩。您让我上学,养我到现在,儿子没什么好报答你的,只能在以后的,对您更好,让您儿媳妇,也对您更好!” 于洋洋跟着一起流眼泪。 万忠军紧接着说,“我虽然不是您亲生的,可您待我,这父老乡亲们也都能看见,那是比亲生的孩子还要好!将来我这媳妇,要是惹您不顺了,你该打就打,该骂就骂,都是我们该受的!” ……这话说的,倒是没毛病。 万幸叼了个花生米扔嘴里,慢悠悠的咀嚼着,一边时不时的看着万金凤和于洋洋的表情。 哇,好一个精彩绝伦,好一个色彩纷呈。 这打脸来的速度,可堪比一个龙卷风了! 风力十级的那种啊。 这要不是万幸之后待不了多久就要回北京上学,她都想留在这看戏了! 肯定很精彩! 作者有话要说:万金凤:她不是亲生的。 金凤爹:娘,虽然我不是亲生的,但是我¥T%Y^&。 作者:? 第133章 刚才万金凤说的是什么来着? “万幸不是亲生的, 所以她妒忌我。” “我才是亲生的, 奶奶也对我好, 所以村子里的孩子才跟万幸一起排挤我。” ……真是好大一出戏啊。 万幸吃着拍黄瓜,感觉这燥热的炎夏都没有那么的难捱了。 后面万金凤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包括在她身边坐着的贺知书, 整个人的表情都是十分复杂的, 显然一副‘你在骗我,你居然在欺骗我’的不敢置信的模样。 万幸表示,喜闻乐见, 嘻嘻嘻嘻。 前面万忠军慷慨激昂的话语还在继续, 于洋洋低眉顺眼的模样,也跟着在一起流泪, 不知道是真的为着这真心所动,还是到底是因为想到了别的什么东西, 不过这都不重要, 和万幸本人没什么牵扯。 真要说于洋洋和万忠军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其实包括万幸都想不清楚其中的关键。 经由王秀英那事儿之后,万忠军其实算是着实的萎靡过一阵子。好歹算是陪着他走了十几年的夫妻,又给他生了四个儿子, 为这个家操持过无数。可以说, 如果没有王秀英,整个二房的境地,当时可能只会更差。 万忠军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哪怕是到现在, 三个兄弟都有各自的事业,也全都干的都有起色,可只有他,不管是什么,都不敢迈出一步去尝试,只觉得好好上学,找个工作,吃死工资算是个正经营生。 他们这一辈的人,有这个想法,倒也不足为奇。 可奇怪的就是……万忠军这么个老实巴交,却又耍心眼儿喜欢偷懒的,怎么就和于洋洋搭上了? 万幸纳闷的不行。 尤其是在看到于洋洋红色喜服下面露出的那一节白生生的手腕之后,就更是纳闷了。 极品,尤物啊。 于洋洋这一行知青,打从下乡的那天起,她就担心过会不会出现问题,结果还好,石桥村民风朴实,顶上看的也严,乡里乡亲的彼此都认识,一直都没出过事儿。 可有这歪心思的,还是不免在低头田间调笑几句,说最终会花落谁家。 谁都没想到,居然是万家老二再一次梅开二度了。 万幸摸摸下巴,只觉得有诈。 就希望在这个地雷崩开之前,她爹妈能赶紧回省城,别受了这的劳累了。 * 吃饭间,有一个老人慢悠悠的从外面被人搀扶着进来。 一村子的人,谁也都没见过这阵仗啊。不光是赵建国,就连传说中的党支记都跟在后面,虚虚的搀扶着,生怕老人一不小心跌跤了,这大热天的硬生生的出了一身的汗。 察觉到村民的安静,万幸也跟着回过了神,挑挑眉——张老?他这会儿不在镇上酒店好生歇着,跑村里这是干什么? 七十多岁的老人,在当今可已经算是很长寿了。 尤其是老人家经由文书古物熏陶一辈子,看着那身子骨脆巴巴的,真像是个小风一吹就能飞走的那种。 “不用管我,不用管我。”张格文笑着摆摆手,示意他身边的几个人散开去忙自己的,而他则是就坐在了万幸的那一个小孩儿偏多的那一桌上头。 几个孩子陆续被家长赶紧带走——一看那就不好惹的大官,人家都落座了,还上去,这村里一个个的皮猴子没轻没重的,万一给人家搞不高兴了,那不是找事儿嘛! 万幸凝神。 她在沉思。 她在想,到底要不要挪开。 万报国看见万幸没挪地方,还有点纳闷。 他这个侄女,可跟别得孩子不一样,识大体,什么事情,都别说需要大人去催了,她自己都能提前先稳住。 怎么这一次,反而坐在这不动弹了?明明这桌子旁边都站满了人,就等着老人说落座的事儿了。 “宝丫头?”张格文笑的一张老脸皱成了一朵菊花,双手放在他的拐杖上,下巴又抵在手上,万幸严重怀疑这老头是在恶意卖萌。 但是听见叫她了,她也不能当没听见,当下‘嗯’了一声,笑着说,“张爷爷好。” “小丫头怎么还在这呢?”张格文看着万幸在这,他就总想着亲近亲近。 距离远看,还没觉着。这离得近了,才发现,万幸和他那个死在战场上尸骨无存的儿子,当真是十分的相似啊。 眉眼漂亮,脸也滚圆,眼睛也深邃,双眼特别的漂亮。 他用尽脑海之中诸多繁华应景的词汇,可到头来,都只能说上一声:好看、干净。 万幸叹了口气,面无表情的指了指桌上,随后破为难的说道,“张爷爷,我这一桌,全都是我精挑细选的,和后面的厨师,还有跟我奶奶挑出来的菜色……您看看,这可全都是素的。真要被这些记者朋友拍出去,影响也不好吧?” 张格文定睛一看,乐了,还真是。 桌上的菜全都是拌菜,也有些炒的,可大多都是素菜,偶尔有些菜里面带着点肉丝,但总体来说还是偏素为主,就连中间的咸汤,都只飘了点鸡蛋花,闻着还有股葱香味儿,也都是个清爽的菜色。 他这才想起来,刚才这一桌上,坐的全都是些小姑娘。 张格文笑了笑,看了一圈,随后说,“爷爷能做在这吗?你把你的小朋友们都叫来吧,爷爷喜欢吃素的,老人了,吃肉的消化不动。” “可以啊。”万幸一笑,冲着周围摆了摆手,小姑娘们顿时乐了——都是他们精挑细选过的菜,肉虽然好吃,可这天热的很,大暑天里去吃肉宴,也实在是不太能吃的下去啊。 吃的高兴才是真的。 张格文都这么发话了,其余几个领导面面相觑的站了一会儿,干脆找了个邻桌还有空座的位置,互相的挤了挤。 万幸趁着他四伯父过去的时候,悄悄的说道,“四伯父放心吧,张爷爷我们会照顾好的——我们这一桌可都是村里的姑娘们,心都细着呢。” 听万幸这么一说,万报国一想,倒也真是这么个理儿。 小姑娘本来就心细的很,他们照顾着张格文,无微不至的就跟照顾小宝宝似的,绝对怠慢不了。再者说了,这里的孩子家家户户都有老人,老人的肠胃如何,不能吃什么,可比他们这些糙老爷们要精通多了。 这么一想,万报国和赵建国一商量,时不时的往那边探头瞧一瞧,倒也不那么担心了。 * 他们是不担心了,万幸这心里开始有点发毛了。 原因无他,这老爷子,怎么总往她这看? 看就算了,每次看的时候,还总泪眼婆娑的,好像是谁总欺负着他似的,怪可怜的。 旁边有个小姑娘,手里拿着筷子,也觉得不太是滋味儿,“宝姐姐,这个爷爷咋一直总盯着你看啊?” 万幸回过头,小声的说,“我也不知道啊。” 说话间,老爷子坐到了万幸旁边。她那正好有个空地,小男孩儿去放水去了,结伴着带走了三四个小孩儿。 经过万志高那事儿很多年,虽然一直都风平浪静的,但到底是家家户户的大人都担心害怕,尤其是晚上孩子起夜,家里大人都得跟这个一个,还要叮嘱着不能往远处去,生怕被‘蹲着的猫子’给抓走。 看着这个空挡,张格文便一屁股坐在那了。 万幸抬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自己爹妈以后的宏图大计划……忍了! “你大名是叫万幸是吧?”张格文充满慈爱的问道。 “爷爷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万幸无奈的说,这会儿她正和桌子上的菠菜奋斗。菠菜没择成一片一片的,虽然也不怎么脏,但是她一嘴塞不下。 张格文一愣,然后笑了,连连说,“是是是、你说得对,我早就知道了,我知道你叫宝丫。” 他来的这一路上,其实也没少打听。 关于万幸的身世,在村子里并不是个秘密。 万幸出色,年年都是第一,还凭着自己的本事考到了北京去。光是这个,每年都要有好些亲戚哪来说自家的孩子——你看看人家万幸?人家一个捡来的孩子都考这么好,你一个亲生的,你亲爹亲妈拼了命的供你读书,你考个倒数回来? 年年富年年,但凡是问起万幸的,都会首先得到这么第一嘴的资料。 更深的,是张格文在这一路上,问赵建国和万报国问道的。 沾了身份上的很大优势,提起万幸这孩子,万报国和赵建国便对视了一眼,心里全都是想着——上头要给嘉奖了! 把一个孤儿养得这么好,养的这么成才,这不是符合了我国民情吗! 这要是被张格文看见再往上上报过去,那他们石桥村以后,可不光只是一帆风顺这么简单了! 那可是处处给开绿灯啊! 这么一想,赵建国和万报国左右夹击,把万幸从还是个奶娃娃起的事迹简直是给了张格文听——就连她小时候第一次去北京,陈晓白以为她是被人贩子拐走,其实是在楼底下自己玩的那事儿,都和张格文说了! 末了,万报国还特喜庆的一拍大腿,“可别说!嫂子那天回来之后,还说宝丫那屁股打着脆生生的,一拍就是一个响!要不是心疼孩子,她都想再打两下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猜你们谁都想不到这章 的提要居然说的是女主……阿门。 宝丫:这群魔鬼,全都觊觎我的p股,还都想打出来个响,呵。 第134章 听见这话, 张格文有些不赞同, 胡子一翘一翘的,“这、这哪能打孩子……” 他瞧着万幸长得水灵灵的, 那皮肤白嫩的好像一掐就能破,比那水蜜桃的皮还薄还嫩,小时候, 那屁股肯定也是脆生生的, 哪儿能说让人打就让人打了啊! 这不是心疼人嘛! “不打不长记性啊!”万报国一瞪眼, 紧接着就把人贩子的事儿给说了。 因为他经常在乡民面前演讲,所以用词精准,语气也到位,比多年的老主持人都能煽动情绪。 最终,张格文听得那简直是泪眼汪汪, 手和眼泪一起颤抖, 颤巍巍的锤拐杖,“是该打, 是该打!” 几个家长互相对视一眼,重重的一点头, “嗯!” 远处的万幸突然觉得一股寒风从尾椎涌上, 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然后她抬头望向了这虽然已经月黑风高, 可起码还残留着暑气余温的天,心想可真是见了鬼了。 万幸晚上吃的不多,加上白天干的事儿比较多,到晚上已经有点累了, 便早早的回了家里。 也是因此,她可不知道,在她走后,几个越说越起劲的大人,干脆点起了点灯,为了凑气氛,还在桌上摆了个蜡烛,硬生生的是说了好几个小时。 “这要说,万幸可真是天赐的宝啊。”万报国忍不住说道。 “当时啊,也是队长大哥把宝丫带过来的,说是里头那纸条子上,就写了个万幸,还塞着一百块钱——崭新的钱,一看就是刚从银行兑出来的,还有一条链子,看着也不是什么便宜的东西。在二哥那,虽然是受尽了委屈,可在三哥这里,也总算是苦尽甘来。人也不傻了不说,还给三房彻彻底底的带来了福气。” “说来也真是。咱们严谨封建迷信,我这还是个干部呢。可这有些事儿啊,就由不得你不相信啊。”万报国喝了一口碗里的酒。 几个大老爷们儿说到兴起的地方,难免就要上酒坛。 外面的宴席已经散了,屋里就留下了他和万中华跟老爷子——他们是有事儿要趁着聊天这势头给谈上,自己这完全是凑话的。有他在,冷场不了,要是能把事儿给成了,这不也是美事一桩嘛。 这一说,直给张格文说的掉眼泪。兜里面的手绢不知道拿出来了几回,尤其是在听到万幸福大命大,不光从山坡上滚下来,还被毒蛇咬了,又被喂了老鼠药之后,简直是泣不成声。 这一下,万报国和万中华就算是再迟钝,也察觉出不对来了。 这老爷子,似乎对万幸……有点太过于关注了吧? 只是他们毕竟是两个后辈,也没什么机会能开口问。半晌,只能将心头的疑惑暂且压下,只当老爷子是欣赏今天万幸白天的表现,觉得是个好苗子,惜才罢了。 之后,便开始说起了委任老爷子成为他们的‘鉴宝大师’的事儿。本想着好事多磨,可谁料才刚开口,老爷子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张格文摆摆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道,“我这一双招子,和我这一脑子的东西,除了抢修、修补,也没别的用处了。真要是能从那些窃国贼手里,迎回来一件文物,哪怕价值不高,可对于我国某些历史上的传承,都可能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只是看看,不费什么事儿。再者说了,真要能迎回一件国宝……我身上也多些荣誉不是?” 这话一出,几个人都笑了。 万中华沉吟了一会儿,举起了自己面前的酒碗,说道,“张老先生这才是真正的,为了国家鞠躬尽瘁的国士。” 说完,他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万报国也赶忙干了一碗酒,面色沉沉的点了点头。 谈妥了事情,两人便把张老爷子给送回了已经安排下的住处。什么都是最好的,还特意的赶着夜路去供销社里买了驱蚊虫的东西,希望老爷子能睡得好。 包括明早的洗漱用品,一应全是全新的,来表示他们的尊敬。 张格文知道万家兄弟有心,不免也就高看了几眼。 能够教导出这么优秀的儿女,父母也绝对不会是昏庸、无能又守旧的农人。 * 在村子里待了几天,总有一种不知时间流逝的感觉。 白天万幸会带着村子里的一帮孩子,换上耐脏又好洗的衣服重新上山下地再去河里摸鱼,每次依然能够特别大丰收,回去之后都不需要单独买菜,就能做上好大的一锅。 不过也是这阵子,万幸才知道,原来新媳妇进门还是需要伺候人的。 于洋洋一看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几年的知青生活让她虽然学会了做饭,可石桥村的知青点内有专门的残疾社员负责做饭,也用不上他们动手。这几年下来,也没做过什么太重的粗活,将将够养活自己而已。 但是新媳妇进门,要孝敬公婆,还要给一家人做团圆饭,是村里的传统,但是于洋洋……显然不会做。 万幸叼了根草,蹲在门口,模样像是外头的小地痞流氓,看着她妈和剩下的大房四房两个伯娘忙的热火朝天,而揣着个大肚子的于洋洋坐在那懒羊羊的晒太阳,心想这姑娘八成以后也不是个安分的主。 万忠军也真是流年不利,命犯桃花,还都不是什么好桃花。 在家住了几天,转眼就到了回去的日子。 万幸没什么特别要带回去的,就那一叠照片比较珍贵,回城里的时候特意的数了数,挑了几个画面比较好的,在城里就直接过了塑,因此还花了两块钱大洋。 两块钱在后来差不多两千年的时候就很少使用了,万幸想着现在这年代,倒是可以攒点货币。不图富贵,也能图个念想,以后等她长大了,记忆还清晰的时候,想到这些往事,也总能开心。 她这会儿在照相馆里面处理照片,要等的时间有点久,她有点口渴,想去买点水。 和老板说了一声,正打算出门的时候,却在门口装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万幸抬起头,看着站在门口的贺知书,左右扭了扭,才发现他身边的小跟屁虫没在。 她一挑眉,说道,“万金凤没跟你一起?” 贺知书知道她已经撞破了自己和万金凤之间的事情,一时觉得面红耳赤,不知道说什么,却又不甘心就这么让万幸走了。 半晌,他支支吾吾的说,“我们俩……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是老师指派的学习小组的队长,要帮助我们小组内的组员学习。” “嗷。”万幸应了一声,心想共同发展社会主义和谐也是个学习的路子,各有千秋么。 小伙有前途。 瞧着万幸这表情明显,贺知书脸上红晕更盛。 到底他现在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还不是书中后来那个风度翩翩又温柔有毒的中年男人,万幸侧了侧头,说道,“你还有事?” “没事,我只是来取照片而已。”贺知书赶忙说道。 正说着,万幸最后一张要过塑的照片也已经处理好了。是贺知洲的那一张,她担心一张没法保存,听说这家照相馆不用等这么长时间,可以直接用彩照印刷,就是价格贵一点,便干脆过来了。 之前也是答应过贺知洲的,拍完之后要给他寄过去一份,还有他家里,回头也得拿过去拜访一下——贺知洲走之前说,他平生不爱拍照,就万幸手上的那张,已经是难得的,能看见他正脸的精品了。 事实上万幸完全是觉着贺知洲不好意思腆着脸把自己照片给拿回家,这才找了这么个说辞来着。 “嗯。”万幸点点头,听贺知书这么说,便打算走了。 正扭头回去取的时候,却听见贺知书突然说了一句,“万幸,我能看看你那张照片吗?” 万幸回头,就见贺知书目光直直的盯着她手上拿着的那张照片——原版的,上面的人就是贺知洲。 万幸一顿,想了想,说,“可以,给你。小心一点,刚加热好,别留下手印了。” 贺知书点点头,将照片接过,眼眸半垂,遮下了眼底的思绪。 万幸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直觉给她的感觉并不好。 贺知书并不像是一个什么真真正正的正人君子——比起贺知书这样的肠子九曲十八弯,说一句话都得深思熟虑的人,万幸反而更喜欢和贺知洲那种不对着自己人用那聪明劲儿的人打交道。 简单,也轻松。 半晌,贺知书抬起头,脸上带着十分精准,恰到好处的甚至有些虚假的笑容说,“这上面的人是个军人吧,你认识吗?” 万幸舌尖在牙齿上抵了抵,一边儿的唇角不自觉的就勾起来了。 眼前这贺家的小少爷,心里在这琢磨什么呢? 一个姓氏的兄弟,早晚都能知道,现在装不认识,图什么?又能套出来什么话? “是军人啊。”万幸轻笑一声,“我拍照的时候,他正打算回部队,我求了好久他才肯让我拍这么一张。说是平时不爱拍照,特意让我多冲印几张,回头可以去他家拜访一下,把这张照片交给他爷爷和哥哥姐姐。” 看着贺知书有点愣住的表情,万幸冷笑一声,“他说他们肯定会喜欢的。” 作者有话要说:宝丫:别给我整那些虚的,一天天的也不嫌烦。 贺知洲:嗯,我不整那虚的,我给你来实的。 宝丫:…… 第135章 贺知书登时闻言色变——这是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完完全全没想到, 万幸居然真的会和贺知洲这么熟稔, 且还有这么个约定在。 如果他早知道,刚才那番话,他肯定会换一个说辞——最起码, 不会像是现在这样,陷入一个这么尴尬的境地内,导致现在进退两难。 想了想,贺知书实在是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才不会显得自己这么的尴尬, 便只能强行的做出了一个微笑的表情来。 万幸侧头看了他一眼,内心忍不住觉得有点叹息——这到底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小毛孩子,就算是再有城府和心机, 也实在是太显露于面了, 都不如从前王秀英的坏到了明面儿上。 起码王秀英那种明摆着‘我不要脸’的做法,你除非豁出去了脸面说‘我比你还不要脸’, 否则生活上是很难以避免要吃亏的。 想了很久,就在照片重新回到了万幸手上后,万幸便打算回去了。 贺知书不甘心就让万幸这么离开,可又实在是不知道能说什么,干脆一咬牙,一路上忽近忽远的就跟着她。 莫名其妙的后面跟了一个小尾巴, 万幸简直是一脸的懵圈,但是也大抵明白这种‘少年人的小心思’被拆穿之后,又不知道要怎么挽回的羞恼, 一路上就干脆由着他去了。 家里的那两辆二八自行车实在是太大,就以万幸现在的个头,虽然在同龄女生当中算是比较高挑的,可想要骑那辆车,别说是脚碰到地面了,就连脚蹬她都根本不能踩着囫囵的转圈子。 是以,来的这路上她还是蹲的附近老乡的驴车,回程也一样,在路旁边蹲着——这些天她也算是又混了个脸熟,不过这十里八乡的,大多都是一条大路上连着的几个村子,互相也都认识。 尤其是万家前几天才摆了酒席,就是没给份子钱、也给不起过寿钱的贫困户人家都不嫌弃,照样让上桌吃饭,招待的也好,这一弄的,大伙也都知道了。 一直看着万幸要上车,贺知书才终于咬咬牙,走到了万幸面前,说道,“那个,万幸同学。” 万幸正整理自己东西呢,忙的头也不抬的说,“有事说。” 拉车的老乡要给家里的小孙子带回去点麦芽糖,但是一根麦芽糖现在涨价涨到了五分钱,老乡在和小贩讲价,他这次出工挣得钱多,想直接买十个,回去备用着。 这个老乡家里的儿子媳妇也都是能干的,花上几块钱给孩子买零食有点夸张,基本都是老人省下来的生活费,老人隔着辈分疼自己孙子,这谁也没的话说。 万幸笑着观察了一会儿,拿着自己形影不离的相机又给拍了个照片。 贺知书吞吞吐吐了半天,终于鼓足了勇气一般,说道,“我刚才其实是逗你玩的。” “嗯?”万幸抬起头,眼神有一瞬的迷茫——逗她? 这辈子能逗的了她的,她家人算一波……贺知洲勉强算一波,还能有谁? 这贺知书是几斤几两啊,要逗她? 看见万幸这一脸茫然,贺知书也不知因何松了口气。 他笑了笑,左右看了看,指着万幸那一叠照片,说道,“就是这个照片上的人。我骗你的,其实我认识他。” 万幸不感兴趣的翻了个白眼,“哦。” “他是我哥哥。”贺知书说话只说了半截,特意的等了一会儿之后,才把下半句话给补齐了,说,“只不过说同父异母的哥哥——他比我大很多,爷爷也喜欢他,但是他并不喜欢我。” 这要按照正常剧情,自己是不是该问一声为什么? 万幸挑眉,没按剧情走,特灿烂的一笑,说,“这也正常啊,贺知洲谁都不喜欢,他连自己都不喜欢。” 贺知书又是一噎,看着万幸的表情渐渐的古怪了起来。 他顿了顿,还想再接再厉的说什么,可老乡已经笑呵呵的回来了,手上带着丰盛的麦芽糖。 万幸眼睛一亮,迎着老人笑呵呵的表情说道,“爷爷,买到啦?” “哎,买到啦!”带着个草帽,浑身黝黑、一看就是干了一辈子农活的老爷子憨厚的一笑,“我经常在他这买呢,这次买的多,搞到四分钱一个,我凑了个整,他还又送了我俩。给,你俩孩子,一人一个——这麦芽糖都是老乡家里自己做的,干净,附近上学的小孩儿都稀罕这个。” 万幸伸手接过,满脸笑盈盈地干脆拆开包装塞进了自己嘴里。 贺知书也接了一个然而放在手心,却没吃。 万幸扫了他一眼,心里有点可惜。但也没开口说,毕竟开了口,难受的可能是老乡,没必要让老人心里难受,不过一个麦芽糖而已。 眼见着万幸是不打算再继续和自己说话,贺知书便也只能沉默的把路让了出来,让老乡把驴车掉头。 万幸直到驴车踏上大道,都没回头和贺知书再打个招呼。 一直眼看着驴车消失在了胡同口,贺知书脸上腼腆的笑意渐渐消失,唇角逐渐向下,眼神令人发寒,显得整个人都十分的阴鸷且恶毒。 手上的麦芽糖在他手里已经变得发软,夏天的高温本身就会加速麦芽糖的融化。在路径一个拐角时,贺知书将手里那颗廉价的糖果丢到了一个乞丐的碗里,随后看着乞丐惊醒的模样,目光开始逐渐变得高傲起来,唇角的笑容也开始渐渐的升起。 他想,万幸不过是个乡野村姑,就和这眼前的乞丐一样,现在还不知道有钱有背景的好处。 等到有朝一日,她要被迫像是农村所有风俗一样,嫁给一个又老又丑的村汉去给弟弟换取高额的嫁妆的时候,还有她来跪着求自己的份儿。 何必现在自己还上赶着巴结她,也是给她脸了。 * 跟着老乡一路回村的万幸一路上溜达,盛夏里的小路上到处都开满了数,乡村里的驴也都精明的很,知道自己就往树荫底下跑,一路上一点都没晒到。 临近下车前,万幸问老乡,说道,“爷爷,我这还有点糖豆,您回家带给孙子吧?” 老爷子一愣,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被塞了满手的糖果。 万幸手小,抓了一把也不过抓了五六个,还塞不满老爷子的手心。 他干了一杯子的农活,手掌宽大且粗糙,上面还有许多纵横的沟壑,不小心碰到了,还觉得十分的坚硬,那是已经成了老茧的皮肤。 万幸看着,就想到了上辈子院长爷爷的手。也忽然就想起,院长爷爷曾经也是个文弱书生的。 可后来不知因何断了臂,也不知因何,手就和眼前这个干了一辈子农活的大爷一样,粗糙而宽大。 万幸不等大爷说话,继续蹦跶着往前走。 前面不远处就是他们村,她家就在村口,一眼就能看见。 她自己没什么吃糖的习惯,只是村里小孩儿多。打从小生意市场化被允许之后,多多少少的农民白天都会去外面弄点营生,再过几年,可能农村老少化会更加的加剧。 她的那些糖,就是来逗村里的孩子的。也是因为知道,这些孩子在家里难得吃到一回,毕竟不能果腹不能充饥,是个‘享受’的事儿,而农民哪能享受的了,一辈子就该是个苦命,不能平白给自己养娇气了。 这是绝大多数农民的想法,也没得更改的。 她们家建在一颗巨大的杨树下面,院子里面还栽了两三颗的桃树,虽然没结果,但是已经绿茵茵的一片了。 这几天没事儿的时候,包括张老先生一起,都会带着她爸妈和村里的老学问在树底下聊天,旁边备上一壶凉茶,再放点花生瓜子的,也算是得趣儿。 怎么今天……一个人都没呢? 万幸皱了皱眉,步伐不由就慢下来了——就连平时总跟着附近的孩子咋咋呼呼的玩枪战游戏的万志高都不见了。 “万幸?”旁边一个躲在树后面的小姑娘看见万幸,用更小的声音呼喊了她一声。 万幸皱着眉回过头,是她们家隔壁的孩子,小名叫牛妮儿,长得憨厚可爱,一张脸又圆又讨喜,平时她也喜欢这孩子,很单纯。 她左右看了看,正午大家都在休息,没什么人在这附近闲聊,都等着养精蓄锐,下午还要下地干活,只有不知疲倦又放了暑假的孩子们,三三两两的在附近不辞辛苦的用尿和着泥巴玩摔炮,一点不嫌脏。 “怎么了?”万幸过去,看着牛妮儿有些紧张的神色,灵机一动,说道,“你是有事要跟我说吗?” 牛妮儿小心的点点头,咬咬唇,眼睛又大又灵动,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说道,“宝姐姐,你上午出去了,没看见……你妈妈上午单位有人找她,然后她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好像特别难受的样子,还一直在哭。” 万幸脸上表情顿时一沉。 她眼皮不自觉的跳了一下,沉声说,“——那你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吗?” “不知道。”牛妮儿天真的说,“是不是你考试考砸了啊?你妈妈太生气了?要不你出去躲一躲……” “不是。”万幸勉强笑了笑,看了看距离她们两个此刻仅仅是一墙之隔的家,忽然升出了一种,这辈子都从来没有过的……心慌。 勉强压下那股思绪,万幸交给了牛妮儿两块糖,笑着说,“去玩吧,谢谢小妮子。” 牛妮儿得了两块糖,一下子就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欢天喜地的去找自己的小伙伴去了。 万幸烦躁的在门口转了转,最终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皱着眉,打开了紧闭着的万家大门。 ——然而整个院子里面,空无一人。 第136章 最终万幸是在大厅里面发现的一家人。 整整一家人全都在——除了坐在仅次于张敏静位置旁边的张格文老先生, 几乎是万家能凑齐的人,全都在这里凑齐了。 万幸刚一推开门就惊了一瞬, 默了两秒, 问道,“妈妈, 小崽子们呢?” ——屋里虽然大人全都在,可万家的小崽崽们却全都不在这里,就连还没开始上学的老幺都不在这。 陈晓白双眼通红,抬头看向万幸的时候, 那眼睛更加的红了,眼泪都顺着直接流了下来。 万幸丈二摸不着头脑,心想难不成是她得了什么绝症——可她这辈子根本就没有体检过, 就算是得了绝症,她妈又是从哪儿知道的?被忽悠了? 陈晓白擦干眼泪,轻声说道, “孩子们被你胜利哥哥带着去出去了, 你建设哥哥在教他们学法语, 就在小高屋子里头。” 万家男孩子多,万志高这次回来足足带了两箱子玩具, 都很轻便, 一点都不沉,万中华也是有心想给家里的孩子们带点玩的——尤其是四房,因此一点都没生气,还帮着搬。 再者, 家里男孩子多,万志高带回来的,所有适龄的孩子都能玩,算是弥补一些万中华自己内心中,对于孩子们的某种亏欠和缺憾,所以万志高房里玩具是最多的,在那呆着,倒也不奇怪。 万幸点点头,等了一会儿,还是把大门掩上,转身走了。 显然长辈们不想让她待在那,甚至不想让任何一个孩子辈的人待在那。 这才是让万幸很纳闷的点,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凭着这几个大人,又能做什么? * 待到万幸一走,陈晓白便终于绷不住,整个人哭了出来。她的哭声已经根本停不下来,听得在她旁边坐着的王艳红也流了满脸的泪水。 “张先生,您说的话到底是真的吗——宝丫、宝丫真的是您亲孙女儿?”陈晓白哭的抽抽噎噎的,王艳红便给她擦眼泪,一边陪着默默地哭。 这一天其实大家也都设想过,就是没想到,会来的如此突然,又来的这么的急。 张格文满脸沉色的点了点头,看着陈晓白,也是满脸的歉意,说道,“宝丫的父亲——就是我的儿子,严乐明。他早年在战场上去世,多方考量之下,追加了他一等功勋。我那时候忙着交接各项工作,儿媳妇那边实在是忙不过来,便是我内人一直去照看。可后来,我才听说……孩子在医院,被人偷跑了。我爱人当场脑溢血抢救无效去世,儿媳妇也受了刺激,自那以后神志不清……” 将这件事情娓娓道来的那一刻,张格文也似乎想到了当时的苍白无力。 整个严家上下,自万幸失踪之后,真正意义上的,就只剩下了他一个孤寡老人。 他和爱人只有一个孩子,而他也已步入古稀之年,上面老人也已经去世,底下更没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孙子。 只有万幸。 万幸走丢后,强撑着料理了爱人后事之后,他也萎靡的很长一段时间,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打算辞去身上的职务,甚至想剃了头去当和尚。 后来好歹算是缓过来了,便将全身心的希望,投入了文物事业,以及大江南北的跑着,想着万一能找到孙女,也是个盼望。 听着张格文这么说,陈晓白的眼泪就更是凶猛了。 她养着万幸已经足足七年了,七年间,她对万幸付出的,甚至远远地超过了万志高。 当时家里还穷,有什么好吃的,有什么好穿的,她第一个就是给万幸的。看着小姑娘从一开始的瘦骨嶙峋,到后来终于连上能见着点胖嘟嘟的肉的时候,陈晓白心里的激动,也简直是胜过了任何一个人。 七年,这不是短短的七天甚至七个月。 宝丫都已经叫了她七年的妈妈,现在要把她带走,就等同于在她的心脏上面去生生的剜肉。 可张格文说的那些话,于情于理,她又能理解那种悲痛和绝望。 同为父母长辈,她也能理解,张格文在刚刚经历过儿子战死,妻子突发疾病死亡后,唯一的一个孙女,一个甚至是要拼尽一切去宠爱的孙女,突然被人偷走了之后,又是何等的绝望。 所以她甚至无法张口,说出任何自私一点的,想要万幸的话来。 然而万中华从中,却听出了一个极为关键的信息。 他平时不抽烟,可这么些年下来走南闯北,难免学会了。但是也只有在精神特别紧绷,或者是压力特别大的情况下,才会点上一根。不一定要进嘴,也不一定要过肺,只是烟雾缭绕中,似乎能让头脑更为清晰一点。 “老先生,您刚才说……孩子是在被医院抱走的,儿媳妇也因此发了疯,而且您妻子也是……”万中华沉沉的说道。 这些往事哪怕已经过去了十余年,可再次提起时,也都历历在目,仿佛发生在昨天。 张格文留着眼泪,眼前一片昏花,却撑着点了点头,几乎是叹息的说道,“是啊。” “晓白。”万中华将手里的烟扔到地上踩熄,转头看着陈晓白说道,“你还没听明白吗?” 陈晓白泪眼蒙蒙的抬起头。 她已经哭得成了个泪人,早就已经没了力气,别说是想东西了,这会儿就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万中华一叹气,正打算开口,却见正上方坐着的张敏静突然发出了冗长的一声叹息,说道,“都是造孽啊——!”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就转到了张敏静的身上去。 张敏静面无表情,可她早年当老师久,没什么表情的时候,一向更显得有威严。只见张敏静说道,“张先生,你是怎么确定的,宝丫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的?” “是手链。”张格文一愣,之后便如实相告,除此之外,想了想,为了增加可信度,还说道,“还有宝丫跟她亲生母亲的照片……她们两个小的时候,实在是太像了,如出一辙的漂亮干净。” 张敏静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三媳妇,我知道你心里不舍得……也想问为什么会是宝丫。今天,我就来告诉你,为什么是宝丫,而不是凤丫。” 陈晓白听见这话,默默的抬起了头。 “当时捡到宝丫的时候,那个襁褓里面,除了一百块钱之外,还有一串,就是张老爷子刚才说的手链。”张敏静说,“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一张字条。” 说着,张敏静从怀里,拿出了一张已经相当的古旧,整个页面都已经开始泛黄了的纸张。 上面仅有两个字体娟秀的文字:万幸。 “当时你们都只以为,这字儿上,只有宝丫的名字。可其实,这只是我姐姐重新写的另外一张打字——除了这一张之外,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的,是宝丫的身世,以及,她为什么会被丢掉的原因。”张敏静垂着眼,将另外一张展开口差不多有成年人巴掌那么大的纸张,铺开在了众人面前。 她左右环视了一圈,交给了张格文。 张格文戴着眼镜,几乎是一丝不苟的在看,生怕漏下任何一个文字。 万中华和陈晓白搬着凳子赶忙凑了过去,也跟着一起看。仅仅是看到了一半,陈晓白就已经捂住了嘴巴,跌坐在了椅子上。 万中华和张格文强撑着将全部的内容看完,陈晓白努力的缓过了劲儿,一边拼命地擦着眼泪,一边将全部的文字给看完了。 半晌,她将手上的纸一丢,捂着脸痛哭道,“居然是因为这样——千汐姐到底哪里得罪玉雅姐了,她要这么害她!还口口声声说是要为了千汐姐好!千汐姐那时候没了严哥,再失去这个孩子,那就是要了她的命啊——玉雅姐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陈晓白想不明白。 那张信笺上的字体,确确实实的是方玉雅的字迹。 或者说,是方玉雅临摹了秦千汐许多年后,几乎和秦千汐的字迹如出一辙的样式。 一横一数,一撇一划她不知道看过多少遍,才能一眼就认出来。 尤其是在写“的”这个字的时候,白字上面的一撇,她也跟着秦千汐一起,是用的‘一’代替。 她不可能认错,所以才更加的震惊。 张格文看着语态有些崩溃绝望的陈晓白,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陈家和秦家的渊源,对于方玉雅和秦千汐之间的感情,和秦家的关系,也大略的知道一些,但知道的却不多,只是听过几耳朵罢了。 可不管如何,打着为了秦千汐好的旗号,要将孩子偷偷送走,这件事情……但凡是个人,都是不敢苟同的。 当时伙同着方玉雅做了这件事情的保姆,又究竟是因为什么,居然信了方玉雅这种愚蠢至极,一戳就破的说辞呢? 张格文敏锐的想到了刚才张敏静口中说到的‘姐姐’。 毕竟他干了文物修复这么多年,而修复文物的价值背后,还有这件文物背后的故事以及历史,见的多了,他能够设想到的,也就比在场所有的人要多了,当下,他的心中就有了个猜测。 过了会儿,张格文说道,“张老师,您刚才说的姐姐,是……?” 作者有话要说:啊,谜底快要揭开啦。 然后继续回京开展新地图~啾咪你们。 这本的剧情可真是一波三折,兜兜转转原来大家全都是认识的那种,哈哈哈哈哈。 第137章 提起这个姐姐, 张敏静的脸色便有一瞬间的不太愉快。 瞬间,她似乎是陷入到了什么十分深远的回忆当中。 底下坐着的四个兄弟, 也大多都面露迷茫之色。 张敏静喝了口茶, 正巧有片茶叶飘到了嘴里,咀嚼了两下,才发现这茶叶是万幸从前‘研制’出来的苦茶,入口微涩,可却总带着那么一股清淡的,又让人忍不住会为之沉迷的清淡香气。 “我姐姐……”张敏静神色恍惚了一瞬, 说道,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了——当年, 国家还处于战争时期, 我和姐姐本是一个镇上大户人家的小姐,后来在逃难的路上各自分散。为了逃命, 也都改名道姓,生怕被抓了去。” “她改姓常,而我改姓张。后来就在这石桥村安家落户, 嫁给了当时救了我……也就是几个孩子的爹。”张敏静说, “本来我是以为, 我们姐妹两个,此后就再也难遇见了。可我们两个长得实在是太像, 孩他爹去北京的时候。就遇到了我姐姐。多方打听之下,才知道,她居然就住在将军府, 成了将军府的保姆。” 陈晓白面上呆滞了一瞬,喃喃自语的说,“是……常妈?” 常妈便是在秦家待了有数十年的保姆阿姨。 那个时候四处战乱,唯有北京还算是太平。将军府门下没有人敢造次,大院里面多个人、少个人也是再正常不过。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一个人,会引发后来诸多的事端。 听陈晓白提起这个名字,张敏静不由点点头,说,“是啊,就是她。” 陈晓白有话想说,可努力几次,未说出口的话都停歇在了嘴边,一个字都没能发出声,最后,只留下了一声冗长的叹息,“这不是……造孽吗……” 她再拿起那封信件,上面的内容写得清清楚楚—— 方玉雅打着为了秦千汐好的名头,不知道是怎么的,和当时化名常雪柔的常妈串通一气,要将孩子送走。 可孩子毕竟还是秦家的骨肉,不可能就这么丢弃。常妈便想到了这个距离北京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妹妹。 而姐妹这么多年,张敏静对于当初常雪柔丢弃她而独自逃走的事情却总是心怀芥蒂,因此,哪怕是接了万幸这个包袱,可这么多年来,都对她不好。 当时张敏静也以为,万幸痴痴傻傻,一直到六岁前,都不会开口说什么话,整天留着口水,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好像缺了三魂六魄似的,就剩下一个空壳子,以为她活不长了,便干脆没再管过她的死活。 也就是万幸六岁刚过后的那一年隆冬,一脚即将踏进鬼门关的万幸突然活了过来,自那以后,便像是换了个人。 张敏静这才开始重视起来,也因为不想再惹麻烦,将孩子干脆交给了主动提出了要求的三房。 本来一切太平,可谁能料到,后面发生的这诸多事情呢。 当时的方玉雅,说严乐明已经死了,而秦千汐却还年轻。凭着将军府独生女儿,她想再嫁谁不容易? 何况当年秦千汐名满北京,著名学府,一手刺绣的好工艺,会谈钢琴,还会讲英语和法语,不光长得好看,性格也温柔,向沈荣思和秦国毅提亲的人,真真的就快把将军府前头的门槛给踩断了。 但是如果还带着一个拖油瓶……那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所以,两个人一合计,干脆自私的打算,把孩子送走。 听完了这一切,陈晓白只觉得满目的荒唐。 “荒唐,简直是荒唐啊——!!”张老爷子气的锤拐杖,满脸涨红,“当时千汐本就因为乐明的死身体虚弱,当时我和爱人不是没想过,让她将孩子做掉,否则就怕一尸两命。可千汐死活不愿,一定要将孩子生下,哪怕是吃了就吐,可还是在拼命地吃,终于挨到平安生产,最虚弱、最需要孩子的关头,孩子却、却——!!” 剩下的话,张格文几乎已经说不下去了。 为了两个愚昧无知的女人自以为的一己之私,将一个无辜的孩子偷走,又活生生的逼疯了一个刚刚生产过后的母亲,还逼死了一个接连受到刺激而终于一蹶不振,抢救无效的老人。 这两个人……!! 张敏静提起这个事情,也觉得丢人的很。 她的头不再像是往常那样的高高抬起,永远一副高傲的模样,终于缓缓的垂了下去,一手轻轻地抹了抹眼泪。 听完了这一切,陈晓白擦干了眼泪,然后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才发现喉咙已经胀痛到几乎无法说话。 她强忍着那股疼,说道,“张先生,沈阿姨和秦伯父……跟我父母,他们什么时候会到?” 电话里面说的很清楚。 已经弄清楚了所有事情的始末,双方老人谁都不敢、也不想再多耽误一分一秒,在确定了手链无恙之后,当晚便买了前往石桥村的火车。 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到了。 “她们在火车中途停站的时候,打电话捎人过来问过我。”张格文说,“火车明天一早就能到——她们大概下午可以到村里。” 陈晓白点点头,“千汐姐来吗?” “来。”张格文提起这个曾经的儿媳妇,也是满眼的疼惜。 儿子已经没了,爱人也已经提前一步走了,他一个孤寡老人,孑然一身的,是真的拿秦千汐当成亲生女儿般的疼的。 明知道秦千汐可能此后不缺钱财之类的身外物,可他还是已经提前立下了遗嘱,将财产全都交给秦千汐了。 他叹了口气,说,“千汐还什么都不知道——你秦阿姨的意思,是只告诉了千汐,说这一次过来,是来见万幸的。” 陈晓白沉着脸,点点头。 * 将所有人全部送走后,夫妻两人便回了屋子。 屋里已经没了人,不知道是不是万胜利和万建设把孩子们给带走了。 四下环视了一圈,陈晓白终于忍不住又红了眼,说道,“以后宝丫就不是我女儿了……我以后就没女儿了……” 万中华一想起这个事情,也觉得难受。 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哪怕就是个猫啊狗的都有感情,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呢?! “别哭。”万中华只能拍拍妻子的背部,说道,“宝丫虽然是秦家的孩子,可也是咱们万家的宝贝。两家关系好,你和千汐妹子都是她的妈,宝丫有了两个妈疼着,还多了这么多长辈宠着,是该高兴才是的。” 陈晓白终于在万中华的安慰之下勉强止住了哭泣,许是下午眼泪流的太多,上到床上之后,没一会儿陈晓白便沉沉的昏睡过去了。 只是不知道梦到了点什么,睡梦当中,她都还在默默地流着眼泪。 万中华给陈晓白盖好薄被,一个人,点着烟坐到了廊下。 烟雾缭绕之间,他看见万幸哈欠连天的从屋里走出,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长长的头发在身后垂下,漂亮的很。 万幸头发长,年纪又小,洗头很不好洗。以前还小的时候,都是躺在自己身上,自己给她接好热水,在让陈晓白帮着她洗头发的。 那个时候的宝丫,又小又可爱,只要叫了她,她就笑盈盈的望向你,那个时候,他记得差点被小姑娘干净又纯粹的笑容给弄得哭出来。 可这以后…… 万中华又闷闷的抽了口烟,将满口的苦涩全都吞了下去。 为人父母,他怎么可能不难受。就是当着人的面儿,他身为一个男人,不敢也不能表现出来太软弱罢了。 万幸揉揉眼睛,嘟囔了一声,“爸,你怎么还没睡呢?” 她吃西瓜吃多了,晚上总跑厕所,万中华怎么还在这呢?他睡眠质量可一直好的很呢。 万中华眼睛发干,嗓子眼儿都发涩,说,“爸待会儿就睡了。晚上起夜以后记得披件衣服,别着凉了。” 万幸听着这嗓音不对劲,当下就停了一瞬,眼睛也一瞬间恢复了清明。 她眨眨眼,试探性的说,“……你和妈妈吵架了?” 万中华一愣,摇摇头,“没有。” 万幸表情拧成了一团,瞬间想起今天在正屋里所有长辈都在的样子——再结合万中华今儿晚上这表现,万幸九成九怀疑,怕不是她爹妈要闹离婚。 可是为啥闹离婚? 万中华也被小知青摸了床勾搭了? 万幸上下打量了一下万中华——天热,他身上就穿了个工字背心儿,浑身流畅的肌肉在这月光底下就跟抹了油的健美先生似的。 突的,万幸想到了曾经贺知洲那身虽然稚嫩,却也捏着硬邦邦的小肌肉块了。 还别说,确实是挺引人犯罪的。 万幸砸吧了一下嘴巴,觉得自己现在思想简直是太不纯洁了,她可还披着个十几岁孩子的壳子呢,这年代下,要让人知道她现在的想法了,还不得给她浸猪笼了? 万中华却再也受不了女儿这单纯又黑白分明的眼睛,一下午没流眼泪的他这一下却突然有些绷不住了。 匆匆的将烟丢到地上踩灭,万中华背过身,声音有些堵塞,说,“以后记得好好照顾好自己,夜里天凉了,收拾收拾快去睡吧。” 说完,他就踏着沉重的步伐回了屋。 在外头的万幸更愁了——她怎么觉着,她爹妈真要离婚了呢?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搞事情? 她上午出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嘛?怎么一扭脸回来了什么都不对劲儿了?! 想到这里,万幸暗暗磨牙——都怪今儿下午贺知书耽误她回来的时间,不然她能错过这么多事情? 这个仇她是记下了! 就祈祷她爸妈不会出事儿吧,不然她跟贺知书绝对没完! 作者有话要说:陈晓白、万中华:以后我要没要女儿了呜呜呜呜呜。 宝丫:到底谁在搞事给我站出来我neng不死你! 第138章 【双更】 石桥村也毕竟是真的在山里, 就像是万中华说的,午夜在外头待一会儿,不披上一件薄外套,还真的有丝丝的凉意往身上钻。 万幸在树底下摸了摸胳膊, 心里琢磨着明天一早起来得想个法子,去探探口风——说真的,她可不想爹妈离婚。 她见过不少因为几毛钱就闹到大打出手, 之间没有任何情爱的夫妻,像是陈晓白和万中华这样的,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的话, 真要离婚,万幸都觉得遗憾。 毕竟以这年代下,陈晓白不能生育的情况, 都没有离婚, 万幸也实在是想不通,还能有什么是会使这一对恩爱夫妻要离婚的。 又看了一眼万中华夫妻两人的房间, 万幸小心翼翼的走到了万志高房间去。 小家伙体热, 睡的半夜总在踢被子, 快十岁的孩子正在长身体,有时候半夜了万志高会疼的哭出来,但是又醒不过来。万幸理解这痛苦,好几次会在半夜的时候给万志高按摩按摩胳膊和腿,小家伙也浑然不知的。 如果万中华和陈晓白真的离婚了……万志高肯定要难受死的吧? 万幸叹了口气,双手背在身后, 步伐走的缓慢非常,仿佛是一个老朽一般——她可真是太操心啦! * 第二天一大早,因为心里总惦记着事情,万幸很早就醒了。 这一夜她都没睡好觉,做了一晚上反反复复的陈晓白和万中华俩人闹到民政局离婚的噩梦——还真别说,梦里的她还真的觉得挺难受,都是被眼泪给弄醒的。 这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她的精神也就不怎么样。 万幸蔫蔫的去洗漱,却发现陈晓白也跟她差不多的样子,而且眼圈通红,全程都没和万中华说过一句话。 夫妻两人即便是面对面的看到了,也都是沉默却又平静的挪开了视线,绝对没有对视。 万幸顿时警铃大作。 由于都回了家,这几天的饭都是几房在一起吃的。万幸正打算吃饭的时候好好观望观望,却发现除了她父母之外……怎么在场所有人,除了孩子辈的,全部都沉默寡言,完完全全的没有了往日的欢闹了呢? 万幸啃着馒头,忍不住小声的说,“奶奶,家里最近是有啥事吗?” 张敏静拿着馒头的手一顿,想了想,看着万幸纯真的脸,还是选择了摇摇头——能晚一点让孩子知道,还是晚一点让孩子知道吧。 于是她说道,“没事,吃你的饭。吃完了饭,奶奶给你几十块钱,你去镇上逛逛,带着弟弟们,可以买点喜欢的。” 万金凤听见这话一愣,不高兴的撅起了嘴,说,“凭啥就给宝丫……” 她才是万家亲生的孙女,这老太太也太偏心了些。 张敏静神色不变,吃了一口碗里的粥,说,“宝丫这次年纪末考试,我才听说,不光是年纪第一——而且还是整个北京城的第一。你呢?” 万金凤一噎,低头不说话了。 万金龙瞅了瞅万幸,又瞅了瞅万金凤,忍不住看了他姐一眼,小声说着,“你看人家万幸,你再看看你……” 土了吧唧的,还整天觉着自己漂亮。 倒是万幸挺好看,她刚回来那天,自己的兄弟们都说万一能泡上这么个妞儿,那可有的吹得了。 就是可惜…… 万中华想到自己七岁时,被万幸罩着脸上扇的那一巴掌,和被万幸疼成了眼珠子的万志高,就觉得心里一阵的发憷。 这姐弟俩,谁都不好惹。 万幸惹不起,万志高他倒是能惹得起,可热了万志高,后头就得被万幸殴打。 他前阵子还不信邪,吹嘘过说万幸现在肯定不是他的对手——然后他就眼睁睁的看着,万幸在婚宴结束之后,一个人撂倒了后街几个看见她上台,想让她当‘女朋友’的高年级混混。 打从那天起,万金龙才算是彻底歇了报复的心思。 万金凤白了万金龙一眼,她这个弟弟,惯会吃里扒外,且是个绝无仅有的罕见怂包——跟她这个爹一模一样的性格。 生在这样的烂泥家庭里头,她都气的不行! 好歹算是一顿饭吃完,万幸一抹嘴,主动收拾了自己的那份碗筷放到了石灰台子上面去。 她家她不负责刷碗,平时要么就是陈晓白做,要么就是她弟弟做——陈晓白说,小姑娘的手要爱惜,干粗活多了,就不精致了。 她这世手生的好看,又白且细长,指关节也小,缺点就是没什么力道,得用巧劲。 万幸还有点遗憾。 * 平白拿到了奶奶奖励出来的几十块钱,万幸在镇上溜达了一圈也不知道要买什么。 时下小姑娘最流行的东西她也看不上眼,最近有不少同学都已经会开始买点皮绳,钱比较多、比较时髦的,会买点指甲油和小口红,跟一些特别好看的本子。万幸对这些不感兴趣,反倒是万志高觉得挺新鲜。 万志高想起那天台上也摸了粉的自己,忽然说道,“宝姐,为啥女生能化妆,男生不能化妆啊?” “男生也能啊。”万幸看了万志高一眼,童年有点遗憾的就是……万志高长得特好看,小时候也跟个福娃娃似的,这要是生活在物资丰富的几十年后,她就能随心所欲的把万志高给打扮成小姑娘玩儿了。 往街上一溜,那绝对的人形宠物,还会屁颠颠的跟在自己身后,扯着一张软糯糯的嗓音喊姐姐呢。 万志高不理解,“但是我那天为啥看见有人说化了妆的男人是变态呀……那为啥我也是男生,我上台那天就能化妆?” 万志高大大的脑袋里面塞满了疑问。 万幸想了想,左右巡视一圈儿也没看见个男的化妆的。这要在北京高级饭馆应该能找到一两个油头粉面的,在这小镇子上,却比较难了。 于是她想了想,说,“你年纪还小,化了妆人家只会觉得你可爱、觉得你好玩。但是如果你是跟爸爸那样的年纪,成天化妆出门的话……那就会被人当成变态,当成娘娘腔。” 万志高不太理解年纪上的诧异,他只觉得,大家都是人,为什么会差距这么大。 于是万幸摸了摸他的脑壳,说,“你长大点就懂了。” 万志高失落的点点头,“嗷。” 每次他宝姐都说长大就懂了,但是他好多事情到现在都还没弄懂。 万志高一挠脑袋,打算去买两本课外读物,可一抬头,却发现从不远处,似乎走来了一行人。 这一行人不论从着装还是气度上来看,都和这小镇居民格格不入。 其中一个长相靓丽,穿着白色长裙,腰间用一个淡青色腰带系着,和他妈妈差不多年纪的人,一只手被一个奶奶模样的人握在手里,正好奇的左右张望着。 万志高眼睛渐渐瞪大,对着一旁的万幸喊道,“姐姐——你看看那边是谁来啦?!” 万幸也在翻书看,她想着买点高中的课本回去看。 初中太无聊,什么东西学着也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她也是惨,连着赶上了小学五年变六年,初中两年变三年的制度,等她按部就班考上高中,在毕业指不定又要多少岁了。 重来都重来了这么一辈子了,万幸也实在是不想把过多的时间浪费在校园上。 即便现在的校园生活和上辈子大相径庭,可浪费时间却也是真的,校园里的岁月静好单纯无暇……不太适合她。 听见万志高的声音,万幸本来还以为是他看错了人。结果一扭头才发现,居然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真的是沈荣思等人。 万幸诧异的放下了书,眨巴着眼睛,对面的人显然也已经看到了她。 秦千汐脸上的惊喜简直是溢于言表,当下便挣脱了沈荣思的手,快步的朝着万幸这里冲了过来。 万幸放下书,张开手把人抱了个满怀,然后仰着头,蹭着秦千汐软乎乎的胸脯说道,“妈妈?你们……姥姥、姥爷,你们怎么都过来了?” 这是什么大喜的日子不成? 虽说结婚的是张敏静的儿子,可也犯不着陈柏同和张美玲也跟着一起过来啊,还把秦千汐给捎带上了……还是说,她爸妈真的要闹离婚了?这才一大家子都来了石桥村,要好好说道说道? 万幸心里一突,真要是这样,那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她的心瞬间哇凉哇凉的。 秦千汐和万幸亲热完了,这才高高兴兴的说,“妈妈带着妈妈来看看你。” 她说的妈妈是沈荣思,翻译过来就是沈荣思带着秦千汐来看自己。 万幸转瞬绕过来了这个圈儿,狐疑的看了一眼表情各异的两家人——陈家满脸的又悲又喜,秦家……那就是很明显的欢天喜地,和隐隐约约的怅然若失,跟丝丝缕缕的遗憾和庆幸。 万幸一脑袋的雾水。 最终,她被一行人给带到了镇上一家比较有名的饭馆去吃饭,这才得知,他们本来应该是晚上的火车到达这边,但是因为太着急,所以中途直接改签了另外一班车,能早到这里将近六个多小时。 万幸点点头,心想再过个十几年,铁路发达,高铁开通,那时候的行程上面就会减少很多。估计到时候,自己开这车从北京到石桥村也就一天多的时间,高铁的话,那就更快了,几个小时都用不了。 一行人长途跋涉,下来难以掩饰疲惫,万幸看着她们带的行李都不算多,心想估计在这也待不了多久。 于是她说道,“姥姥,我们再过几天就要回去了,你们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事吗?” 沈荣思和陈美玲互相对视了一眼,最终沈荣思说道,“是有些私事,得处理一下。” 只是这其中,让万幸比较惊讶的是,同行而来的,居然还有秦家的保姆,常妈。 常妈一直沉默寡言,什么话都不肯说,也就见到了自己的时候露出了个笑脸,其余时候就在默默的低头吃饭。 这诡异的气氛让万幸觉得不上不下的,一直等到饭后,所有人租了一辆马车进村,几家人进行了一个大会面,万幸这才发现,原来兜兜转转,居然在她身上上演了好大的一出戏。 ——常妈和她奶奶,也就是张敏静,居然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 当年战乱,两姐妹躲在一个深沟草垛里,后来常雪柔说出去找点吃的填肚子,却就这么一去不复返,还特意给熟睡的张敏静留了信,说等她安顿下来了,再去找她。 结果就这样,睡醒后的张敏静举目无亲,被后来万幸的爷爷救了下来,又日久生情结了婚,在石桥村这才安定了下来。 多年后,姐妹重逢。 万幸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之前常妈说去乡下和妹妹团聚探亲……说的就是我奶奶啊!” 常雪柔和张敏静对视一眼,彼此默默的点点头。 万幸主动给这一家子老人地上瓜子茶水和饮料,然后自己也抓了一把,靠在了墙边儿上,和万志高开始偷偷地嗑瓜子吃。 在场的人,除了张敏静姐妹两人,就是万中华夫妻,还有沈荣思一家人,跟陈柏同夫妻两个,以及坐在一旁,不知道在干啥,却沉着脸,表情显得特别严肃的张格文。 悄悄这阵仗,沈荣思肯定是来给陈晓白撑腰的了! 万志高不明就里,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万幸的袖子,说道,“宝姐,到底是咋了呀——大伯、二伯和四伯他们都不让进来,就连外头的院子都给关上了。” “不知道呀。”万幸决定咬紧牙关不告诉小崽崽她父母要闹离婚的事儿,毕竟在没领到那张证之前,一切都还是可以回旋的! 万志高点点头,“我刚才看见金凤姐失魂落魄的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在那骂人……也不知道谁惹她了,让她这么生气呢。” 万幸一愣,就在那霎那的电光火石之间,她似乎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一个一直以来被她忽略掉的东西——她愣愣的说,“你刚才说什么?” “金凤姐姐啊。”万志高眨眨眼,说,“她刚才看见沈奶奶和秦爷爷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住了,然后就可生气的就走了……对了我好像还看见知书哥哥了,对了宝姐,知书哥哥和知洲哥哥啥关系啊,他俩是兄弟吗?咋名字这么像?” 万志高后面的嘟嘟囔囔的声音,万幸一个字儿都没听见。 此刻她的眼皮一跳,终于后知后觉的将全部的事情串联了起来—— 张格文忽然提出了要她的手链,当天下午,跟在他身边形影不离的金森便消失无踪,紧接着,沈荣思带着陈家的人,全都来到了石桥村。 这个剧情……怎么像是原书当中,富贵人家将万金凤领走,认亲的那个……重要环节呢? 万幸抬起头,刚想看看那边围着桌子的一圈大人,却见秦千汐也亲亲热热的捧了一把瓜子,也不嫌弃地脏,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她旁边,眼中仿佛藏着星辰,说,“宝宝吃瓜子吗?” 万幸还没升起的感伤一下子散了。 她寻思着,本来她喊两个女人都喊的是妈,就算真的是换个姓氏,再换个地方住,该是她妈的,不还是她妈吗? 虽然是有区别,可又好像没区别。 万幸摸摸下巴,想了想,干脆接过了瓜子,撩开了帘子,主动坐到了大人们旁边。 正僵持着谁都没有开口的人们忽然一静,看着万幸嗑着瓜子,面上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都不知道要如何开口说话了。 万幸想了想,觉得她得化被动为主动。 于是她左右环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沈荣思身上,说道,“姥姥,我的手链呢?现在是在你那吗?” 沈荣思一愣,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可置信,可还是点了点头,将藏在了口袋里面,用锦盒装的完好的手链拿了出来,打开放在了桌子正上方。 盒子是很古朴的红木盒,里面的手链这几天应该被特意的仔细清理过,上面的银饰和玛瑙仿佛刚用水洗过的一样崭新又精致,放在展柜里面,一看就是万幸都要赞叹的高等货色。 她点点头,看向了旁边同样愣住了的张格文,挠挠头,说,“张爷爷,要按照辈分的话,我是该喊您什么啊?” 张格文领略过了这番话之后,当下老泪纵横,擦着眼泪说,“你……你该喊我爷爷……亲爷爷,宝丫头,我是你亲生的爷爷……” 万幸点点头,托着腮,仔细的捋了一下这其中的关系。 还没等她想明白,沈荣思便已经开了口,说道,“宝丫,你……全都知道了?!” 万幸一点头。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沈荣思满脸的诧异。 “刚才吧,就刚才。”万幸挠挠脸,仔细回想了一下,心想其实自己也真是够迟钝了。 日子过得太安逸,她都要忘记了,为什么张敏静会忽然给她一串手链,又为什么,身为文物界大拿的张格文忽然朝她要走这串手链,又为什么在那不久之后,两家人会全部过来。 沈荣思点了点头,孩子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她们大人,自然也要做大人的事情了。 万志高小声的问秦千汐,“秦妈妈,他们在做啥啊?” “不知道啊。”秦千汐专注的给万幸剥瓜子,她记得这是万幸见到她的时候,第一个教给她的事情,她记得很认真,也做的很熟练。 现在已经会把瓜子皮完整的保留下来,只留下里面的瓜子仁了。 她等着剥完,然后留给宝宝吃。 万幸看着一圈不断地往她这边张望的人,突然的叹了口气,说道,“你们是在愁什么呢?” 一句话,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是啊,他们在发愁什么,担心什么,又恐惧什么呢? 所有人面面相觑,这才发现,他们居然都还不如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第139章 在场的所有大人们,可能也就只有秦千汐一个, 此刻还懵懵懂懂的,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只知道, 她现在在万幸身边, 正在给万幸剥瓜子,特别开心。 几个大人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由秦国毅开了口, 说道,“咱们几家人的交情, 算算, 也都有几十年了吧……老陈?” 陈柏同闻言长长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眼镜背后的双眼带了些追思,“是啊。如果算上父辈,怕是百年也有了。” 秦国毅闻言笑了笑。 接着, 他沉默了一会儿, 说,“宝丫的这件事情, 说到底……是怪我们秦家看护不利,这才让人钻了空子。可常妈和张大姐是亲姐妹,也是知情人。却一直瞒着所有人,硬生生的把万幸给养到了现在……于情于理来说,我们所有人, 都是被蒙在鼓中的。” 话是这样说,倒也确实是没错的。 常雪柔和方玉雅一起偷了孩子,又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将孩子彻底丢掉,而是交给了村里的张敏静收养,还带着一封书信,以及一个代表着万幸身份的手串,跟那身的襁褓。 但张敏静明明知道万幸的身份,却一直这么多年什么都没说过,更遑论带着万幸认亲,反而在后来,将万幸交给了陈晓白抚养,正式的在当地政1府的帮助下,成功的上了户口,还成为了当时的一桩美谈。 可说到底,这个名字、这个户口,乃至这个孩子……都是她们偷来的。 一直偷了十几年。 陈家人无辜,可万家人……张敏静却绝对不无辜。 秦国毅很难以不去迁怒这两位已经年事已高的老太太。 陈柏同沉默的点点头。 确实,如果不是几天前,秦国毅和沈荣思忽然带着常雪柔和满脸苍白的方玉雅上门,他可能这辈子,都只当宝丫是自己以后的外孙女,到死可能都不会想到,宝丫居然就是他挚友当年丢了的那个亲外孙女。 毕竟当年,因为寻找宝丫,几乎是轰动了整个北京城,大街小巷的告示贴着,所有能发动去找人的,都出去了,他也是其中相当上心的一份子。 最终,三家最大的长辈互相对视一眼,经由陈柏同和张敏静回避的神色之后,秦国毅也多多少少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露出了一抹轻松来,“宝丫以后……就改姓严吧?名字不变,还是万幸。只是全名,以后就是严万幸了。” 毕竟万幸已经故去的父亲姓严。 严万幸? 万幸表情一皱,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古怪? 在场所有人互相看了一眼,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秦国毅到底还是尊重了万幸和万家人这十几年来的亲情。 毕竟秦千汐的状况已经是这样了,即便是他们将万幸强行认回去认祖归宗,可感情这事儿,却培养不来。 如果一旦再触及到孩子的反骨,导致事倍功半,那反而反受其累,倒不如,尊重孩子的想法。 万幸想着一开始秦千汐总是‘冬冬’‘冬冬’的喊她,想了想,说道,“我本来的名字,应该叫什么呀?” 提起这个,张格文说,“你本来的名字,该是叫严冬的。你出生在冬天,你父亲的尸骨被运回来的时候,也是在冬天。而且跟着你父亲的姓氏来说,确实是该姓严。” 万幸点点头。 秦国毅这时候说道,“宝丫,那你的意思呢——你想姓什么?” “我不想改姓。”万幸托腮说,“故去的人到底是已经故去了。我顶着万幸的名字已经活了这么多年,不管是在这个名字前面戴上什么姓氏,都似乎有些多此一举。” 严乐明随母姓,严格来说,也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姓氏’。 而生她的人是秦千汐,自古也很少有跟着母亲一方姓氏的人去姓秦的。 再退一万步——万幸本名就是万幸,刚才她说这么多年,也不是虚的。 一个名字已经几乎贯穿了她一生,现在让她去突然熟悉他的另外一个完完全全不同的名字,这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甚至相当的难。 这倒是吧在场所有人都给难住了。 万幸一笑,说道,“万幸还叫万幸,但是户口你们想改的话……就改了吧。” 毕竟那玩意儿才是证明是一家人的铁证,这年代下的人,更信那东西。 “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吗?”沈荣思看着万幸,说道。 万幸点点头,托腮说,“是。姥姥,你也要设身处地为我想一想——事实上我觉得没什么必要改来改去,知道我是秦妈妈亲生的事情,不是一件好事吗?这些年来,我爸爸妈妈其实也在暗地里帮我寻找我的亲生父母。与其是别人,倒不如是你们。” “再说了,咱们左右都这么亲了,也不差这一个户口本的事儿了呀。”万幸笑嘻嘻的说,“出门在外我都喊妈妈喊姥姥、姥爷,至于户口……不管在谁账上我都待不了多久了呀,我爸爸前阵子答应我说要送我一套房子呢……就算不提房子,过几年我如果嫁了人,那户口也是要迁出去的。” “不如这样,公平一点。”万幸一拍手,说,“我在万家户口上已经这么多年了,那就在秦家的户口上再待一阵子,也待满十三年,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一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陈晓白突然笑了。 “你这孩子。”她眼中带泪,嗔怪着说道,“哪有诅咒自己这么晚才嫁出去的姑娘家!你还真想在家待到二十六才嫁出去啊!” 万幸一顿……她忘了二十六结婚在现在来说算是晚婚来着。 现在的小姑娘们,正常二十刚出头连孩子都有了。村里更早,十五六岁就生了一两个的也都比比皆是,每每那和外貌不成对比的老成都总是让她一阵的叹息。 陈晓白这么一大段,气氛倒是突然就一松,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笑出来了。 这件事情,是大事。 可这件大事,发生在他们这几个家庭之间,盘根纠错起来,却也不算是大事。 只是秦国毅最后说道,“张大姐,您也别见怪——您姐姐,和方玉雅,该付出的代价,终究也还是要付出的。” 拐卖孩子、遗弃孩子,以及各种其他该有的,绝对不会委屈了她们的罪名,都是她们应该承受的。 这不是无知两个字就能开脱的罪行。 她们一个‘无知’,便要几个家庭甚至终身为止痛苦,这又是凭什么?! * 一直在门外面等着屋里吵起来的万金凤不停的溜着墙边转悠,可听不到里面太多的声音,紧张的她已经开始咬嘴皮了。 她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染上的毛病,一紧张就喜欢咬嘴,夏天干燥,她这几天又上火,嘴巴上面到处都是干皮,一咬一个准。 她这模样被出来上厕所的万金龙看见了,不由就问了句,“姐,你在这一直转什么圈圈呢?里面干什么呢?” 万金凤瞥了他一眼,心里莫名其妙的升起了一股怒火,说道,“别烦我!” 这个弟弟,上辈子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家伙,当时若不是她有女主加成的光环罩着,恐怕不知道要死多少回了。 难不成,女主光环的效力,就这么强大吗? 当年,她偷了万幸的链子,再借由报纸往外扩散,被找来的秦家、张家上门认亲的时候,可是和王秀英串通好之后,干干脆脆的就和万家脱离了关系,直接去了秦家当享福的小姐的。 当然,沈荣思后来也没有亏待万家,就算是指头里头露一点油出去,也够万家喝饱的了。 可那时候的万家一贫如洗,和现在可不一样。 现在她几个伯父都大有成就,就连万幸那个爹都已经是远近知名的‘矿产大王’,早就有传言说他短短几年发现了生财之道,富可敌国。 可如果,万幸为了回秦家,和万家这边彻底脱离了关系的话…… 万金凤想了想,靠近了边缘,从窗户里面往里看去。 如果是和万家脱离了关系,那万家以后所有的钱、所有的资源、嫁妆,就肯定只会是她一个人的了。 到时候,就只有她是整个万家唯一的有一个女儿——因为本来的书里就说过,万家除了万幸和万金凤姐妹两个,就再也没有姑娘了。 因此,万金凤对此,还是很有信心的。 她当年拼了命都没办法让几家握手言和,共同能让她掌控到某些利益,又何况是现在、正在盛怒之下的张老爷子,和被欺骗了的沈荣思将军呢? 还有,包括自己那个明知一切,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暗地里其实也在虐待万幸,以打成去报复她姐姐常雪柔的张敏静,就当真是干净的吗? 这些人,心里其实一个比一个虚的厉害。 万金凤扯起唇角,觉得自己想的很好,甚至胜利都已经快要浮现在了眼前,告诉她:万幸最终的结局,是被秦家厌弃,和万家恩断义绝。 只要是这样,那好日子,就是她的了! 第140章 屋内的人因为万幸的一番“童言无忌”而彻底将气氛带的不再这么的严峻。 转念一想, 万幸说的倒也是对的——本身两家自打万幸很小的时候, 就已经成了干亲,现在也就是户口本上变一变, 再多的, 也就没有了。 感情该如何还是如何, 万幸到时候大不了就一家住半年, 谁还能不欢迎了? 只不过…… 沈荣思看了看正在一边帮万幸剥瓜子的女儿, 心下便是一阵叹息。 因为当时的事情,受到最严重伤害的,便是她的亲家母,和自己的女儿了。 亲家母已经故去, 可好在是万幸已经找到,圆了当年的一个夙愿。至于自己的女儿能不能真正痊愈, 却还是一个未知数, 是需要长久抗战的一个十分累人的活计。 但是如果秦千汐能够知道,万幸就是当年她曾经失去的那个孩子, 可能对于她的病情来说, 也是有一定的助益的。 只要是好的, 向上的,那都是对于她们万分有利的。 而接下来……看着坐在角落里面一言不发的常雪柔,再想到远在北京,近些天都没有露过面,说是家里父亲身体不好的方玉雅,沈荣思眸色渐深——也是多年的老鹰居然被耗子啄瞎了眼, 她居然都没有意识到,方玉雅在秦家这么多年,不是一匹温顺的羊,而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狼啊。 * 回村这一行,算是彻彻底底的完全解除了关乎着两家未来的最重大的一桩事情。 沈荣思一开始还担心,几家的小辈们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导致有些别扭。可观察了几天才发现,不光是不别扭……陈晓白都差点成了仨孩子的妈了。 自打到了乡野地方,秦千汐被关在院子里数年的野性便彻底被放飞起来了。 她也已经朦朦胧胧的懂得,自己和真正的孩子不一样,可看着万幸上树摸桃子,下河去逮鱼抓虾米,她也就总想跟着一起去,从家里给秦千汐总共就带来了七八条裙子,这才过去几天?全都脏了,还都是洗不掉的那种! 身上光溜溜的万幸心满意足的在屋子里头洗澡,陈晓白气的总在她脑门上戳——秦千汐在另外一个屋子里,常妈和沈荣思帮忙清理呢。她那一头的长发,可全都栽到泥窝窝里去啦。 “你还乐!”陈晓白硬是给气笑了,“你瞅瞅你把你……把你妈妈给弄成什么样啦!” 秦千汐那模样要是让人看见,岂不是要惊掉大牙了! 万幸浑不在意的一拨头发,完全不当一回事儿,说,“这有什么呀,妈妈,我不瞒你说,在同学眼里头,我也是一朵高岭之花呢,高不可攀的那种,笑都不笑一下的冰美人儿。” 许是人生在她上一世正巧停滞在了二十六岁,且从小经历的事情太多,万幸也实在是没法子对那些比自己小的孩子们动心。 ——哪怕之前在校门口堵她的,都有几个十□□的了。 不还是照样被她给打趴下了么,一群中看不中用的。要不是人数太多她身上还没个绳索,万幸特定都把人给扭送到警察局去了。 水温渐凉,万幸还没有个要出来的意思,陈晓白翻了她一个白眼儿,说,“你自己擦一擦快出来吧,我去你秦妈妈那边看看去。” 万幸笑着点点头,露着白生生的牙齿笑。 陈晓白已经把她的头发给包好了,自己擦身体那可就快多了。 万幸又在浴桶里头躺了一会儿,总觉得这两天有点凉嗖嗖的,后腰到后背那总灌风。 然而擦完身体,万幸正打算把毛巾放到一边的凳子上去穿衣服之后,眼皮一抽,看到了毛巾上的一抹红。 她停顿了一下,左右找了找——这是自己房间,肯定不存在卫生巾之类的东西,于是万幸皱着脸,夹着腿,慢悠悠的拿毛巾兜住,气沉丹田,喊了一声,“妈妈——!” 陈晓白本来就没有走远,听见万幸这一喊,还以为她是摔着了,当下给吓一跳,马上就又跑了回去! 然后她就看见万幸捂着肚子,皱着眉毛说,“妈妈你给我一片卫生巾,我好像……嗯,来事儿了?” 这年头来事儿了怎么说来着?生理期?还是大姨妈? 陈晓白一愣,然而她毕竟已经任课当过老师,自己也是从孩子时代过来的。看着万幸这么个造型,也几乎是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赶忙便去拿了自己房间里面的卫生巾。 万幸接到卫生巾,又穿好了衣服之后,这才出了一口气——那玩意儿刚来量不大,否则真的要给她难受死。 陈晓白端来了一杯红糖水,说道,“肚子疼不疼,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万幸摇摇头,刚才可能是刚从水里出来,又吹到风受了点凉气,导致有点闷痛感,但也就那一阵,到这会儿已经完全没感觉了。 这种完全没感觉的生理期……让她真的是开心的不得了! 要知道,她上辈子,每个月但凡是大姨妈,手里必须要攥着止疼片。 而且当时,一般的止疼片已经不怎么起效果了,她要用的,得是手术后镇痛级别的药片,威力可见一斑。 “妈妈今天给你多做点好吃的东西……”陈晓白看着万幸,好奇的一眨眼,说,“宝丫,你不害怕吗?” 害怕?害怕什么? 万幸一眨眼,直接问了出来。 陈晓白有点脸红,说,“妈妈当时第一次刚来生理期的时候……吓得还以为自己是得了绝症,写了一封遗书给你姥姥的……” 万幸哭笑不得。 然后她回想了一下自己实打实第一次来的时候的模样。 她说道,“还行吧,我见过你和四伯娘用……嗯,见多了我就知道这个是什么了,就不觉得奇怪了。” 从前她也是看见孤儿院里面的阿姨会用这个,虽然她们没有普及过,但是万幸第一次来的时候,比起绝大多数女生来说,还是要淡定很多的。 听见这话,陈晓白才点点头,有点欣慰的说,“宝丫以后就是大姑娘了……不过要注意一点,以后要勤换洗,千万不能贪凉吃辣的,知道吗!” 万幸好吃辣的东西,尤其是地里的辣椒,干吃辣椒就能有滋有味的吞下去一整个白面馒头,辣的满头大汗还觉得爽快。 但是以后情况特殊,就不能再这样了。 万幸点点头,把这些话全都记在心里。 上辈子她那是破罐子破摔,反正都得疼,怎么疼也没什么区别了。这辈子可不一样了——不疼的时候她得好好珍惜,否则真要再作的开始疼起来,到时候咬断了牙也得和血吞的人也是自己。 那种疼,真是回想起来她都觉得腹部一阵刀绞。 万幸由衷感叹道,“还好你和秦妈妈没有一个人会在这事儿来的时候疼……” 听说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群女人如果在一起久了,生理期的时间都会变得一模一样。 就是这肚子疼会不会一起变得一样,那就谁都不好说了。 万幸捂着肚子,心有余悸,总觉得自己小心的像是个十月怀胎的孕妇。 啥也不敢吃,啥也不感兴趣,但是口水却流了一地——看见啥都嘴馋。 * 女孩子家这事儿,按理说是也不告诉别人。 但是万幸情况特殊,陈晓白想了想,还是把这件事情跟家里的几个女人说了一下。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儿,可沈荣思听见了都满眼睛的星星,高兴的一直说,“宝丫长大了!” 秦千汐不明就里,看了一眼在旁边啃猪蹄的万幸,然后一笑,说,“宝宝本来就长大了。” 沈荣思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说,“要算起来,晓白,你跟你汐汐姐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时间来的吧?可也要注意一些,国手说的话要记在心上,知道吗?” 陈晓白一点头,说,“注意着呢,平时饮食都是挑的清淡的吃,也开着药膳在吃着……感觉是比以前要精神不少了。” 有件事情其实羞于启齿。 自从她不孕之后,在那事儿上面,也总是感受不到什么趣味。 万中华不是没察觉,但是也心疼她,所以除了实在是忍不了的时候,基本也都不造次,搞得陈晓白相当愧疚。 后来这段时间……倒是、倒是逐渐得了些趣味,能从中获得乐趣了。 这就已经是一个不能和外人道的喜事了。 ——但这事儿万幸知道。 这也就坚定了,她以后要买房子,肯定得加固隔音。 陈晓白那晚上呜呜咽咽的声音,隔着一个院子都能飘到她那屋里去。要不是这夏天晚上四处都呜呜咽咽的,这不知道的还都以为是谁家养了只小狼崽子呢。 万幸嚼着口中的大猪蹄,忽然在想——会不会晚上谁家夫妻搞事情的时候,故意会比拼谁家男人更厉害? 一时之间,她表情突然陷入了某种古怪的形态上去。 陈晓白注意到了,便赶紧说,“宝丫,怎么了?” “……没事。”万幸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和围着几个人吹的小扇子,感叹道,“夏天再过不久就要过去了呀。” 第141章 时间倏忽而过, 转眼便到了万幸初三开学的日子了。 学校下发的班级通知很快就通知到了各个班级和各个人次, 说来也是残酷,在初三所有人的最后一次会面之后,转眼便要划分阶级,去找属于自己的地方了。 而让万幸比较意外的,其实还是秦悦悦和党秋雨之间, 似乎关系变得极其微妙了起来。 如果说一开始秦悦悦是夹杂在党秋雨和于彤彤之间的墙头草, 那现在, 怎么反而党秋雨和于彤彤手拉手的开始在一起玩耍了? 反之,秦悦悦则是被排挤到一边,整个人也都沉默了起来, 坐在最后的角落里面,十分不合群的模样。 最后的分班结果,也让万幸有点诧异。 于彤彤本身成绩不算太好,但是这一次却是发挥超常, 居然也进了尖子班, 至于党秋雨——她是没什么心思因为学校这点事儿就要搬出沈荣思那尊大佛的。也是因此, 党秋雨父母可能后来托了关系, 除了几个知情的知道党秋雨作弊了之外, 其余的人也都不知道。 但即便是如此,党秋雨还是写了长达三千字的检讨, 并且当着父母和老师、以及校领导的面做出了保证,以后绝对不再作弊。 对于这个年纪下的一个小姑娘来说,这已经算是了不得的很丢人的大事儿了。 反倒是秦悦悦…… 万幸听着徐涛念到秦悦悦这个名字的后面跟着的二班的时候, 其实也不算是太诧异了。 她们这四个人里面,必定得有一个人不可能进得去。 万幸和于彤彤本身就是和这件事情毫无关系的,被牵连进去的人,能凭借自己成绩考进去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至于党秋雨,有家里护着,也不可能离不了。 但是秦悦悦,自己把所有退路全都斩断,又总想着拖别人下水,看别人不好过……如果这种人给一次机会能变好,那徐涛倒也是会和校领导方面争取一下,毕竟秦悦悦本身成绩不错。 但是据他所知道的…… 秦悦悦最终还是没能进的了尖子班,此后如果不是机遇特殊,恐怕等极线便要从这里开始划分开来了。 “分了班之后,也不要大意,”徐涛在讲台上面说,“每一次月考都是一次重新选择与被选择的机会,能不能考到前排,还是凭借你们自身的本事。但是注意,一定要靠着自己的真才实学,学习才是改变你们当中,大多数人一生的途径!” 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结束了回校的第一个上午,万幸溜溜达达的顺着墙根儿上了车,看着前面的秦千汐,喊了声,“秦妈妈。” 秦千汐也已经习惯了。 这些日子以来,因为不知道告诉她万幸真实身份会不会刺激到她的病情,所以所有人都瞒着她没有说,万幸还是如常的叫着。 万中华终于买下了一座二进的老房子,四合院,完全足够把陈家和万家两家人全都接进去一起住的那种,万幸琢磨着可能规模有点太大了,但是想了想,说不定以后也能用得上,毕竟万中华时常要往家里捣鼓一点石头,那些东西本来是搁在家里阳台,放不下了就放在乡下老宅的,现在有了这么大个院子,倒也能塞的进去了,之后便也就没再多想。 不过对于价格这事儿,万幸还是比较上心的,她问了问,说,“爸爸,买那套多少钱?” 万幸和一般小孩子不一样,很多孩子到现在都只围绕着分、毛、元,最多的可能也就几百几千块,说多了他们也不理解,但是万幸知道。 于是万中华想了想,说道,“房子统共花了十九万,但是我估摸着,要是想按照你妈妈说的全套还原装修下来,加上家具,还有些家电,跟屋里要修补的东西,还得再有个四五万往里贴。” 十九万? 万幸咋舌,说道,“那房子很破?” 万中华点点头,“破。顶层都破完了,屋里常年没人住,年久失修,相当于一个废弃的宅子,里里外外都得翻修。” 万幸闻言顿了顿。 怪不得。 她记得这些年房价已经开始疯长上去了,十九万想买个两进的四合院那根本就不可能,但要是一个废弃的院子,又也能说得过去。 毕竟一个废弃的院子,里外修补带装修,等到真正能住人的时候,少说也得一年后了。这期间产生的各种费用,算下来,和常价买下来的,其实也差不多。 “大工程啊。”万幸感叹道。 “改天带你去看看。”万中华笑着说,“你妈妈专门请了张老先生,他又介绍了人来给咱们家设计装修,嘿嘿……这钱咱不省,以后毕竟是要住的,花多少都值当,住的舒心就是!” “张老爷子介绍的人也可能是贼精明的,不会赚自家人的钱的。”万幸拍了一下嘴巴,说,“不对,是我爷爷。” 爷爷这个称呼没人抢,挺好。 张格文孤家寡人一个,基本住的地方都是研究院分给他的教职工楼,还别说,挺大一个单居室,为了显示器重,空调、冰箱等物件也都一个不缺的全都给安排上了,还有一个阿姨定期就会过去打扫。 老爷子虽然今年七十高寿,可腿脚还算是灵便,自打认回了万幸之后,那精神头也一天比一天好,前阵子居然还骑了个车子,拎着一袋子的油条豆腐脑进了秦家,大早上的要给万幸喂吃的。 想到这些事儿,万幸笑着眯了眯眼。 可转头来,又有些失落。 毕竟她还记得,这是书里,不是现实。 不过……万幸摸摸下巴,既然她是要把轨迹给掰到正路上,那是不是就代表着,除非是她自然死亡,或者是,她让这本书的剧情在原有的轨迹上面自然完结,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结束? 那岂不是也就和人的生老病死一模一样了吗? 摸摸下巴,万幸觉得自己好像突然知道了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也对。”万中华一抹头,看着女儿的发顶,伸出手摸了摸。 他虽然没再下地干过活,可到底干的还是粗重的,下场找矿,开车运输,手上到处都是茧子,也摸不出什么好歹来。但也能感受到,万幸的头发在他手心里,滑滑的就像是一滩水似的,特别的舒服。 万中华突然说,“宝丫,等到你长大出嫁了,我和你妈就搬出去,把那个房子留给你,当嫁妆。” 这些年房价疯涨,他现在买得起一个四合院,可再过几年,同样的价格,可能连个边角料都摸不着。 万幸喜欢院子,这是他和陈晓白都看在眼里的事情。 他们两个到时候怎么都好住,女儿开心,嫁妆富足了才能挺直腰板,在娘家有地位。 他虽然是个男人不懂,但是陈晓白当时在万家,也的的确确是因为能赚钱,有工资,才能不被王秀英颐指气使的去干活的。 万幸一愣,“怎么突然说到这上面了?” 万中华摸摸头,“嗨,没事,爸就是……这不是突然有点感慨。” 万幸不懂为人父母的这种偶尔会升起的惆怅,她感叹着说,“爸爸,你之前不是问我说我想干什么吗?” “对,以后想干什么?”万中华还真的挺关心的。 现在私企林立,各行各业都开始在大小街道上出现,并不只有上班一个途径。 陈晓白也是在工厂上过班的,裙带关系严重,上层打压下层,那也都比比皆是,他也不愿意女儿大学毕业之后,还要一步步爬上去,再遭人白眼,这不是受罪嘛? 万中华忽然一叹气,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总有些父母希望自己孩子能啃着家里的混吃等死了——知道打拼不易,反正有钱给他们留着,何必还要让自己捧在手心的姑娘去再受那个罪去呢? 万幸想了想,说,“想学医。” 万中华一愣,“当大夫?上手术台?” “不是,不当西医,当中医。”万幸笑眯眯的说道。 西医太累,她也不想上临床,只想学学中医,可具体学什么,怎么学,她现在也不知道,但是反正眼下就有一个大国手在那,运气要是好的话,她还能当程典的师妹,同时拜入一家门,这多好啊? 当中医…… 万中华脑子里面全都是那些个坑蒙拐骗的,可一想到陈晓白和秦千汐这么多年的治疗对象也是中医,又也觉得可行。 纠结了半晌,他一拍手,说,“好,既然想学中医,那咱们就学中医!” 万幸一乐,这个爹,是不是她说什么他都能说好啊?都不带拒绝忽悠一下的? “对了爸爸,我妈妈今天上午去国手那边治疗,秦妈妈接完我之后也过去了,算时间这会儿应该回来了吧?”万幸看了眼时间,估摸了一下,说道,“咱们要不去接一下吧,她们两个可别又走着走着走没了……” 上一次走没了,就是俩女人手拉着手去逛街,结果到了步行街,车进不去,司机就在那等。 左等右等等不到,进去一找,得,人没了。 后来一大家子急得不行,差点把步行街整个翻了过来,这才发现两个人是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摸丢了。 万幸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深觉路痴这是个病,它会传染的。 第142章 说到这里, 万中华想了想,倒也是这么个理儿, 便跟着万幸一起出了门。 也快中午了, 也确实有一阵子没在外面吃过饭了,万志高小朋友今天中午要作为小班长在班级里面排演小学生的活动,也过不来,俩人一商量, 中午打算在外面吃点清淡的。 凉皮之类的东西现在北京已经有了,而且味道相当不错。因为下午不需要去上学,万幸打算多加蒜汁和黄瓜, 天热了, 她没什么胃口,也就好这口了。 但是看着万中华要把她往侧门那边带, 万幸看了看处于右边的正门,纳闷的说,“爸爸,你车停在侧门了吗?” 万中华表情一顿,有点不自然,但很快便很好的给掩饰过去了,对万幸问的说道,“不是,就是……这不是爸爸太久也没去过侧门了,之前不是在那发现几只猫崽,小高喜欢那个, 看看还有没有,有的话,就给它抓过来一个养养。” 猫? 万幸一愣,下意识的说,“我怎么没注意到有过啊?” 万中华‘嘿嘿’一笑,却不再说话了。 然而就在两人离开门口的那个瞬间,万幸眼角却似乎看到,有两个身穿军绿色制服的人,正在将一个身着天青色长裙的女人往外……扔。 真的是实打实的扔了出去。 如果她没看错,被扔出去的那个,似乎是方玉雅。 万幸敛眉,心想原来是因为这么回事,估摸着是今天方玉雅来家里被万中华看见了,知道免不了有一番争吵,索性带着万幸先避开了。 家长这种操心的事儿,万幸也不能拆穿,更何况她和方玉雅也确实没什么交集,看她被扔出去,总觉得沈荣思可能还是留了一定的情面在的。 毕竟她记得,方玉雅的家里,还有生着重病,常年只能卧床的老人。 驱车开往步行街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就要经过拐角口,和方玉雅还是撞了个正着。 万幸唇角一抽,看着方玉雅冲她一笑,像是想说什么,可就在同一时刻,她的头被万中华的大手兜住,听见万中华说,“宝丫快上车,咱们找你妈妈去了。” 于是万幸便也没做回复,上车之后干脆躺在宽敞的后座,仗着这会儿个子小,干干脆脆在后面翘起了二郎腿,完全不看窗外,就留了个穿着凉鞋的白生生的小脚丫子。 万中华忐忐忑忑一回头看见万幸这么一出,当下就差点喷出一口水,暗自好笑的摇摇头,心想万幸也是从小鬼灵精怪惯了,刚才的事情,她不一定就不知道,指不定心里门儿清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万幸今年岁数也不小了,的的确确是不能把她再当成是个小孩子了。 行至步行街口,车就进不去了。 这年头能开得起车的人不多,但是也有。在北京城更是比比皆是,但下车的时候,还是免不了要遭受一次附近居民和小卖铺老板的注目礼。 万幸有点压力山大——压力来源于她爹,包括她妈。 自打那一次冥冥之中的感觉之后,她老觉着,她父母的人格魅力似乎在不知不觉当中凸显的淋漓尽致,你瞧瞧,万中华这走在大街上,都四十好几的人了,还能被一堆小姑娘含羞带怯的抛媚眼儿。 有那胆子大一点儿的,指不定都要撞到怀里去了。 万幸简直是深深担忧啊。 “咱们去哪找你妈妈去啊?”万中华看了看这人山人海的一整条街,说是摩肩接踵真的一点都不过分。当下,有点傻眼了。 万幸也有点懵,左右看了一圈,瞅瞅唇角,说,“……走着看着吧。” 第一代大哥大到底啥时候才能出来? 有了大哥大,那移动电话的时代还远吗?这人山人海的,找个人都简直像是大海捞针啊。 终于,在万幸都快要宣告放弃的前一刻,她们发现了陈晓白和秦千汐的身影。 万幸手里拿着一杯榨好的果汁,看着两个明显已经口干舌燥,说的嘴巴都开始起皮的两个女人,还在双眼放光的围着一块布料看,就觉得一阵的冒火——不是生气,她纯属是热的。 -*+ 、 、【】着一杯果汁走过去,万幸看了一圈,铺在了里面给客人休息用的沙发上,整个人软哒哒的,说,“妈妈,你们在这……干嘛呢啊?” “看这一次新上的衣服啊!”陈晓白两眼放光的说道,“这里面,有一部分是你秦妈妈亲手秀出来的花样,” 这一下万幸也来了兴趣,走过去看了看,说道,“妈妈,能上手摸吗?” 她对衣服没什么研究,大多也就知道一些普通的料子,从前买的时候,也不怎么顾虑价钱,舒服就穿了。 只是后来格外喜欢穿丝绸,夏天凉快,冬天却是喜欢穿纯棉的料子,舒服又贴身。 这间就是件绸子质地,光泽都是上好的,切针脚细密,一点都不稀疏,就算是一整块的刺绣绣上去,都没有出现开缝跑线的情况,应该已经算是很好的等级了。 这种店铺,里面灯火通明,还开着小型的降温仪器,恐怕也不是一般小老百姓能来的地方。 万幸左右看了一圈,顶层的确人迹罕至。 “可以上手,这是妈妈和一个朋友开的展览店。”秦千汐摸了摸万幸的脑袋,笑眯眯的说,“你妈妈平时会给我一些灵感,我就会用那些不同的东西,给融入到刺绣当中去——比较出名的,就是之前有一套会夜光的《千里江山图》,那件被我一分为二,做成了一件旗袍和高跟鞋,把中西方的特色都融入进去了,也在考虑着能做一些首饰……” 万幸挑眉,“秦妈妈,你这是打算做服装设计师啊?” 秦千汐眨眨眼,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嗯,你姥姥说,如果我想学的话,她可以请一位大师来教我。不过倒也不用……妈妈的朋友就是很有名的设计师,有她在就足够了的。” 说着,从里间便走出来了一个身影,万幸看着身着大红金丝刺绣旗袍的人款款走来,还没靠近,那属于现下独有的浓艳风情就让万幸的眼前就是一亮。 美女! 不过这美女…… 万幸一眨眼,喊了一声,“千花姐姐!” 来人居然正是贺千花,也就是贺知洲的二姐。 店里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同样穿着旗袍,颜值也相当在线的姑娘,约莫二十三四的年纪,脸庞还尚且带着些许的稚嫩。 万幸看了看,心想这北京城可真小,要是混的还是一个圈子,那范围可就更小了。 听见万幸这么一声喊,在场的几个女人都愣住了。 转瞬,贺千花‘噗嗤’一笑,眼睛弯弯的,说,“你可不能喊我姐姐了——再喊我姐姐,这辈分可就全都乱了。” 万幸傻呵呵一笑,她当然知道,这不是看着都是熟人,她在这卖乖呢么。 于是她眯着眼睛说,“那我要喊什么呀?” “你两个妈妈全都喊我姐姐,你说你要喊我什么?”贺千花乐了,伸出手点了点万幸还尚且有些婴儿肥的脸蛋儿。 软乎乎的,还弹弹软软的。 刚一碰到,贺千花那双眼睛就红了。 ——她可得有多久没遇见过皮肤这么嫩的小孩子了? 自打贺知洲长大之后,在那些军痞子教导之下,别说是身上的肉,就连脸上的肉都不带点弹性了。 这软乎乎的小孩儿的脸,揉捏起来可真是…… 贺千花抓了抓手,又看见小姑娘脖颈处带的项链,忍不住的想,怪不得贺知洲那小崽子这么喜欢这小丫头,确实是有眼光啊! * 一行人到了店里,贺千花作为东家,便提议说要款待一下几人。 万中华一听这话,哪儿还能同意,当下就开着车,把几个人全都带到了全聚德,“我一个大男人在这,哪能让你掏钱?” 万幸给她爹点了个赞。 不小气。 敢来全聚德下馆子,她家有钱了,也不怂! 快乐! 桌上,万幸终于吃到了她今天一直以来都心心念念着的凉皮,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放太多蒜汁,只点了点味道就行。 毕竟看这行程,下午她免不得得陪同。 “其实这次来吃饭,本来我也是有事相求的。”贺千花坐在客座,不过本身就是个圆桌,不也就那么分主次了。 万中华旁边挨着谁都尴尬,全场就他一个大男人,干脆怂唧唧的坐在了老婆孩子中间——左边给夹一个菜,右边给夹一个菜的,忙的还挺乐呵。 听见贺千花开这个口,万幸有点诧异——贺家在北京城的地位,即便是她,这么些年下来也差不多都听说过了。 但凡是这位贺家唯一的千金想要的东西,那就没有得不到的。 还能有什么事情,是能让她开口,摆出这么低姿态的模样,说是‘有事相求’的呢? 陈晓白闻言也是一惊,赶忙咽下了口中的东西,连连摆手,说道,“千花姐,你这说的是哪儿的话?你有事情要帮忙,尽管开口就是了。我们能帮上的,肯定会尽全力。” 秦千汐眨眨眼,跟着一起笑了笑,说,“对呀,晓白说的没错——” 然后她脸一转,说,“宝宝张嘴,啊——吃烤鸭鸭。” 万幸冷不丁被塞了一嘴烤鸭,被全场女人以一种十分慈爱的眼神注视着,莫名觉得脊背上仿佛扛了一座大山,学名叫亚历山大。 万幸:“……”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四更~大家可以不要急等一等看~ 啾咪你们~之前生病断了两天太抱歉啦~! 第143章 还烤鸭鸭。 烤鸭——鸭。 万幸面无表情的把秦千汐卷好的鸭卷吞入口中, 看着贺千花用特别慈爱的目光打量了她一瞬,手指还跟弹钢琴前的活动似的, 活动了好一会儿。 万幸:“?” 贺千花简直是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下了要去捏万幸鼓鼓囊囊的小胖脸的冲动, 终于提起正事,说道,“是这样,我是听说, 千汐不是有一位一直为她看诊的国手?最近还帮着晓白在调理身子……” 这话一有个开端,贺千花想说什么,大家也就知道了。 万幸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贺家那位受了重伤, 差一点就丢了一条命的大哥。 虽然是从植物人的状态下清醒过来了, 可毕竟长期卧床,后续的恢复期间很难。 之前她和贺知洲通讯的时候, 其实也多多少少听他说过,贺家那位大哥,枪子儿射.到肚子上都不吭一声,可在复健的时候,硬生生的忍了满口的血。 理疗效果固然是存在,可用电击的方式刺激肌肉,万幸本人也保持存疑的态度,毕竟她不太懂这一行当,更不知道,这到底算是中医,还是算是西医的其中一种。 “是这件事情。”秦千汐有点遗憾的说, “但是这件事情,恐怕我帮不上你。” 贺千花脸上的失落之情毫不掩饰,但是还是打起精神说道,“我知道可能费用不菲,但是……” 秦千汐连忙摇头,说,“不是这个原因。” 贺千花一愣,随后伸出手,说,“愿闻其详。” “老先生主调内里,而不是躯干四肢。”秦千汐有点遗憾的说,“其实一早我就帮你问过了,先生说这个东西,他不会治,找他没用。” 贺千花这才终于叹了口气,完完全全的放弃了请求,摇摇头说,“居然是这样吗?” 在场几人沉默了一会儿,气氛都有点沉重。 半晌,万幸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她摸了摸下巴,只不过这个人暂时也还没法说——毕竟她虽然知道住在哪,可到底能不能治就是另一回事了,还不好说呢。 一顿饭吃完,便各自回了家去。 回城的路上,几个大人免不了就要说起贺家的事情,提起那位大哥的时候,也都多带感慨。 “从战场上下来的,谁能不是一身的病痛?我听说,贺家老大身体里头,还有十几片的流弹碎片,就算是醒过来了,可哪怕是一丁点儿的颠簸,都像是走在刀尖上,五脏六腑都是疼的。”陈晓白忍不住叹了口气,“先前小高还说想去当兵,我真是……一听见,就忍不住觉得心疼啊。” 万中华闻言顿了顿,本想说男人身上带点伤是正常的,可这种……却根本就是超越了人体所能够承受得极限的病痛了。 他叹了口气,说,“小贺也是好样的,铁骨铮铮的一个汉子。小小年纪,军衔也已经不低了,前阵子回京,不就是养伤的吗?” 不光贺知洲,还有刘国有,当时鲜血渗透后背的衣裳的模样,也都历历在目。 这样的战士,从战场上下来,生活还不能顺遂,实在是看得人忧心。 这些话,听在耳中,就不免要记在心里。 万幸托着腮,看向了窗外。 陈晓白和秦千汐路边看到有卖小吃和水果的,便下去买了点当季的水果和雪糕,听着的这一会儿空挡,万幸就从窗户口的地方,不经意看到了在二楼露台上面坐着吃饭的两个人。 然后她挑起眉毛——党秋雨和于彤彤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亲密了? 小姑娘的感情发展,还真是自古成迷啊。 万幸一笑。 不巧,楼上的党秋雨正托腮抬头往外看——于彤彤家里穷,妈妈没文化,就是个在市场卖菜的,头一次来这种高档餐厅吃饭,居然连餐布是什么都不知道,让她很丢脸。 这会儿还在四处张望,活像是刘姥姥进村,什么都要问问是不是免费的。 也就是这一抬眼,党秋雨看到了坐在车里,正探着脑袋往窗外看的万幸。 万幸的身份,她是已经知道了的。 毕竟她父亲是参谋员,沈荣思又是她父亲的顶头上司,家里发生的大事小事她全都知道,更知道,原来万幸就是秦家几年之前丢失的外孙女。 现在已经被认了回去,而且就连户口也在几天前给改了,这可是一件大事。 她爸爸当时就说过,如果她能和万幸搞好关系,她爸爸的仕途能够提升,以后,她的身份也会跟着水涨船高,一辈子都能享福。 想到这里,她眼睛一亮,朝万幸打了个招呼,终于见到了点欢喜的样子,“万幸同学——!是我!” 万幸没想自己会被看见,见状也只能尴尬的露个头笑一笑,算是回过,便又缩回了车里。 在上面打招呼的党秋雨一愣,笑容瞬间便落了下来。 于彤彤小心看了她一眼,撇撇嘴说,“秋雨,你看,我就说吧,这万幸心比天高的,才看不上咱们这些人当朋友呢。” 党秋雨扫了她一眼,讽刺的笑了笑。 她们这些人?她们什么人? 她党秋雨,和于彤彤这些人,怎么可能是一类人? 不过刚才万幸的那个态度…… 党秋雨忍不住咬了咬嘴唇,目光便有些怨毒了起来。 * 回到车上,秦千汐不由问她,“宝宝,刚才的是同学吗?” 万幸吃饱饭,太阳一晒就有点困,蔫蔫的哼了一声,往秦千汐身上窝了窝,说,“嗯。” 秦千汐见状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抄起旁边的小风扇,小心的给万幸扇风。 坐在前排的陈晓白偶尔回头看一眼,就能看到,秦千汐一手在万幸的眼前帮她挡着阳光,一直举着不曾放下,另外一手的扇子总是固定频率的左右摇摆,很枯燥,乏味,甚至很累的一件事情,秦千汐做起来,却做得特别的认真,完完全全的将万幸当成了最珍贵的珍宝。 她心一软,莫名其妙的眼眶就有些红了。 * 留给学生们一个下午的时间,用来休息、熟悉新教室之后,第二天便要开学了。 万幸的开学礼物依然是一整套崭新的书包和各种文具——这一次的比较过分,全都是粉色。 拎着粉色小书包上学的万宝丫相当嫌弃,然而她还不敢不用。 她不用,秦千汐就会用那种看上去特别可怜巴巴的表情,眼珠上看,低着头仰视着看你,仿佛你要不带那个书包,那你就是个罪人。 不想当罪人的万宝丫,只能含恨妥协了。 尖子班的带班老师依然是徐涛,见到万幸之后,他板着的脸便乐开了花,笑的像是一朵老雏菊。 万幸被他眼角的纹路给弄得心里一跳,一笑,说,“徐老师好。” 走廊上已经站满了长队,不少走廊那端的人都对万幸这边班级存在的位置发出了渴望的目光。 他们班独立在一个角落里面,但是班级门口就是下楼的楼梯,而且一出班级门,便是二楼的一个最大的阳台,阳台可以直接的看到操场,如果不是夏天树木挡着,甚至能直接的看到校园外面。 视野特别开阔不说,夏天还特别的凉快。 在这种环境下学习,捧着一本书,坐在阳台的台阶里,旁边再放着一杯茶水,手里握着笔,这得是多舒服啊。 不少距离尖子班仅有一步之遥的学生们心里难受的不行,有些在分班的时候,就已经又开始哭了起来。 万幸照旧第一个进的教室,环视了一圈之后,还是果断的找到了一个靠着窗边的位置坐下了。 窗户外头隔着学校里面很远的一道步行街,紧接着便是一墙之外的马路。 她这里楼层低,看不到太多,但也能看到路上不少人洋溢着的笑脸和对生活的企盼。 她就喜欢看这个,这是在后来的步履匆匆的大都市下完全看不到的光景。 * 一天下课,老师在台上检查了一下课堂作业,发现进度还可以,便让几个有些许错误的同学留下,去办公室改错题,其他人就可以回家了。 万幸收拾好东西,拎着那个让她嫌弃的不得了的小书包打算抄小路回家,可还没等她起来,就见党秋雨红着脸,双手背在背后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万幸一顿,将椅子推到课桌里面,收拾好东西之后说,“有事吗?” 党秋雨含羞带怯的点了点头。 万幸看着她这模样就是一阵的沉默。半晌,她有点头疼的说,“我今晚还要去看我弟弟他们小学的彩排,路上还答应了送他们班里所有同学一根冰淇淋——所以你要是有事的话,尽快说,我很赶时间。” 四十多个孩子的冰淇淋可是大单子,她一早就预定了,就等着下学了去人家师父那取货送到学校里头呢。 再分一分,等到万志高他们一群小朋友收了心,彩排完毕之后,再回到家岂不是要天黑了? 听她这么说,党秋雨有点无措,赶紧将藏在身后的盒子拿了出来,说道,“那个,万幸,这是我爸爸托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八音盒,扭一扭那个钥匙,就会在床头唱歌的,里面的雪还会动,很神奇,很好玩,而且特别的漂亮!” 她的目光当中显得相当的有卓越感,毕竟这个八音盒自打带到学校以后,她就趁着下课的时候放在桌子上,班里不少女生都羡慕的不行。 这个东西送给万幸,她怎么可能不感激自己? 果然,还没收拾好东西的女生面上便露出了渴望的神色,说道,“哇……党秋雨愿意送你这么好的东西啊?真好,我也想要这么好看的八音盒……” 说完,小女生收拾完教室卫生走了。 万幸看着她出门,双眼盯着这八音盒,也没接,笑了笑,说,“你是有什么事儿吧?” 第144章 听见万幸这么问, 党秋雨居然一点意外的神色都没有。 她神神秘秘的有点高兴,凑近万幸说, “你怎么知道?!” 万幸笑笑没说话, 笑意却没达眼底。 党秋雨感觉到了事情有点不太对劲,赶忙上前一步,说道,“哎哎, 你别生气啊,我告诉你还不行吗!” 万幸停下,表情淡淡的看着她。 党秋雨咬咬唇, 目光闪烁, 如果一定要给一个形容词,那便是令万幸相当无法忍受的‘算计’。 “你看, 之前秦悦悦那个贱人这么害我们,咱们也不能让她好过了!我都打听过了,她虽然是分到了二班,但是今天第一次模拟考试的成绩下滑的厉害,他们班的老师说想把她给调到四班去,感觉她跟不上二班的进度了!”党秋雨说道,“她要是进了四班,里面有几个都是我朋友,咱们商量商量,得给她一点教训吧?!” 万幸听完点点头,“你想教训她?” 党秋雨一点头, “当然了!她之前那么害我!” 万幸笑了。 她说,“那你教训你的就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也没毛病。” 党秋雨有点愣住了。 万幸这才指了指她手上的八音盒,缓缓笑着说,“但是你把这主意打到我头上,就不那么好玩了。党秋雨。” “你不必用这些东西来讨好我,秦悦悦和我们秦家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你要怎么做,是你的事,毕竟是她惹你在前,不需要故意来试探我的态度。”万幸垂眸,说道,“不过我也是还是那句话,关注自身,提升自身,想好以后,把你那些杂七杂八的心思多放在学习上头,比什么都强。” 说完之后,就在党秋雨有些愣神的目光当中,万幸拎起书包,离开了教室。 小姑娘家家的,在这个年纪底下,小心思着实太多,往常和她不挨着也就算了,可把这小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之后,总有些惹的人生厌。 万幸眯了眯眼睛,深呼吸了一口夹杂着浓郁绿叶香气的空气,才觉着心头舒服了不少。 党秋雨今儿这一整天,把那颗八音盒翻来覆去的给所有人看,到了晚上,故意在还有几个同学在的时候要送给自己,不就是摆明了要和所有人说,自己和她是一波的么。 拉帮结派可以,但是她没兴趣,小姑娘这种下意识的寻求同伙的行为,万幸不想干,也不屑去干。 毕竟她也不是什么真真正正意义下的十二三的小姑娘,看的比这些年纪不大,却总觉得自己知道的很多的小姑娘通透。 * 到了校门口,万幸便掏了钱,请师傅搬了一箱泡沫箱子包裹着的冰淇淋,要送到万志高所在的学校去。 “都是给你弟弟的同学买的啊?”师傅推着个车子,冰糕全都卡在后座上,因为距离并不远,也不赶着这么急。 万幸这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在泡沫箱里面放上袋子,中间隔着一个保温层,再在外面盖上被子,便能很好的保温了。 她笑了笑,说,“是啊师傅,我弟弟说他们明天就是开学典礼汇演了,今天我专门过去给他们打打气呢。” 一群孩子,大夏天的吃根最爱的雪糕也是没什么影响的。 万幸也不是没想过会不会因为雪糕拉肚子,但是雪糕这玩意儿却是众选出来的结果,众望所归,那就干脆这样了。 师傅点点头,看了看万幸,说道,“你今年是初中吧,过不久要毕业了吧?” “是呢。”万幸也是一笑。 师傅闻言便带了些感叹,说,“以后的学生娃啊,都不容易了。今儿早上我还瞅见一个开学就撑不住晕过去的,被好些个穿着军服的军人抬着担架给送到医院去的……好像是中暑了……” 万幸眼皮一抽,心里突然升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军人抬着担架送走的,中暑的学生?”万幸问道。 卖冰棍的师傅不疑有他,看了看万幸,一眨眼,说,“嗨,你还不知道呢吧?国1家下发条令了,从今年起啊,学校可就得开始军事化训练了,就高中的崽开始,开学得训两个多星期呢,你看看这大太阳天的,让一群孩子去跟着当兵的打正步,站军姿,这谁受得了哇……” 万幸只觉天旋地转,欲哭无泪的跟着一起喃喃自语的说道,“是哇,这谁受得了哇……” 军训啊。 她都不知道军训是哪一年开始的,只记得军训要顶着大太阳在烈日之下站整整一天。 运气好的班级能分到树底下,运气不好的班级,那可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唯一的阴影那就是睫毛垂下的时候的那一小片——万幸可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年她因为军训被晒得脸上和身上全都脱了一层皮的事儿。 * 到了学校,师傅就不让进去了。 万志高老早就在校门口等着了,一群小萝卜头欢呼着,万幸倒有一种山大王回山的错觉了。 小朋友们虽然要排练,但是时间也不能耽搁的太晚,把冰糕分完之后,箱子还要还回去的。 万幸简单的和一群家长们在底下看着小孩儿们跑来跑去,满脸都是最诚挚的笑容,哪怕是有些隔阂和矛盾,转眼握个手,鞠一躬,再道个歉,立马就和好如初的模样,笑的宛如一个老母亲。 一路上,万志高牵着万幸的手,姓高彩烈的说,“宝姐宝姐,我刚才当升旗手当得好吗?!” 万幸想了想万志高刚才腰板挺直,恨不得把小肚子全部都给吸进去的模样,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说,“特别有模有样的,谁教你们的?” “知洲哥哥啊!”万志高乐了,“他走之前,我可特意拜托他交给我的,我练习了一个暑假呢!” 说得倒也是,在村里的时候,万幸就经常看见万志高拎着一个小木棒,满脸严肃的站在河边儿做挥手动作。 ……只不过她那时候还以为万志高是在那钓鱼抛鱼竿儿呢…… 她轻轻一咳,路过了一家高中,眼珠一转,牵着万志高的手说道,“小高,走,跟姐姐去一趟高中。” 万志高一脸蒙圈的被拉过去,说,“去高中干啥啊?” “……去看看。”万幸吞吞唾沫,心想毕竟是中央下发文件的改革军训第一年,恐怕模式是前所未有的炼狱型。 这时候放学的时间还早,四五点就下课了,也不流行后来的拖堂那一样,因此这会儿还艳阳高照着,火辣辣的晒到人身上,站一会儿都觉得头皮疼。 万志高虽然不明白,但是还是跟着万幸溜进去了。 一路上万志高的嘴巴不停的嘚吧嘚,说,“宝姐你干嘛要和门卫大叔说是来找人的呀,咱们这学校谁也不认识呀……” “认识。”万幸看了他一眼,拿出来一块巧克力,说,“闭嘴,吃。” 万志高闭嘴开始吃,眼睛滴溜溜的转。 * 两人躲在一棵树下,看向了不远处的操场。 学生们已经保持单手单脚同时举起的动作很长时间了——万幸初步看了一眼手表,足足五分钟,谁敢动,教官直接一脚就踹上去了。 女生少一点,三分钟左右就让放下去换另外一边了,男生则要足足保持五分钟,才能换边。 就这么循环往复,半个小时的重复动作。 万幸看的那叫一个心惊胆战啊。 这可和她们后来小打小闹的军训完全不同,正正经经的是真军事化训练,一点都不带虚的。 看着旁边其中一个教官身上的两道杠,万幸就刚觉得脑壳疼了。 跟失了魂儿似的,万幸溜着墙边离开校园。 万志高不懂她的悲伤,吃的满嘴都是巧克力,眨巴着眼睛,想问他宝姐为啥突然这么情绪低落,但是又不好意思说。 只是突然之间,他扭头看见一个长得挺好看的小姐姐,在给一个特别帅气的军官哥哥送水,那一下子,万志高眼睛突然一亮,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万幸?”从后方突然传出了一个声音,万幸一愣,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却发现居然仍然是穿着洁白衬衫搭配着黑色短裤的谭睿。 万幸忍不住看了一眼这四下的环境,特别真诚的发问,说,“怎么哪儿都有你啊?” 谭睿也乐了,“教研工作也是我必修的课程之一,下至初中,上至大学。我还没问你呢,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了?” 万幸一时之间还真被问住了,嘟嘟嘴,不想说话。 万志高举起手,挺起小胸脯,眼睛瞪得晶亮,说,“我知道,我知道,刚才我宝姐是来看这些士兵来的,谭睿哥哥我跟你说,我发现了一个人长得跟知洲哥哥好像啊,就是没知洲哥哥那么白……唔!” 万幸一把捂住万志高的嘴巴,面无表情的冲着一脸诧异的谭睿笑着说,“那什么,这不是刚才听说高中要听市里条令开始军训了,我就过来看看么。” 谭睿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万幸要来看的主要原因。 毕竟他也算是带过万幸学习的老师,万幸在体育课上的表现,他那也是记忆犹新啊——村里的孩子,一说到要测验八百米跑的时候,那可是一个比一个积极,就万幸一个人,那是能拖就拖,实在是不能拖了,就干脆卡着及格线过。 体育她就没得过高分儿! 也是真奇了,万幸能算准每一次的三分五十六秒过线,怎么就不能把脑筋分一分,分到那腿上,多点体力呢?! 万幸蔫哒哒,看着谭睿,心知瞒不过,干脆说,“谭睿哥哥,你说,我要是初三不上了,直接跳到高二去,能不军训行吗?” 谭睿眉心一跳,心里也是吃了一惊,“你……” 万幸看了他一眼,知道谭睿被自己吓着了,只能叹了口气,忧伤的说,“谁还不能有点梦想了呢。” 谭睿松了口气,有点发笑,他刚才可还真的当真了。 当下他说道,“行了,别想这些有用没用的了,快回去吧,再过会儿天都要黑了。” “还早呢。”万幸看了眼橙黄色的天,心里却真的打起了跳级的主意。 谭睿看着小丫头这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心里一跳——不至于,这丫头真的聪明到能三级跳吧? 她小学可是跳过一级的!基础本身就没打好,还能年年拔尖,这要是再跳级,还继续能当第一…… 谭睿震惊了,忍不住瞪大眼睛打量起了万幸来——可造之材,这绝对是个可造之材啊! 等到万幸毕业以后,一定能成为一个国家栋梁,国之栋梁! 深爱祖国的谭睿顿时双眼放光了! 作者有话要说:可造之材正在忙着逃避军训。 并且打算无所不用其极。 第145章 告别了谭睿之后, 万幸想起之前的事儿,便让万志高先回了家。 她拿着之前从张敏静那要过来的地址, 找了好久, 在天边的夕阳都快升起的时候,才在一个小胡同里面找到地方。 万幸叉着腰,吹了吹自己额前的那抹发丝,心想这些个老爷子是不是一个个的都喜欢‘大隐隐于市’这一句话, 一个个在北京城的这小胡同里面,藏得比谁都深。 还真别说,这真的要找的话, 没那功夫还真的难找到。 只不过此刻大门上落了一把铜锁, 很古老的铜锁,用力推开她都挤不进去一个脑袋, 万幸险些脑子被门夹,想了想,便干脆背着手,背着自己那个粉粉嫩嫩的小书包,在这墙根儿边儿上溜达,一边等人。 没多会儿,就有一个干瘦干瘦的老头从不远处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硕大的编织袋。 万幸眼睛一弯,迎了上去,蹦到他面前,喊了人一声, “孙爷爷!” 老孙头被突然蹦出来个姑娘吓了一跳,吃了一惊,这才说道,“小宝丫?” 万幸点点头,“是我呀——您回北京了怎么也不和我联系啊,没了我平时和您斗嘴打趣儿的您不觉着孤单吗?” 说这话,万幸便把人往门口引。 老孙头完全没注意到,跟着万幸就跟过去了。 等他打算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他这才察觉出不对劲儿了,斜着眼看万幸,说,“你这小妮子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没有呀。”万幸特无辜的眨巴眼,“初次见面,我能打什么鬼主意啊孙爷爷,你看看,胡同外面的大爷大妈看我跟你进来多羡慕呢!” 老孙头一辈子没有子女,更没见过有老伴,整天一个人来一个人去,疯的时候四处乐呵,可寻找药材,给人看病扎针的时候的认真,万幸也是看在眼里的。 老孙头闻言一停,那小眼神儿滴溜溜一转,立马就往胡同口看去了。 天底下大爷大妈都一样,闲的没事儿干了就喜欢话家常,不管什么地方的,都是一样的。 见状,老孙头也一乐,说,“走,回家去!” “得嘞!”万幸蹦进去了。 “您刚才这是干啥去了?”万幸看了看老孙头那一袋子。 老孙头哼着小曲儿,手里还拎着那根万年不变的烟杆子,也不见里头点过烟,闻言回过头,说,“拾破烂去了。” 万幸:“……” 看了一眼这院子,杂七杂八的啥都有,还真是捡破烂去了。 万幸‘啧啧’有声,说,“您老好歹支个摊子,挂个帆布,就在这胡同口,摆个摊儿看病都行啊,你之前被收缴的那些文书证明不是全都下发还给你了吗,回学校教书都是可以的呀,干嘛要这样啊?” “回不去了,不习惯。”老孙头看了万幸一眼,哼了哼。 万幸乐了,心想这老孙头年纪一把大,但是其实就是跟个小孩儿似的。 教书育人的梦估计一直都在,但是他过不去自己心里这个坎。 在村子里待了数十年,的确已经完全没法适应现在见面都要点头鞠躬的校园生活了,且中医学习漫长又复杂,许许多多都是从实例上摸索的经验得出,很多都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东西。 让他站在台上,不如让一干学生跟着他走一天,可他愿意,学生愿意吗?学校又会愿意吗? 万幸瞅着这小老头憋屈的样子,眼珠一转,说道,“你在这捡破烂,是想看病吧?” 她就不信了,一个光荣回归的学者,还是这年代下寥寥无几的拥有真才实学的医者,会就这么放着不管,任由他去捡破烂?! 老孙头一朝被拆穿,脸上挂不住了,重重的哼了一声,“哼!” 跟个别扭的小孩儿似的。 万幸一乐,拍了拍他,说,“孙爷爷,你别气啊,你看,你当初救了我一条命,现在你就再多救别人一条命呗,行不行?你就也当是还了人家的恩情了,你不是最讨厌欠人情嘛?” 老孙头回过头,说道,“救别人一命?救谁一命?” “要说起来,这人跟你还真有点关系呢。”万幸摸摸下巴,说道。 老孙头瞟了她一眼,就是梗着脖子不说话。 回到北京城这么些天,恐怕老孙根本就不适应。 世上哪有真能这么洒脱的人,人和人、众人和众人,本身异样的眼光就能毁了一个本来真的天性乐观豁达的。要么,就是被逼的脾气古怪,例如那位已经彻底不再出山的国手的。 万幸也不拿桥了,说,“是贺知洲他大哥,早年不是战场上伤了身体,后来成了植物人么。虽然醒了,但是复健到现在也有些日子了,迟迟都不能走路,人家想请你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温养的法子。” 内调以及外伤,老孙在农村见得多,会的也就多。 包括万中华的嗓子,也包括曾经从树上跌断腿,骨头都已经刺破肌肤,却在半年后除了一条疤痕之外,都看不出曾经断过骨的小孩儿。 老孙头吊着眼看他,清清嗓子,说,“那成吧,你改明儿让他过来,我给瞧瞧。” 万幸忍了他有一会儿了。 见老孙还在这哼唧,干脆也学他一起吊着眼瞅他,说,“您这什么意思啊?我都说了人家是个病患,是受了伤的战士,还是个腿不能走路的战士——你还让人家上门,你也好意思的?!” 老孙头眼睛一瞪,愣了。 万幸眼睛瞪得比他还大,顺带还插起了腰。 老孙缩了缩脖子,轻轻哼了一声,说,“我去就我去。” 万幸点点头,“这才对嘛。” “不过我不一个人去,你到时候得跟着我去。”老孙头眯了眯眼睛,说,“小丫头,想学医呢吧?当初又是看我治病又是翻我屋里书的,都当我不知道哪?说吧,现在都会了多少了?”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有点少,但它好歹是个四更。 所以四更送上~ 第146章 她表现的能有这么明显? 万幸眯了眯眼睛, 盯着老孙头这显然看上去相当得意的表情看了又看,最后说道,“我说孙爷爷, 你这也太不靠谱了。你既然都看出来了,也不说教教我,就让我自己在那乱翻腾啊?” 老孙头仰头轻哼,“那我也总得看看你有没有那个学习的天赋了。” 万幸挺诧异, 也觉得认同。然后她问, “那你现在觉得呢?有天赋吗?能跟着您一起学了吗?” 老孙头眼睛笑的弯成一条缝, 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还要逞强说,“那可不行不行, 得再观察,还得再观察观察。” 要不是得尊敬老人, 万幸可真想蹦上去给这小老头儿胡子都给揪掉喽! 得了便宜在这还卖乖呢! “好了孙爷爷, 知道你高兴,想笑就笑出来吧。”万幸也乐得不轻,说,“天色也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老孙头一看,还真是。 跟万幸说话每次都感觉不到时间流逝, 小丫头虽然年纪小,可通透的很,跟她说话聊天的时候, 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在跟一个小孩子说话。 可通透吧,却不世故,聊起天来还总能随时随地的开上些玩笑,让人身心都是舒服的。 在乡下这么些年,老孙头细细想来,可能也就是万幸在的那几年,他过的算是最开心的了。 老孙头拍拍屁股,说,“赶明儿你得了空,就来我这,我跟着你一起走一趟贺家。来,爷爷送你出这片胡同口。” 万幸也没拒绝,“成,我明天下了学就来找您,时间也早,带您去认认门路。第一天就看看就行,能治就治,不能治您也想想办法帮忙给人减轻点痛苦……” 絮絮叨叨的一路走,老孙头时不时点个头,有模有样的,背影看上去,当真像是祖孙俩。 ——这种老北京胡同,一贯是她能进得来但是出不去的,更遑论她进来的时候勉强算是白天,可这离开的时候,却已经夜幕低垂了。星星都快挂在天空上了,哪儿还容得她去认路啊。 万幸忍不住再一次感叹,心想这路痴,也果然是会传染的啊。 * 谭睿回学校的时候,正巧路过了一家邮局。 想了想,他还是进去拨通了一个电话,对着那边的男声说道,“您好,我是谭睿,我要找贺知洲。” 那边让他等了一会儿,紧接着,过了不久,就出现了一个声音还带着些微喘的男声。 贺知洲的声音从对面响起,有些深沉和粗噶,说,“什么事儿?” “没什么大事。”谭睿声音柔和,有一贯读书人的文气,斯斯文文的说道,“今天我在高中校园里面,碰到了小宝丫。” 许是太久没听见这个名字,贺知洲有一瞬的迷茫。眯了眯眼睛才说道,“她跑那去干什么?” 谭睿想了想,说,“可能是早恋?” 贺知洲:“……” 他沉默了一阵子,说,“什么意思?” “哦,是这样,她今天来的时候,是带着弟弟一起过来的。在操场上蹲了半天,据她弟弟说,她一直在盯着一个长得特好看的军官看。”谭睿话说到这里,已经开始笑了,“还是听她弟弟说,那个军官,长得很像你。” 贺知洲也不知道什么心态,在这里突然‘哼’了一声,带着股说不明意味的笑声,说,“瞎闹什么。那小丫头肯定不是早恋,她去高中肯定是有别的念头,谭睿,不该想的别想,你不想想她今年才多大。” “我当然知道。”谭睿说,“但是我也知道,你爷爷嘱托过我,没事儿了多和你谈谈心,别让你真把这一条命当玩儿似的,随随便便就给丢了。你但凡是死了,可也得想想你家里的二姐和大哥。你二姐操持家业已经很辛苦了,说句不好听的,一旦你爷爷去世,整个贺家,是谁说了算?你真要让你哥还是让你姐,肩上扛着那些世俗眼光,一步步的跪在那些人面前,被千夫所指吗?” 贺知洲一咬牙关。 谭睿说,“你既然觉着那小丫头好玩,平时没事儿就多去找人家玩玩。万幸是个好孩子,在她身边,起码你也有点活气。” 贺知洲想了想,随后说,“行吧。” * 挂断电话之后,谭睿捧着书,施施然的离开了邮局。 打小报告这事儿,他干的次数多,也不差这一回了。 他和贺知洲,从幼年时到现在,已经处在了两种完全不同的极端生活状态里面。 贺知洲从前无拘无束,顶上有老爷子惯着,底下有他二姐顶着,他乐意当一个顽主,混迹北京城,今儿跟谁干一架,明儿又去跟谁闹一波,这都没事儿,年纪小,也有人顶着。 说好听点,就是孩子小,性子野,天真烂漫了点,是个有血性的少年。 而他那时候,赶上文化变1革,处处束手束脚,站在了人生一个低谷期,束手束脚,胡乱的硬挺着脊背,非要保持那所谓的一身文人傲骨,被贺知洲整天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的。 后来他知道,贺知洲想激起点他身上的活气。 现在又何尝不是呢。 贺知洲越长大,就越知道他自己生长在一个泥潭里,不是混不下去,就是他有点累了,索性把战场当成一个游记场,次次也就他冲的最猛,伤的最终。 这如同火箭一样上升的军衔,却都是拿命换来的。 贺家老爷子几次找他谈心,话里话外说的,不外乎就是这唯一的一个孙子了。 迎着夏日夜晚的凉风,谭睿提提眼镜,埋头走入了高耸而立的职工宿舍。 他们这一代人,谁也都不必谁好过。 * 万宝丫迷路了。 她黑着脸,盯着一边儿老头看,说,“你不是说你认路吗?” 老头儿比她还冤枉,满脸无辜的说,“我就是认路啊,但谁知道那边修路给堵了啊,它这一堵,那我可不就不认识路了嘛!” 万幸:“……”这话说的可太理直气壮了,她简直是没法反驳。 半晌,路越走越偏,要换个人,万幸这会儿早就一板砖拍上去了,换成旁边这老孙头,她也说不了什么重话——好歹人家在自己幼年时几次上门无偿针灸,否则就算是她活了过来,残余在体内的蛇毒和老鼠药的余力也得让她成个病歪歪的西施娘子。 一老一小手拉着手,时不时的斗嘴絮叨一番,老孙头还挺开心,见了人就说是自己孙女儿,万幸也给面儿,见了人就说老孙是自己爷爷。 走到一个拐角,万幸累了,一屁股坐下,说,“孙爷爷,您还没告诉我,您大名叫什么呢?” 老孙头一愣。 然后他很仔细的想了一阵子,满脸迷茫的摇头说,“嗨,我不记得了。” “村里好些人喊我老孙头,打渔的、种地的都喊我老孙头。接过骨头的那家喊我孙骨头,治过肺病的那家喊我孙神医,我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几十年都没人喊过我了。”老孙头回忆了一下,说,“就连带下乡的那些书本证件,垫桌角的垫桌角,生火的生火,擦屁股的擦屁股,这么些年下来,也是丁点儿都不剩下了。” 万幸给他竖起一个大拇指,“两袖清风啊?” 老孙头应景的甩了甩袖子,乐呵呵的说,“那可不,两袖清风呢。” 万幸一乐,“那这完了,以后想帮你收尸都不知道你大名。” 老孙头一眨眼,‘嘿嘿’一笑,“那就干脆在碑上写个孙神医,也让后人瞻仰瞻仰。”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说,“那可真是太不要脸了。” * 月亮已经高高的挂在天空上,夏天月亮高悬,怎么着也得□□点了。 “咱咋弄啊?”万幸有点困唧唧,“找个地方凑合着睡了,再等明儿有人了问问怎么走?” 老孙头一顿,终于尴尬一笑,“这不太好吧……” 他还知道这不太好啊。 万幸白眼一翻。 正说着,突然,于拐角最深处的小胡同的门被打开了,一片暖黄的灯光便从胡同深处照到了外面来。 北京城的夜晚有些地方有路灯,但是这种狭小的胡同道里头,这个点肯定是漆黑一片,真正意义上的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 见有光芒出现,万幸和老孙一起回头看去,却发现一个人逆光而战,立在了门槛有将近五十多厘米的门后。 ……这门槛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万幸一眨眼,发现居然是之前那个老国手的屋子,难怪她说附近看着眼熟,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居然兜兜转转的,转到这里来了! 她眼睛一亮,从地上一跃而起,知道在哪了就好办了,扭脸儿就能出门了! 然而还不等万幸跑过去,却见老孙头一缩脖子,大概是认出了来人,马上就想跑。 万幸一声招呼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对方垂垂老迈的声音越拖越长,带着一种冗长又跨越了时间长河的叹息,说道,“师兄……” 老孙头迈出的脚步收了回去,满脸无奈的回过了头。 万幸把嘴合上,一眨眼,选择沉默。 兜兜转转,曲折离奇,果然不愧是,天底下的人都是一家人。 赶明儿她上个街,是不是还能遇到个奇景,或者是再碰见个亲戚? 第147章 万幸来不及多想,就见柳无疾已经迈出门栏, 在程典的搀扶之下, 出现在了门口。 他的影子被背后投射出的灯光拉扯出老长, 尖端正好半离不离的凑在万幸和老孙头蹲着的边缘, 伸个脚就能踩到。 万幸决定……保持沉默。 故交相见,然而两个岁数加起来已经超过百岁的老人四目相对, 却皆是无言。 老孙头左右瞟了瞟, 发现大概是跑不了,郁闷的叹了口气,说,“师弟。” 这下万幸可惊了。 老孙头是大国手的师兄, 那是怎么混到要流落乡野的? 难不成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万幸又仔仔细细的想了一下, 柳无疾的家中极静, 且屋内有香气十分沉重的熏香, 一笔一纸的摆放都十分规范, 换句话说, 就是丝毫没有一点人味儿, 仿佛里面住着的,就是个机器。 可反观老孙头…… 嗯, 这人刚才还在那捡破烂儿呢。 “小丫头, 回去吧。”老孙头慈爱的摸了摸万幸的脑袋, 看了看处在柳无疾身后的程典,说,“大侄子, 送一趟。” 程典木讷的点点头,这才越过了柳无疾,走到万幸旁边,对着万幸红着脸说,“我、我送你回去吧。” 万幸不耽搁,一点头,说,“那改明儿见啊老孙。” 老孙背对着她摆摆手,然后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耶。 万幸弯了弯眼睛,得,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样子是不怎么沉重。 * 这地方万幸其实也就来过一次,胡同复杂难饶,更没有什么明显的标志物,但是程典自小在这长大,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三拐两拐的,就把万幸成功的给送到了胡同口。 “行了,就送到这吧。”万幸拍拍裙子,看了一眼,说道。 程典一愣,“我总得把你送回家,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安全得很。”万幸拍拍他的手臂——肩膀够不着,说,“警察叔叔晚上都会巡逻,我真遇上事儿了吼一嗓子这邻里街坊的也都能听见。程典叔叔,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时候你回去给那二位端个茶倒个水,去讨好一下老孙头,可比什么都重要。” 程典愣愣的点头应了,万幸一笑,蹦跶着走了。 有些人呢,天生在人情世故上面就不怎么开窍,程典就是这其中的那一个。 但是这种人,通俗来说也还有个好处,就是干什么都专心,也能静下心来钻研某种东西,且通常成就也都会挺高。 * 大晚上的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万幸倒是不发憷,就是在想待会儿回去要怎么跟家里人解释,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毕竟偶遇老孙头,对秦千汐和陈晓白来说也算是个好事儿,起码能在贺千花那边领到一份情,也能和贺家打好关系。 贺家这年轻一辈,就指望着贺千花和贺知洲了——贺家老爹是个不中用的东西,老爷子一辈子征战沙场,那是个掌握着实权的人。可偏偏生的儿子是个怂包,不光怂,还没担当,又好色。 他们这些人里面,在当时条令频发的年代里面,谁不是把脑袋勒到裤腰带上过日子,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组织给□□的? 可偏生贺家这个独生子厉害,不光搞外遇,还生了个儿子。 气死了原配之后,居然还带着小三儿登堂入室,非要登记结婚。 老太太当年就被气的一病不起,没多久就撒手人寰,老爷子更是放了话出去,说他和贺家此后再无关系。 那之后,贺家那怂包升迁之路便步步艰辛,为人也越来越怂,偏生又喜欢在家里耀武扬威。 这些都是万幸来了北京城之后打听到的。 毕竟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往后闻名遐迩的朝阳群众毕竟不是盖的,什么小道消息,只要蹲在那嗑会儿瓜子,也都能知道个七七八八了。 正胡思乱想的想着那些有的没的,万幸耳边便突然听到了一阵女生凄厉的呼救声,那声音听着耳熟,但是万幸一时之间居然还想不太出来了。 只不过伴随着那断断续续的呼救,还有不停的巴掌声,以及撕扯布料的声音。 这些声音夹杂着两个以上的男性粗噶的喘息,代表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万幸看了看天。 月亮挺圆,夜黑但没风,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什么行凶的日子。 她白眼一翻,左右看看,随手在路边抄起一根木棍,放在手里垫了垫。 入手挺沉,估摸着是这附近谁家经常用的铁锹上头的棍子,都已经很光滑了。 进去胡同一看,果然有三个男人,正在围着一个在地上不断挣扎的女人正在施暴,女人还在不断的进行呼救,可俨然已经被三人打的奄奄一息了。 万幸用棍子敲了敲墙面,发出了‘笃笃笃’的三下声音。 里面有个人没太敢动手,本身就在望风,几乎也是瞬间就听到了声音,一瞬间就扭过了头,显然也是头一次,怂的很。 万幸一乐,棍子又在地上戳了戳,说,“停手了停手了,干嘛呢三个大男人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啊。” 里面正在进行着动作的两个人顿时停下动作,望向了声音来处。 在发现来的人是一个小女孩儿的时候,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眼底闪过了一丝挣扎,然而仅仅是瞬间,他便恶声恶气的说道,“小丫头片子赶紧滚——” 万幸‘嘿’的一笑,棍子抄在手上,手里书包一扔,十分灵巧的便朝着那人腋下三寸的地方重重一击! 当下,那人捂着胸口痛苦倒地,嘴里还在不停地发出着痛苦却又无法成声的哀嚎。 其余两人这才对视一眼,知道这是来了个硬茬,攥着拳头便冲了上来! 万幸也不惧,手里的棍子在她手里不甚灵活的被转来转去,主要也是太重,不然她也能稍微灵巧一点。 不过几瞬的功夫,三个成年男人便被打倒在地,明明万幸也没怎么敲打,可这几个人却都像是受了什么重伤一般,根本无法再站起来。 万幸这才感叹,中医果然博大精深——刺穴位这事儿,虽然不至于像是什么哑穴、定身穴之类的神乎其神,可要戳中要害,那也是疼的人瞬间能昏死过去的,以后还是得多练啊。 撂下棍子,万幸往里头走了走,说道,“你没事儿吧?” 里面的女人这才拢了拢身上已经几乎快要成了布条的衣服,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虽红,但还没有开始变得青紫,看上去倒还真有点楚楚可怜的意味。 然而看清正脸之后,万幸深深地沉默了。 眼前这人倒也不是别人,正是方玉雅。 万幸叹了口气,心想今天这到底是个什么黄道吉日——然后她扭过头,看了这一地的狼藉,说,“你回家?” 方玉雅颤抖着点点头,到底还是给她吓坏了。 万幸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虽然她是看不上方玉雅那下三滥的手段,但是一个姑娘家家的,她也看不下去被这些人渣这么对待。 想了想,万幸用棍子挡着这些人的脸,瞧清楚了之后,打算明天一早去附近派出所报个案。 察觉出了万幸的意图,方玉雅慌张的说,“宝丫,宝丫——求求你,你别去报警,你要是去报警,我这辈子就完了!” 万幸正还想着要怎么弄点证据,毕竟她一个人也拖不动这三个大男人——回去再找程典的功夫,这几个人也都能缓过来自己跑了,徒劳无功。 在这守着,等人醒了再给打晕也显然不现实。 被方玉雅这么一打岔,万幸侧过头,说,“你这辈子?” 方玉雅一愣,浑身仍在不停的颤抖着,脑子却清醒了一点,点点头,说道,“是、是……虽然我没真的被侮辱,可这要传出去,那些闲言碎语也够把我给淹死了……” 万幸乐了,“方阿姨您可真逗,您和常妈两手一挥就毁了我亲妈一辈子,现在来跟我说,让我不要报警去毁掉你一辈子?” 方玉雅捂着脸跪在万幸面前,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也是为了你妈妈好——宝丫,你要相信我,我当时真的是想着,只要把你扔了,千汐没有孩子当成个绊脚石,她还能再嫁更好的,她还有大好前途啊!” 万幸面无表情的听着,然后掏了掏耳朵。 过了会儿,她听着女人呜呜咽咽的声音,觉得听着有点烦,把腿往后一扯,说,“方玉雅,谎说得多了,是不是连你自己也当真了?” 方玉雅的哭声一停。 万幸笑了笑,顺腿抬起来又给了旁边的男人一脚,把人再次踹晕过去之后,说,“别以为我就真跟个小孩子似的是个傻的——我如果是你,最好是在今晚之后,就考虑考虑,回去找个能做的工作,别管什么脏乱差的,先把你父母送走再说,也别去想那有的没的。” 这大晚上的,方玉雅又一次出现在了去秦家的路上,想干什么她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 但看她旁边那散落一地的首饰,大约也能猜到一些。 不论是去卖惨还是别的,挑了这么个时间,就得想到后果。被这些地痞流氓盯上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可惜方玉雅太着急,忽略了这一点。 听见万幸这么说,方玉雅一阵的诧异,眼睛瞪得老大,满眼的不可置信。 万幸抬抬下巴,说,“把你那一地的钗环首饰捡捡,当了或者是拍卖了,留下的钱够你过好这一辈子了,别去想那些不该想的,想想你本来的,人这一生啊,得懂得知足,你说是吧,方阿姨?”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来了! 第148章 ——你说是吧,方阿姨。 这一句话再一次在耳边响起的时候, 就宛如一道惊雷一般, 让方玉雅浑身一震。 一句话带着她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瞬间,当年那个穿着崭新的虎头鞋, 漂亮的仿佛是年画娃娃一般的小女娃活灵活现的站在她面前, 笑意盈盈的问她。 ——“方阿姨, 好看吗?” 她遍体生寒,几乎是下意识的抬起头, 望向了那即便是站着也不比她高出太多的, 身材已经开始抽条了的小姑娘。 她脑海中几乎是瞬间想起了一个词:多智而近妖。 从前她偶尔觉得万幸很邪乎, 可更多的也就是一种感觉,曾经有心她想讨好万幸, 却莫名其妙的总是不敢上前, 因为这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睛总会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此地无银三百两。 可现在, 却是实打实的, 让方玉雅觉得心底都升起了一股寒气。 万幸撇撇嘴,把手里的棍子一扔,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小书包, 拍拍尘土,扭身走了。 看方玉雅那一身的钗环首饰, 也该知道沈荣思没有做到恩断义绝,否则等着方玉雅的,绝对不是现在她还有心思再去想着要如何去卖惨的光景,她会真的很惨。 可就是这样, 方玉雅反而会更难过。 毕竟方玉雅家里还有卧病在床的父母,剩下的这些东西,虽然看着宝贵,可如果真的是急卖,反而不好卖,只能降价。 方玉雅如果不想她父母因此丧命,即便是再不舍得,也得把那些东西全都给典当了,日日夜夜都要为此奔波疲劳,真正意义上的身心都会受到重创,现在还有心思想这些没用的,也不过是因为时间还没到罢了。 也只可惜了,方玉雅也算是握了一副好牌,能搭上秦家,可惜一手好牌打了个稀烂,自欺欺人这四个字,被她也算是贯彻的淋漓尽致了。 * 当晚回家,万幸身上多了些不该出现的灰尘,自然就被一群大人揪住好生询问了一番。 就连万志高都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皱着小眉毛绕着万幸转悠,“宝姐宝姐你是不是摔了呀?哪里疼不疼啊?” 万幸啾了他一口,万志高捧着脸一脸荡漾的跑去给万幸打水洗手洗脸,也顾不得再追问别的了。 万幸这才笑眯眯的把手摊开,冲着陈晓白满脸无辜的说,“妈妈我手上好像扎到木刺了,你帮我挑出来吧。” 陈晓白和秦千汐顿时如临大敌,也顾不得再追问了,当下开灯的开灯,找手电的找手电,翻针的翻针去了。 闹了一会儿,万幸这才略过了方玉雅,将遇到了老孙头的事情给说了一下。 陈晓白一阵的诧异和高兴,说道,“孙爷爷答应去看贺家大哥了?” 万幸点点头,笑眯眯的说,“对呀妈妈。我约好了明天下午放学去找他——你们跟我一起去吧?咱们带上点礼品,我正好要给贺家爷爷去送照片。” 一早就说了要去送贺知洲的照片,但是每次都因为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耽搁下来了。 她一个人也不好贸贸然的登门,照片在手里攥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过去溜达溜达了。 这下轮到陈晓白有点紧张了,说道,“这么急?这大晚上的……” “也不用带什么。”万幸想了想,说道,“就带点糕点就行,知洲哥哥他们家什么也不缺,不如就带点朴实的东西,毕竟咱们是带着大夫上门的,不是求人办事的。” 一开始的姿态也不必放的太低,毕竟按照贺知洲说的,老爷子一辈子自律惯了,也习惯了辛苦,带那些花里胡哨的反而多此一举。 万幸想到这里才一托下巴,心想这贺知洲如意算盘打的倒是挺好,什么都给算齐全了啊。 陈晓白想了想,觉得也是。 然后她一合计,跟秦千汐商量了一下,两个人便打算明天亲自下厨,做几道亲手做的糕点小吃,干净又有诚意。 而话又说回来,秦千汐不知道老孙头是谁,不由有些迷茫,说道,“宝宝,孙爷爷能治好贺家大哥吗?” “不知道呀。”万幸一摊手,满脸无辜。 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她才做了两手准备——看病不成,起码还能去送个照片,证明自己不是过去蹭饭的呀。 两个母亲听见万幸这么说,顿时面面相觑,满脸的问号。 万幸叹了口气,摸了摸两人的头,说,“不过我今天听见柳爷爷喊孙爷爷叫师兄,估摸着手艺……不是,医术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这一下,陈晓白有些惊讶了,说道,“孙爷爷是柳先生的师兄?!” 万幸点点头,“嗯呐。” 具体有什么恩怨纠错的她也不知道,但相比背后也有好多好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 万幸打了个哈欠,洗漱完毕之后就回房间睡去了。 * 第二天惦记着事儿,万幸一下课便飞奔前往了校门口。 因为今天要登门拜访,陈晓白和秦千汐特意换了新衣服,打扮的也十分端庄。万幸隔得老远,几乎没办法将陈晓白和曾经在乡下时,连一件好一点的衣服都不怎么舍得买的女人联系在一起了。 她笑了笑,报上了地址,让司机开着车带着她们过去。 “孙爷爷就住在柳先生家里附近?”陈晓白有些惊讶。 万幸点点头,说,“缘分嘛,本来就是妙不可言。” 鬼灵精怪的话让陈晓白一乐,刮了刮她的鼻梁。 陈晓白还在那边担心胡同里面难找,车可能开不进去,就听万幸说,“妈妈你放宽心吧——孙爷爷肯定一早就在胡同口等着呢,这会儿指不定在跟那些老太太老爷子乱吹牛呢。” 老孙头就好这一口,成天不吹点牛浑身都难受。 不过真真假假的,谁也不知道他说的有多少是真话还是假话。 但是万幸知道的,是老孙头在乡下行医,当赤脚大夫这么些年来,就没有什么治不好的病症。 果然,刚开到胡同口,万幸一眼就瞧见了在电线杆子底下坐着,正嗑瓜子的老孙头。 他手边还有一碗茶,里面清清淡淡的飘着点茶叶,说几句话就要打一个哈欠,看样子是困得不行——估摸着昨晚上和柳无疾聊天聊到深夜了这是。 万幸没让陈晓白和秦千汐下去,自己把人给喊上了车,老孙头也不讲究那一套,拎着自己的小破药箱,跟着万幸便坐到了前面去。 一行人摇摇晃晃,没一会儿就到了贺家大院门口。 院子门前有几个小孩儿在那玩,几人一下车,小孩子们便笑笑闹闹的跑开了。 像是大院的门一般都不关着,这年头下都是敞开来的,谁家要串门,直接进到院子里面吆喝一声。 万幸挎着一个小包,是秦千汐给她缝制的……嗯,有点幼稚,但也还算是符合这年龄段小姑娘的设定。 也和那粉色小书包不相上下了,万幸忍着忍着也就习惯了。 * 听说有人来访的时候,贺千花正和家人在大厅看新闻,闻言楞了一下,看了眼时间,说,“这个点了,谁会过来?” 家里的保姆摇摇头,说道,“瞧着眼生,敲门的是个小姑娘,还有两个长得顶漂亮的女人,跟一个老爷子。” 贺千花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贺之延将手里的茶杯放下,笑道,“是不是上次在医院见过一面的小姑娘?” 贺千花一笑,眼睛就亮了,说道,“我正想着是不是那孩子呢,大哥你就说出来了。” 老爷子也难得听见兄妹俩提起不认识的小女孩儿,来了点兴趣,说,“谁?” 贺千花想了想,决定还是暂且先不告诉老爷子,只说道,“之前老三不是下乡去了石桥村?在那认识的小姑娘,我瞧着也喜欢,俩人关系挺好,今天应该是带着家里人来拜访一下。” 听见是贺知洲挺喜欢的小姑娘这几个字眼,老爷子眉毛一抬,眼皮都掀起来了点儿,说,“哦。” 看着兄妹俩都不动弹,老爷子等了会儿,又说,“愣着干什么呢,这大热天的,还不去把人接进来?” 贺千花忍着笑,起身整了整衣服,说,“知道了,爷爷。” 老爷子这才点点头,也跟着站起身,整了整衣服,让家里的保姆赶紧去准备茶水汤饭。 来的巧也是来得巧,正巧该开饭了,饭桌上聊天吃饭的总能更容易说的开一点。 贺之延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扫了一眼老爷子,说道,“爷爷,来的也都是女眷,没男人,饭桌上也不能喝酒——大夫说了,你这岁数,再喝点酒,手就抖成筛糠了。” 老爷子心事被拆穿,恼羞成怒的哼了一声,怒气冲冲的背着手进屋去生闷气了。 保姆这才溜达达的下去准备饭菜,看模样是也不需要准备酒,上点果汁是再好不过的了。 贺之延摇摇头,想了想,干脆也推着轮椅慢慢的下去,也升起了些好奇心。 近些日子以来,贺千花总在他耳边念叨着‘万幸’这个名字,从前虽然见过一面,有印象,可毕竟过去这么久了,也不怎么深刻。 万幸一进门,第一个注意到的,便是整个贺家的格局。 但凡只要是个屋子的,前面都设置了缓坡,且全都没有门槛,看样子的的确确是有心的。 她弯着眼睛,脸上带笑,看着不远处走来的贺千花,隔得老远,挥了挥手,喊了一声,“千花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 宝丫实名认证全员团宠无误了√ 第149章 脆生生的一句姐姐响彻了整个院子, 贺千花脸上的笑意便已经盈满了整个面庞。 这孩子可真是, 说了别喊姐姐了, 还是不改口呢! 就连里面推着车子慢慢向这边来的贺之延都满是笑意,本来在记忆中有些模糊的小姑娘的形象,在这一下子就开始渐渐清晰起来了。 女人嘛, 不管多大了都喜欢别人说自己小——万幸心里门儿清。 她三两下蹦到台阶下面, 冲着贺千花刚要说话, 就已经看到了在后面的贺之延,当下一笑,心想也是巧了。 陈晓白赶紧上前两步,和贺千花握了握手。三个女人见面, 免不了又是一阵亲热的寒暄。 秦千汐的病在大院里早就不是个秘密了, 可今天看着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贺千花跟后面迎上来的贺之延都对那位国手的能力感到由衷钦佩的同时,又不免心里一阵黯然。 “千花姐,你还是想着贺大哥的病呢?”陈晓白挽着她的手腕,秦千汐在后面牵着万幸软乎乎的手, 一同走向了院子。 刚才已经简短的介绍过, 贺之延在后面慢悠悠的跟着,示意女人们在前面走,众人也都门儿清, 便也没有故作姿态的要过去推轮椅。 听陈晓白这么说,贺千花才扭头看了看推轮椅的贺之延,眼底有些落寞的点了点头, 说,“是啊。” 要说还有什么是她最记挂在心上难以释怀的,恐怕就是贺之延的这一双腿了。 可陈晓白跟秦千汐也一早就说过 ,那位国手主攻妇科,她也不好再贸贸然的托人家帮忙引荐了。 “你别急。”陈晓白笑着赶忙安抚,“我们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 万幸跟在后面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她另外一只手扯着老孙头的药箱带子呢,就怕这老头儿不经意间就又溜走了。 贺千花闻言一阵诧异,“但是……” 转念之间,她就想到了同行的那个老人。 老人的身份,陈晓白和秦千汐谁都没有多说,只介绍说是姓孙,贺千花也不好多问,虽然注意到了他身边的箱子,可看着老人的打扮,也实在和那些仙风道骨的老大夫有些出入,就没敢多想。 现在听陈晓白这么一说,贺千花的心思也不由就转开了,咬咬嘴唇,眼底有些不可置信。 正巧到了正厅,一行人看到那一桌子饭菜和在主坐上坐的老人,便由着贺千花引荐,一一坐下了。 万幸瞅准时机把准备的糕点拿了出来,笑眯眯的说,“爷爷你尝尝糕点呀——我两个妈妈亲手做的,没怎么放糖,你的口味尝着的话,应该会喜欢。” 贺老爷子打眼一瞧万幸,说,“你怎么知道我会喜欢?” “知洲哥哥说的。”万幸托着下巴说,“他说你不喜欢吃甜的东西,但是格外喜欢芝麻的香气,所以这里头放了好些芝麻,哦还有千花姐姐喜欢的绿茶味儿的,跟贺叔叔喜欢的肉味儿的……” 一一介绍完,贺千花忍不住了,失笑道,“老三这是把咱们这一家子全都给卖啦?” 老爷子这才来了些性质,伸手拿了一块,果真味道不错,不管是饭前还是饭后吃,都挺好的。 他还想再拿,被贺千花给按住了,说待会儿还要吃饭,让他忍忍。 满口都还有刚才的香气,老爷子没忍住舔舔嘴唇,好歹是顾及着还有小辈在,清清嗓子,终于端起了长辈的架子来。 “差点都要忘记正事了。”陈晓白一拍额头,眼神示意了一下万幸,冲着贺千花说,“这次过来,主要还是为了贺家大哥的腿。” 万幸跟着点点头,把老孙头手里的果酒拿走,说,“孙爷爷,快别喝了——干正事儿了。” 老孙头这才放下酒杯,迎着屋里一众人的打量,慢悠悠的抚了抚胡须。 这算是屋里所有人关注的重中之重了,所有在桌上的人都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将目光全都投在了老孙头身上。 其中好奇有,惊诧有,但却没什么怀疑。万幸一笑,心想这大概就是这些人和寻常人家不一样的,第一个问出口的,就不会是——这老头一身穷酸相,靠谱吗?这之类的话。 “老大的腿已经看了很多年了。”贺章 权叹了口气,说道,“良医遍寻,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先生有办法?” 老孙神在在的点点头,“嗯哼。” 万幸唇角一抽,心想这老头儿爱摆架子的毛病怕是又犯了。 趁着老头儿还没蹬鼻子上脸之前,万幸赶忙说,“我看也就别耽误时间了,正巧孙爷爷来都来了,不如先给贺叔叔看看吧?反正天热,桌上的菜还要等一会儿,也不急着吃。” 这也是贺家众人一直提在心上的事情,没有个结论,恐怕就连这一顿饭都要被老孙头这一声‘嗯哼’给搅得心头不宁了。 闻言,贺千花便忍不住看向了贺之延和贺章 权。 两个男人到底是比较能沉得住气,闻言还想说什么,老孙头被万幸一掐,也不好再继续坐着了,拎起自己的箱子,便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他这么一站,几人反而不好在说什么。 贺千花赶忙起身去引路,老爷子在顶上也坐不住,干脆跟着一起走。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便走到了贺之延的房间,在外面的小厅里面等着。 万幸想跟着看看,但是没好意思敢说——要看下半身,免不得得脱衣服,她能接受得了,这屋里其他几个人不一定能接受得了啊。 想了想,干脆就忍了。 老孙头跟着贺之延进了屋里,老爷子一开始还能喝个茶,没一会儿,就忍不住总想往屋里看,陈晓白有心安抚,便说道,“千花姐,贺爷爷,你们不用太心急,孙爷爷在我们村子里就一直有神医的称号,宝丫还跟我们说,孙爷爷是柳先生的师兄。” 这倒是让贺千花有些惊了,连忙说道,“老先生居然是柳先生的师兄?” 陈晓白点点头,顾不得贺千花惊诧的神色,就把这件事情给详细的说了一下。 听完之后,贺千花也忍不住心里对老孙头抱有了些许的期望,频频往屋里张望着。 万幸一开始倒是有心想打断陈晓白,毕竟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但是想了想,在发现了贺千花和老爷子听后都有一种怅然若失的神色之后,又算了。 他们这些年,估计也都是从期望到失望中间过来的,虽然仍然抱有期望,但起码就算是结果不好,也不会觉得丧气,最多是再继续寻找罢了。 反正日子总要过的,不过是腿不好用了,可起码,贺家老大能从植物人的状态中苏醒过来,就已经是万幸的事情了。 没多会儿,老孙头便和贺之延从屋内走了出来。 贺之延没什么表情,老孙头皱着个眉毛,一脸的若有所思。外面几人面面相觑,谁都没先开口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万幸主动说,“孙爷爷,怎么样了?贺叔叔的腿能看好吗?” 老孙头先是摇了摇头。 在一众人失望的神色当中,他却又点了点头。 万幸一眨眼,“到底怎么说呀?” 老孙头说道,“他这腿要说是想能走路,倒也是能走的。” 贺家众人脸上的喜悦几乎是藏都藏不住,贺千花失声问道,“真的?能走?!” “嗯。”老孙头说道,“但是要想以后能走路,就业一定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我看他骨关节比寻常人宽大很多,早年当兵的时候,应该是落下了重风湿的病,不能走路的问题虽然和这个没什么根本关联,但却也是千丝万缕。想行走不难,但是一旦恢复知觉能够行走,恐怕以后但凡遇到阴雨天气,他就疼的会恨不得死过去。” 重风湿。 万幸牙关有点酸——她没得过,但是她见院长得过。 北方的气候算是比较干燥,可饶是她们那个小村子里面,一年里头也难免会遇到个阴雨季节,长的半个月,少了也有一周多。 每到那个时候,院长爷爷就疼的卧床不起,没钱买止疼药,便靠那些能够安眠的东西吃着,只要但凡是醒着,就疼的直哭,嘴里时时刻刻都得叼着一个布条,咬的狠了,上面就全都是血。 这话一出,贺家的人也都不由沉默了。 尤其是贺之延,大抵是经受过那样的痛苦,甚至到现在回想起时,都忍不住面色惨白,不想再经历一次。 可能够走路的诱惑又实在是太大,天平忍不住左右摇摆,也是正常的。 贺之延等了很久,想了又想,说道,“先生,您刚才说,我的骨头,已经变形了吧?” 老孙头点点头,背着手说,“对,变形了。就算是能走,也得靠拐杖,否则一眼就能看出来拖沓不说,等你老了,也还是免不了一个残疾的结果,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这话一出,贺之延却突然松了口气。 贺千花看着贺之延出气的模样,大约是兄妹连心,知道了些什么,忍不住眼眶有些泛红。 贺之延说道,“劳烦先生还特意跑这一趟了。” 老孙头笑了笑,说道,“都好说。” 万幸看了看贺之延薄被下面的那条腿,也不由觉得有些惋惜。 如果贺知洲在,可能也希望他大哥能正常行走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点,更新啦~! 第150章 虽然腿没能看好, 但起码今天算是成功会了个面。 其一目的已经达成, 饭桌上,虽然气氛比起刚才有些许的沉重, 但也算是所有人都心里有一个底子,倒也没有太沉默。 正所谓祸兮福所倚, 虽然贺之延的腿不能走路, 也没有知觉,可也就是这样, 他就察觉不到那些陈年暗所带来的痛苦了。 风湿骨痛相当难以忍受, 别说是贺之延,但凡是个当兵的, 早年间战斗下来, 就没有一个身上没有点毛病的。 老爷子在听说贺之延的膝关节已经变形肿大之后, 当下便放弃了想让贺之延恢复知觉, 重新站起来的想法。 万幸也觉得老人家想得开,能够站起来固然是一件幸事, 可贺之延还年轻, 往后余生都要面对这种难以忍受的病痛, 又未免不是一种煎熬。 且止痛药很多都容易成瘾, 贺之延如果一个不好形成药物依赖, 未来一辈子可全都毁了。 也正是为了调节气氛,万幸终于拿出了先前给贺知洲拍的那张照片来,果然一众人的注意力便被有效转移,全都盯起了那张照片看。 照片上的年轻人虽然身姿挺拔且笔直的站在升旗台下, 表情一脸肃穆的望向前方,然而也就是仔细瞧着,才能看出年轻人的眼神却是直直的盯着镜头所在的方位看的。 贺千花一脸的惊讶,连忙去屋里取出了一本厚厚的影集,上面罗列了不少照片,其中一个表情特别别扭,正撅着嘴,一脸不配合的小男孩儿显得尤为突兀。 万幸一眼就认出了是谁,乐的眼睛都眯起来了,笑着说道,“千花姐姐,这是知洲哥哥吗?” “是啊,是他。”贺千花眼睛弯弯的,点着照片上的小人说,“可不就是他吗?打小就不爱照相,就这张,还是你贺爷爷拿着鞭子在旁边蹲着,他才别别扭扭的去拍了一张的纪念照呢。” 拿鞭子在一边蹲着……这形容,也是颇为形象的了。 书中的纸片人形象顿时变得立体且丰满了起来,万幸脑袋晃晃,笑着说,“和知洲哥哥太像了,他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变呀。” “这倒是。”贺千花笑了笑,把万幸拍的那张珍重的放到了最后一个位置去,又是盯着看了许久,才说道,“你知洲哥哥是我们姐弟三个里头最像你贺爷爷的,你瞧着你贺爷爷现在什么样,估计你知洲哥哥到时候也差不了多少。” 于是万幸盯着贺家老爷子看了看。 许是老爷子想摆出一个威严的架子来,见万幸看他,不由就板着脸,腰也挺直了,军人的风姿一瞬间便展露无疑。 万幸忍不住一笑,皮了一句,“我看爷爷和知洲哥哥也差不多少呀,都是小孩儿似的。” 这次,就连贺之延都忍不住了,爽朗的笑声围绕了整张桌子,笑道,“对对对,宝丫说的没错——是跟个小孩儿似的,家里俩小孩儿,你千花姐姐从小就像是个老妈子,管这管那的,整个贺家就你千花姐姐厉害!” 贺千花脸一红,“大哥!” 贺之延又是一阵的笑。 * 从贺家离开之后,正巧下午陈晓白要到柳先生那边做针灸治疗,时间需要挺久的,万幸想了想,也没回家,干脆跟着老孙头去了他的住所。 老孙头的院子很大,看样子也不像是分到的院子,应该是回到北京以后归还给他的,整个院子显得有些萧条破败,显然很久都没有住过人了。 万幸打着圈子看了一眼,在发现了后院一个硕大的狗洞之后,溜溜达达的进了屋,说道,“孙爷爷啊,你那后院可有好大一个狗洞啊——这屋里的东西也被搬的差不多了吧?” 果然,家徒四壁。 出了一个柜子、一个桌子,还有一个靠边的大床搬不走之外,这屋里但凡是能钻出那个狗洞的,基本也都没得差不多了。 桌上有个大海碗,不知道老孙头是从哪得来的,旁边的凳子几块破木头敲敲打打,全都是补丁。 绕了一圈,万幸在床脚发现了一本破旧的书,很厚,顶上还垫了块砖头,估计是桌角让耗子啃了一个豁,这本书和砖头临时被塞进去的,却再也没取出来过。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把那本书抽出来,翻开第一页,就看到了上面硕大的三个字:孙无忧。 这名字…… 万幸品了品,还真豁达。 但是老孙头和柳先生姓氏不同,估摸着应该是后来两人的师傅给的名字,便一直这么叫着了,算算他们这年纪,应该也还在恩师如父,赐名就等于得了新生的阶段。 正巧了老孙头这会儿从外面回来,看见万幸手上那本书,愣了愣,才说道,“这本书你打哪儿找来的?” 万幸指了指床脚,说,“那底下。” 老孙头应了一声,说,“拿去看吧。今天不方便,改明儿你得了空,就跟着我在这大街小巷走一走,给人看诊,也给我打打下手,就当我的小徒孙,平日里也能端个茶倒个水什么的。” 万幸一眯眼睛,“您还真喘上啦?我给您端个茶倒个水的,您这屋子里有茶壶吗?” 老孙头噎了一下,撇撇嘴,“说说还不能了。” 万幸翻开书看了眼,发现这本居然是一本百草纲目,俗话说,就是辨认百草的一本书。 这倒是不难,可很多草木长相相似,如果不是带有图片的细节仔细区分的话,恐怕很难分辨的出来。 不过太过偏门的一些药草一般看病也用不上,老孙头擅长的多且杂,这么些年下来,所谓的顽疾也被他看好了不少,却也没见过开了什么极为特殊的药材,书留着,慢慢的看,总也是行的,以后有机会了,在去找找有没有彩色的印刷本。 万幸忽然捧着脸,看向了老孙头那满头银色的头发和胡须,忽然说,“孙爷爷,你可得长命二百岁啊,不然以后我要看死了人,没了师傅,可就没人能帮我撑腰了。” 老孙头瞟了她一眼,旋即笑了,“你这小丫头。” 万幸乐呵呵的露出个笑脸。 老孙头想了想,说,“你倒是也提醒我了。” “啥?”万幸捧着书坐到了门栏边儿上在看,寻思着过几天得从家里带点做木工的材料过来,把老孙头这一些常用到的地方给修补修补。 “走着,跟我一起去串门子。”老孙头双手背在后面,像模像样的说,“程家那小子在那小孩儿手底下干了这么些年都拜不了师傅,也就是因为我这个当长兄的不在,他入不了谱。今儿正巧爷爷我想起来了,就过去一遭,把这师门给拜了,收了你俩这徒子徒孙。” 万幸远远的唇角一抽,旋即,‘哎!’了一声,小步子跑到老孙头边儿上,忍着笑说,“爷爷您请!” 老孙头笑不行,缺了门牙的嘴巴被胡子挡住,只能看见那双弯成了一条缝的眼睛。 * 进到柳家大院的时候,万幸忍不住把这院子和老孙头的院子对比了一下,然后就是一脸的不忍直视,说,“您瞅瞅您瞅瞅,您看看人家,您再看看您那边儿。” 老孙头左右看了一圈儿,低头又瞅了瞅自己身上的衣服,怒了,重重的哼了一声。 程典在里头听见了声音,小步子的跑了出来,看见老孙头就是一惊,极其恭敬的喊,“师伯。” 万幸对比了一下程典的态度,想想自己,觉得自己可能就是那种不尊师重道的逆徒。 好在老孙头也不在意这个,摆摆手让程典起来,说,“你师傅还没下完针?” “还得个半刻。”程典看了眼时间,说,“您这次来,是有事?” “有。”老孙头说,“去把师门名录拿来,我要看看。” “哎。”程典也不去问柳无疾,得令之后便走向了后院,没一会儿,就拿着一册看上去颇有历史年代感的东西走了过来。 万幸不太能认得上面比较古老的一些文字,但是到近代的就能认识了,只不过一个人名都不熟悉,直到看见了柳无疾和孙无忧,她眼睛这才亮了亮,说,“翻到了,这呢。” 老孙头这才应了一声,咂摸了一下,说,“还得半刻啊?” “是啊。”程典愣了愣。 “那赶巧了。”老孙头眉眼一舒,“去吧笔墨带来,我添些东西。” 程典这次大概意识到了什么,但是也不敢多问,老实巴交的又去去了笔墨。 于是万幸和程典盯着下午的烈日,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老孙头在那个本子的分支下写上了万幸和程典的名字。 孙无忧底下加了个万幸,柳无疾底下带了个程典。 程典顿时大惊失色,连忙说道,“师伯,这、这……” “这什么这。”老孙头白了他一眼,“还没个女娃娃爽快——以后万幸就是你师姐,下次见了面儿,记着喊人。” 万幸:“……” 待会儿的?什么玩意儿? 她是程典师姐? 这位后来在书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被穿的神乎其技的中医国手的师姐? 万幸眼前顿时浮现出了四个字:师门不幸——后面紧跟着:逆徒万幸。 万幸脸一黑。 作者有话要说:论学渣和学霸在强烈的对比之下,怎么才能显得自己不那么菜。 万幸:出事儿就喊师弟快来,绝对有效! 第151章 如果能选择, 在自己刚尝试的一个完完全全的崭新领域里,万幸宁愿当一个废柴小师妹。 毕竟所有人对废柴, 那都是不怎么抱有什么期望的, 也就是因此, 能够造成的惊喜也就越大。可她这起点现在这么高,那以后可绝对就是一堆的负面标签在等着往她身上贴,躲都躲不及的。 万幸这边正在为了往后余生沉思, 却不想老孙头吹干了名录之后,端详着欣赏了一会儿,一脸慈祥的冲着程典说, “以后呢, 当着外人你就还是叫她宝丫,私底下再喊师姐——另外, 你师姐比你上名录的时间还是要晚一点儿,有的是东西得学习,平日我不在了,你这个当师弟的, 就得多看顾, 她要有什么不懂得, 你就多教教她,知道了不?” 程典愣愣的点头,“知道。” 万幸一摸下巴,心想老孙这招靠谱。 但是这话吧……乍一听起来似乎就是一顿单纯的嘱托,可一旦牵扯上了这辈分关系之后, 怎么总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 人家师门收徒哪有师弟师妹照顾师兄师姐的道理? 万幸满脸问号,然而看着老孙头,又觉得还是算了——她这师傅都已经够不靠谱的了,还指望什么要符合逻辑呢? 她自己的存在不本身也是不符合逻辑的吗? 这么一想,万幸也就释然了。 * 时间匆匆流转,眨眼之间便到了初中结束,即将升入高中的日子。 又是一年盛夏,万幸拎着自己手上的报到通知书愁眉不展,整个人的表情愁的不能行。 一中算得上是整个B市最好的高中了,没有之一,能考上的,绝大多数只要不是死读书的人,哪怕考不上大学,也都能找到一个好工作。 因此,秦千汐在发现万幸愁眉不展的时候,当下便迎了上去,满脸心疼的捧着万幸的脸,说道,“宝宝怎么了?” 万幸的生日之前去派出所已经改过了,她生在炎夏,算算时间,应该是比原来的岁数要大一岁,等开学之后,就十四岁了。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身姿抽条,且显然已经开始发育了,万幸并不像是当下许许多多的女生一样,为了不让别人注意到自己的身材而有些含胸驼背,一直都保持着笔直的站姿,加上又是练功又是学医的,身上有一种相当神秘的气质。 也就是因此,被秦千汐还当是个小宝宝似的捧着脸亲的时候,饶是万幸都有点脸红。 “妈妈我不想军训呀。”万幸愁眉苦脸的趴到桌子上。 开学之后,是先有为期一周左右的报到时间,然后根据学生不同的情况分配走读或是住宿,最终再根据班级安排军训的情况。 但是军训是个坎,万幸不怕吃苦,毕竟跟着万中华练得这么些年的功夫也都坚持下来了,虽然遇到真正的练家子也有点花拳绣腿,可毕竟还是比绝大多数的姑娘要体格好一点。 但是她就算是练功的时候,要么就在树荫下,要么就在屋里头,也晒不到外头的烈日,真要说辛苦……其实也不至于。 听见万幸这么说,秦千汐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说道,“那就不军训,妈妈去找你们老师帮你请假,或者是让你孙爷爷帮你开一个病假证明躲过去。” 这话说的可是一丁点儿的心理负担都没有啊。 万幸笑了,说,“不用,到时候看看情况,反正也就两星期。” 两个星期的时间,硬要说也不是熬不过去,只是万幸比较担心会晒脱皮——那可是真的遭罪,毕竟上辈子和这辈子,她皮肤好像都格外的娇嫩。 听万幸这么说,秦千汐也只好点点头,然后说,“那妈妈每天给你打多一点水,你带着记得喝。” 这个倒是可以有。万幸笑眯眯的点点头,“谢谢妈妈。” * 九月一日,高中报道。 能坐得起车被家长送入校园也还是寥寥无几的极少数人,万幸一下车就注意到了从四面八方投来的注目礼。 不过这种目光早在上辈子活着的时候她就已经习惯了,再者,这辈子也已经当了这么多年别人家的孩子,也实在是不缺这么一会儿的。 家长不让进入校园,在告别了两个母亲之后,万幸便背着自己的书包进入了满是绿茵的校园内。 九月份进入雨季,地面上湿哒哒的,显然是刚下过雨不久,还有些低洼的地方有些不明显的水坑,大多数女生穿着扣带的凉鞋,里面全都套着白色的长袜,万幸也不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丫子——白色的蕾丝袜子,旁边还带着个蝴蝶结。 忍不住就是唇角一抽,心想八成是还不够热,真热的人,尝试过夏天不穿袜子的愉快之后,是绝对忍受不了穿着袜子还要再传凉鞋的。 在公告栏旁边,她几乎是第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顺序往下找第一个就是她,高一一班,又是一个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地儿。 万幸看了一眼就走,没注意就和旁边的人不小心撞了一下,她一愣,紧接着就听到对方声声的道歉。 万幸抬起头,发现是个男生,文文弱弱的模样,估计还没她力气大……她笑了笑,说道,“没事。” 之前好歹算是在这边操场上走过一圈的人,万幸没多会儿就找到了自己所在的班级,里面还没什么人,今天大家都是第一天入学,对位置也都不太熟悉。 在座位上等了一会儿,陆陆续续的才开始有同学往里面走。万幸看了一眼,开学第一天用不着军训,发了新书之后就能回去了,下午休息,之后第二天下午才开始正式军训,上午需要再去领取军训的服装之类的东西。 想到第二天的军训,万幸就又是一脸的头疼。 忍不住点了点太阳穴,万幸就听见耳边一个熟悉的男声问道,“同学,你好,我能坐这里吗?” 她抬头一看,入眼的居然是刚才撞到的那个,笑了笑说,“坐吧。” 两人之间的交谈顿时引起了教室一阵嗡嗡的声音,万幸没在意,拿出了自己的随身听,带上一只耳机之后,开始播放起了法语朗诵。 在八点过后,全班同学终于算是聚齐,新老师在讲台上点了一遍名字之后,便由几个高年级的同学抬着厚厚的书籍,一个个的往讲台旁边搬。 所有同学的目光不由落到了崭新的新书上面,目光之中满是对于新学期的期许。 这种目光让万幸恍惚了一下,随后看了一眼整个教室都算是比较陌生的面容,抿唇笑了笑。 “因为学校考虑到,每个同学的身体素质、特长活动不一样,所以在这一次的军训当中,需要挑出两名后勤人员,来负责军训时期的一些善后工作,为可能会受伤、晕倒的同学们进行辅助工作。”老师在讲台上说道,“军训的服装明天上午再来学校领取,现在,有没有自愿想要报名,成为后勤的同学?” 万幸眼一亮,还没等她举手,就听见班里‘嗡’的一声突然炸开,随后,便是一阵的窃窃私语,。 老师也像是早就习惯了一样,在讲台上等了一会儿。 没个两三分钟,教室果然安静了下来,随后,有一个同学举起了手。 “讲。”戴着眼镜的男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镜片,露出了黑板上一个硕大的名字,蒋申庆。 举手的女生长得很漂亮,一头马尾梳的很高,头发也很长,且身材看上去一眼就知道是跳舞的,应该也是练了挺多年,说起话来也不卑不亢,“老师,我想请问,是不是当了后勤人员之后,就没有办法再参加军训后的方阵部队、以及竞选旗手、大队长的职位了?” 这话一出,不少同学都忧心忡忡的点了点头,哪怕这几个名额不知最后会花落谁家,可谁都想着竞选一下荣誉。 蒋申庆点了点头,“是的。” 这一下,全班都安静了。 谁都想为自己争得荣誉,都不想在有家长观摩的方块队上被唰下来。 他们可是也都听说过,一高因为学校闻名,所以方块队上,会有报社的记者前来拍照、采访,如果连方块队都不能参加,而是只能在队伍的大后方照顾‘伤员’,谁会乐意啊? 蒋申庆大概也是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在那个女生坐下之后,便说道,“后勤队员也是为了所有同学们服务,也是学校为了照顾身体不好、没办法承受军训强度的同学,如果有想报名的,可以到我这里来报名。” 万幸想了想,觉得逃避军训并不丢人——起码万一有人中暑了,她还能帮着看看呢不是? 毕竟特长她是真有,她好歹也学了一……几年,顺理成章 的事儿。 然后,就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当中,万幸慢悠悠的,在座位上举起了手。 整个班里就她一个人举手,万幸在面色不动,在蒋申庆的注视下站了起来,微笑着说道,“老师,我是学医的,我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宝丫:我,就是这么,清新脱俗一人。 要顺一下剧情,算算从月底开始应该就可以双更or三更了~ 第152章 这话一出, 本身还有些窃窃私语声的教室顿时安静如水,几乎是在万幸话音落下的那个瞬间,所有人的目光,便已经全都落到了她的身上去。 顶着这些好奇、羡慕、崇拜, 不掺杂一丝恶意的视线, 万幸淡然的眨了眨眼睛, 露出了些许似笑非笑的模样。 讲台上的蒋申庆的目光之中也有些好奇。 尤为出色的孩子总是会令人记忆力非常的深刻,而对他们这些高中老师来说, 万幸这个名字, 早就已经如雷贯耳了,当下便问道,“你是……家里有人当大夫?” 如果是家里面的人当大夫,那万幸想以后学医倒也是正常的, 毕竟孩子就是父母最好的老师。 而听见这话之后,学生们关切的目光也散去了一些。 家里人有人是大夫,那就说得通了。 可即便如此, 羡慕的目光也不少。 毕竟父母是医生的话, 说出去都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情。 听见这话,万幸就知道蒋申庆大概是会错意了,笑了笑,说, “不,我自己就是个学医的——我的老师位老中医。” 像是镜头回放一般,全班同学的头又一次的齐刷刷的扭向了同一个方向。 这动作整齐划一, 弄得万幸有点想笑,好在是忍住了,但眼睛还是必不可免的弯了起来。 这一笑,不少人的眼神当中都露出了惊艳的神色。 虽然看脸十分肤浅,可蒋申庆是很了解万幸的——或者说,他是很了解万幸这个人的。 所以他觉得有点可惜。 沉吟了一下,他说道,“有特长,能够在岗位上发挥自己的光芒是一件好事,但是进入了医疗后勤队的同学,可能就没办法在开幕式上面走方块队了,万幸,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这个名字又是一声惊雷一般响彻在了整个教室——万幸啊! 红榜第一的万幸!今年的中考状元! 一时之间,‘她就是万幸啊!’‘学习好还长得这么好看’之类的话又在整个高一一班响了起来,万幸唇角略微一抽,还是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不用考虑了,老师。把机会留给别的同学吧,后勤工作也同样是很重要的事情。” 这话一说,蒋申庆也没有办法,虽然觉得有些可惜——毕竟如果万幸参加军训,万众瞩目的升旗手的名额肯定是她的。然而还是在表格上面填上了万幸的名字,说道,“好。” 又等了一会儿,没有第二个人再报名了,蒋申庆环视了一圈,说道,“接下来开始分发新书,希望同学们在新的一年能够好好爱护,有高中基础的同学,可以在新书发下之后开始提前预习、准备。下午休息,不用来学校。” 估摸着待会儿放学之后,学校外面的小卖店要被学生们给淹了。 现在家庭条件稍微好一点的学生都爱去外面买塑料的书皮,里面有些再放上一些流行明星的内页,是现在姑娘们之间很流行,也很让人羡慕的东西。 不过万幸还是喜欢老牛皮纸,也说不出什么原因,就是喜欢。 上午也没什么事,暂时由同学们自主的意愿上台去竞选了一下班委——万幸没动弹,她不爱干这些,且班委绝大多数在同性的学生口中都没什么好话,还会是所有人心中‘会打小报告给老师’的存在,白白给自己惹一身骚。 终于到了放学,万幸收拾好了自己的书,在老师宣布可以离校的瞬间,她就背上了自己的书包打算离开。 身边那个看上去有些文文弱弱的男生动作有点慢,见万幸已经收拾好了,楞了一下,脸有点红,说道,“万幸,你家住在哪里?不然我们一起回去吧?” 嗯? 万幸一愣,旋即笑了,说道,“不用。” 男生脸更红了,却还是点了点头,说,“那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回家。” 万幸点点头,“再说吧。” 之后男生给她让了一条缝,万幸迎着周围不少人打量的目光,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到了高中之后,似乎在一瞬间,整个气氛就和初中时期不太一样了。 走廊上有些女生已经化了淡妆——也就是描个眉毛,涂个裸色唇膏,有资本些的,会再涂上一点睫毛膏,而且私下里有些交好的,谈论的内容已经开始拐到了男同学上,说哪个班的男生长得最帅,哪个班的女生长得最漂亮。 于是万幸忍不住看了眼自己脚上那双显得尤为**的白袜子,心想要不干脆之后换成小白鞋吧——凉鞋配袜子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到了楼梯拐角,万幸正打算下楼,冷不防的,旁边伸出了一条胳膊。 她一愣,转过头,只见本身靠在墙边上看书的小姑娘微微仰着下巴,看着她说道,“万幸,你好。” 万幸后退一步,觉得对方好像有点来者不善,说道,“有事?” 这话让对方愣了一下,小姑娘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说,“你不记得我了?” “……我应该记得你吗?”万幸简直是哭笑不得,心想今天这遭遇也是堪称出奇了。 “你!”小姑娘咬咬唇,跺了跺脚说,“我叫李雅静,今天在班里第一个举手发言的人,你记住了!” 万幸:“……” 李雅静见她沉默着不说话,大概以为万幸是想起了些什么,面上带出了一抹得色,说道,“我就是想来问问你,我们两个以后做朋友吧。” 万幸笑了,“为什么啊?” “因为你成绩好,长得也不难看,家里还有长辈是医生。”李雅静脸上带了一抹骄矜的笑容,说,“整个班里只有你配和我做朋友,那些穷鬼根本就不配!” 这话一出,不少经过的人都停下了脚步,面上几乎都多多少少带着愤怒的回头看。 然而说出这话的人还恍若未觉,居然在所有人的注视当中洋洋自得的说道,“我父亲是军人,母亲也是医生,外公外婆都是初中老师!” 本来还带着愤怒的不少同学愤愤不平,可听见这话,却没有人再敢上前一步说些什么了。 毕竟,人家的家室确实是很好了。 万幸脸上的笑容在听见李雅静说‘那些穷鬼根本就不配’的时候,已经彻彻底底的消失不见了。 可看着小姑娘脸上的那抹得色,万幸摇摇头,顺了一下自己的马尾,说道,“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你可能不太能听懂人话,我之前在课堂上说的并不是我长辈是医生,而是我师父。至于我……” 万幸摸摸下巴,眨了眨眼,迎着一圈儿关注的目光,说,“我就是你所谓的不配和你做朋友的穷鬼,咱俩没缘分,要么算了吧?你去找几个配的上你的?” 楼道阴凉,且又下过雨,迎面吹进一道穿堂风的时候,还真的是有些丝丝的泛着凉意。 李雅静的笑容僵在脸上,那瞬间,她不可置信的打量了一下万幸,然后咬咬牙,说,“你、你、你讽刺我?!” “那倒没有。”万幸特别认真,“我说的是实话。” 毕竟她的的确确很穷,就一穷学生,还没本事赚钱呢——老孙头至今不让她接客,呸,接诊,最多是在看病的时候跟着一起,再模拟一下药方,平时又得背各种穴位和杂论以及药材,哪有时间去赚钱去。 说完,万幸耸耸肩,想起自己那一沓子从程典那扛回去的医书,又觉得脑仁儿一阵阵的发疼,捶捶脑袋说道,“那什么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让让,我急着回家赚钱……不是,看书呢。” 李雅静几乎是木着脸被万幸一手给推开了,手里的书也应声掉在了地上。 本身干干净净刚发的书,落在雨后被无数带着泥水的脚印踩踏过的地面上,即便是她反应的很快,瞬间就捡了起来,也已经擦不干净了。 当下,李雅静脸上升起了一抹怒色,下意识的往万幸身上一推! 万幸人已经走到了楼梯口,根本就是一个抬脚的距离,被这么一手推着,肯定得栽下去!不少一直关注着这里的人表情瞬间就变了,可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却不知道从哪里突然蹿出来了一个人,三两下自三楼楼梯上几下便翻了下来,将万幸整个人给护在了怀里,随后,重重的滚向了台阶下面! 所有人这个时候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喊人的喊人,上去扶人的扶人,同时,从三楼楼梯上也传来了稍显凌乱的踏步和成年男人们的呼喊声,“队长——!” 万幸晕头转向的睁开眼,身上被硬硬的东西膈得生疼,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候,顿时怒了。 她瞬间爬起来,还没来得及发难,就被迎头出现的两排士兵肩上的肩章 给晃得眯了一下眼睛。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衣服面料摩擦的声音,以及一个相当熟悉,却又显得略微有些陌生的声音,“小丫头,这么久不见,长大了不少啊?” 万幸一愣,几乎是在瞬间回过了头,看向了身着一身迷彩服,只是身上和胳膊上带了些许脏污的人。 “贺、贺……知洲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 贺知洲:爷每次出场都如此威武霸气。 * 推一个基友的文鸭~更新很稳定特别勤奋,可宰杀~ 《超凶女主在线驯夫(七零穿书)》by空煜锦 女主文案: 一觉醒来,妖妃俞向好发现自己穿进一本名叫《圣母女主在线宠夫》大女主年代文里,原主温柔善良、勤快能干,为了真爱嫁了好吃懒做喜欢惹是生非的陈丰年,疼他宠他爱护他,最后为了给陈丰年买房买车劳累而死。 她穿过来的时候很不凑巧,刚和那个无赖定了亲事。此时,她娘对她殷切嘱咐,嫁了男人要体贴要温柔要勤快能干,最重要的是不要管东管西让男人没面子。 俞向好火了,让本宫宠个臭男人?滚粗,本宫生来就是让人宠让人疼的! 俞向好摩拳擦掌:好吃懒做没关系,惹是生非没关系,不将你训成五好青年本宫枉为一代妖妃!—————— 男主文案: 得知他娘给他选个温柔小媳妇,赵丰年决定提前瞅一眼。 不料他娘走了眼不仅被揍的哭爹喊娘还被迫签订不平等条约。 赵丰年哭唧唧的发誓:这辈子就算打光棍也绝对不娶这母夜叉。谁知母夜叉扛着三十八米大刀打上门,将赵丰年摁在墙上亲完了拿刀架他脖子上:娶不娶? 赵丰年没出息的点头:娶! 后来人们发现赵丰年人不懒了,也不馋了,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勤劳勇敢正直善良疼老婆宠老婆的五好青年。赵丰年表示:都是假的! 第153章 面前的人已经和万幸有差不多一年多的时间没有见过面了, 可站起身后,那已经完全超出学校不少男生一个头的身高也仍然是随时随地的在给人压迫感。 贺知洲脸上这会儿还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唇角要挑不挑的,可总有那么一股子的痞味儿, 下巴微微仰起, 冲着面前的小姑娘正在说话。 万幸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不由有些惊讶,说道, “你怎么在这?” 贺知洲又是一笑, 指了指自己的肩章 ,示意道,“看不出来?” 与此同时,背后越过万幸走下来的几个士兵也全都到了贺知洲的身边, 其中一个看着年纪和贺知洲差不了多少的人关切的问他,“头儿,怎么样, 伤了没?” 贺知洲摆摆手, 活动了一下身上,说,“没事。” 万幸这才想起来正事儿。 贺知洲就算是没伤筋动骨的,可毕竟也是护着她从一整层楼梯上直接滚了下来——这可是实打实的摔了一路, 就连她腿上都必不可免的有丝丝缕缕正有点扯着疼的小伤口,别提贺知洲了。 她唇角抽动了一下,气的。转过身, 万幸面无表情的仰起头,看向了满脸苍白,正站在台阶之上惶惶然向下望着的那小女孩儿,正打算拾阶而上,却被身后的人给拽住了。 万幸回过头,皱着眉说,“怎么了?” “哥几个得回宿舍楼,初来乍到的,刚报了到也不认识路。”贺知洲冲着她一眨眼,笑着说,“带个路吧小宝丫,嗯?” 万幸顿了顿,又回头看了一眼台阶之上的人,最终还是说道,“好。” 这个时候,她才刚发现,楼上楼下聚集的全都是人,不少女同学的眼神当中都闪着星星……连男同学眼睛都亮晶晶的。 万幸对此全数归于这些没见过什么大风浪的孩子对于军人的崇拜,当下也没在意,顺手往上提了提自己背上的书包,带着一队人下了楼。 离开了刚才吵吵嚷嚷的地儿,万幸走到楼梯口,看见了天上隐隐约约被云层挡在了后面的太阳,这才想起来,秦千汐估计还在门口等着自己放学,当下说道,“知洲哥哥你等等我啊,我妈妈应该在校门口,我跟她说一声再走。” “用不着。”贺知洲食指中指并齐,朝后面招了招,一个看着脸挺嫩,估摸着也就十九二十的小男孩儿从队列里出来,站到了他身边。 贺知洲说道,“六儿,你去一趟,拿着小丫头书包过去,跟人家长说一下。” 教学楼距离校门口确实是还得经过一个大操场,万幸有点担心贺知洲身上的伤口,想了想,从书包里面取出了一个小盒子,之后还是把书包给卸了下来,交给了那个名字叫‘六儿’的小士兵,展演一笑,说道,“谢谢啦。” 小六儿脸一红,接书包的手都在颤抖,后面几个兄弟一阵的憋笑。 贺知洲一挑眉,看着小六慌乱离去的背影,目光又在万幸身上转了个来回,说道,“行了,走吧。” 万幸点点头,走了几步才想起来,“我带着你们过去了,小六等会回来了不认路怎么办?” “他知道地方。”贺知洲懒洋洋的说道,看着万幸有点费劲追上他,便把跨步迈的小了点。 万幸一顿,有点疑惑,“他知道地方你还让我带路?” “那他这不是走了么。”贺知洲哈哈一笑,迅速的说,“他走了不就没人知道路了?” 万幸:“……” 道理似乎是这么个道理,可她怎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也不等万幸反应,贺知洲赶紧说起了别的。 久别不见,万幸也没再继续纠结这件事。 * 这一路万幸也大概摸清楚了贺知洲这一趟是来做什么了,军训的教官。 她对教官没什么研究,毕竟当初她上高中的时候满身心都在努力对抗军训了,哪儿还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去和那个时候的小姑娘似的,还整天说哪个教官比较帅呢。也就是因此,万幸也不太懂军人编织,只是大约知道,似乎每一个士兵都有训练学生的义务,但是似乎是新兵居多,像是贺知洲这种军衔的,按理来说,早就应该稳坐大后方了。 毕竟现在陆军来说应该已经没有什么特殊战役了,唯有一个八八年的中越南海沙战,可时间线还没走到那时候,再者说,那也是海军的事儿,和贺知洲也扯不上什么关系。 于是万幸想了想,便把这事儿问了一下。 贺知洲笑了笑,说,“带着这几个小孩儿出来的,我不负责军训,我负责训他们。” 于是万幸了然了。 教官们住宿的地方就在男生寝室楼,高中寝室和大学寝室还是没法比的,不过也好在教官和学生分的比较开,没有出现挤在一个屋子里面的情况。 出现在男生宿舍楼下,对于万幸而言也是两辈子以来的头一遭,她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毕竟这周围全都是十五六岁的小孩儿,岁数大点儿的也就十七八,和她差的有点远。 许是在什么年纪底下才能经历什么样的事儿,于万幸而言,似乎在这十几年来,对于她而言,增加的也不过是一些童年野趣,至于什么见识和历练……宅斗就勉勉强强算上吧,可也实在是不值一提,所以,万幸除了心态上面更加佛系了之外,跟那些真真正正的有见识、有阅历的老人还是没法比的。 她相当有自知之明。 但是目前周围这些和她说一句话就脸红,磕磕巴巴半天也说不出几个字儿的小男孩儿,她也是……真的不太能看得上啊。 “我还是去问一下宿管吧。”万幸挠挠头,另外一手给自己扇风,太阳有点出来了,刚下过雨,导致空气有些闷热,像是个大蒸笼。 几个兵身上穿的也是夏季的服饰,但是帽子底下也全都是汗,衬衫早就被汗湿透了,然而站姿笔挺,尤其是和背景上那些坑坑洼洼弯腰驼背的小孩儿们一比,更显得卓越出挑。 贺知洲一点头,左右看了看,说道,“这栋楼吧,近一点儿。” 宿管在面对这些年轻士兵的时候,态度显得相当的热情,当下便把人给带到了一个比较阴凉的屋里头去,重点高中的配置果然不一样,里面居然有吊扇,只不过年头久了,也没谁擦拭过,挂了一层看上去很黏的网。 “这学生是新生?”站在门口,宿管多看了万幸两眼。 开始以为是带着教官来认路的学生,虽然好奇为什么他们不找个男生带路,但是也没多说什么。 可看这样子,万幸也没离开,好像还打算在这待一会儿,想到自己的指责,就不由多问了几句。 万幸一愣,笑了笑,说道,“不是阿姨,我是他妹妹。” “妹妹?”宿管阿姨这下才是真的惊讶了。 万幸点点头,“对,我也是今天碰巧才看到他被分到咱们学校军训呢,我今天刚入学的,带着我哥哥来找宿舍。” 贺知洲也大喇喇的一点头,大手落在了万幸头顶,笑着说,“是。” 宿管这才笑着走了,不过走前还是叮嘱着万幸要是没事儿的话,别在男生宿舍楼多待,注意时间。 万幸笑着应了,看着到了宿舍才终于松懈下来的几个兵,这才皱着眉,看着旁边靠墙站着的贺知洲,说道,“你床位选在哪儿?” “上头,最里头那个就是我们头儿的。”姗姗来迟的小六正巧听见这句话,指了指卫生间后头的一个床位。 万幸默了,看了贺知洲几眼,有心想问他怕不怕厕所臭,但想到书里曾经说过这学校卫生间的条件很好,加上这会儿人还都在,便也就算了。 “你找个地方坐着吧。”万幸左右看了看,说,“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贺知洲这下才终于愣住了,半晌才失笑,说道,“没受伤。” “没扭着摔断腿的伤也是伤。”万幸白了他一眼,指着一边的凳子,说道,“坐那去。” 贺知洲还想说什么,万幸眼一瞪,他顿了顿,依言坐下了。 小六正巧看见,心想他们头儿这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他们来的时候路上遇到的那只偷吃大骨棒,结果被主人发现,训了一顿之后垂头丧气的大黄狗。 屋里本来正在收拾东西的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动作,最后,最开始问候贺知洲受伤了没有的那个稍微年长一点儿的轻轻咳嗽了两声,说道,“头,我带着他们几个去熟悉一下操场、吃点饭,你中午吃什么,给你打一份吗?” 耷拉着脑袋被万幸给按到凳子上的贺知洲这才仰起头,想了想说,“不用,中午我跟这小丫头出去吃,刚来北京,你带着他们几个去吃顿好的——钱夹在我包里,待会儿你自己去拿。” “哎,得嘞!那头儿,你跟妹子玩好!”敬了个礼,几个人依次退了出去。 万幸笑着目送一行人离开,这才打开了自己刚才从书包里面取出来的盒子,眼珠一转,随后眼睛就弯了弯。 贺知洲跟万幸距离近的很,自然也看到了万幸盒子里的东西,平铺开了里面的一个牛皮卷之后,里面居然是整整齐齐的银针。 他眼皮一抽,心下顿时升起了一抹不详的预感,说道,“这什么玩意儿?” 第154章 万幸很高兴一眨眼, “不认识啊?” 贺知洲一顿, 面无表情的说, “认识。” 万幸眼睛都弯起来了, 听贺知洲说,“认识归认识——但是我就磕了几下, 你拿银针出来干什么,拿点碘酒抹抹不就得了?” “那不行。”万幸摇头晃脑的说, “你从那上头滚下来,身上肯定淤青比伤口多, 怎么着也得给你放放淤血,不然你得疼好几天呢。” 人和人的体质不同,有些人身上有青紫的话,三五天就化开了,但有些人身上的青紫就得留半个月左右才能消下去, 贺知洲刚才滚了整整一层楼梯, 磕的肯定不轻的。 贺知洲顿了顿,唇角忍不住就是一抽,“……你这一年多,都跟着谁学了点什么东西啊?” 万幸抽出一根针,看着针尖上的一点寒芒, 笑眯眯的说, “跟着孙爷爷学了点扎针的技术呀知洲哥哥,不疼的其实。” 疼倒也确实是不至于,扎到身上有一种针刺般的感觉, 但是很轻微,反倒是有些痒痒。 万幸让他换了条短裤,看了眼贺知洲腿上几块已经开始慢慢变青的地方皱了皱眉,看了他一眼,才说道,“你刚才干嘛挡着我啊?” 贺知洲一笑,“知道你厉害,不过这才刚开学,你还得在这待挺久,小姑娘家家的,这不是给以后惹事儿么。” 万幸皱皱鼻子,不否认贺知洲说的是实话,但是想起刚才那小孩儿说的话,她还是有点无语。 不过她倒也真不至于再回头去跟她计较什么,想了想,说道,“成吧。” 贺知洲一乐。 活血很快,没多时就已经收拾完了。 贺知洲碰了碰,也感觉不出什么太大的差别,就当是给小丫头练手玩了,也没事儿。 正要起身的时候,冷不丁却看见万幸把裙子往上拉了拉,露出了她光洁的小腿上的一片血色。 区域不算太大,伤口也不深,血迹也早就已经干在上头了,可万幸皮肤太白,在这略显有些阴暗的室内更显得像是一块冷白的翡翠一样,这么一小块伤口,搁在她皮肤上居然显得有点触目惊心的。 贺知洲忍不住就皱了皱眉,一手握住了万幸的小腿。 炽热的大手攥住自己的脚踝的时候,万幸愣了一下,不过也没太在意,就是说道,“知洲哥哥你帮我抹一下吧,在小腿肚上,我不太好擦药。” 主要伤在了右腿上,左腿反倒是没什么事儿,连破皮都没有,这年头下的台阶边缘还是太锋利了。 贺知洲皱着眉接过了那根小棉签,沾了点碘酒在万幸腿上轻轻涂抹着,然后问道,“创可贴有没,多贴几个。” 万幸摆摆手,“哪儿用得着那个啊,夏天贴创可贴不利于伤口恢复,再捂化脓了,这种程度的伤口就涂点药膏就行了。” 她这么坚持,贺知洲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皱着眉,怎么看她腿上的那片伤口怎么觉得碍眼。 收拾好了东西之后,万幸想了想,说道,“是要出去吃饭吗?” 贺知洲点了点头,说道,“你中午有事?没事带着我转转吧——也挺久没回来了,有点怀念。” 万幸想了想,倒也的确。八十年代中期万物蓬勃向上,一年多的时间没有回过北京,可能真的再站到那块土地上的时候,都会有一种格格不入的陌生感。 于是最后两人便一前一后的走在了北京的路上,正巧赶上了上下班的点,四处都可见骑着车辆的上班族,身上穿着当下最轻薄方便的衬衣,以及千篇一律的长裤。 只是比起从前来说,街道上也多了更多游手好闲的小年轻,这些大多都是当年下乡的知青,回城之后找不到好工作,就只能整天在街上游手好闲的转悠。 贺知洲换下了军装,可军人的站姿和普通习惯了劳作的老百姓到底是不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一路走的,万幸都忍不住挺了挺胸脯。 贺知洲注意到了,暗笑了两下,但想着小丫头现在这年纪正害羞,也没笑出声来。 万幸有点疑惑,但也没在意,大热天的也吃不下去太荤的东西,她一贯喜欢吃凉拌的东西,这次也没变。 坐在一家路边的小餐馆,万幸笑着说,“今天我请你吃——想吃什么随便点,这家店里面东西多,想吃的东西跟老板说一声,基本能做的老板都能给你弄来。” 贺知洲也没真挑,看了眼旁边的菜单,点了份凉调的鸡块面条,又加了个肉夹馍。 万幸要了份凉皮配着拍黄瓜吃的,还特意从路边小贩那买了两块刚切好的西瓜。 贺知洲看见西瓜眼前也是一亮,直接咬了一口,说道,“看来这段时间你这小日子也是过的挺滋润啊。” 万幸一乐,“那是。” 吃到一半,万幸抹抹嘴,打算歇会儿再接着吃,想了想刚才在屋里见到的那几个教官,说道,“你这次带着队回北京,应该不光是因为来军训的吧?” 贺知洲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说,“小丫头年纪轻轻的,怎么什么都知道?” “聪明呗。”万幸在桌子底下晃了晃腿,被夸了也没忘记正事儿,说道,“到底是因为什么啊?” “近些年比较太平,部队开始裁军了,姚同瑞他们几个有趁着这次机会一起转业的打算。”贺知洲看了万幸一眼,说道,“好歹部队能给安排工作,不用提着脑袋上战场,他们也都还有一家老小得养活,我琢磨着,趁着这次的机会,带他们出来闻闻‘烟火气’。” 说到后头,贺知洲忍不住笑了笑。 他在部队待得时间其实算不上太久,可有些人,似乎天生就该干什么事儿。 而他就仿佛是为了军队而生的。 但是这几个跟着他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不一样,当年选择去军队的,大多都是实在活不下去了,勒紧了裤腰带,才选择提着脑袋,去拿那份比寻常公职人员要高出两倍的工资,去养活一家老小的。 但是军人毕竟一切命令都以服从为先,和整个社会脱节太久,贸贸然出来,结果会怎么样,谁都说不准。 万幸点了点头,竖了个大拇指,冲着贺知洲笑着说,“仗义。” 贺知洲看着万幸这和她脸颊完全凑不到一起的动作,失笑,“你这都是哪儿学来的?” 就连队里那几个,平时也都是人五人六的,除了喝高了,这种动作一般还真没谁会做,尤其是还做得这么…… 贺知洲形容不太出来,可就觉得万幸这动作做得实在是忒像是个小流氓。 然而万幸一个动作完毕之后,大概是歇过劲儿了,又开始慢条斯理的吃着自己面前的饭,完全和刚才判若两人。 贺知洲抬了抬眉毛。 万幸慢悠悠的说,“其实你考虑过没有,你可以问问千花姐姐,看她那缺人不缺,要么就是你大哥那边——再或者,是我爸那。” 部队里退下来的特种兵啊,如果分对了地方,那才真是物超所值了。 贺千花生意做的这么大,身边没个人还真不行,至于万中华那,缅甸周边一直很混乱,万中华近些年来光是雇佣当地的人一路送行的价格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如果能换成自己信任的人,岂不也是事半功倍的效果吗? 贺知洲显然是不想让这些有真本事的兄弟们在退下来之后,每天穿着西装,人模人样的夹杂在一群混吃等死的公务员堆里面,跟着那些尔虞我诈的上位法子整天斗来斗去,好好的一个大老爷们儿这么一磋磨,几年之后那还能见人吗? 但是一时之间,他也是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干脆就带着人来体验一下人间烟火,和这些他们已经离开了太久的社会重新的来一个亲密无缝的接触。 贺知洲看着万幸,表情若有所思。 “再说了。”万幸一眨眼,嘿嘿一笑,说,“你看上的人,总不会太差,只要开了口,肯定都是优待的,要是几个人能分在一起互相扶持着,不也是一件好事儿吗?” 军人转业的事儿她不太了解,但是贺知洲这次带来的人里面,还有几个岁数就比她大几岁的。 这个年纪应该不会退下来,可能是被裁掉的,趁着孩子年轻,干脆就不耽误人家,起码出来了也能找个活干干,比在部队蹉跎到更大的年纪,什么都跟不上了再出来要强得多。 虽然是拍马屁,但好歹是拍到了正地方。 贺知洲扫了眼万幸头顶,笑着说,“行了,别拍马屁了——军训的时候可都是一视同仁,我也饶不了你,哪儿不好的就得改,再说了,这次来军训的不光我们一个队,每个班两个教官带着,随机分配的。” 万幸早就把这事儿给搞定了,听见这话也不怕,只是感叹了一声说,“你可真了解我啊。” 一眼就看出来她不想军训的念头的,还真没几个呢。 贺知洲对此只是哼笑了一声。 万幸弯着眼睛,有点小得意,仰着头说,“也用不着你放水多关照我,军训的事儿我自己早就搞定了。” 贺知洲目光就落到了万幸脸上,心想万幸这会儿的样子,就像是抢到了小鱼干的猫儿似的,一脸骄傲和狡黠,看着就总想捏一捏。 第155章 贺知洲也说不上为什么, 就喜欢瞧万幸这一脸得意的小表情, 总觉得小丫头挺好玩的。 他想了想,脸上带着笑, 逗了逗她,说, “说来听听,你怎么做到的?” 万幸想了想,左右这事儿也是瞒不住的——高中就是一小社会缩影,大多数同学在这个年代独特的环境下都已经很早知道了一些人事,因此她今天在课堂上的一些举动, 可能开学过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个年级, 甚至整个学校也说不准。 既然瞒不住, 那不如自己说了,也省的到最后传到贺知洲耳朵里的,是已经被妖魔化过的版本。 “你猜不出来啊?”万幸乐呵呵的说,“当然是因为我学医了——你等明天再看看你身上那几块淤青的地方, 肯定就没有淤血了, 体质要是好一点的,明天就不疼了。” 这一招倒是军训时期挺常用, 也比较需要用到的招。 贺知洲配合的一点头, 说,“厉害。” “嗯哼。”万幸一仰头,眉眼都飞扬了起来,说道, “那是。” “其实还有一方面的原因。”万幸托着腮说,“你看,医生嘛,都想高调行事低调做人——开学典礼上,听说要上报,还会有领导前来观摩,到时候一群摄影机杵在那,我看着就难受。” 上辈子她也算是默默做事的一个人,从来不会接受什么采访将自己暴露于媒体面前,因为必定不会有什么好的言论。 本身在商场上,长得好看的女人一路走要备受人世俗眼光的偏见,万幸心知那个结果,也完全不需要媒体曝光为自己博取什么,便一直都很低调。 贺知洲了然的一点头,笑了笑,说,“这你倒是跟我想一块儿去了。” “但是你就逃不掉了呀。”万幸偷笑,“到时候你们这些教官,可是要被机器怼在脸上拍大头特写的——谁要是再出点汗,镜头特写的时间就会被拉的特别长,来表现你们的坚毅,再歌颂一下你们的功德和奉献。” 贺知洲许是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瞬,脸也有点黑,大概这经历显然是不少。 于是万幸忍不住打量了一下贺知洲,突然说道,“知洲哥哥,你站起来一下。” 贺知洲不明所以然,但还是顺从着站了起来,立在万幸面前,挡住了大半从屋外照进去的阳光,说,“怎么了?” 万幸脑袋上下不停的晃动,终于忍不住站起来,比划了一下自己和贺知洲的个头,喃喃道,“你现在多高啊……?” 贺知洲一挑眉,“净身高一八八。” 万幸只到他胸口偏下的位置而已,个头儿估摸着现在也就一米五多点,应该不超过一米六,就算是站着都得仰头看她,加上小姑娘骨架比较细,看上去娇娇软软的,就那么大一点儿。 真要对比的话…… 贺知洲抱着胳膊,摸了一下下巴,说,“你不提我也没发现,咱俩现在——”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和万幸的身高,咧嘴一笑,“你就跟个小猫崽子似的。” 万幸脸一黑。 好歹她曾经身高还有个一米七二——甚至可以蔑视绝大部分矮胖圆的男性的身高,这么一对比之下,心里更加的悲伤了。 但她毕竟还在发育当中,秦千汐并不低,秦国毅更是一个大块头,甚至就连严乐明一家人都是超出正常水平线的,基因摆在那,就算是蹿不到从前的一米七二,可总得有个一米六七八才行的吧? “我还在长身体呢!”万幸这次简直是出离愤怒了! “嗯哼。”轮到贺知洲清清淡淡的一哼嗓子,有一种仿佛是无条件顺从娇俏可爱的妹妹的既视感。 万幸这下可真是一腔怒火打在了棉花墙上,毫无用武之地,只能不甘心的撇撇嘴,让老板又给她加了个煎鸡蛋! 闹归闹,但是万幸说的话,贺知洲也是真的听进去了。 中午他要回家看望一下家里人,晚上到点了再回寝室报道,下午就没什么事儿,可以好好的和家里的人聚一聚。 不过最近城里确实是不太平,贺知洲走在路上,目光落在那些三五成群游手好闲的年轻人身上,目光凌厉如刀,看着眼前慢悠悠走路的小姑娘说,“之前教你的那些腿脚功夫练得怎么样?” 万幸一愣,“还挺好的,打趴下几个不成问题。” 个别男性在真正的练家子面前,其实真的不堪一击。 当然,这种功夫,指的并不是后来会有的那些花拳绣腿的某道之类的东西,而是真真正正的对练。 贺知洲看着小姑娘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突然默了。 他倒是忘了,万幸也是曾经以一人之力单挑了四五个,还轻飘飘的丢下一句‘都打趴下了’的女中豪杰来着。 “以后晚上别乱出门。”贺知洲眯着眼睛看了一圈,说道,“一个女孩儿在外头不安全。” “知道。”万幸看了眼附近的人,突然一笑,有一种感慨,说道,“几年之前,我爸出来单干的时候,街坊邻居知道我爸是个体户,一个个的全都瞧不起,说我爸做的不是正经营生,都是些劳改犯和不务正业的人才会干的事儿。” 贺知洲听此也是一笑,和万幸又一次碰撞出了共同语言,“是。我姐当年离开国贸厂出来单干的时候……” 圈儿里那些人,不也是冷嘲热讽的么。 可转眼几年过去,谁听到贺千花这个名字,不得要竖起一个大拇指? 现在还能再因为‘个体户’这三个字儿去说上一嘴的,基本也都是酸的冒泡的臭虫。 万幸理解的点了点头,倒也并不觉得有什么。 事实上,职业歧视不光是在现在略显封建的八十年代,哪怕是后来,都一直存在着职业之间的歧视链。 坐办公室的看不起送快递的,送快递的看不起捡垃圾的。 可其中冷暖谁又知道——毕竟万幸曾有一位忘年交,家产上亿的老爷子老年后偏执得很,干起了曾经的老本行,没事儿了就喜欢去收个破烂,最爱的地方,还是曾经群居的四合院,和有一群老头老太常驻的筒子楼。 然而往后几年再看,个体户也走入了人民大会堂,成为了一方代表性人物,真真正正落在手里的钱,那才真的叫是钱。 毕竟能够步入小康,真正的把肉吃到嘴里,才是老百姓最在意的。死守着几十块钱的工资,累死累活的也只能吃上咸菜粥和窝窝头,再和人家家里热热闹闹的大鱼大肉一比,谁心里能舒服? 万幸舒舒服服的一叹气,眯着眼睛,回头看着贺知洲,说道,“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生在这个年代下,带有着超出无数人的阅历和胆识,就注定可以闯出一片不一样的天空。 这是后来人的看法,事实上,只要有胆识、有阅历、有能力的,不管是在哪个时代,都能有一番自己的成就。 就比如后来手机迅速发展,国内升起了数家龙头品牌,而应运而生的,又出现了充电宝,以及各种需求软件。 人不停的在进步,社会也会不停的在进步。 最可怕的,就是思想老化,人死守旧。 贺知洲刚要点头,然而仅是瞬间,瞳孔便是一缩,在电光火石之间,一手捞起了小姑娘的腰,往旁边就地滚了出去! 万幸一直到吸了满鼻子的土,才听见周遭传出来的人们的惊叫声和不绝于耳的讨论声,她咳嗽着爬起来,一脸蒙圈的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她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吗,怎么这么点背?! 贺知洲拉着她站起来,默不作声的给万幸拍了拍衣服上的脏污。 只不过地面湿润,沾在衣服上就拍不掉了,贺知洲不由皱了皱眉。 万幸拍拍他的手,说道,“没事,早就脏了。” 不光在这,楼梯上也还滚了一遭呢。 贺知洲这才停下手,看向了不远处的车辆,面色极为不善。 万幸看了眼,是现在很流行的四四方方的版式,车身洁白,看模样也能看出来是个新车,从车屁股看不清楚驾驶座上的人,但是万幸瞅了几眼,却发现……看身形,好像是个小孩儿? 说小孩大概也不太合适,但那人的身形单薄,估计着也就十来岁的年纪,人早就已经吓傻在了车里,半天都没动弹一下。 “万幸。”贺知洲突然开了口。 万幸一愣,下意识抬起头,“啊?” “你先回去。”贺知洲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着车子,满脸的风雨欲来。 万幸一顿,目光在车子和贺知洲之间转悠了一圈,忽然想到了之前下乡的贺知书。 算算时间……他似乎也该回北京了? 又想到贺家这一家子的纠葛,万幸顿时了然,心知贺知洲这是不想让她脚踩到淤泥里,毕竟说到底都是家事,让她知道总不会有什么太好的结果。 于是万幸点点头,想了想,说道,“那我们明天学校见吧?” 明天学校发完军训服装之后,就会和教官们短暂的相处两个小时,熟识以及说一些军训期间的注意事项,包括报道当天要如何着装的一些细节,以及安排站位。 贺知洲一点头,面向万幸的时候,脸上又带了笑,连自己都有些诧异,面对小姑娘的时候为什么总是这么的平和。 好一会儿,他才说,“好。到家了给我姐那打个电话报平安。” 万幸乖乖的点了点头,只是转头的瞬间,目光在那辆白车上停了一瞬。 莫名的,她突然想,如果是贺知洲的话,可能会选一辆不怎么起眼的黑车。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嗷来晚了! 想参加一下下个月的日万活动,但是不知道能不能做到,躺平。 第156章 贺知洲目送着万幸离开了拐角之后, 本来脸上升腾起的一丝丝笑意也立刻被掩埋了。 他抿了抿唇,视线重新落到车辆上的时候, 就已经没什么情绪了。 他上前几步, 拨开了在不远处好奇的不行,正在围观的人群, 一把拉开车门,把里面的人给扯了出来。 里面的人已经被吓蒙了, 车子一直撞到了一栋墙上才停住, 好在是因为在这路上开的不快, 否则可能一栋房子都得塌掉。 贺知书踉踉跄跄的被贺知洲给扯着扔了出去, 本来能站住, 可他不知为什么腿软了一下, 瞬间就跌倒在了地上,整个人都爬服着。 贺知洲唇角动了动, 像是想笑,可笑意没有凝聚起来,又散了。 “三、三哥。”贺知书终于回过神, 脸色煞白的站起了身。 “还知道我是你哥。”贺知洲上下点了点贺知书这文文弱弱的一身,指着后面的那辆车,说,“这东西, 是你现在这岁数应该玩的吗?” 贺知书自知理亏,低着头良久都没能把话说出口。 本来他开的是好好地,可就是一抬眼的功夫, 看见万幸和贺知书走在一起,模样还很亲密,有说有笑的。 万幸在经过一个大水坑的时候,懒得绕路时,还会拽着贺知洲的手当固定物,直接从水坑上蹦过去,娇俏可爱,那模样,也是在自己面前从未有过的。 他一时不差,等车辆快要撞到车位上,反应过来要刹车的时候,脚就已经踩到了油门上,反而加速冲了过去,一直到撞墙了,才被迫停下了。 真要追根究底的话…… 贺知书眼神有点阴郁的看了一眼贺知洲。 哪次又不是因为他这个哥哥,他才好事成坏事的? 可不管心里怎么想,面儿上总得能过去的去。 他一咬牙,摇了摇头,沉默着没说话。 贺知洲也实在是不想跟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说什么,大热天的,白白的添了不少火气。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就是一笑。 贺知书诧异的一抬头。 贺知洲说,“你得清醒点儿,今天我高兴,不然就你今天闯下的这些事儿,够我把你给撕了。” 贺知书脸一白,想到了曾经贺知洲生气的时候,当真会对他出手的模样。 贺知洲环视了一圈,说道,“把这给我善后处理好了,明天有人回过来查访,收拾不好,老爷子那有的你好果子吃的。” 贺知书唯唯诺诺一点头。 他抬了抬头,半晌,终于说,“三哥,这事儿别告诉爷爷……” 贺知洲讽刺一笑,却没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好奇心旺盛的万幸这才离开了墙角,背着双手,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尾音拖得老长。 也不知道这贺家是怎么个回事儿,可惜书中剧情没有太多对于贺家的处理,只隐约知道,原书当中,贺家爷爷最后被气死,姐姐的公司被贺知书的母亲抢走,而贺知洲死在了战场,贺之延则是拖着病弱的身体,在医院苟延残喘。 当真是满门的凄凄惨惨。 带着一脸感叹的万幸终于回到家,就被等待了已久的两个妈拽着去了屋里面。 万幸一脸纳闷,忍不住一路喊,“干什么,干什么呀干什么呀这是!” “别吵吵!”陈晓白嗔了她一下,和秦千汐对视一眼,忍不住笑着说,“今天你千花姐姐过来了一趟,给你特意送了个请帖呢。” 请帖?什么请帖? “有什么喜事吗?”万幸一脸纳闷。 有什么喜事的,今天贺知洲和她待了这么久,也没跟她说过什么啊? 秦千汐却点了点头,说道,“是贺爷爷要过生日,过些天,就七十三岁了,没逢整数不好大办,意思是想家里人在一起吃个饭,但是说是特别喜欢你,想请你过去吃个饭。” 万幸忍不住指了指自己,“我?” 秦千汐含笑点头。 “是呀。”陈晓白补充,“咱们上一次去的时候,他们都说喜欢你,这次赶巧你跟着小贺出去了,千花姐没抓着人,她可是跟着贺家大哥一起来的,想找你过去吃饭,看样子,是真喜欢你。” 喜欢她能喜欢到这地步? 万幸一脸纳闷。 这可是老爷子的生日,请她一个外人过去干什么? 万幸想不通,可秦千汐和陈晓白却想得通啊! 宝丫过了今年就十五了,眼瞅着就要变成大姑娘了,她们就想着,趁着孩子们年纪小,还没有定性,能找一个自小看到大的、知根知底的男孩儿,未来宝丫的婚事那不就不愁了吗! 这样子,等万幸一毕业,再有了孩子之后,小夫妻年纪轻轻的,什么都可以再继续干,她们俩就能抽出空来带孩子,那多美啊! 两个妈妈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激动,甚至已经开始兴致勃勃的商量起了要给小孩子缝制什么样子的衣服,到底是准备冬天的,还是准备夏天的。 万幸越听越纳闷,终于,在秦千汐又一次说出了“小宝宝”这个词之后,忍不住开了口,“不是,妈妈,贺爷爷生日干嘛要给他送小孩儿的衣服啊?要送不是也应该送老人家穿的衣服吗?” “你懂什么呀!”陈晓白白了她一眼,“小孩子家家的,管好你自己吧!” 万幸:“……”刚才不是她还是主角呢嘛?!这衣服都在床上平摊开了,怎么这两个妈反而把她给扔到一边不管了?! * 不过老爷子要过生日的话,的确也是得准备个礼物。 万幸摸了摸下巴,准备礼物不难,可想要准备一个别出心裁,又能让老人喜欢的,却不简单。 按理来说,小辈不管送什么,长辈都没有不喜欢的道理,但真的能送到心坎上的,却还是少之又少。 “小丫头想什么呢?”老孙头正站在院子里接水,见万幸过来了,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扬起眉毛问了一句。 “没什么。”万幸一抬头,托腮,眼睛一嫖正好瞧见了老孙头用来垫洗脸盆的木桩子,是两个交叠在一起的,然而缝隙处却正巧扣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极为巧妙的卯榫结构的支架。 万幸眼睛一亮,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扯着嗓子喊,“师傅我去找师叔啦!” * 柳无疾最擅长的东西,其实除了医术之外,还有木雕。 他喜爱的木雕很广泛,并不单一,不光是雕刻技术,还有卯榫重合技术。 第一次进屋子的时候,那让万幸眼前为之一亮的大多数的木质结构,几乎全都是出自眼前这位老人之手,只是卯榫手艺毕竟是绝学,且他本职也不是干这个的,柳无疾只是有所钻研,但是也就是一个人慢慢摸索,水平还比较一般。 万幸要的就是这个一般。 柳无疾听到她的来意,眼皮掀了掀,说,“你画设计图?设计图能给我拆解开来看?” 万幸一点头,“对呀,其实很简单的——套叠的法子,唯一一个难点就是我需要那种好拼好拆,不需要费太大力的,所以角和面得给我弄得特别平滑,要和那种跟机器打磨过差不多的!” “几天要?”柳无疾想了想,说道。 万幸算了算时间,说,“还要一周左右,能赶得及吗?” 她想送给贺家老爷子的东西,就是一把利用了卯榫结构以及现代的益智拼装玩具的法子,做出来的一个……积木。 积木可最终拼合成一柄比较大的长1枪,但是万幸对枪本身就不太了解,所以外形还得找贺知洲做个参谋,今天来找柳无疾,主要是得搞定手工这一块。 毕竟她虽然懂技术,但是就凭她的力气和速度,想做出那种精密的木块简直是难如登天。 一周的时间根本就完成不了,一个月都难。 想了想,柳无疾点头,同意了,并且有些好奇,说道,“卯榫是独家绝学——我当年有幸听闻过,这才略知一二,也只知道其中最简单的拼接,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她看过科普和解密,以及卯榫传人为了宣传卯榫文化,而创办出的“卯榫空间”这个节目啊。 就和数学一样,基础理论打好了,剩下的也不过就是举一反三的事儿而已。 而且以她后来人的眼光,再看眼下的八十年代,的确很多事情能够一眼就看懂,譬如卯榫结构当中,只要她拆开来看一眼,就大致能知道,制作的卡点是什么了。 当然,并不精深,也就限于一些日常用品,例如凳子、桌子之类的。 但是这话肯定不能和柳无疾这么说,于是万幸想了想,说道,“B大图书馆里面有类似的书,我看过,就知道了。” 像是枪这种多种组合的,她也是第一次尝试,设计图都很难画,因为担心会拼接不成型,还要最后和柳无疾反复的实验。 柳无疾想了想,万幸一贯聪明,甚至聪明的有些过分。 不过倒也很真实,毕竟B大图的确很多。 于是他想了想,冲着里屋喊了一句,“程典!” 程典应声出来,手上还拿着铲土用的铲子,虽然有些慌忙,但还算是稳住了,说道,“师傅,怎么了?” “这几天我要闭门做些小物件儿。”柳无疾面不改色的说,“再来病人,你来接待。” 程典的眼睛顿时瞪大了一些。 万幸也有些诧异,不过转念一想,也大致明白了,柳无疾这么做的原因。 看来,她也是正巧给柳无疾送了两块正巧的台阶啊。 第157章 程典果然有些慌手慌脚的, 迟疑的说,“师傅,这是不是……” 从发现老孙头给程典和万幸的名字都加到了名录上之后, 程典的称呼也就一直叫了师傅, 柳无疾也没什么表示, 就这么应了,算是正式收了徒。 不过万幸琢磨着,柳无疾应该很早以前就打算让程典开始接诊了, 只是大约师门应该是有什么硬性要求, 不上名册不能打着传人的旗号出去给人看病, 因此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她现在让柳无疾帮忙制作模块,虽然是给了图纸, 也没藏着方法, 但是说到底,还是辛苦了柳无疾,毕竟打磨不是个简单的活, 而且每一个缝隙都不能出差错, 否则就拼不上, 要么就拆不开。 柳无疾没理他, “费什么话, 还不如个女娃娃干脆。” 万幸躺着也中枪, 忍不住沉默了一下——这话她是不是不久前还在哪听过? 果然,程典满脸的羞赧,说道, “是,师伯也是这么说我的,我……太优柔寡断了。” 老孙头啊?万幸摸摸下巴,抬头看了眼程典,想了想,说,“师兄,你别责怪自己,师叔这也是为了你好。你今年也老大不小了,的确是时候该挑起担子,出去接诊了——再者,名录都上了,总不能还一直躲在师傅背后藏着掖着,对吧?” 程典觉得万幸说的也有道理,当下点了点头,说,“是,师妹说得对。” 师兄师妹的称呼让万幸有点牙酸,但入乡随俗,也就这样了。 不过这么一来,万幸让柳无疾一大把年纪还陪着她做“积木”的愧疚心倒是少了一点。 柳无疾注意到了万幸闪亮亮的眼睛,轻哼一声,说道,“鬼灵精怪。” “这也是好词儿啊,夸我灵动呢。”万幸才不把柳无疾和老孙头如出一辙的口是心非放在心里,听完之后一乐,说道,“师叔,我把图纸赶出来之后,那你可得赶紧着做了,急着要呢。” 柳无疾摆了摆手,让万幸赶紧走。 * 到了上门的那天,万幸果然如愿接过了一个还带着松油味道的木匣子。 木匣子应该是柳无疾找工人定做的,很长的一个匣子,万幸抱着得有她小半个人那么高了,而且沉甸甸的。 整个匣子古朴而厚重,用的也都是沉木,看得出来是精心挑选过的原材料。 接过后,万幸眨了眨眼,说道,“师叔,这算是补送给我的见面礼吗?” 柳无疾仍然高冷,一言不发的回屋了。 万幸耸耸肩,心想这些老爷子做顺水人情做的还真的顺手,偏偏还都是什么都不说的那种。 明明是为了自己能在贺家讨个好印象,可却一言不发,好像什么都没有做过似的。 一个个的全都是倔老头儿。 万幸一笑,捧着东西慢悠悠的往贺家走。 陈晓白和秦千汐也是真的放心,尤其是知道了贺知洲已经回来了,更是成了万幸的军训教官之后,更是直接把万幸丢出了家门,说放一百个心。 到了之后,万幸才发现,这一次只是贺家的家宴,整个大院里面的全都是贺家人,就她一个外姓人,但一进门就受到了不少的注目礼。 万幸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院子树底下的那一家三口——一个中年男人,一个看上去十分年轻的妇人,和贺知书。 女人和孩子在那言笑晏晏的坐着,男人的脚尖一直在颠,看起来像是整个腿都在晃,一直紧张的在看着后院的方向。 万幸一顿,心想大概是绕不过去了,想进去就必须得从正门进。 她一进去,院子里三个人的目光就转了过来,万幸虽然能猜出来这两位的身份,但是也不打算深交,便只含蓄的笑了笑。 倒是贺知书看到她来,脸上一下子便露出了十分惊喜的神色,喜形于色的喊道,“万幸,你、你怎么来了?是、是来找我的吗?!” 自从在石桥村一别,他也很久都没有见到过万幸了。 本来应该只是一个见过几面的女生,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就好像在他的心底里扎了根,尤其是在得知,她小时候就和贺知洲玩的很好之后,根就又向下蔓延了许多,拔都拔不出来。 万幸脚步停下,笑了笑,没有明面回答他的话,说,“今天是贺爷爷的生日吧?我来送礼物的。” “是的。”贺知书站起来,看着万幸手里显得颇为沉重的盒子,顿了顿,眼珠一转,说道,“我来帮你拿着吧——爷爷在正厅休息,我带你去见他。” “小身后站着的妇人开了口,轻轻的说道,“这女孩是谁?你的同学吗?” 万幸的目光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年纪看着并不大,虽然保养得当,可万幸毕竟也是人堆里头长出来的,骨相上看起来,这人少说得有三十五岁上下,但是穿的衣服却相当的显得很年轻,也都是比较活泼的淡色。 “妈,这是……”贺知洲一顿,突然有些语塞,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万幸。 他妈一贯不喜欢他和万金凤来往,甚至这一次他能回北京,都是多亏了万金凤的缘故,让他妈以为他成绩下滑是因为万金凤,这才托了关系,把他从乡下转了回来。 否则依着老爷子的性子,他得在乡下待到高中毕业才行。 “阿姨好,我是万幸。”万幸笑了笑,说道,“贺知书和我姐姐是同班同学,我们以前见过。” 姐姐? 叶丽娜想了一下,万这个姓氏并不多见,几乎是瞬间她就想起了一个人名来,表情便一下子就变了。 她的神色冷淡了下去,不再怎么搭理万幸了。 万幸唇角一抽,心想果然智商和情商这东西不是人人都有的。 她看了眼贺知书,脸上笑容没变,说,“麻烦你带我去一下吧。” 贺知书被他妈这态度也是弄得一愣,又不好当着万幸的面发作,更不好去说什么,闻言便带着万幸赶紧离开了这里。 他们离开之后,叶丽娜看着万幸的背影,忍不住就和旁边盯着万幸看的男人说道,“这小姑娘一看就不正经,年纪轻轻的,那胸都快挺出去了,不知道收着点,不知廉耻。” 贺学义完全没听清楚叶丽娜在说什么,听完也只是随意的点点头,皱着眉说,“我怎么觉着,这小姑娘好像在哪见过似的?” 叶丽娜一愣,眼睛瞬间便瞪了起来,“你什么意思?你又从她脸上看见哪个小妖精了?!贺学义,我可告诉你,你已经娶了我了,只要我没死,你就别想着再出去勾三搭四的!” 说着说着,叶丽娜便情绪开始激动了起来,直接从椅子上一跃而起,食指顶着贺学义的脑袋开始撒泼。 贺学义满脸的无奈,只能小心翼翼的去赔礼道歉,“你胡说什么,我今年都多大了,还去勾搭谁了?我是真觉得,这小姑娘,好像之前是见过,肯定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老熟人……” 见他的样子不似作伪,叶丽娜消停了一点,迟疑了一下说,“难不成还能是哪个首长家的?” 贺学义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个究竟,半晌,也只能摇了摇头,说道,“饭桌上有机会问问吧。” 叶丽娜一顿,眯了眯眼睛。 这么小一个孩子,不管是受谁邀请来贺家吃这一顿饭,还特意送来了礼物,那身份都不会是一般的。 她刚才可怎么就忘了呢! 不过这孩子又姓万……叶丽娜一皱眉,想着待会儿还是得打探打探,看看这小丫头到底是个什么身份,真要是哪个首长家的孙女,可不能白白落到外人手里了,毕竟这世道上,条件好的小姑娘可真是抢手的很,如果没有个实力强大的儿媳妇帮衬着,他儿子以后还怎么立足? 进了屋子都还能听得到后面会传入耳朵里面的争吵声,万幸不由觉得有些惊奇。 书中的剧情,她也还是有印象的。 男主的母亲是小三插足,却被形容出了是因为真爱——因为原配妻子病的严重,无法满足丈夫,所以情难自禁之下,贺学义便出了轨,还在妻子病重的时候跟小三有了孩子。 之后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贺知洲的母亲便撒手人寰,留下当时还不算多大的三个姐弟。 也就是过了几个月的时间,小三便挺着大肚子进了贺家大门,被老爷子拿着枪杆子给赶了出去。 刚才这吵吵闹闹的几句话,万幸听着就想笑。 大约是偷来的总觉着没有安全感,一旦有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的,叶丽娜就忍不住开始神经紧绷,虚张声势的跟贺学义吵架,来以此彰显自己的所有权。 万幸摸摸下巴,心想大礼包还在后头呢,叶丽娜要再作妖,恐怕真要被扫地出门了,毕竟她什么都没有,唯一有的,就是旁边这个一脸羞耻,甚至都不好意思开口,同样也觉得自己的母亲丢人现眼的贺知书。 这一家子…… 万幸唇角挑了挑。 “万幸,你别误会,我妈妈说的不是你。”贺知书听到了他妈说的‘你又从她脸上看见哪个小妖精了’这句话,而这句话暗指的是谁,大家自然也都是心知肚明的,“是之前有人想勾引我爸,你知道的,他职位高,每天都要面临这些……” 贺知书看了看万幸没什么波澜的神色,慌慌张张的,下意识的就撒了谎。 本来也没误会的万幸:“……” 眼前这哥们真的是亲生的? 一个爹生的? 万幸忍不住就拿外头的脓包和里头的这个撒谎精,跟着贺家其他三个兄弟姐妹对比了一下,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几个就不像是一个窝里生出来的。 半晌,她终于启齿,艰难的说,“……没事,我不在意。” 第158章 【二更】 抹黑自己的父亲去帮已经说错话了的母亲强行开脱, 这要搁别人身上,估摸着也说不出来这话啊。 万幸仔细想了想,又否决了自己这话——这话有人说出来,那还真的会有人敢相信来着。 换个喜欢拉帮结派、攀关系的人, 指不定就要顺着贺知书的往下说了,跟着一起去痛骂那些不知名, 甚至都可能不存在的小三。 万幸心念急转,只瞬间便恢复如常,冲着贺知书露出了一个略显客套的笑意。 贺知书没察觉这笑容当中的微妙, 只想着是万幸冲他笑了, 便也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转头说道,“来,你跟我往这边走……” 一路上都还算是热情,然而到了厅门口的时候, 贺知书却停下了脚步, 略显犹豫的说,“万幸, 我就送你到这里吧, 爷爷在里面, 你可以自己去找他。” 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短短几秒钟,目光就已经在万幸的脸上停留了好几次了。 万幸顿了顿,故意当做没看见, 说道,“好,谢谢。” 说完,她就要推门进去。 然而万幸的动作却在进行下一步的时候,被贺知书给拦住了。 贺知书磕磕绊绊的说,“其实、其实是因为……我爷爷不喜欢我,所以我没办法跟你一起进去……” 万幸:“……”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笑了笑,又道:“好,谢谢。” 一直到门被打开再关上,万幸都当做没看见贺知书那一脸失落的样子。 然而刚一进门,万幸就看到了站在窗户边上,正往外面看着的老爷子。 她一笑,喊了声,“贺爷爷,我给你送生日礼物来啦。” 贺老爷子一点都没意外,招手让万幸过去了。 万幸把东西放在了柜子上,凑近说,“您看什么呢?” “看这一家子。”贺老爷子满脸的深沉。 像他这样的老人,不说话的时候,就会给人一种十分威严的感觉,万幸顺着他的视线往外面看去,只见三个大孩子一个圈,而贺知书一家人为一个圈,互不相干,自己做自己的。 贺知书三个在外面院子的树底下干坐着,比客人还不如,起码客人还能相当熟络的融入到后院厨房的忙碌当中去,和主人在一起闲聊天,怎么都是愉快的。 万幸摸摸鼻子,心想贺学义这个爹做的也是够失败,三个孩子全都和他不熟,看样子也是真的伤了心了。 “行了,看着他们快做好了。”贺老爷子回过神,眼睛聚了点光,说,“走着,吃东西去——小三那孩子今儿整体都是高兴地,听说你要过来,还专门下厨房,跟着阿姨学着做了个蜜三刀,说你爱吃那个。” 万幸一愣,想起某些往事,笑着说,“是,我挺喜欢那口的。” 不过蜜三刀一般是冬天吃的,夏天吃那个其实还是有些腻味,不过也好在能放,她们家现在也有冰箱了,不怕东西会坏。 * 这一顿庆生饭吃的万幸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桌上的楚河汉界太明显,贺知书跟贺知洲也不知道是怎么就杠起来了,话题总是要往万幸身上引,然而贺知书到底还是太稚嫩,三言两语的就被贺知洲给气的满脸通红。 在这种场合上,他爸妈也是晚辈,老爷子没发话,谁都不敢多职责一句,再说,毕竟是个后妈,和三个孩子都不交好,自然也不受老爷子的喜欢。 饭过一半,万幸其实就有点饱了。 夏天太热,虽然桌子上的菜已经足够清淡,花样也多,但是三两下的也就有饱腹感了。 就在这时候,叶丽娜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人,忽然开了口,说道,“爸,老大和老三现在也都老大不小了,是该给他们瞧着些婚事了吧?” 老爷子没搭理他,只轻轻擦了擦嘴。 叶丽娜顿时唇角一抽,抿了抿唇,还是说道,“你看,学义今年这岁数,还一直要什么没什么,您看看,能不能在老同学、老战友那说说情,给他换个地方?还在办公室蹲下去,他真是什么都管不着了。” 贺学义是个没出息的,军功挣不了,只能做幕后。 可即便是做幕后,他脑子也不必别人灵活,更不擅长人际客套,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升官了,就他一个人还守在那不上不下,往上面没领到赏识照拂,往下面没人听他命令,干什么都难。 眼看着贺知书都上高中了,如果贺学义还这么下去,贺知书毕业以后怎么办?! 闻言,贺知洲就是一声冷笑。 这声笑出来,笑的让在场众人的神色都变了。 贺学义老脸都要挂不住了,他一个当人老子的,可却还没儿子手上掌握的实权多,这说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了? “别说了!”贺学义侧过头,低低的说了一句。 叶丽娜不忿,抽开了自己的手,“爸,虽然这老三也是你孙子,可你这个当人爸又当人爷爷的,总不能这么偏心吧?什么机会东西全都留给老三了,你让咱们小书以后怎么办?喝西北风去吗?!” 万幸闷头吃饭,心里有点郁闷。 真是不管到哪都得面临一次修罗场,吃饭就不能让她吃个安生的吗? “吃饱没?”贺知洲擦干净了手,问道。 万幸抬起头,想了想,说道,“饱了。” “饱了就别吃了。”贺知洲淡淡的说,然后牵着万幸的手站起身,说道,“爷爷,我带着宝丫先回了,时候不早了。” 老爷子沉着脸点了点头。 贺千花这时候赶忙站了起来,说道,“别急别急,别慌着走,我这有东西要给小万幸呢,让她带上再回去。” 贺知洲可有可无的点点头,跟万幸一起去了后院贺千花的房间。 这就算是故意要绕开饭厅了。 出去之后,万幸松了口气,伸了个懒腰,迎着太阳说道,“还是外面舒服啊,空气太舒坦了。” “刚下过雨都这样。”贺知洲看着小丫头这一脸惬意的模样,说,“你看你这样,像不像是墙角的那只晒暖的黄猫。” 万幸扭头一看,然后默了。 不愧是中华田园中的霸王橘,十个里头有九个胖——贺家这只晒暖的特别胖。 “哪儿像了啊。”万幸小声的嘟囔,“我不比它重多了?” 这话一时之间居然让人有些无法反驳,贺知洲挑挑眉,乐了。 这小丫头,果然想的就和人家不一样。 正常小女孩被人这么说,怎么都得生一会儿气,就算要说的话,说的也应该是“我哪儿有这么胖”才对吧? 贺千花没一会儿就拿着东西出来了。 是一件做工很细致的旗袍,整体呈红色,上面的秀样却是用的银色,整体反而有一种清爽感,并不沉重。 万幸一愣,“千花姐姐,这件衣服是……”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贺千花一笑,和旁边的贺知洲对视了一眼。 万幸简直是雾水。 然而她俩谁都不肯说到底是因为什么,万幸更加无从猜测这件衣服又是为什么会给她了,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是按照她的尺寸定做的。 “好。”她也一向不是个什么好奇心太旺盛的人,既来之则安之,总会知道的。 再者,贺千花总不会害她。 “不过也可能是我多想了。”贺千花慈眉善目的看着万幸这一身,略有些感叹的说,“不过宝丫这一身,确实是好看,到时候真要是名额落到你身上的话,穿着咱们中国风的衣服,也算是件好事。” 每个字拆开也都能听懂,但是合到一起就好像是听懂了,却又搞不清楚这里面的意思来。 万幸挠挠头,只能软乎乎的说,“好哦。” 这副模样,又弄得贺千花一阵的笑。 送着万幸一路回了家,到一个没什么人的胡同的时候,贺知洲说道,“日子过的怎么样?” 日子怎么样? 万幸一愣,想了想才简单的说,“挺好的,兄友弟恭,爹妈疼爱,长辈宠溺。” 秦家丢了十几年的外孙女被找回来早就已经不是一个什么秘密的事情了,万幸起初出门的时候,还都会被附近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拽过去说会儿话,大多都是心疼秦千汐当年的遭遇,又痛骂方玉雅的。 至于常妈,早在很久之前就跟着张敏静一起回乡下养老去了,一直都没再出现过,他们家这阵子也在招保姆,毕竟这么大的一个院子,打理起来也确实是很费劲。 听万幸这么说,贺知洲了然的点点头,说道,“挺好。” 万幸笑着一起点头,“可不是呢,这样的日子就是最好的了。” 前面不远处就是秦家,万幸看到了秦千汐正坐在院子门前,拿着筐里面的东西和外面的老太太们聚堆聊天,这也是万幸提的建议,附近的老太太大多都是看着她长大的,且多和人沟通,对秦千汐的病情只会有好处。 事实证明这个决策一定是正确的。 “我就不过去了。”贺知洲把万幸送到了家门口,说道,“进去了又得一阵子的客套。” 万幸一想也是,就算是再熟悉,和她关系再好,但是上了门就总得坐一会儿,说说笑笑的又得是好一阵的功夫,毕竟今天老爷子过生日,有太多能问的东西了。 不光是贺知洲麻烦,她也嫌麻烦。 “好。”万幸笑眯眯一点头,“明天见啊知洲哥哥。” 军训还有一周才结束呢,第一周没怎么下雨,好在她身为后勤可以不用参加,顺理成章 的缩在队伍最后面的阴凉地里面睡大觉。 听她这么说,贺知洲也点点头,抬脚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送上~ 嘿嘿。 第159章 【三更】 贺千花将东西给了万幸之后,并没有离开屋子, 反而是在屋里看了会儿图样。 一直到家里的阿姨喊她, 说贺之延叫她过去, 贺千花这才动了身, 往饭厅走过去。 厅里已经收拾干净了,贺之延正和老爷子在桌上喝茶,气氛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坏。 贺千花一进去, 就打破了一室的静谧。 “人走了?”贺千花问道。 茶座就俩,贺千花自觉坐到了贺之延边上的那个,直接插到了两个男人中间去。 贺之延点了点头, 看着贺千花的目光当中带着些许的笑意,“走了。” 在老爷子和贺之延面前,贺千花才会露出一些真真正正的小女儿姿态, 闻言便不由松了口气,说,“可算是走了。” 毕竟是父子、父女关系, 也不好说太多自己亲爹的坏话,再加上说这些东西, 也只会让爷爷更难受。为了一时之快去逞口舌威风, 实在是没必要。 贺千花想了想,说道,“今天小三挺开心,吃饭都多吃了不少。” 饭桌上都没怎么撂脸子, 一直顾着人家小姑娘呢,凡是万幸多吃了几口的菜,都被贺知洲无形间放到了他们那边去。 贺之延一愣,看着贺千花说,“这倒是。” “这真要是说起来,小宝丫的确是个聪明孩子,人也漂亮,家里人也都好。”贺千花略带些感叹的语气说,“可惜就是这岁数太小了。” 贺之延本来还点头,一听见最后这半句话,跟着一起愣住了,说,“什么岁数太小了?” “就是岁数啊!”贺千花一瞪眼,“小三可比小宝丫大十岁呢——宝丫今年才十四,满打满算也就十五岁,再说了,人家长这么好看,能看上咱们家这小兵卤蛋吗!” 贺知洲当兵多年,皮肤晒得黝黑,就连老爷子这么些年都捂白了,整个贺家估计最黑的就是他了。 尤其是跟宝丫在一起的时候,那皮肤颜色差的大的,活像是非洲难民似的。 贺之延终于是听明白了,唇角一抽,“我看着老三就是拿她当妹妹……” “男女之间哪儿来的哥哥妹妹的。”贺千花白眼一翻,“就是时候没到,你且看着吧——不过这宝丫说到底还是太小了,怎么着也得过了十八岁,否则这老三也忒不是人了点儿。” 在场两个男人听着贺千花说的这话,没忍住互相对视了一眼。 老爷子第一个收回目光,低头开始数起了碗里的茶叶有几片。 贺之延一阵的无奈,“说这也太早了,老三真要敢对一个小姑娘动心思,爷爷这边也不可能放过他,这要说出去,那就是禽兽不如了!真当这还是旧社会呢?” 贺千花想反驳,可一想也是。 宝丫先不说,真要喜欢上贺知洲,那也顶多就是一小姑娘正常年纪的春心萌动。 可这贺知洲却不行了,他要喜欢宝丫,那就是恋童。 真要干出这事儿来,贺千花第一个就得冲上去打断他的狗腿了! * 军训的日子还是过的很难熬的,哪怕万幸不需要站在太阳底下,只需要后方支援补给,也都觉得时间过得有点太过缓慢。 所以,预备役的后勤基本都带了书,没事的时候坐在那里看,一方面是可以温习,一方面也是能打发时间。 万幸托腮,天气热的很让人烦躁,打从心底里发闷,她抿抿唇,说道,“雅雅,你帮我看一下,我去小卖部买瓶水。” “那你快去快回。”赵雅点点头,笑了笑。 她身体不好,心脏有问题,没办法负担的起这么辛苦的军训,只能参加后勤,平时也能跟万幸学一点处理的技巧。 因为他们第一天军训的时候,就有女生被晒中暑,晕倒在操场上,还有人不小心摔倒、或是扭伤脚腕的。 万幸点点头,顺着墙根儿溜出去了。 贺知洲不带班,她也不知道人平时都会去哪,但是估计也挺忙,毕竟人也没在宿舍里。 万幸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掏钱买了两瓶水,有一瓶给赵雅带的,她今天忘记带水壶,已经渴的嘴巴都起皮了,还不舍得出去买。 就在万幸打算拿着水回去的时候,一转身,却看到了拐角处有两个人影突然闪过,快的像是她的一场错觉。 万幸一愣,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觉得刚才两个人……好像其中一个是昨天才见过的贺知洲的父亲,而另外一个女性的身影……怎么看着好像是方玉雅? 她走过去追了几步,但那地方是一个正方形的拐角,等她走过去,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万幸也不敢确定,再者,这事儿也确实是和她没什么关系,想了想,便也作罢了,退一步说,就算是贺学义又出轨了,可能贺知洲左右应该也不会太关心这事儿。 万幸想着事情,就没注意看路,等到眼前出现了一双迷彩的帆布鞋的时候,她一眨眼,抬起头的时候就带了一脸的笑意,“嘿嘿嘿……” 迎面把人给堵住的贺知洲一挑眉,看了一眼远在十几米外的校门口,说道,“出来溜达呢?” 万幸赶紧一摇头,“没,不是溜达——知洲哥哥那什么,我出来买水呢,正好给你一瓶,这就要回去了。” 贺知洲看了眼手里的矿泉水,轻哼了一声,也还是接过喝了一口。 “以后没事儿少出来溜达。”贺知洲看了眼万幸身上穿的整整齐齐的军训服,侧了侧头,说道,“这衣服倒是挺衬人。” 万幸一点都不在意他这直男发言,又去小卖部买了瓶水,之后就回去了,毕竟也不能离开岗位太久。 * 放学后,万幸和赵雅相约一起回家。 两人住的挺近,只不过赵雅住在四合院边儿上不远处的筒子楼里,是她父亲单位分配的房子,在三楼,小规模的运动对赵雅来说也是有点好处的。 路上,赵雅看了眼地上偶尔可见的白色纸钱,轻声的说道,“听说胡同里有家老人死了,还是烧炉子自杀的。” 万幸一愣,“自杀的?” 这个年代下的自杀率十分的低,再者说了,还是老人,平时她也没听说过什么有家里人虐待老人的事情出现啊。 “对。”赵雅点点头,小声的说,“那家人听说是姓方,自杀的原因,好像是因为女儿去做了小三,还干了对不起人家的事情,爸妈觉得丢人,被邻居说三道四的,一气之下就烧炉子自杀了……” 万幸听见‘方’这个字,脚步就停了一瞬,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胡同。 没走几步,就到了赵雅家里所在的地方。 万幸和她分开之后,想了想,走上了另外一条和家里截然相反的方向。 万幸没有去过方家,甚至上一次遇到方玉雅,都纯属是巧合和偶然,因此还找了老半天才找到了正地方。 方家门户大开,居然还是一个小院子,院子不远处的空地广场上有一堆正在聊天的老太太,指指点点的,冲着方家的宅子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万幸想了想,干脆拿着自己的书和笔,坐到了那边不远处的石墩子上,那边有几个孩子也在写作业,她扎进去倒也不算是明显,也还能听到些小道消息。 毕竟这些大妈老太太,才是消息传播的第一线记者,而且绝对保证真实,哪怕是猜的,最后也都能互相统一意见,最后推理出真相来,简直是一猜一个准。 果不其然,万幸拿出书坐过去的时候,那些老太太就已经在闲聊了。 人手都基本备着一个比脸大的蒲扇,正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扇风,间或说上几句,谈论一下关于挂着白帆、烧着纸钱的方家的事情。 “老方这两口子,要说也都是实诚人,街里街坊的平日里没事儿都过去走动走动,咱们这也都一把年纪了,就是个前后脚的事儿,谁能想到,老了老了,硬是让自己闺女给气到连命都不要了啊!”说话的,正是穿着宽松的汗衫的一个老太太。 这老人万幸买菜的时候见到过,在自家院子里种的有青菜,会带去市场上换一些钱,自己则是捡那些没人要的烂菜叶子,仔仔细细的挑一挑。 家里倒也不穷,可就是人节俭惯了。 她的辈分在这群老姐妹当中应该挺高,她说完这话之后,不少人都跟着忍不住唉声叹气了起来。 的确,到他们这把年纪,求得也就是一个安稳,能善终就是莫大的荣幸了。 方家老两口身体不好,常年卧床,谁都知道也就是拖着过日子的事情,他们也都希望这,方家老两口走的时候,能少点痛苦,就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让她们也能松一口气,能更好的迎接着他们的这个时刻。 可谁都没想到,临终了,却出了这茬事儿,硬生生的让老两口在屋里点了炉子自杀,直到第二天下午,还是过去看他们的邻居发现了倒在地上,身体都已经僵硬了的两个老人。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方玉雅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回去过了,也没人直到她去了哪,只知道是上了一辆白色的车。 第160章 【五更】 “可不是吗?”一句话的话音刚落下, 马上就有人捧哏, 跟着说, “一开始秀华还想着赶紧去喊人, 这才发现, 人都已经凉透了, 那眼睛都没闭上……” 一阵的哀叹声响起, 也不知道是在哀叹些什么东西。 “老两口都是好的啊。可偏偏生了个闺女,天生长了反骨, 先是被秦家扫地出门, 又是去当了第三者,插足人家婚姻, 我那天也是都看见了, 接她的那个男的, 可比她大了不少, 看着得有五六十岁了!”说话的大婶缺了颗牙,讲话时偶尔发音不标准,有些漏风, 但是兴致很高, 旁边人大约也是习惯了,全都听得聚精会神, “当初秦家那小外孙女, 就是这方玉雅联合着保姆给人家偷走的,这么多年过去,孩子终于找回来, 也没说迁怒人家方家老两口,一直念及着情谊照拂着,可偏生闺女不争气啊。” “可不是啊。”另外一个老太太说,“老方是个知道感恩的人啊。” 听到这里,基本上也就是重复着方玉雅平时的为人,有的人说,“也看不出方玉雅居然是个当小三的货,亏她之前还想把娘家侄子给介绍撮合一下。” 紧接着,就会有另外一个人,配合着说,“真要撮合了,现在可得等着后悔呢,一看她就不是个安生的主儿!” 说话的那人便一脸庆幸和后怕的点点头。 万幸听了个够,也就收拾东西打算走了。 走之前,顺手丢给了旁边拿着铅笔头写字的一个小孩儿几颗糖,小孩儿反应过来之后便兴高采烈的给收了,开心的跟什么似的。 万幸哼着小调子打算离开这里,然而就在走过胡同的时候,却发现在胡同口的位置,停了一辆白色的车。 现在的车还没有什么太先进的防窥措施,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胡同里没什么太阳,更是把车里的内容看的一清二楚。 一男一女亲的勾勾缠缠,如胶如漆,好似八辈子没吃过猪肉似的。 万幸唇角一抽,这条胡同又是个必经之路,根本避不开。 她想了想,决定装瞎。 然而就在她往前走了一步,打算溜着墙根离开的时候,却见不远处的车门被打开,一个身形窈窕的女人整理着衣裙从车上走下来,一步一顿都是韵味。 方玉雅别的先不说,身材倒是真的挺好的…… 万幸一顿,却又忍不住想到了方玉雅的年纪。 她也着实是不小了,虽然玩着是新鲜,可贺学义到底也不是当年那个真的觉得遇到了真爱,会为了真爱再一次抛弃自己孩子的人。 何况现在的贺家,他玩玩可以,真要想把方玉雅带进去,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万幸想着,估计他也就是想玩玩罢了。 典型的渣男。 不过方玉雅也不可能是全无谋算的就对了。 她一边感叹着,一边慢悠悠的走过去了——反正躲不开,就干脆直面而上算了。 方玉雅站在胡同口,还在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附近有没有人,然而冷不丁的,就从车窗上面看到了一个人影从后面走来,吓得她瞬间扭过了头,这才发现,来的人居然是万幸。 方玉雅吓了一跳,几乎脸色瞬间就白了,还带着点不为人知的慌乱。 车里的贺学义本身都要开车了,扭头想再看看方玉雅的时候,却瞧见了从胡同里走出来的小姑娘。 小姑娘半边的身体露在光线之外,上半身则隐藏在黑暗中,一时之间让贺学义楞了一下。 等他分辨出这小姑娘是谁的时候,当下便呆住了,“是你……?” 万幸清清嗓子,“贺叔叔好啊。” 方玉雅脸色一变,“你们认识?!” 万幸皱着眉想了想,不情不愿的点点头,说道,“认识呢。” 说不认识不至于,顶多是不熟罢了,毕竟见过面了,也的确算是认识了。 贺学义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黑了下去。 这一瞬间,在他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然而最终,他问出口的,还是,“我记得 ,你是叫万幸对吗?来,叔叔送你回家吧?” 这笑得可一点不像是个好人啊。 万幸侧了侧头,也跟着笑了,说,“不用了叔叔,我自己回去就行,没几步路了。” “哎,别。”贺学义看着万幸都离开了胡同几步,终于有点慌乱,赶紧跟着下了车,挡在了万幸的面前,额头都有些冒汗了,“还是让叔叔送你吧,天马上要黑了,你一个人走在路上也不安全。” “安全得很。”万幸一叹气,指着从这里依稀可见的宽大马路,说道,“我家就在那边的秦家大院,叔叔,让让呗。” 秦家大院,在这附近的秦家大院。 贺学义一愣,几乎是一下子就把万幸的脸给对准了,顿时,后背都湿了。 他身为公职人员,出轨、再婚,如果被万幸说出去点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真让老爷子再听了进去,恐怕他的仕途可就完了。 想到这里,贺学义的眸色便深了一瞬,内心在短短几息之间就有了个计较。 让开了道路之后,万幸这才回了家,只觉着刚才贺学义的表情看着有些阴沉,恐怕方玉雅的算盘……又要不小心被她给毁了。 万幸一咂嘴,她要说也不是故意的,怎么每次都能这么准时准点儿的正好坏了方玉雅的好事呢? * 方玉雅的事情,在万幸心中并没有停留多久,因为紧接着,她就被别的事情给转移了视线。 每天早上军训之前,所有的学生都要在班级里集合开早会,然后才是分散开来去各自的军训方块队训练。 但是今天的早会开的时间格外的久一点,万幸托腮,慢悠悠的打了个哈欠。 因为军训的缘故,班里不少人都已经找到了自己能够说的上话的比较熟悉的伙伴,是以现在的座位也都是随便坐的,秩序上虽然乱了一些,但是老师也没说反对。 毕竟同学们能互相早日熟悉起来,也是一个好事,有利于促进班级团结。 “好了,都静一静。”蒋申庆在台上用三角板敲了敲黑板,所有人听到声音,班里的嘈杂声瞬间便消下去了。 蒋申庆看了一圈,没发现有说悄悄话的人,这才说道,“相信大家也都知道了,今天来开会的原因。” 不少人都点点头,目光当中有些许的失落,眼神还不停的往万幸这一桌看。 万幸正冲着窗台打哈欠,一个哈欠还没打完,就被这些目光给硬生生的逼得憋了回去,不上不下的,难受的不行。 她满脸无辜的转过头,看向了讲台上的老师。 蒋申庆话音停了一下,像是想骂人,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更不知道说什么,想到接下来要宣布的事情,更智能把火气给压了下去。 “万幸、赵雅,你们两个等一会儿军训集合前到我办公室一趟。”蒋申庆说道,“关于开学典礼上的致敬白衣天使的贺词稿,还有你们两个的服装配额都要跟你们说一下。” 赵雅就坐在万幸的旁边,听蒋申庆这么说,便乖乖的点了点头。 见蒋申庆又开始说别的事情,万幸这才一眨眼,小声的说,“什么事儿啊?” 赵雅一愣,瞬间便一拍脑袋,说道,“你看我这记性!” “昨天你出去买水了,教官那会儿正好说这一次的军训和从前的不一样,后勤组人员不再屈居二线不能上一线,我们到时候,要代表所有的后勤组的同学,上台去演讲我们的致辞,向所有幕后工作的医护人员致敬。”赵雅说完之后,脸上有些愧疚,“抱歉啊万幸,昨天放学的时候就想跟你说的,结果路上看见了方家的事情,我就给忘了……” “没事。”万幸知道赵雅是个实诚的好孩子,一点没介意,只趴在了椅子上,说,“我就是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我千花姐姐要送我一身衣裳了……” 旗袍还专门用的是银色的纹绣做的。 不过可能还是要辜负贺千花的美意了——虽然还是要上台,但是万幸绝对是要做最低调的那一个的。 学校的意思应该是要统一分配服装,而且服装应该是还要回收再利用的,估摸着应该是护士服,白衣天使那样的。 想了想,万幸说道,“那就上吧,反正就是两句话的事。” “不止哦。”赵雅小心的戳了戳她的手臂,说,“蒋老师说了,这一次几个班的后勤组的人缘,要选举出来一个人当做代表,上台去唱国歌的。” 万幸不是一个很自恋的人。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说,“不会吧?” 赵雅眼神之中露出了些许的笑意,“我觉得就会是你呢,几个班的同学都没有你厉害,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会把名额投给你的。” 万幸:“……” 上台演讲就算了,小场面,她也这么干过。 但是唱歌…… 她唇角一抽,大庭广众之下唱歌,她真的总觉得有点羞耻,因为她也是真的五音不全,就连平时上下学,哼的最多的都是跑调跑到了南极去的‘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炸药包。’ 至于别的,那基本都是调不成句,词什么的更是和她完全绝缘。 看样子,是时候展现自己真正的技术让老师改变心意了。 万幸如是想。 毕竟人嘛,那总是要带一点缺憾的。 太完美的,那就会让人有距离感,适当的示弱一下,才能让人与人之间更加的亲近啊。 * 万幸顺利的将名额让给了外班一个练舞蹈和声乐的特长生。 能看的出来小姑娘挺渴望这一次的机会,并且在开始推选名额之前,就已经把万幸叫过去谈话,正大光明的希望能凭借真本事,让万幸能和她进行一次公平的比赛,来争取这个机会。 万幸也没说别的,正大光明的女孩儿她一直挺欣赏,加上也知道自己短板,没怎么犹豫就确定了她自己的投票名额。 只不过到了最后,她还是凭借着时下缺少的‘医术光环’当选了这众里挑一的“后勤长”,是后来又经过深思熟虑,发表了一段感人肺腑的感言,将名额又给让出去了。 解决了一桩心事,万幸一整个下午都挺开心,所有人在原地休息的时候,她高兴地都能躺到地上,翘着个二郎腿盯着角落里面的小蜘蛛织网。 “万幸,万幸。”赵雅推了推万幸的胳膊,说道,“我今天刚刚听说了一个秘密,你有兴趣知道吗?” 万幸抬起眼,嘴里正叼着一根青草,没撕破外皮,含在嘴里就有一股青草的香气,有点怪,但不至于难受,可却能提神醒脑,怪不得贺知洲总喜欢叼着根草呢。 见万幸的目光挪向了她,赵雅眼睛一亮,被鼓励了一般说道,“今天我听说咱们班有一个女生被教官表白了!” 万幸一阵的诧异,“哪个教官?” 这不按常理出牌的疑问弄得赵雅愣了一下,半晌才说,“什么哪个教官?你怎么不问我是谁被表白了呀!” “这还不好猜?”万幸兴趣怏怏的又倒了下去,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那个谁——名字里也有个雅的,雅什么呀?” “你太坏了。”赵雅哭笑不得,“李雅静!我和她才不一样呢!” 万幸哼哼一笑,“得了,赶紧说吧。” 赵雅这才不再继续卖关子了,说道,“是隔壁十三班的副教官,长得特别憨厚的那个!” 长得特别憨厚的…… 万幸皱了皱眉,“李雅静接受了?” “这个就不知道了。”赵雅眨了眨眼睛,说,“不过听说,放学之后,他们两个人一起去饭店吃饭了呢,教官连衣服都没换,被不少老百姓送了东西,不过他一个都没收,全部都还回去了……” 后面的话万幸没再怎么继续听到,她眯了眯眼睛,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走到了十三班后头去。 十三班分到的地方特别不好。 十三班真的是班如其名,这个班大多数学生都是吊车尾的成绩,属于被分到学校里面的,好坏参差不齐,而唯一一个比较整齐的,就是班级里大多数学生家庭都一般,肉眼就能看出来的朴实木讷。 大太阳顶在头上,其他几个班里不少东倒西歪,被晒得满面通红的,可十三班的同学大多都咬牙坚持下了,不少人甚至都没有什么太多疲倦的情绪。 然而走过去的时候,却正巧听见,十三班的两个教官在那嬉闹。 正教官肩侧带了两道杠,副教官肩侧光秃秃的。 长相憨厚老实的,这个班估摸着也就一个人,万幸锁定了肩膀上头没有杠的那个,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 “你看看你们班里这些人,一个个歪瓜裂枣参差不齐的,被分到这太阳地底下的,都是家里没钱没势力,以后也没多大出息的。”副教官躲在树底下,摘掉了帽子,满头大汗的冲着班里那些人说,“你们就是被社会淘汰下来的,看看你们都是一个学校的人,但是就你们不是什么重点学生,都是运气好,才被从别的地方提拔上来的。” “我跟你们说,就你们这样的,早些时候,到军队里头,就是被人欺负的角色。”那个教官说到这里,比了一下小拇指。 然后他站起身,抽出了自己的皮带,走到了一个女生身后,“站好!” 话音落下的瞬间,皮带就抽到了女生的腿上。 紧接着,女生被抽的一歪,人也下意识的朝旁边倒去,那个教官便双手扶住了他的腰部,说道,“站稳了!” 女生忍着眼泪,颤巍巍的终于站好了。 万幸‘啧’了一声,吐掉了嘴里的草,撸起袖子就要往那边走。 然而余光她看到了有什么东西朝她这里砸了过来,万幸下意识的跳开,石子却精准的被砸到了她脚尖前面不远处,就向后弹开了。 万幸一愣,顺着石子来的方向望过去,这才看到了被藏在了浓密的树叶之间,身穿着一身迷彩服的贺知洲。 她一顿,旋即就笑了。 今天这好戏算是能看到眼里了——有些教官,在军训开办初期,当真就把高中、大学的小姑娘当成一个玩意儿似的哄骗,哄到手了,就继续下一个目标。 左右他们当兵的只要不搞大肚子,回军队之后过几年退伍,这世上就查无此人了。 玩够了,再回村娶一个能过日子的婆娘,以后把这事情当个老来谈资,不必什么都强? 万幸看不惯的就是这一点,让人生气的很。 一个石子砸下去的动静不大,但也不算太小。 不少人都看到了撸袖子一脸气氛的模样要往这边走的万幸,自然也顺着万幸的目光注意到了在树上的贺知洲。 贺知洲被一堆目光注视着也不在意,利索的从两三米高的数目上几下翻下去,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看着已经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站起来了的两个教官,笑了笑,说道,“讲的挺开心啊?” 两个教官脸色难堪,然而连互相对视都不敢,挺胸抬头,在原地绷直了身体。 贺知洲盯着他们俩看,抱着胳膊,头也不回的冲着还保持着高抬腿,正在苦苦坚持的十三班的同学说道,“立正!原地休息三十分钟!” 十三班的同学终于如释重负,全都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万幸这才哒哒哒的迈着小步子混入了十三班群体中,一双溜圆的大眼睛一转不转的注视着眼前的好戏。 贺知洲这时候才环视了一眼班级,然后冲着两名教官说,“继续。” 两个教官嘴唇蠕动一下,却全都没敢开口。 只是迟疑一秒钟的功夫,贺知洲便严肃了脸,说道,“把你们刚才说过的话,一字不差的全都给我重复一遍!说!” 第161章 军令大过天, 服从命令便是他们的天职所在。 贺知洲一声令下, 他们也不敢不从, 当下,两个年轻教官就在贺知洲的注视之下, 红着整张脸, 然而还是把他们开始说的话, 尽可能的给复述了出来。 高喊声穿透了整个操场,不少人的目光全都转到了这边来,万幸混在人堆里面,也不明显, 听见旁边一个女生跟着另外的人小声的说,“真解气!” “可不是!”另外一个姑娘同样义愤填膺, 脸上有着最诚挚的愤怒,“这种人的存在, 简直是抹黑军人的形象, 他们也配进部队吗?!成天毛手毛脚的,班里……”说到这里,女生咬咬牙,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了。 万幸看了眼说话的姑娘,虽然皮肤黝黑, 可五官还是精致的,明眸皓齿,长得很好看又端正,估计也是有所顾虑, 毕竟这话说出去,大多数人都会把这件事情往她身上扯。 两个兵将话重复了一遍后,有一个肩膀上挂了三道杠,看起来挺有威严的白胖教官从不远处走了过来,皱着眉问道,“怎么回事?!” 贺知洲站姿闲适,面无表情的说,“辱骂学生、言辞不端、行为不齿,恶劣影响军民关系,以及军人在老板姓心中的形象。” 三个词三个罪名,话说出口,两个教官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被退伍的兵就这么回去,除了卖力气,什么都干不了,在部队还能拿工资养活着一家老小,可一旦退伍了,那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即便是有万张嘴,两人也不敢说什么,只能保持军姿,仍旧站在那里。 来的教官一听这话,又观察了一眼地上坐着,脸上也能看得到愤怒表情的男男女女,心下已经有数了。 他一顿,说道,“立正,向左转——齐步走!回宿舍!” 说罢,他就主动带着两人回了宿舍。 应该是要进行处分的,万幸眯了眯眼睛,就是不知道这个处分的强度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了。 * 抛去了繁重职务的万幸简直是一身轻松,军训结束回去的路上,和赵雅正结伴着走在路上。 经过一个拐角的时候,被一个女生带着三五个男生给拦下了。 领头的人正是李雅静,后面跟着的三个看着穿的衣服也不像是什么穷苦人家的,脸也都比寻常的小孩儿要细白不少。万幸侧头看了看,也没说话。 背后的手冲着赵雅摆了摆,示意她赶紧走。 对方见万幸没动作,他们也没动,似乎是想要欣赏万幸即将可能会露出的恐惧的表情。 赵雅看到了万幸的手势,咬了咬牙,却没动弹,内心在做着极度的挣扎,也是个讲义气,不忍心抛弃朋友一个人离开的姑娘。 这也是万幸愿意跟她玩到一起去的原因,赵雅这孩子赤诚,虽然身体不好,可却比一般孩子要沉稳很多,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和她交流起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代沟,是一个可持续性的发展对象,万幸也不介意以‘过来人’的身份,指点着赵雅在一些为人处世,或者是成绩方面的难处。 有种养崽崽的感觉,但是跟万志高小朋友又不尽相同。 万幸的手势停了一下,似乎发现了赵雅没动,当下回头看了眼,淡淡的说,“你先走吧,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只会添麻烦。” 知道她说的是实话,所以赵雅才更加的难受了。 她咬了咬牙,有点发抖,毕竟也是实打实的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面,当下攥紧了自己的书包,埋头离开了这里。 万幸这才回过了头,说道,“你们有事?” 李雅静等了半天,也没见万幸有什么害怕的样子,当下就有点不满足了。 身后的一个男生皱了皱眉,说道,“让那小丫头跑了,去叫人了怎么办?” “这离学校和她家都远着呢!”李雅静得意的一笑,“从这里不管是到她家里还是到学校,都得走十几分钟的路,赵雅那死丫头有先天性心脏病,连军训都撑不住,敢跑这么远,她除非是不要命了!” 万幸翻了个白眼。 白眼正巧让李雅静看见,当下李雅静便觉得自己受到了蔑视,冷哼一声,说道,“万幸,你别得意——我可告诉你,你别以为使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就能陷害山哥,等山哥洗清冤屈出来,有你好果子吃的!” “还跟她费什么话啊。”另外一个男生不住的左右看,似乎还是有点担心,口气也显得急切了一些,说道,“到底打不打啊?打完了赶紧散了,我可不想被抓到局子里头被那些人进行思想教育!” 李雅静不说话了,恶狠狠的说道,“打!狠狠地打,最好是把她的脸给我打烂了,打成一个丑八怪!” 万幸一挑眉,乐了,心想仗着人多果然壮了怂人蛋。 她后退了一步,掰了掰手指,活动了一下拳脚,笑着说道,“行啊,你们来啊。” 第162章 见万幸不光没有一丝丝害怕的模样, 反而是这种态度, 对面的几个人一时之间居然有些拿不准了。 其中一个男生皱了皱眉,说道,“这丫头到底什么来路?” 这京城大人物太多, 他们生长于那样的环境下, 还真得看看什么人是不是他们能不能招惹的, 毕竟也不是小孩儿了。 李雅静一咬牙,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她家里就一个亲人是个小破医生,还是个学中医的,我妈可是主任!” 几人听了这话,面皮也不由松了松。 一个人开始动了之后,其他几个人便也开始动了。 开始万幸还在想这些个是不是也会些拳脚功夫,起码怎么着总得看着像样一点, 可谁知也是些花拳绣腿的脓包货色。 也说不上是为什么,万幸一脸有些失落的模样蹲下身,看了看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已经站不起来了的几个人, 说道, “我说你们干什么吃的啊?” 地上几人兀自在那哀嚎。 万幸撇撇嘴,她以为怎么说这些个男的身体也得强健点, 所以也没收力——贺知洲几年前一脚能把一个成年男人直接踹残废,她不至于,但是踹的人躺上几天、行动不良……那也是能做到的。 蹲到地下,万幸捡了根路边的杂草,冲着脸色惨白的一小孩儿鼻子戳了戳, 说,“还打吗?” 小孩儿眼泪鼻涕横流,瞳孔都有些涣散,疼的眼前发黑,根本听不见万幸说什么。 万幸哼笑了一声,说不出什么意味,将手中的杂草丢掉,站起身,面向正在不远处站着的李雅静,想了想,正要说话,却看见李雅静短短一个瞬间之内,几经变换的脸色。 由害怕,到惊讶,再迅速转向急切甚至暗喜。 万幸直觉不好,于电光火石之间回头,却已经避不开当时打头的那个男生直接刺向她身体的刀子。 然而比那男生出刀子的速度更快的,是一个带着破风声音直接砸向了他手腕的一块大约有小孩拳头那么大小的一个石子。 瞬间,手刀一起落下,石子砸到手臂上后,借力甚至反弹到了远在两米外的砖墙上,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痕迹来。 与此同时,惨叫声在万幸面前直接响起,持刀的男生应声倒下,抱着自己的胳膊满脸苍白,整个人都已经开始抽搐了。 万幸这才看到了疾步跑来的赵雅,她此刻面色苍白,可嘴唇却隐隐有些发紫,脸上早就已经被眼泪和泥土糊的脏污不行,身上也四处都是尘土,显然刚才回去的一路上,不小心跌了好几次。 “万幸!你没事吧——!”终于跑到了万幸身边,赵雅泣不成声的抓着万幸的手来回的看,在发现万幸手臂上还是必不可免的出现了一小条红色痕迹的时候,眼泪在一瞬间流的更汹涌了。 “我没事。”万幸冷静的抓住了赵雅已经颤抖到根本没办法自控的双手,把人先扶到墙根坐下,说道,“我看你有事,不是让你先走吗,跑这么急你是不要命了?” 赵雅嘴拙,本身也是一个沉静不太爱多说话的孩子,闻言嘴巴张合几下都没能说出一个成句的句子来,但是呼吸却开始急促且大喘气了起来。 万幸一顿,当下拆开了自己的书包,从里面取出了针线盒,眉毛微皱,在赵雅心尖上扎了一针。 贺知洲这时候已经走到了两人身后,皱着眉看了眼地上的那一片狼藉,以及在不远处已经吓得腿软直接坐到了地上的小姑娘,眼底的戾气清晰可见。 视线巡转一圈,最终落到万幸身上的时候,贺知洲才顿了一下,没去打扰正在给朋友理气的万幸,抿了抿唇,将一个打算爬起来的男生,又踹倒在了地上。 男生瞬间往前扑倒,当下就是一声猝不及防的惨叫,露在外面的皮肤照这个强度剐蹭,铁定得出了血。 见了这么一幕,胡同里面杂七杂八的声音顿时停了一瞬,安静的仿佛和外界直接隔绝了一个世界一般。 贺知洲唇角勾了勾,可眼中丁点儿笑意没有,只环视了一圈,淡淡的说,“我看谁敢起来。” 一阵静谧,没人敢再动,甚至就连喘息喊痛的声音都弱了下去。 这时,巷子口又传来了一阵杂七杂八的声音,夹杂着慌慌张张停车的动静。 万幸停了一下,顺势往巷子口看了过去,愣了愣,来的人居然是身着警服的警察,以及之前见过的那几个贺知洲队伍里面的教官。 “我是在回去半路上看到他们的。”赵雅已经缓了过来,血色也恢复到了正常,提起这事,又有些激动又懊恼的说,“幸亏我路上遇到贺教官和刘教官了,不然、不然……” 万幸点点头,说道,“好,我知道了。你先别激动,稳住自己的情绪,现在你比在场所有人都重要。” 赵雅一愣,也不知道这话突然戳中了她心中的哪一个点,突然之间,泪水又盈满了她的眼眶之中。 有一滴眼泪不巧砸在了万幸手背上,她手缩了一下,眼泪是滚烫的。 万幸挠挠头,人生前几十年都没遇见过这么柔弱爱哭,可偏偏又坚强到不可思议的姑娘,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做。 一阵探讨声和手铐上锁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想法,万幸扭过头,看着民警已经将地上几个人全部制服,各自带上了镣铐。 “林哥哥,麻烦带着这几个先回去吧,这俩小姑娘待会儿我和我们头儿亲自给您送过去,毕竟是受害者。”说话的是另一个年长的副队,也是先前再宿舍主动带人出去的那个教官。 现在万幸知道他姓王,大姓,但是人活络,比较会来事儿,也很有眼色。 面对军人,虽然不是同一个兵种,可他们这些人里也不少转业出来的,当下点了点头,表示了信任,“同志客气了,刚才我们也是目睹了事发经过的——这几个孩子本来就是打架斗殴,可要是上了刀子,还伤了人,那性质可就不同了。两个当事人还麻烦能给送到咱们派出所,我们也方便工作。” “一定,一定。”王苑博点点头,和为首的警官握了握手。 在他要去找贺知洲的时候,王苑博赶紧上前一步,把人给引走了——这时候上赶着去惹贺知洲的没几个,但凡是跟他熟悉的,都能看出来,贺知洲这会儿怕是真动了气,在气头上呢。 万幸已经扎完针了。 还好是夏天穿的少,可毕竟位置在胸口,幸亏她带了一件薄纱外套一直挡着,举这么长时间胳膊早就不行了,眼巴巴的在那等着呢。 人一走,她也才算是松了口气,看了看这满巷子杂乱不清的土地,说道,“知洲哥哥,还好你来得及时啊。” 她没有察觉到,身后的人已经很就没说过话了。 第163章 万幸背对着贺知洲, 是以, 从她现在的角度上, 是根本就看不到贺知洲的表情的。 她帮着赵雅将身上的衣服穿好, 紧接着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 说道, “好了, 快起来吧。” 赵雅连忙点头,看了一眼万幸,目光便看到了贺知洲盯着万幸手臂的模样, 当下赶紧捏了捏万幸的手指,是以她往后看。 万幸一眨眼,这才抬起头。 还不等她站起身, 贺知洲却已经蹲了下来, 眉心紧蹙,盯着万幸已经不冒血了的手臂, 半天都没言语。 “不严重。”万幸看了眼, 说道, “找点碘伏涂一下就行, 现在天气热, 没几天就能好了。” 就是还有点抽疼……天气热有好也有不好, 伤口虽然好得快,可毕竟太耽误事儿。万幸虽然不怕疼,但是想到要顶着这么长一道的伤口去洗澡, 也难免觉得不太舒服。 贺知洲这才沉默的点了点头, 手指在伤口旁边完好的地方轻轻按了按,似乎是在观察伤口的深浅。 过了会儿,他才说道,“起来,先去处理一下。” 万幸点点头,扶着赵雅站起来。 等会儿她们还得一起去警局做笔录,走是肯定走不了了的。 * 警局里,李雅静和其他几个男生被分开带到了两个不同的办公室问话,因为这事儿发生的急,李雅静也没想到居然后面还会出现这样的意外,只想着把人打一顿,再给点教训,这件事情就算完了,所以他们一开始根本就没有串口供。 想起之前带着他们离开那个胡同里的警察说的话,几个男孩对视一眼,不免就觉得心里有点打鼓。 他们这些人,有些早就已经不是头一次进这种地方了,往常小打小闹的进来一趟,再出去还能当成是兄弟之间的说头,没事儿了提起来就吹吹牛,也是因此,他们也知道一些事情的严重程度。 普通的打架斗殴,顶多就是进行一下思想教育,再通知家长把他们领回去,写个检讨也就完了。 可要是上升到了故意伤害的话…… 几人互相看看,谁都不敢先说话了,打算沉默以对。 * “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毕竟是当着警察的面说谎,李雅静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如打雷,可她倒也不怕,反正只要她不承认,这些人还能真的把她关在这里不成?她可才十七岁,还没成年呢! 再说,爸妈一向疼爱她,出了事情,那肯定是要帮着自己说话的。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自己有了底气,挺直了腰板说道,“我要打一个电话给我爸爸妈妈。” 负责审讯的两个民警对视一眼,点点头,说道,“可以。” 今天的事情虽然他们没有亲眼看见,可这架势,十天半个月了就得来上一回,刚才那几个刺头里面,可有不少都是三进宫的,附近出了名的二世祖、问题少年。和这么些个混混整天在一起玩,又是被压着进来的,怎么可能真的无辜? 李雅静撇撇嘴,只要她父母赶过来了,看这些警察还能说什么。 她爸爸的官职可比这些小警察要高得多的多了,再说,她妈妈是主任大夫,不知道多少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她呢。 这么一想,李雅静又觉得心里委屈的不得了,她没能给万幸教训一顿,还被附近的老百姓当成了问题儿童,丢人可丢大了,万幸得负责! 想到等一会儿她们的父母就要当面对峙,万幸爸妈要一副讨好的模样给自己道歉,李雅静唇角勾起,十分恶意的笑了出来,只觉得心情愉快非常。 第164章 路上, 万幸观察了一下赵雅的状态, 确定她已经没什么事儿了之后, 这才说道, “你爸妈这几天不在, 待会过去了, 什么你都不用说, 问你了就说不知道就行了,知道吗?” 赵雅稍微一琢磨,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当下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好, 谢谢万幸。” “客气。”万幸笑着眯了眯眼睛。 当下这年代的家庭, 毕竟无法和二十一世纪相比较。 学生进了派出所,除非是见义勇为之类的天大的好事情, 否则任是你说破了天, 传出去的, 都不会是什么好话。 她倒是无所谓, 加上家里也算是难得的走在了时代最前端的开明家庭, 可赵雅家里不是, 加上她身体不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路过一个摊位的时候,万幸顿了顿, 没注意看脚下, 脚尖一个不留心就碰到了一个路上凸起的石头上,当下就是一个踉跄。 身后一只手瞬间扶住了她的手臂,盛夏里只觉得十分的滚烫,万幸一愣,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眯着眼睛往后看去,笑着说,“谢谢知洲哥哥。” 贺知洲收回手,军靴在那块石头上磕了磕。 本来就是雨后被泥土黏在路上的石子,绊了万幸一下之后本来就有些松动,被他磕了两下,石子就咕噜噜的滚到了路边去。 贺知洲目光从石子上收了回来,说道,“走吧。” * 派出所内,刚一进门,万幸就跟贺知洲分开,被带进了一个小屋子里面。 里面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是个审讯室,反而像是警用的办公室……没有电视上那么夸张的沙发、地毯和茶几,有一个简单的小桌子和一个简易的小沙发,看起来也已经有些年头的样子了。 万幸打量了一圈,后面的门就被推开了,她回过头,看到了两个身穿着警服的工作人员一前一后的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记录用的工具。 “小同学,坐吧。”对面的人冲着万幸笑了笑,指着那边空着的座位,说道,“不要紧张,叔叔只是问你几个问题。” 这人看着年纪也没必要自己大多少啊……万幸蹭了蹭鼻尖,脸太嫩有时候还真是有意想不到的加成。 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警察之后,两人点点头,相互看了一眼。 交代的事情和几个目击了全过程的军官说的差不多,还原一下现场之后,也不难猜得出是这个小姑娘被那群小混混给欺负了。 两人收拾好,其中一个年轻的姑娘给万幸接了杯水,万幸接过后笑了笑,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吵吵闹闹的声音。 “小李,去看看怎么回事。”为首负责记录的男警察皱了皱眉,示意了一下。 小李出去了没一会儿,就又赶了回来,说道,“师傅,外头是那些孩子的父母来了,在大厅里面嚷嚷着要见孩子。”说到这里,小李皱了皱眉,那些人看模样都不是什么困难人家,不少爹妈都西装革履的,在北京这种装扮虽然也不少见,可却也绝对算不得多见了。 平时看见了,倒也没什么,可在这种地方,这样子的穿着,还吵吵嚷嚷的家长,那就是麻烦的代名词。 万幸好整以暇的等着,正打算过去打电话的时候,门再一次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贺知洲,后面还跟着几个从房间里出来的教官,万幸看了看,浩浩荡荡这么多身着迷彩服的士兵,乍一看之下,居然给人了一种十分有压迫感的感觉。 后面的几个人并没有多加停留,列好队伍之后就离开了,贺知洲看了队尾一眼,说道,“不用打了,我通知过你爸妈了。” 万幸一眨眼,旋即点了点头,将手里的电话放了下去。 没一会儿,外面就又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万幸跟在贺知洲的身后走出了大厅,看到有几对父母已经站在一边开始办理手续,要带着自家的孩子离开警局了。其中不少人家教应该算是比较严谨的,也不看地方,就对着孩子一阵的拳打脚踢,模样看起来十分的恼怒。 本身也没什么人问津的警察局门口空前绝后的热闹了起来,不少人还都从路边捧了一把瓜子,杵在旁边看着吃,想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万幸盯着围观的人瞅了一眼,视线挪了回来,突然觉得嘴巴好像有点寂寞。 贺知洲一乐,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个油纸袋子装的东西,说道,“吃吧。” 万幸眼睛对焦,看到了里面的奶油瓜子的字样,眼睛一亮,说道,“你从哪儿弄来的啊?” “来的时候在路上买的。”贺知洲一顿,双手插在裤兜里面。 万幸笑眯眯的捻了一小把握在手里,慢悠悠的嗑着吃。 主要是嘴巴有点馋,总想嚼点什么东西试试,瓜子是正巧撞上门来了。 在这间隙,门口停了一辆汽车,万幸看了眼,不是自家的车,就不感兴趣的转移开了视线。 只不过她不怎么凑巧的,刚好看见了从审讯室被带出来的李雅静,当下,看到李雅静脸上隐藏不住的兴奋神色之后,就觉得有点不太妙了。 ‘啧’了一声,万幸拍拍手里的瓜子碎屑,碎碎念道,“麻烦来了。” “什么?”贺知洲没听明白,低着头,把万幸攥在手里的瓜子皮接了过去,随手揣到了自己裤兜里,随后说道,“还吃不?” 万幸摇了摇头,嘴巴瞥了瞥,“待会儿吃吧,没心情了。” 说着,贺知洲顺着万幸的视线也转到了门口,看着穿着一身白大褂,和另外一边身上整整齐齐的穿着军装制服的男人,不怎么感兴趣的挪开了视线,说道,“喝水?” 万幸点点头,看着贺知洲从门口的小卖部拿了瓶矿泉水,赶在了那一男一女到达之前进来。 回来的时候,他和那一男一女不小心相撞了一下。女人走路的时候左顾右盼,根本没注意眼前,碰到了站在她面前的贺知洲,见贺知洲没有要让开的样子,当下眉毛一皱,面色不善的说道,“谁啊?挡到路了没看见吗?!” 贺知洲给万幸拆山楂卷的手没停,连头都没有往后扭一下。 他高大的身躯在这室内算是个不小的压迫了,女人愤愤不平,可想到现在身处的位置,倒也是没再多说什么,低低的骂了两声后,开始再四下的巡视着。 不一会儿,她看到了谁,眼前一亮,连声的喊道,“静静,静静妈妈来了……快让妈妈看看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到这地方来了?!” “妈!”李雅静喊了一声,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 明明她是替天行道,惩罚万幸这个靠着关系就欺负教官的人的,凭什么反而是她成了问题儿童,而万幸还变成了受害者了?! 眼泪瞬间涌了上来,看到父亲跟着一起过来了之后,登时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万幸的方向,扑到了女人怀里之后说,“都怪万幸,都是她害的我到这里来的!” 话音刚刚落下,女人的目光就朝着万幸射了过去,恨不得把万幸直接割成碎片。 万幸早习惯这样的目光了,一点的不自在都没有。 到底在这地方也没谁真的敢放肆,女人生气归生气,可到底还是得正面和警察同志进行正面沟通。 “警察同志,我知道你们一向为国为民,可这什么事情都得搞搞清楚,是这小姑娘污蔑我女儿在先,又仗着自己的关系横行霸道,我女儿只不过是找了几个朋友保护她,怎么就被你们说成聚众斗殴,校园霸凌了?” “是不是真的,笔录我们已经做得很清楚了,当时除了几个孩子之外,还有七八个解放军都看见了——还有胡同口卖菜的师傅,已经有民警过去找人家问笔录了,怎么可能把人给污蔑了去!”说话的警察看了看几个人递交上去的笔录,再看向李雅静的时候,面色就已经不太好了。 李雅静面色一白,看着民警手上的证据,在想到刚才他说的话,开始终于生出了一种害怕的情绪来。 早知道,刚才就不应该逞强,非得要给万幸一个教训了,或者是换一天,等万幸落单的时候,再找人教训她,那不是就万无一失了吗! 女人闻言脸色也不太好了,狐疑的看向了万幸和警察,以及在场的数人。 可到底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去打自己的脸,更何况,她和丈夫的婚姻本身就不太平,女儿还是她婚前就有的,当初结婚本来就是奉子成婚,地位低的很。 再加上丈夫近年攀上了贺家,升官发财顺畅的很,不知道有多少清白人家的大姑娘都上去献殷勤,婆家对自己的态度也不好。如果这唯一的一个品学兼优,处处都拔尖的女儿还变得不好了,以后她岂不是要受尽脸色了? 如果再有一个不好,离婚都有可能! 这年头离了婚,还带着个孩子的女人,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想到这里,她打了一个寒噤,再看向万幸的时候,连笑容都懒得装了。直接说道,“万幸是吧?早就听说过你,我们家静静可一直都是个好孩子,从来都不会撒谎的。我知道你家里有点小钱,和你旁边这个教官也有点关系,在学校欺负人就算了,欺负人还欺负到外面去了?从小你爸妈就没教过你怎么做人吗,怎么净干点那污蔑人家的事情呢?!” 万幸唇角一抽,被这不要脸的言论给弄的愣了一下,正打算说什么,却被另外一个声音给强势的抢了过去。 “呦,可真稀罕。我倒要看看,是谁说的我们家孩子从小爸妈没教过怎么做人的?” 万幸听见这声音,眼睛就是一弯。 她外婆来了。 第165章 本来只充斥着女人责骂声音的大厅, 因为突然横空出世的这一道中气十足, 又威严尽显的声音安静了一瞬, 不少人都回过头, 打量起了来人。 万幸笑眯眯的, 看着沈荣思身上还穿着没来得及脱下的笔挺军装, 以及一丝不苟的帽子, 笑了笑,喊了声,“姥姥。” 顺带的, 她也看到了旁边的小老头,不由有点纳闷,“师傅?” 老孙头怎么和沈荣思在一起呢? 想起老孙头的职业, 万幸皱了皱眉, 想起这毕竟是一本小说中的世界,曲折离奇的剧情从来都不会少, 当下心里就是一阵的警惕——是不是沈荣思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她的念头瞬息万变, 那边沈荣思却已经走到了万幸身边。 刚才那一声带着疑问的声音, 老孙头自然也是听见了, 捋了捋胡须, 慢悠悠的说道, “我去医院取药,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你姥姥, 她说你在派出所, 还受了伤,我不放心,就跟着来一起走这一遭。” 这么说逻辑倒也能说得过去……万幸骤然松了口气,捏了捏沈荣思保养得当的手。 她们当没事儿人一样的在这里话着家常,没注意到旁边一个公安已经激动的双眼都放了光,举着颤抖的双手,声音发颤的说道,“您、您是沈荣思、沈将军?” 沈荣思回过头,脸上在面对万幸时才有的慈祥的笑意已经不见,历来以铁血手腕治理军队的她自有一套已经不怒自威的气势来,目光扫过去的时候,公安就已经站的笔直,向沈荣思敬了个礼,“将军好!转业军人、现任长安街道公安局副局长,刑侦支队一队队长王彪向您报道!” 沈荣思上前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摆摆手,说道,“哎,都是为人民服务。说说看,这是怎么了,我家的外孙女,怎么就成了这位女士口中没有家长教养的孩子?” 提起这件事情,王彪脸上的表情也恢复了严肃,公事公办的从身后的徒弟手中接过了档案,基本都不用看,便将事情说了一遍。 没有了开始时那种还略带商量和劝慰的语气,公事公办的在说出“所有人都需要拘留七天,并处罚金五十元,并记入档案。”这个结论之后,在场的众人,包括家长全都慌了神。 “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的下定论了?!”李雅静的母亲不依不饶,可在看见老孙头的时候愣了愣,却急着为了女儿的前途说话,没多留意,只是说道,“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证人呢?证据呢?!” “证人带来了。”说来也巧,李雅静母亲的话音刚落下,门口就有一个小片儿警气喘吁吁的带着一个老大爷进了门。 片警喘匀了气,脸上带笑,说,“听说是要作证,大爷就赶紧跟着我过来了,头儿,赶紧做完笔录,还得送老人家回去。” 王彪点点头,沉着脸说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件事情,本来可大可小,只要你们知错就改,虚心认错,拘留七天之后,表现良好的话,是可以不计入档案的。” 听见这话,李雅静先前带过去的不少小男生脸上都浮现了动摇的神色,其中几个家长自然是知道“记入档案”的后果有多严重的,一听见这话,就立刻的掐了一下自己孩子,赶紧低声说道,“还不赶紧跟警察同志说实话?等着作死啊?” 一个家长这么说了,剩余的更多家长自然也就顺着一起说了,谁都不想让自己孩子的未来抹上污点。 不说家长,这些混社会的孩子们,自己本身也都不是个傻的。 更何况,他们可都不是聋子,刚才这个副局长那一声喊的是什么,他们可都听的一清二楚的。 居然是将军家的孩子……几个领头的对视一眼,主动向前走了一步,说道,“警察叔叔,我们坦白。不过……我们交代了之后,能争取宽大处理吗?” “这是当然的。”王彪严肃的点了点头。 今天也是借着沈荣思的名头,才在这发了一回威风。 其实这些孩子普遍年纪都不大,虽说是超过了十四岁,可也基本上都卡在了十八岁这个当口,没几个超过十八岁、又可以负刑事责任的年纪。 真的要拘留,光是手续就得一层叠一层,等真的下来了,那黄花菜也凉了,别说拘留了,那时候他们还能记得这么个事儿,都是烧高香了。 因此,他们能坦白交代,直接说清楚事情经过,倒也算是好事一桩,也能当成一个案例,去告诉他们的学校,为课本增添一个素材,也为他们宣传治安增添一个“浪子回头,诚心悔过,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说头。 听见王彪这么说,几个男生顿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虽说女生大多情况下比男生成熟的早一点,可他们这些人,从小都是在人堆里长大的,就算是再不聪明,这会儿也已经看出来个谁高谁低了。 为了一时的义气,去用自己的前途做赌注,那是只有傻子才会干的事情。 “我、我们都交代……” 李雅静面色一变,“张东来!你乱说什么?你有什么可交代的?!” 张东来顿了顿,可停顿几秒过后,却有一种十分过瘾、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快意的笑容来,“事情是这样的。”他舔了舔嘴巴,看了一眼李雅静,咬了咬牙,还是继续说道,“李雅静之前来找我们,说、说,学校里有一个丫头片子,仗着自己和教官认识,就跟着教官一起欺负她男朋友,就想着,让我们一起,去给万幸一个教训,把她打一顿,再、再……” “再什么?!”王彪一皱眉,顿时升起了一个十分不好的猜测。 干他们这一行的,什么没听过,什么没见过? 半大不小的孩子,正是稍微有点世界观,可又偏偏觉得自己天下无敌,正是胆大包天的年龄段,而一群这么混大的小男孩儿,围住一个长相漂亮的小姑娘,能干出来的事情,还能有什么?! “再、再……”张东来咬咬唇,最终,想了想,还是说道,“就随便我们处置。”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像是突然被按了暂停键一样,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随便我们处置?! 沈荣思的脸色也慢慢的变了,唇角的弧度由深到浅,最终彻底消失不见,脸上布满了寒霜。 第166章 半晌, 沈荣思发出了一声冷哼。 “随便你们处置?”沈荣思的脸上看不见丝毫可以和柔和关联在一起的微表情, 看向那几个小男孩的时候, 仿佛是在看穷凶恶极的罪犯, “我倒是想听听, 怎么个随便处置的法子?” 听见这话, 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面面相觑半晌,却都不敢说话了。 怎么处置的方法,他们彼此之间心知肚明, 可这件事情,却是绝对不能让沈荣思知道的。 这个人的身份地位,光是看着, 就知道超出了他们太多。 如果早知道惹到了万幸会有这样的下场, 他们谁敢去动她?! 先是面前这个动动手指头就能指挥一整个队伍的军官,再又来了一个身着军装, 还有专门的配枪司机护送的女将军……谁说的万幸家长只不过是一个破医生的? 一个小破大夫背景能这么大?! 几人不由偷偷抬起了头, 看向了那边迎着光站在门口的万幸。 万幸喜欢晒太阳, 这会儿暑气也差不多消下去了, 在门边还有点徐徐的凉风吹着。 老孙头正在旁边捧着她的胳膊仔仔细细的瞅着那条被刀尖碰出来的那一条伤口, 看模样老大不乐意, 几次想上手碰碰,最后又都给忍下了。 万幸敲了敲,动了动胳膊, 说道, “别看了师傅,这都结痂了,天热,两三天就好了。” 老孙头轻哼了一声,撇了撇嘴,从背着的药箱子里掏出来了一卷纱布和药瓶,就地给万幸按到了唯一的一张椅子上,眯着眼睛,借着光给她处理。 万幸也不动弹,但还是被疼的龇牙咧嘴的。 老孙头行医太多年,用惯了酒精消毒,虽然已经是有一层血痂了,可就这么被重新擦干净再上药,那也是真的疼的不行的。 旁边的沈荣思看见就更是心疼的不得了,万幸回来也有个几年了,什么时候受过这么重的伤了? 平时就算是平底摔一跤,那也顶多就是擦破点皮,也没出血成这样,还这么深,又这么疼的啊! 再想起之前那一句‘随便我们处置’,这辈子大风大浪见过太多的沈荣思,就觉得有人像是在自己心口剜肉一样,脸色也愈发的冰寒了。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连王彪都不自在的动了动脚步,沈荣思毕竟居于高位太多年,不怒自威的气势根本就不是他一个小局长能扛得住的。 见万幸身上的伤口也处理完了,沈荣思这才终于动了动,转向万幸的时候,脸色愈发温柔,说道,“宝丫,跟着你师傅先回家吧,姥姥把这边处理完了就回去。” 万幸脑中念头不过转了短短一瞬间,便点了点头,说道,“好。” 这边的事情自然有大人负责,已经闹到了公安局,那就不是她现在能善后的事儿。 然而万幸刚想走人,就见李雅静的母亲不依不饶的要上来堵人,仍旧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只是她还没到近身,就被李雅静的父亲匆忙间扯住了手腕,死死的攥着,李雅静的母亲发出了一声短促的低叫声,喊道,“你干什么?” “你才要干什么!”女人匆匆的揉了揉手腕。 “你还没听明白?!”李卫民眼珠子都瞪大了,明明身处阴凉的大厅,可后背愣是被吓出了一身的汗,“那可是将军!沈将军的名字你没听过——秦家大院好不容易找回来的那个宝贝外孙女,这两年你可没少提!全忘了?!” 李卫民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一开始看见沈荣思的装扮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大事不好。 可想着,自己毕竟也是官,女儿被带到了警察局来,以后他脸上太不好看,怎么都得昂首挺胸的走出去。可现在看来…… 别说昂首挺胸,他能不能带着女儿走得出去,都是另外一回事。 想到这里,李卫民简直是觉得一口气都差点提不上来,要把他给活生生的憋死过去! 听见李卫民这么说,胡琴也是一愣,等反应过来李卫民的意思之后,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旁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李雅静不由得心里也开始有点打鼓,下意识的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因为有沈荣思在那边处理,万幸也自觉这边没有了她的事,收拾了一下东西之后,就跟着一起出了大门。 尚未褪去的夕阳照在身上,映着眼前留存于书中,却保留着八十年代最朴实和接地气模样的北京城,万幸眯了眯眼睛,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一圈人在公安局门口解散,贺知洲让几个队友离开,自己则是跟着万幸一起。 万幸打算先把赵雅送回家再说,贺知洲点点头,也没什么异议,只是看了看天色,说道,“饿不饿?” 军训结束的时候时间还早,可折腾到现在,也是时候该吃晚饭了。 万幸听见话,也觉得肚子有点饿了,蔫了吧唧的点点头,“饿,突然想吃排骨了……” 现在这年月,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能吃得上排骨的。 万幸想了想,眼前一亮,说道,“知洲哥哥,你们俩干脆跟我回家算了——这几天军训,我爸也回来了,家里每天都有肉吃的。” 赵雅眼前一亮,很想有骨气的拒绝,然而比她更快一步的,还是她的口水。最终,她闻着街上传来的一阵阵的饭香气,终于不争气的说道,“可以吗?” “当然。”万幸笑的神采飞扬,肯定的一点头。 贺知洲不妨看见了万幸迎着日光的笑容,唇角也向上勾了勾。 赵雅给万幸顺头发的时候不经意看到,下意识的眨眨眼,旋即露出了一个了然于心的笑容出来。 两人却都以为她是高兴能吃饭,便也没多在意。 * 沈荣思并没有在警局待多久,回去之后,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在饭桌上给交代了。 如今经过了几年的磨合,因着万幸的缘故,两家人处的更像是一家人一样。万中华后来考虑到陈晓白的心情,更是将他们的四合院和这边打通了一堵墙,如今的两个院子合二为一,地方大了一倍不说,院子中间还搭了一个凉亭,又种了不少的花草,万志高小朋友更是经常邀请他的同学们来家里玩。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但决计是没有什么咱们秦家的姑娘受了委屈,还得忍着往肚子里吞的道理。”沈荣思淡淡的说道,看着万幸时不时的挠一下受伤的胳膊周围皮肤时的模样,就觉得心疼得很,“这件事情,我已经让你周叔去和王警官一起把那几个犯事儿的人压去了学校,和校方领导交涉。该承担的责任,他们都跑不了。” 万中华听后也是连连点头,阴沉着一张脸,说道,“应该的,是应该的。” 一想到如果不是这个叫赵雅的姑娘不要命似的去找了贺知洲,又如果不是贺知洲去救了万幸,就算是万幸再厉害,再怎么练习过腿脚功夫,可几个大小伙子围着打,她也根本就占不了什么便宜。 那种后果,绝对足矣让他做出完全不计较任何后果的暴戾举动来。 深呼吸了一口气,万中华狠狠的往嘴里扒了一口米饭,将那股升起来的劲头给努力给压了下去。 贺知洲想了想,说道,“这件事情,我回去之后也会打报告,跟校方那边商议一下解决办法,毕竟还牵扯到了一个教官。” 说到这里,沈荣思皱了皱眉毛,“这倒是有点不太好办了。” 哪里都可能会有蛀虫。 尤其是这些年战役不多,军人的地位俨然已经在老百姓心中不一样了,退下来的,总有几个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人在。 “放心吧。”贺知洲笑了笑,“解决办法多的很。” 沈荣思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你说说,你们贺家的这几个孩子,还真是……” 最后几个字,沈荣思虽然没有说出来,却也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席间,对万幸这位有着心脏病,却还是不顾一切在街道上奔跑,导致差点病发的朋友,上到家里的老人,下到最小的万志高小朋友,都对她报以了极大的关爱。 老孙头还特意接过了万幸的活计仔仔细细的给赵雅看了一下脉搏,旋即说道,“平日里养的不错,但还是要注意,戒骄戒躁,平心静气,没事的时候,倒是可以读读禅书。” 万幸听的简直是一脑袋黑线,看着老孙头这幅模样,怎么都和佛理、禅书扯不上什么关系啊? 然而赵雅却如获至宝一般,连连点头说道,“我知道,我有时候也觉着,闻到那股供佛香的香气,我就会舒服不少。小时候奶奶还带着我去过白马寺,我记得我特别喜欢那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去一次。” “会有机会的。”万幸想了想,“等咱们高中毕业了,我跟着你一起去一趟,我也想去那玩玩。” 听一听那边的钟鸣声,跟和尚们送读经书的声音,再参观一下各个佛殿,感觉也挺不错的。 赵雅眼前一亮,“好啊!” 两个小姑娘就这么约好了三年后的行程,几个大人眯着眼睛看着,心里也有点高兴,孩子没有被吓到就好,就担心她们心里会有什么阴霾留下。 毕竟两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遇到这事儿,总得后怕上一阵子。 只不过是谁都没想到,不光不害怕——万幸跃跃欲试的想跟人打一架,赵雅则是还打过暗地里帮着万幸砸人板砖的打算呢。 第167章 晚上, 折腾了一天的万幸在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热水澡之后, 终于安然的入眠了。 她不知道是, 趁着夜色, 有人悄悄的进来看过她的手臂, 之后又静静的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 万幸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打算溜过一个路口,去找赵雅一起上学。 军训的日子在当下来说难熬,可毕竟也会是一个注定会成为此后回忆的时光, 因此大家的热情度也还都挺高的。 看到万幸过去,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携手往前走。赵雅有点担心,看着路上偶尔可以看到的三三两两的学生, 说道, “万幸,你说今天咱们去学校, 老师会怎么说啊?昨天的事情, 他们有没有调查的清楚?” 事情没有水落石出, 赵雅的心里总觉得七上八下的。 万幸拍拍她的手, 笑道, “放心吧, 没问题。” 沈荣思的手段她还是完全相信的,不至于出什么乱子。 * 就犹如万幸所预料的,军训期间每天一次的升旗仪式上, 几位校方领导人站在庄严神圣我升旗台下, 举着喇叭说出了几件事情。 其中一个,就是对昨天‘斗殴’事件的处理。 “……经过校方领导一致意见,勒令以上名单同学退学处理,即日实行。”带着眼镜的领导眯了眯眼睛,将手中的通知单对着广大师生绕了一遍,随后又收了回去。 万幸收回视线,这个处理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意料之内。 耳边开始传来了嘈杂又热闹的讨论声,无一不在谈论昨天那件事情的另外一个女主角是谁——大概是沈荣思特意吩咐过,这件事情里面,只着重强调了所谓的‘施暴者’,对于‘受害者’的存在,只字未提,不光万幸,也包括了赵雅的名字。 赵雅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又升起了新的担心,不由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队伍位置在最前方的李雅静,小声的说道,“万幸,你说李雅静该不会狗急跳墙,再攒着事儿报复你吧?” 万幸摇摇头,“她不敢。” 昨天匆匆一见,可她父母的言行却已经在万幸的眼中了。 那种相处模式下的家庭,母女的地位全都很尴尬。即便对于这个唯一的女儿也算是宠爱,可这种男人,一旦牵连到了自己的地位,随时都可以干出抛妻弃子的事儿。只要事情不闹大,他的前途总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至于李雅静的母亲……医生虽然看起来风光,可内级评定职称都要靠熬,她年纪轻轻就能只凭借着一个高中文凭当上了主任,里面要说没有关系,那也是不可能的。 这种情况下,李雅静的母亲需要依靠着父亲,更是不可能做出什么因为女儿而不顾现实后果的冲动决定。 不再去想已经和她没什么关系的事情,万幸扭过头,说道,“陪我出去买瓶水吧。” 她的水壶落在了教室里面,军训阶段教室的门是关闭着的,他们这会进不去。 赵雅自然点头,两人便挽着手,趁着集合前的这会儿出了校门。 现在的水不贵,只是这个价格于现在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没什么必要花费的开销。 用几分钱去买瓶水,也一般没谁会选择去买罢了。 拿了两瓶之后,万幸想了想,说道,“老板,我多买十几瓶,能麻烦您跟着我送到学校里面吗?” “多买十几瓶?”老板吃了一惊,“当然行。” 这个小姑娘打从第一次来他们店里的时候,他就记住了。毕竟当时跟着她一起来的,还有她的家属,真的可以称得上是要什么给什么。有些不好选择的,就干脆多买了好些,还说着‘你要是不喜欢,回家可以给你弟弟。’之类的话。 国家现在提倡男女平等、女子能顶半边天,可真真正正的落实到了根上的家庭却不多,因此他这才格外注意了点。 因此,没多废话说什么先付钱的之类的东西,老板扛起了三十多瓶水,擦了把汗,就跟在了万幸身后往学校走去了。 * 教官宿舍大楼前。 李雅静身上背着自己的书包,因为塞了不少书的原因显得十分厚重。 站在宿舍楼门口,李雅静可怜巴巴的说道,“阿姨,麻烦您帮我找一下带十三班的教官吧。” 宿管阿姨打量了李雅静一眼,面上不动声色,“私下时间禁止学生和教官联络,姑娘,你叫什么?哪个班的?” 李雅静一咬嘴唇,她不能说自己的名字——今天早上刚被开除,即便是这学校的人不认识她的脸,可却绝对知道她叫什么。 想了想,李雅静勾起唇角,露出了个笑容出来,说道,“阿姨,我叫万幸——” “刘阿姨。”一个声音从身后冒出,李雅静听见这声音,大约是有点做贼心虚,被吓的就是浑身一哆嗦。 而当她转过头,看到面前的阿姨露出了相当严肃的神情之后,当下就慌了。 “万幸,你来啦。”刘阿姨见到万幸过来的时候,脸上就笑出了一朵花来。 紧接着,她皱紧了眉毛,说道,“那边的那个同学——你过来,说,到底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冒充别人来找教官,这居心何在?! 阿姨毕竟是经历的多了,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更何况,军训这也不是第一届,往年也不是没出过什么让人吃惊的消息,这仅仅是一想,她还能想不明白吗? 赵雅才不给李雅静什么面子,当下就皱紧了眉毛,说道,“李雅静?你在这里干什么?干什么要冒充万幸的名字?” 李雅静被堵了个现行,哑口无言,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一咬牙,眼中居然出现了十分怨毒的神色来。 正在这时候,从门里传出了阵阵的军靴踩在地面上的踏步声。 万幸听见这声音就笑了,歪着头往里面看了看,迎着光走来了一队人,正是昨天救了他们的那一队兵。 “知洲哥哥!”万幸挥了挥手。 贺知洲让一队士兵立正休息,自己则是走到了万幸边上,不着痕迹的将万幸和李雅静给挡开,看着一边被放置在地上的箱子,说道,“那是什么?” “慰问品。”万幸特别认真,“里面至于一点水——军训很辛苦的,你让大家把这些水给塞到裤兜兜里面,休息的时候能喝。” 之前也有惯例会送水,倒也不算是出格。 贺知洲看了眼,不是汽水,便让后面几个人分开拿了起来,见到里面的数量之后,又是一笑,“好。” “你——”贺知洲皱了皱眉毛,转过身看向了李雅静。 李雅静将眼中的怨毒藏起来,小声的说道,“贺教官,我想见见大山、我、我想见见李大山教官。” 贺知洲看了一眼队列,说道,“齐步,走。” 队列开始行进,贺知洲这才拉起了万幸的手,说道,“李大山不想见你。” 一句话说的李雅静脸色更是煞白。 几人离开,在操场前不远处,贺知洲就松开了拉着万幸的手,提前一步过去了。 万幸和赵雅落在后面,赵雅忍不住说道,“我又觉得李雅静有点可怜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万幸淡淡的说了一句,听闻到一阵吵闹的声音,回过头看去,却发现是李雅静的母亲正气急败坏的对李雅静又掐又骂的把人给带离了学校。 隐隐约约,夹杂在风声里,还能模模糊糊的听到几个断断续续的词,并不怎么好听。 赵雅自然也看到了,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又看了一眼万幸还被包扎着的伤口,还有些心有余悸的说道,“可怜归可怜,现在的下场,也是她活该!” 万幸轻轻的‘嗯’了一声,慢悠悠的归入了队列里去。 * 军训期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一些事情,被万幸都记在了一个日记本里面,还顺带的放进了保险箱。 那个箱子里,存放的还有另外的几个日记本,上面书写的也全都是日常的一些小事,平时没事的时候打开看看,本来都已经完全不记得的事情,又总会以另一种十分有趣的画面重新浮现在眼前。 日子匆匆而过,转眼便到了一年一度的开学大典。 一中的开学大典今年格外的隆重,毕竟是最好的高中,且今年更是有领导下来体察慰问,因此开学仪式也格外的隆重,老早就已经通过媒体和报纸宣传了起来。 作为这一次的方块队领队,万幸只觉得自己十分的亚历山大。 因为临时改了机制,先前的那套用来上台演讲的礼服虽然还能用到,可也只能等到最后压轴登台了再用。在更之前的方块队上,她要和所有的同学一样,分别穿上神圣的白袍和军装,绕着升旗台和整个操场的位置,走方块队。 广播里的歌声响起,万幸深吸一口气,和身边紧张到不行的赵雅相识一笑,昂首挺胸,双目直直的看着眼前的主席台,迈出了早已烂熟于心的动作,走出了十分规整的步伐。 特殊的战鞋,人海的堆积,加上一张张年轻稚嫩的脸庞上充满着的庄严 、向往的神圣表情,所有的学生们逐渐走向了升旗台下真正的军人队伍,郑重的将五星红旗交到了对方手中,随后敬礼。 画面被定格在了这一幕,万幸笑容灿烂,正意味着祖国花朵一样的美好。 电视机前,有人欢喜有人愁。 李雅静的母亲看到电视里的这一幕,更是难受的心都快被扭成了一团麻花,“老李,你可得想想办法——本来应该在万幸那个位置上接受赞扬,上台致辞演讲的人可应该是静静,就这么被她给抢走了,你甘心吗?!” 她们这一辈的人,如果小辈格外出众,她们也就格外能获得升迁。 本来好好的康庄大道就这么被毁去了,就算是将军家的外孙女,可她凭什么啊?! 李卫民最近也是一脑袋官司,近期点背的都快让他怀疑是不是得罪了人。 闻言,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当我没想过吗?贺家的大门能是那么好进的?!” 提起贺家,女人面色一变,突然生出了一个计谋来,说道,“你要是想搭上贺学义,我这倒是能有个法子……” 第168章 开学已经有了一段时间, 期间还经历过几次考试, 万幸无一例外的全都斩获第一名, 甚至已经开始打起了在九十年代才会开始崭露头角的股票行业。 虽然和现实中的二十一世纪不尽相同, 可道理却是异曲同工, 如果想弄钱, 这无疑是来的最快的方法。 从前万幸赚钱的动力, 完全是因为养她到老的孤儿院,以及老院长所需的高额医疗费用,后来院长爷爷去世, 她突然之间就像是丢了一个主心骨一样,活着都觉得没什么意思,更别提赚钱了。 自那以后, 美名在外的‘金手指’退出股坛, 彻底销声匿迹,紧接着, 她就来了现在所处的这本书中。 有时候万幸都在想, 是不是老天爷看她孤苦伶仃过一辈子, 又没干什么坏事, 才可怜她让她体会一下正常人该有的人生轨迹的? “万幸万幸, 你听说了吗!”赵雅兴奋的凑到了万幸边上, 说道,“李雅静转学了,去了北京边上的李家村上学!” “不知道。”万幸托着下巴, 百无聊赖的翻看着桌子上的书。 这些书全都是从大学的学生手里买过来的。 虽然还有两年, 但既然要选择医学系的话,势必分数得提上去,需要提前了解的东西就更多。 中医传承千百年,虽然有它的好处,可如果能中医结合,自然是最好。且后来绝大多数疾病都需要通过手术解决,万幸并不怎么想当一个坐堂大夫,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只能待在堂子里面,那也没什么意思。 看万幸在看书,赵雅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据说是她爸爸托了关系,才把她给转到了重点小学去呢。”赵雅继续说道,“转学生现在可稀罕呢,我妈妈的表姐嫁到李家村去了,听说了这事儿,才赶紧跟我妈妈说的,我妈妈这才又告诉了我,知道之后我就赶快来找你了!” 这年头也的确没什么娱乐信息……万幸想了想,突然说,“晚上去我家看电视吧?聊斋今晚就要播了。” “好!”赵雅的注意力果然被迅速转移,提起聊斋,便开始兴致勃勃的说起了别的,叽叽喳喳的像是一只百灵鸟。 万幸弯着眼睛笑了笑,手上不停的在树上做着一些有的没的标记,偶尔涂涂画画,绘出的全都是人体器官的各个角度的图片。 * 秦家本身规矩很严格,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很早就有。 可自打万幸来了之后,这规矩就破了。 一是因为在饭桌上秦千汐的话会多一点,二也是因为先前长久没有孩子陪伴,老两口也急于想和孩子熟悉,和不一样的大家庭熟悉,所以每次不光是吃饭并桌,吃饭的时候也都言笑晏晏的谈天说地。时间久了,居然也爱上了这种感觉。 因着人多,他们也不觉得没有话题,时下更是追起了电视连续剧,里面的神神鬼鬼的东西,虽然一开始觉得都是骗小孩儿的,可看得多了,居然也能品出一些滋味来。 万志高小朋友和万幸总会带着朋友来家里做客,因此他们也总能多备上几副碗筷,老人上了年纪之后,最喜欢的,也就是搬着个凳子,坐在一边看着孩子们玩闹,一点也都不觉得吵。 “对了,说起来,这些天怎么没见贺家那小子过来?”沈荣思突然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大门口。 秦国毅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是在想什么了。 可在饭桌上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解释道,“他爸出了点事情,给老爷子气的不轻……老爷子在医院养身体,老大的身子骨又不好,老三那孩子,刚回来干完活,连个歇脚的机会都没有,这不就又去操心别的去了。” “出了事?什么事?还能给老爷子气着?”沈荣思惊讶。 贺家老爷子到底比他们年长一些,贺知洲便是叫他们伯父伯母也都是抬了一些辈分的,称呼贺家的老人为老爷子,倒也没叫错。 秦国毅说到这里,便开始有些支支吾吾了,说,“还能有什么,私事罢了。” 私事。 沈荣思敏感的想到了什么,手中的碗筷一顿,紧接着便不着痕迹的又夹了一筷子菜,旋即看着那边专注着吃拍黄瓜的万幸说,“宝丫,也多吃点别的……知道黄瓜降暑解渴,营养也得跟得上啊。” 万幸满嘴的醋味,酷暑难耐,她也不太能吃得下,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好。” 一大家子大人都是特意照顾她的胃口做的饭。 万志高小朋友一点都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身体壮的像是个小猪一样,倒是苦了万幸,夏天热的厉害,可偏偏又吃不下干的东西。 以前在乡下的时候,是没得挑,不吃就只能饿肚子,现在则是有的选了,万幸从前挑嘴的毛病就又开始上来了。 见万幸听话的往嘴里塞了块排骨,沈荣思欣慰的笑了笑。 * 被沈荣思挂在嘴边上的‘贺家那小子’这会儿正在医院给老爷子削苹果。 桌子上整整齐齐摆着两个一口没碰的,贺知洲看了眼,面不改色的把手里的这个削完皮,用刀子片出来一片果肉,随口塞到了自己嘴里。 “您还是给拿个主意吧。”贺知洲看着老爷子还算是红润的脸,也没什么好法子,斟酌着说道,“监察委那些人还把我爸扣着呢,谁也不敢动他。” 老爷子这才动了动手指,提起这事儿,气就不打一出来。 接着,他问到,“叶丽娜呢?没哭着喊着求你帮帮他们一家子?” 贺知洲连忙摆手,“哎,哎哎。您这说的是哪的话?我就是一个当兵的,哪来的本事去帮被监察委扣下的人?爷爷,您这可是给我扣高帽子啊。” 老爷子一声哼笑,看了他两眼,却还是说道,“这次也不用捞他。中央那帮人,这些年闲的发慌,被他们盯上的人,就算是不死也得掉层皮。这阵子抓作风问题抓的紧,他便要上赶着去做那档子丢人的事儿。” 贺知洲听着老爷子说他亲生父亲,可表情漠然的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等老爷子唠叨完了,他才用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淡淡的说道,“不捞了?” “捞个屁!”老爷子气笑了,“要是给他送进去能让他清醒清醒,让他这辈子就在那大狱里头过去吧!” 贺知洲不置可否的耸耸肩,转身离开了病房,心下已经有了决断。 贺学义这些年守着京城的官职,可偏偏没干过什么事实。 能力平庸,社交也不出奇,手腕更是远近闻名的没有,就连个最简单的地痞流氓案件都处理不了。 如果不是上有老子、下有儿子给他依靠着,他屁股底下坐着的那个位置,早就已经没了。 就这么一个人,坐在一个虽然不算高位,可胜在极为活络的岗位上,眼馋的人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但凡眼馋他那个位置的,都巴不得贺学义能出点什么事情,把这个位置能给他们空出去呢。 心里对这些东西了解的一清二楚,贺知洲出了门,想了想,转身走去了他和队里几个兄弟临时住的落脚点。 说是落脚点,可其实只是一个有几个钢架床的仓库而已。 上面有队员们从自己家乡带来的行李,全都很朴实,床褥、衣服之类的。 “头,”见贺知洲进去,小六率先看到,高兴的站起来迎接了过去。 贺知洲点了点头,冲着里面看了看,说道,“别忙活了,收拾收拾东西,跟我出去一趟。” 军人的天性便是服从命令。贺知洲一声令下,所有人就都换上了刚来北京时,贺知洲就给他们准备好的衣服,虽然比不得军装神圣,可也比他们穿的都已经没有松紧了的白汗衫强的多。 而且胜在衣服板式一样,看着特别的整齐,就这么看着,本来离开部队后还有些感伤的情怀,到这里居然就淡了一些。 一行人跑步前进,直到拐进了一个从外看上去就古色古香的四合院区域,贺知洲停下脚步之后,众人才不油好奇的打量起了这四周来。 第一反应,就是这里面肯定是住了个有钱人。 四合院啊,现在的四合院都多少钱了?一套二进的,那可就都得几十万了啊! 几十万块钱,就是把他们全都卖了,也不够赔钱的! 门被从里面打开,紧接着,出现的便是一张嫩生生的包子脸。 万志高打开门,几乎是一眼就从人群当中看到了那个极为亮眼的存在,“知洲哥哥!你又来找我宝姐玩啦!” 贺知洲一顿,招了招手,所有人整齐划一,迈着步子往里前进。 万志高小朋友看的眼馋,有样学样的跟在后面昂首踏步。 贺知洲说道,“你爸爸在家不在?” “在呢!”万志高点点头,说道,“知洲哥哥你来的真巧,再晚上两天,我爸爸就要回去看货了。” “那真是赶巧了。”贺知洲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跟随着他到现在,毫无疑问的队员们,笑了笑说,“带我过去吧,我有礼物要送给你爸。” 第169章 礼物两个字让万志高眼睛瞪大了些许, 下意识的就看向了贺知洲的双手。 手里空荡荡的, 什么也看不见。万志高也没失望, 眼巴巴的说, “什么礼物啊?” 贺知洲笑了笑, 没说什么。 里间, 万中华看见大门口一大堆人过来, 便放下了帮陈晓白打下手的活,迎了过来。 看见贺知洲后面带了一票人,全都在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时候, 万中华几乎是瞬间就明了了,爽朗的笑了笑,说道, “来, 跟我进屋吧。” 贺知洲点点头,扭头四下巡视了一番, 没看见小丫头在哪。 知道贺知洲还挺喜欢跟万幸玩的, 万中华心中的迟疑一闪而过, 便笑了笑, 说道, “宝丫在那边亭子底下打盹呢, 入夏了,吃饱了就总困。” 贺知洲点点头,知道人在哪了, 也没过去, 配合的说,“是,夏天容易困。小丫头又是个懒得。” 说到这,万中华也不由笑了——是挺懒的,能躺着就不愿意坐着,能坐着就不愿意站着,能偷懒的就绝对要尽最大的努力偷懒。 万幸是看见人了,但是她这会儿刚吃饱饭,太阳又暖呼呼的晒着,秦千汐特意还给她把风扇接了电源,从屋里搬到了屋外,太舒服了,压根不想动弹。 屋外虫鸣鸟叫,只要风一起,夏天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凛冽寒冬好像还在昨天,一切都温暖的那么的不可思议。 万幸挑起唇角,弯着眼睛,夏天时间太长,她打算眯一会儿,再研究会儿药草搭配的比例。 * 等到万幸睡醒之后,本来还亮着的天也已经渐渐地暗了下去。天边的火烧云烧的通红,最爱拍这种图片的万幸当下就让万志高站在了树底下,咔咔的按了几下快门。 当下觉得不打紧,可几十年后,等他们回想起来,这些却都会是最美好的记忆。 就在两人看相片,兴致勃勃的商量着要在背后写什么东西的时候,一队人又都从院子里出来了。 万幸一阵的诧异,喊了一声万中华之后,才转向了贺知洲,说道,“你们还没走哪?” 贺知洲听见这话,眉毛一下子就挑起来了。 万幸笑眯眯的说,“我睡了得有两个小时了,你们在里面商量什么事儿呢,说这么久。” 仔细看看,还能闻到他们身上的酒气和烟气。 万中华是个不抽烟也不喝酒的人,完全是因为小时候过的都是穷苦日子,那时候也没那么多闲钱。 后来因为做生意,必不可免的要递烟,这才学了一下,只是如果没事的话,他并不怎么抽。 “说的好事。”万中华性质也挺高的。 这一队有六个人,虽然对他来说还不太够,可野战部队退下来的兵,打着灯笼也难找到几个,随着生意越做越大,每一次去出货、进货,在边境那都提心吊胆的,即便是走了‘官道’,也不能放松警惕。 这些人简直就是老天爷送给他的惊喜啊! 怪不得贺知洲这小子前些天就说让他赶紧回来一趟,合着是真的有惊喜! 贺知洲自然是对这些由他亲手带出来的兵完全的信任,闻言笑了笑,同样也与有荣焉。 “小六子怎么了?不高兴?”万幸侧头看了看年纪最小的小六子。 小六子岁数比她大不了几岁,虽然因为环境显得成熟,可脸到底还是稚嫩。 小六子闻言有点不好意思,刚压下去的眼泪又涌了上来,抿着嘴,一言不发的把头扭开了。 “行了。”王苑博拍了拍小六的肩膀,眼眶也有点红,说道,“你退下来也就剩两年了,说不准什么时候你再缺个胳膊少个腿的,那不也就能来了吗?” 一句话给小六说的脸都黑了,踹了他一脚,“副队,你这就过分了,哪还有咒自己兄弟残废的……” 一行人又乐开了花,王苑博这才说,“怕什么呢,就算是你残了,哥几个养着你呢。” 其余几人默默点头,跟着一起闹了会儿。 给他们几个人礼貌性的送到了巷子口,万幸蹦蹦跳跳的牵着万志高的手回家的时候,却看到了本来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人。 ——是李雅静的母亲,那位当主任的大夫。 后来万幸才知道,她是产科的,所以和不少达官显贵家的女人们关系都不错,路子也比较活泛,毕竟女人耳根子软,求一求,也更容易办事。 所以李雅静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迅速转到了别的学校,如果没点关系的话,这事儿也不好办。 只不过,她出现在这里是干什么? “宝姐,你在看什么呢?”到了傍晚,可温度依然在,万志高还小,燥的很,出了一身的汗,正叼着冰棍仔仔细细的吃。 “没什么。”万幸摇了摇头,说道,“走吧,睡觉了。” * 时隔了几个月,万幸也知道了贺知洲前阵子那么忙的原因。 他父亲因为作风问题被弄得下了台,虽然后面洗刷了一部分内情,可还是触犯了规则,被发配了偏远地区。 叶丽娜不愿意跟着一起走,毕竟她在背景还有正经工作,更不愿意孩子跟着他们一起过去吃苦,央求着老爷子出面给他们两个留下来了。 老爷子对此没什么表示,似乎完全都不肯承认这最小的一个孙子,最后还是叶丽娜成天哭求贺之延,这才被不想大哥被打扰的贺知洲给安顿了下来的。 而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各家也终于相安无事了一段日子。 万幸也已经成功的迈入了高二,短短一年的时间,她的个头蹿了不少,现在已经终于不再是之前的小矮冬瓜,也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大美人了。 前阵子还跟贺知洲比过身高,从先前的不到贺知洲胸膛,现在已经可以垫着脚尖……到贺知洲肩膀了。 那也是一个质变啊。 她自己是不太喜欢留长头发的——可无奈家里女人多,个个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给她梳头,加上发质又好,头发也一直没怎么剪过,始终维持着及腰的位置。 现在没有后来的二十一世纪忙碌到脚不沾地,就连个洗头的时间都没有,为了满足两个妈妈外带两个姥姥的心情,就干脆一直这样放着了。 “万幸。”赵雅摸着万幸散在桌子上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的编小辫子玩,心里忐忑的很,七上八下的说,“过几天就要分班考试了,你打算读文科还是读理科啊?” “理科。”万幸说道。 虽然她读什么都差不多,但万幸毕竟重来了这一辈子,还是想做医生。 几年过去,她的技艺也已经愈发的纯熟了起来——自打知道她师承老孙头,也就是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一下乡就是几十年不归的某知名大国手的徒弟,别说是在家里了,就连在学校,同学有个头疼脑热不舒服的,就连校医第一反应都是先来吼万幸。 还别说,真的曾经遇见过一个把阑尾炎当成胃穿孔,开了止疼药就打算回寝室的女生。 万幸的目标明确,但赵雅更加的发愁了。 “我也很想当医生……”赵雅抿抿唇。 她从小到大少不了要进医院,可就因为如此,她对大夫不光没有什么畏惧,反而觉得十分的崇拜。 当医生也算是一个她从小藏在心里的愿望,只是谁都没提过。 “想当医生?”万幸看了她一眼,“心血管外科的?” 赵雅一愣,诧异的说,“你怎么知道?” “你共情感很强。”万幸歪了歪头,说道,“但是我更建议你去精神科,心理咨询坐班的那种,主要做研究工作。” 赵雅顿了顿,知道背后的原因,又萎靡了。 “其实我也在纠结。”赵雅抠着手,“我的身体肯定没办法上手术台,一天十几个小时,甚至二十个小时,我肯定吃不消,一旦出现手术事故,那不是我能负责的了的。” 万幸提出这个意见,倒也不是随口说的。 八十年代很少会有那种测试心理的小册子,赵雅只是偶然有一次跟她去书店的时候看到了一本,自那之后,就很喜欢研究这些东西,包括人的心理状态。 未来可发展的路子,万幸也观察过。 刑事侦查、善后辅导,毫无疑问的,赵雅更适合后者。 或许是因为身体的缘故,所以她的精神格外的坚韧,也更能够理智又客观的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上分析,却又因为她的共情能力很高,可以完全理解心理患者的痛苦。 “你可以仔细想想。”万幸说道,“晚上我师父来我们家吃饭,一起吧,聊斋今晚更新呢。” 赵雅蔫哒哒的一点头,不好意思的说,“总要去你们家里蹭饭,怪不好意思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万幸笑眯眯的,“人多热闹。” 过不了几天就是分班考试了,聊斋更新的频率并不快,一周也就两集,正巧赶在了周三和周四这个时间点上,周六日要开始考试,这两天晚上就权当是考前放松了。 正巧老孙头比她会看人,由一个更客观的医学界长辈来提意见,显然比她说更要有睡服力。 只是让万幸有点没想到的是,在考试前的那一天,居然还有一个意外的让人有些哭笑不得的小插曲。 ——她被人堵在班门口告白了。 还正巧被来接她的贺知洲给看见了。 第170章 那天万幸因为要打扫卫生, 所以是最后一个走的。 考试之前要把班级里面全部的桌椅、凳子都打乱, 多余的会搬到外面的走廊去, 因此工作很繁忙, 但这些东西, 都是下午最后一节课之后, 在所有的东西齐心协力之下完成的。 万幸所要做的, 就是整理一下善后的工作,打扫一下地面,再在黑板上面写清楚注意事项之类的轻松地活。 所以她就没留赵雅, 而是让她先回了家,毕竟赵雅和她不一样,得拼十二万分的努力, 才能取得高分, 考试前夜,一分一秒都不能多耽搁。 也就是因为这样, 教室里就剩了万幸一个人。 时至九月, 天气闷热的很, 三天两头的下雨, 却没有多少清爽的感觉。 万幸收拾好东西出门, 迎面就看到了一个斜斜的靠在门口大柱子上的男生, 戴眼镜,她还挺眼熟的。 刚开学的时候说过几句话,不过高一的一整年里面, 也都没怎么来往过。 客气之下, 万幸打了个招呼,笑着说,“你还没走,等人吗?” “嗯。”男生抿了抿嘴,从柱子上站了起来,看着万幸说道,“万幸,你打算报什么科目?” 这不是什么秘密,万幸说,“理科。” “未来你还想当医生吗?”男生有些失望。 “是啊。”万幸笑了笑,锁好门,提了提书包,走向不远处的楼梯口。 “你能不能跟我一起选文科?”男生的声音遥遥的在后面响起来,万幸一愣,回过头。 还没等她问为什么,就听那男生鼓足了勇气,喊道,“我喜欢你,从、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喜欢……我家里的人希望我选文科,将来当一个老师,你,你能跟我一起选文科吗?” 万幸侧了侧头,叹了口气,随后失笑的摇了摇头。 她没有回应,男生愣了愣,这才赶忙追了过去。 万幸才刚迈下一个台阶,就看到了底下正拾阶而上的贺知洲,两人猝不及防之下对了个正着,万幸唇角一抽。 果然,后面的男生立刻就跟了上来,喊道,“为什么!你如果不选文科的话,我们以后……以后可能连面都见不到了!” 贺知洲听见这话挠了挠脸。 万幸也无语的在楼梯扶手上敲了敲食指。 她有点不高兴了。 但是不高兴归不高兴,眼下的事情却还要解决。 万幸刚想让贺知洲下楼等她,却听到贺知洲说道,“先下去吧,给你买了个三色杯,放在车里了,放久了化了。” 万幸眨眨眼,回头看了眼,立刻冲着贺知洲竖起了一个大拇指:高招。 学校大多数人都知道贺知洲是她一个很熟悉的大哥哥,而且毕竟是军训教官,学生大会上都是漏过脸的,还上了报纸,由他出面解决,能省不少时间。 今晚上她还有事,B大医学系今天下午要去参观人体组织,万幸老早就递交了申请上去,重重筛查之后才被允许一同参观,机会难得,她是绝对不想错过的。 现在这个年代毕竟资源还是太匮乏了,不论是书籍还是信息的传达,都完完全全的比不上二十一世纪。 万幸从前学过一两年画画,可也就是打发时间的兴趣班,肌肉组织她倒是了解,毕竟经常画,可要牵扯到人体器官,那就不太行得通了。 何况画画和手术是两个完全不相同的东西,就连柳无疾的意思,都是让她多参加实践。 所以万幸打算什么时候去一趟养殖场,观摩一下屠夫杀猪。 * 路上,贺知洲看了一眼虽然面色有点发白,可眼睛却还晶亮的小丫头,不由无言的说道,“这么兴奋?” 万幸点点头,又马上摇了摇,“不是兴奋……” 那种感觉很复杂。 毫无遮挡的人体器官就在眼前出现,被泡在福尔马林当中,那种那么直观的用双眼直视,万幸还是第一次看到。 贺知洲笑了笑,“你真是……” 和别人家小姑娘一点都不一样。 万幸耸耸肩,权当这是夸奖了。 * 高二这一年她忙碌的很,自从成功分到了理科班之后,她才发现难度比之前的考试题目要提升了不少。 万幸也不能再用偷懒的法子来补齐分数,只能无奈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老师之前还想让她参加奥数比赛,被万幸给委婉的拒绝了。 她并不是什么天才,奥数比赛固然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可以增加人的思维活跃度,保持头脑的灵敏,可对她来说完全不需要——内外科的知识千千万万,完全不熟悉的领域,足够让她用一生的时间去探索和发掘了。 因为学习强度太大,家里几个家长还一直担心她的眼睛会不会近视,还好,万幸平时就很保护眼睛,觉得累了之后就会看看远处的风景,再做一下眼保健操。 她升上高三的这一年,恰好也是万志高升到初一的时候。 万志高一直很黏她,万幸也挺喜欢这种被依赖的感觉,这天小朋友考完试,家里的家长都不在,就只有她这个当姐姐的,带着秦千汐这个干妈一起去接人,再顺便庆祝一下万志高全年级排名第二的好事。 “能吃肯德基吗?”万志高兴高采烈的问道。 万幸笑了。 八七年的时候,前门那边开了一家肯德基的店,为了让家里的孩子能尝个鲜,几个可以说的上是溺爱孩子的长辈拼了老大的力气,才抢到了饭。 自那以后,万志高就念念不忘了。 现在的食品倒不至于有什么太多的添加剂,用的也绝对都是真材实料,可吃多了油炸食品毕竟不好,所以万幸也一直很克制万志高吃这些东西,一周也就带他吃一次。 这周已经吃过一次了,但是情况特殊,毕竟小朋友考了高分。 万幸摸了摸他的头,笑眯眯的说道,“好。” 万志高欢呼一声,稚嫩的小脸蛋上溢满了笑容来。 今天是开学的关口,不少家长为了能让孩子高兴,大多都愿意带着孩子来吃一次。 三个人等了一会儿,才在这里等到了座位。 “宝宝去坐。”秦千汐摸了摸万幸的头,四处看了看,笑着说,“妈妈再去要一杯可乐。” “好。”万幸点点头。 这边的可乐比小卖部的还是要贵不少,但是也说不上为什么,似乎肯德基的可乐格外的好喝……万志高渴的很了,咕嘟咕嘟几口下去,可乐就没有了。 万幸的还没喝,就给万志高一起递过去了,打量着他说道,“你实话说,今天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中午她去参观了一个小手术,所以没回家。 万志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我吃了……就是喝了一大盆汤,早就饿了,不顶饱。” 也还真敢说的出口。 万幸哭笑不得。 一大盆汤,上个两三次厕所就没了,肚子里根本没东西能消化,能不饿吗? “宝姐,干妈怎么还没回来啊。”万志高脸上糊了点芝麻粒,万幸用纸给他擦了,左右看了看,前台没有人在。 她皱起了眉毛,说道,“我去找找。” 万志高点点头。 万幸在厕所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人,但是这会儿过了饭点,前台大约也是不忙了,见万幸四处乱转,一下子就想到刚才和她一起来的人。 毕竟这三个人的穿着打扮和气质都太亮眼,让人想忽视掉都难。 “你好,你是在找刚才和你一起来的女士吗?” “对。”万幸回过头,“您看到我妈妈去哪了吗?” “是您母亲啊。”前台笑了笑,指了指落地窗外,说道,“刚才我看着她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人,就跟出去了,往右边走了。” 万幸连忙点点头,小跑着就跟出去了。 秦千汐近些年开始和贺千花有来往,甚至也通过贺千花交了些朋友,因着贺千花这一层关系,不光是万幸,就连沈荣思和秦国毅都很放心的让秦千汐迈出了家门。 那些人大多知道她的情况,对她大多都多加照拂,加上都算是设计圈儿的,都争着抢着想让秦千汐当她们的模特试穿衣服呢。 也是因此,如果是熟人的话,不可能把秦千汐带走了,还不跟他们说一声的。 万幸皱紧了眉毛,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找来找去,终于,在一个不经意的回头间,看到秦千汐的背影慢悠悠的走到了一条小巷子里。 万幸赶忙跟上,气喘吁吁的把人给拉住了,抿抿唇,说道,“妈妈,你刚才看见谁了?” 秦千汐这才回过神,眼睛眨了眨,有点茫然,似乎反应了过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的走了很远了。 当下,她的眼眶有点红,迟疑的说道,“宝宝……” “我没有责怪你。”万幸用拇指摸了摸秦千汐的手腕,说道,“你刚才是看到熟人了吗?怎么跟到这里来了?” 万幸的话音刚落下,就见巷子深处的有一家远门被从里面打开,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手中正提着一个木桶,背对着他们走向不远处的公用水龙头。 万幸手指一动,认出来了那是谁——方玉雅。 她怀孕了,什么时候? 看那个肚子的大小和下垂的幅度,应该是都已经足月了。 第171章 方玉雅的存在, 远没有秦千汐来的重要。 万幸不再看那边, 看着秦千汐的眼睛, 说道, “妈妈, 快回去吃饭吧——汉堡凉的快, 凉透了就不好吃了。” 她担心秦千汐骤然看到方玉雅挺着大肚子, 会出现什么类似于应激反应的情况。 秦千汐想了想,认真的点了点头,跟在万幸身后, 慢悠悠的离开了这里。 万幸见秦千汐没有执着于刚才的事情,轻轻地舒了口气,同时回家之后, 要跟姥爷说一下, 近期尽可能多看着秦千汐一点,避免和方玉雅有什么正面接触。 * 回家将这件事情和沈荣思与秦国毅说了之后, 万幸却发现他们似乎并不怎么吃惊的样子。 她有点疑惑, 问道, “姥姥, 你们怎么一点都不吃惊啊?” “早就知道的事情, 还吃惊个什么。”沈荣思脸上的表情十分的淡然。 当年对方玉雅有多好, 现在就有多悔恨。 可因着方玉雅爹妈的原因,他们却也到底不好再对方玉雅做些什么,放她去自生自灭罢了。这些年在秦家锦衣玉食的, 吃穿待遇全都和秦千汐一模一样, 甚至比秦千汐过的还要好不少——秦千汐毕竟不出门,也不需要太多的什么东西,可方玉雅需要。他们也不心疼用那些物件给秦千汐换一个玩伴。 可惜,方玉雅不知道珍惜。 听见沈荣思这么说,万幸愣了愣,“早就知道了?” “之前陪着你妈妈去检查的时候,也是凑巧遇到她了。”沈荣思摸了摸万幸的头,笑了笑说道。 近些年,因为孩子回到了他们的身边,加上秦千汐的状态也日渐在恢复,虽然有时候想起来曾经的那些过往,还是会觉得后怕和难过,可却也更加珍惜当下的日子。 然即便是如此,就照着方玉雅曾经干出过的那些事情,沈荣思即便是不去做什么,却也不可能不提防着。 也是因此,在方玉雅走后没多久,沈荣思就调出了方玉雅的卷宗查看。 想到那份卷宗上的某些数值报告,和专家郑重的表情,沈荣思就觉得心底有一阵说不出的快意。 那个孩子既然是用不正当手段得来的,那方玉雅就势必得承担可能会出现的后果。 她唇角勾起,冷笑了一下。 万幸注意到了沈荣思的表情,但她却不知道上因为什么。不过有一件事情,她和沈荣思绝对一样——对方玉雅这个人,她也是绝对是没有任何好感的。 可二老的死太过悲壮,大概也是因为知道了唯一的女儿究竟做了什么,一方面不想拖累她,一方面,也是想干脆用自己剩余不多的命,去换取女儿痛改前非,好好活下去的机会。 万幸从来都很敬佩这样的父母,所以只要方玉雅不再继续主动招惹,她也不会再主动的去对她做些什么。 可说起孩子…… 万幸摸了摸下巴,在院子里面转悠了一圈,打算去给陈晓白诊一下脉,看看情况。 这些年下来,陈晓白一直都在积极的备孕,可却一直都没能有一个什么好消息,但是身体却已经恢复的很好了。 今天又突然看到了方玉雅大着肚子,万幸不由得就又些纳闷。 然而万幸才刚推开了外间的门,打算往屋里走的时候,却听见了一阵阵的声音。 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人羞涩又压着的轻吟,间或还掺杂着对话的声音,无非就是激动时的一些情/话。 在门口,万幸愣了一下,瞬间脸上的汗都快尴尬的滴下来了,蹑手蹑脚的离开了那,走前还把外面堂屋的门给关上了。 出去之后,万幸狠狠的擦了一把汗,心想也难过,万中华总在外头跑生意,又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每次都憋上个三两月的才能回来一趟,可不得一次弄个够本吗。 想到这里,万幸的思绪突然神游到了天外——万中华这种尚且算是自由身的商人都这样了,那贺知洲这种平时强制性要在军队的怎么办?干憋着? 摸摸下巴,万幸又想到了军队的训练强度,说不定累一天下来,也没力气再想别的事儿了呢? * 方玉雅的肚子就一个,可关注她肚子的人却不少。 首当其冲的,就是贺学义。 天知道,在他终于被‘流放’了一年之后,终于回到故土,也终于能够不在那穷乡僻壤里吃糠咽菜的时候,他究竟有多高兴! 当年他被人检举告发作风有问题,要不是方玉雅出来澄清,说他们两个没有关系,之后没再联络过,恐怕他就不光是被‘流放’这么简单了,直接双规坐牢都是有可能的! 可现在,不过才一年不到的时间里面,方玉雅的肚子,到底是怎么变得这么大的?! 贺学义简直是要疯了! “你这到底是什么时候有的孩子!”贺学义前些天到的北京,在家里安安分分的歇了几天,又跟不少已经没什么联系的朋友走动了一下,这才终于闲了下来,开始觉得又些寂寞了。 可叶丽娜已经生过孩子,现在也已经老大不小了,他有了更好的选择,自然不想将就。 尤其是方玉雅在那事放的很开,多少连黄色图书里都少有的东西她都知道。 这么一想,贺学义就不由得想起了,方玉雅在他刚走后两个月,就不辞辛苦的跟他一起到了那山沟沟里面,两个人共度了美好的一夜。 那一夜可是疯狂的很,差点把他都给榨干了。 可绕是如此,贺学义也没想到,方玉雅居然能怀孕! 平时他们两个完事之后,他都会看着方玉雅把那避孕药吃下去的! 可山村里没这东西不说,就算是有了,他一个干部,难不成还能去买药不成? 那不是自寻死路! 就一晚上没吃药而已……贺学义看着方玉雅凸起来的肚子,别说是之前有的那些花花肠子了,被吓的整个人都快要软了! 方玉雅这几个月和他一直都有联系,有时写信,有时打电话,没少表示对他的心意。贺学义也表示过,等他回了北京之后,一定对方玉雅更加宠爱,可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大的一个……惊吓在这里等着他呢! 方玉雅也是早就料到了贺学义会有这个反应,当下,心里就冷笑了一声。 跟在贺学义身边虽然时间不长,可她却也是看清楚了贺学义到底是个什么窝囊废。 许是被当年艰难生产的老太太给宠坏了,先不说老爷子,就说贺家那几个小辈的,都没谁跟贺学义一样的窝囊。 没本事,脾气还大,还总想逞威风,玩那些出格的,又没那本事给自己兜着——让自己七老八十的爹给擦屁股就算了,甚至还得让二十来岁的孩子给他处理善后的问题! 方玉雅本来也没打算在这么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 这个孩子,本来就是她拿了人情,去找李卫民他老婆,吃了禁药之后强行怀上的。 她可是掐着点等着贺学义回来,逼着他给自己一个交代的。 “就、就说那次回来之后……”方玉雅虽然是那么想的,可面上到底是不能显露出来。委屈的低下了头,说道,“我也没怀过孕,这是第一次……家里也没谁能告诉我,开头我还以为是吃胖了。等察觉不对劲去医院的时候,孩子都已经成型了,医院也不敢给做手术啊。” 贺学义简直是焦头烂额,在这处给方玉雅准备的房子里面来回踱步。 “这孩子不能留。”贺学义喃喃道,“这孩子要是留下了,我这辈子就全完了。” 说这,他把目光转向了方玉雅,眼神当中已经透出了冷漠,说道,“我来找医院,这孩子不能留。” 绕是已经知道这是个什么人了,可方玉雅还是觉得心里一阵的发寒。 所以,她只沉默了下,没说话。 贺学义见她这模样,又想起了往日的温存,又担心方玉雅真跟他弄个鱼死网破,当下说道,“玉儿,你看,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将来你一个人带着个孩子,怎么生活?让孩子以后怎么办?咱们两个可就不好见面了。到时候我的钱再让老爷子一限制,难不成还让你们娘俩喝西北风去吗?” 方玉雅一阵迟疑,似乎快要被说服了一样。 贺学义趁热打铁,继续说道,“我妈死之后,还给我留了套小洋房。这样,那套房子就给你了,这两天你就收拾收拾……算了,我找人给你收拾,你就搬过去,到那洋房里头,安心等着。” 方玉雅仿佛十分难受的低下头,雪白的颈子露出来,惹得贺学义又是一阵的心猿意马。可到底他还知道现在方玉雅还大着肚子,也真的干不出来那事,便说道,“你还年轻。等过两年,我重新站住脚跟,老爷子一死,贺家还不是我说了算?到时候,我就跟叶丽娜离婚,跟你在一起。” 方玉雅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靠到了贺学义的怀里,柔顺的点了个头。 第172章 有了万中华的陪伴, 这些日子陈晓白脸上简直是白里透红, 就跟个水蜜桃似的。 本来她就年轻, 且在这个年代, 算得上是很得体、又很有文化的高知女性, 哪怕万中华现在已经称得上是‘家财万贯’, 可他自己内心深处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陈晓白, 因此就格外的珍惜。 在万中华的心里,幼年的记忆到底还是深刻的。 他到现在都无法忘记,当年那个被鄙夷又残缺的自己, 和主动选择了嫁给他,称得上是村花的陈晓白。 “姐啊。”万志高愁眉苦脸的趴在桌子上,看着已经写的差不多了的作业本, 说道, “爸说过两天想带着妈妈去香江旅游。” “好事啊。”万幸笑了笑。 两个家长越来越忙,聚少离多, 可感情却愈发的深厚了。 孩子们渐渐长大, 已经不再需要家长过多的呵护, 也有了自己的事情。这样的相处氛围, 让万幸也觉得十分的轻松。 看着万志高的脸蛋, 万幸捏了捏, 笑着说道,“你也想去啊?” 万志高挠了挠脸,有点不好意思, 说道, “我才不想跟去呢。爸跟我商量好了,说过段时间,就是爸妈的结婚纪念日,想带着妈妈一个人去好好玩一玩,妈也好不容易休假,咱们俩再跟着,她还得照顾咱们。” “那你在这愁什么呢?”万幸好奇。 “这不是有点担心吗。”万志高终于说道,“爸就算了,一个大男人,走南闯北的惯了。但是妈妈可没怎么出过远门……得小半个月都联系不上呢。” 原来是担心这个呢。 万幸失笑,说道,“可以打长途电话,你就放宽心吧。他们两个大人出去玩,难不成还能把自己给弄丢了呀?” 这么一想,倒也对。 万志高挠了挠脸,小大人一样的摇摇头,故作深沉的叹了口气。 * 前不久还说着这个事儿,可没想到刚过了第二天,万中华就一个人风尘仆仆的扛着一大包东西回家了。 万幸一愣,下意识的看了看万中华身后,说道,“妈妈呢?” “你妈妈去你孙爷爷那了。”万中华抹了把汗,说道,“上了火车之后,你妈就觉得不舒服,总想吐的,也开了肠胃药,还是不管用,还觉着肚子疼,去香江火车得坐三四天,我怕出事,就回来了。” “身体不舒服?”万幸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从屋里拎起了自己的工具包就打算跟着回来放东西的万中华往外走,“是不是路上吃坏肚子了?” “还不知道。”万中华摇了摇头,回屋又拿了些现金和一些可能用的上的证件,匆匆带着万幸去了医院。 医院里,陈晓白几乎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老孙头,声音都有点发颤了,说道,“真、真的?我、我……” 她断断续续的,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够将那个她差点都已经放弃了的想法给说出口。 老孙头笑着点点头,说,“是,算时间,也差不多是到时候了……刚两个多月,还有点不太稳当。” 他说到两个多月的时候,万中华和万幸正巧急匆匆的从门口走进来。 万幸反应的快,几乎是立马就联想到了怀孕这个事情上面,当下眼睛就是一亮。 万中华却没跟万幸想到一起去,听见两个月的瞬间,还以为陈晓白是得了什么了不起的大病,一下子汗都冒出来了,“什么两个月?老叔,你快跟我说说——!” “怀孕啊,孩子啊。”老孙头穿着人模狗样的衣服坐在办公室里,万幸眼皮一抽,看到了桌脚有一块还湿着的泥巴。 这老头儿…… 万中华傻了。 他跟陈晓白一样的反应,全都愣在了那里。 万幸突然想到了前几天路过万中华门口的时候,听到的那阵声音,眼睛都不由睁大了一些。 于是万幸特别善解人意的说道,“爸爸,我这就去给姥姥和姥爷打电话。” 陈晓白的父母已经双双退休,早些日子也搬到了大院里面住在一起。本来他们是打算把那栋小三室的房子给卖了的,但是后来听了万幸的话,琢磨了一下,又觉得房价未来可能真的会涨。 现在的房子,一套两三万的也不值钱,那些经济学家说的,以后能卖个好几百万,能是真的吗? 虽然将信将疑,可毕竟也亏不到哪去,便就这么搁置着了。 老两口便帮忙开始带外孙和外孙女,都是老师,辅导功课和帮着孩子收拾收拾、做做饭也还是可以的。 见万幸出去,万中华饶是已经四十多了,也还觉得脸上泛红,低声将这几天的事情给老孙头说了一下。 老孙头好歹稳住了一个作为大夫的职业操守,很冷静的点了点头,说道,“这也难怪,问题不大,只有少量的出血——这几天反正你们也请假了,干脆就别闹腾了,办个住院手续,在医院养养,平日里吃点好吃的给补补,小心着点,头三个月过去了,就没事了。” 万中华连连点头,马不停蹄的护着陈晓白去了病房里面。 万幸回去找陈晓白的时候,路过护士站,正想问问陈晓白的病房在哪,却听见墙角的几个小护士正在聊着八卦。 “那女的多大啊?看着也不小了,怎么就把孩子也给打了?” “谁知道,看那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什么穷人,一股子狐媚气,估计是被人玩腻了扔了也说不准呢?” “可怜孩子了,两个都没了……都已经成了形的孩子……” “听说是死在肚子里了,都没等引产,直接送来的。”有一个护士神秘兮兮的说道,“给她一直做检查的就是咱们这的妇产科主任,听说出了事,已经被革职查办了……” “什么名头啊?” “听说是吃了药,才让那女的怀上孩子,要去坑人钱的。”那个声音继续说道,“靠克罗米芬怀的双胞胎,这下好了,孩子没了,子宫也被剥除了,图什么呢……” 后面几个人开始一阵的唏嘘。 万幸在几个人从楼梯口走出来之前,率先问到了陈晓白的病房,推开门走了进去。 * 方玉雅躺在病床上,甚至都不敢回想,过去这短短几天之内发生的事情。 就仿佛是做了一场梦一样,她挺了七八个月的肚子没了,甚至整个肚子里觉得空荡荡的,一阵阵似乎很疼,可却又十分麻木的感觉一直在下面徘徊,她知道,那是大夫说她的子宫被整个切除了。 子宫被切除了的女人,以后怎么办? 她没了父母,以后也都不可能会再有孩子了。 两个孩子,她本来以为,没生下来就不算。等将来有了自己真正爱的孩子,就加倍的对他好……可她没想到,她以后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眼泪充斥在了她的眼眶当中,方玉雅脑海之中无数个念头闪过,最终,还是开始恨。 恨让她靠药物怀上孩子的,恨让她打掉孩子的,恨所有对不起她的一切。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人…… 她怎么可能,现在落到这种孤立无援,被所有护士用怜悯又好奇、又略带些掩藏不住的鄙夷的目光一直盯着看的?! 看不到阳光的病房里,只有窗帘会偶尔随着外面的风飘起来一些,整个病房都是死一样的沉默。 * 陈晓白所在的病房则是一派的欢天喜地。 一大家子人全都来了,因为实在是没时间再自己炖鸡汤,张美玲是在北京大饭店直接花高价买的,逢年过节的时候也吃不上一次的老参汤,对陈晓白这种刚怀孕不久,还不怎么稳当的孕妇是最好的。 这年头也实在是没几个单人间能腾出来,万中华想花钱都没法子,塞了这么多人,显得空间有些狭小。 沈荣思来看了看,就因为还有公事离开了这里,秦国毅暂时在家负责家里的大小事务,想着一家子人还得吃饭,便也回去了。 这一下,病房里面就剩下了不怎么想和万幸分开,也想多看看陈晓白的秦千汐,两个孩子,和万中华,跟陈晓白和她父母两人了。 旁边的病床上是一个快要足月临盆的孕妇,天色已经晚了,她却只有一个人在那,看向这边的时候,眼神之中有掩藏不住的羡慕。 但这会儿人多,她也不好开口说什么。 万幸突然想到了远在老家的张敏静。 他碰了碰万中华,说道,“爸爸,要告诉奶奶一声吗?说妈妈怀孕了。” 万中华一愣,恍然大悟道,“还真是,看我这脑子……” 万中华说着,便赶忙往外走去了。 张美玲看着陈晓白,摸着她的头,语气慈祥,说道,“妈已经退休了,之后啊,你就好好在家里安胎,到时候妈伺候你坐月子,你婆婆年纪大了,也不好让她两地跑。” 陈晓白又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笑着点头,手一直不停的在自己的肚子上抚摸着,说道,“知道,不过妈,婆婆要是想来,那咱们也得好好接待着的,她也是个好婆婆。” 当了母亲之后,她才知道想要一碗水端平有多不容易。 先不提万忠军不是张敏静亲生的,还能不偏爱的对待四个儿子。 再说万幸,陈晓白总觉着因为小丫头早年间受过的苦,她就总想着多补偿一点,有点什么好的,就总想着先给万幸补补身体。 也好在万志高是个心大的,减渣子也吃的开心,有好东西,得了之后也知道先给他姐姐一部分。 不然,她也还真的很难当好一个好母亲。 张美玲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说着,她又看了看陈晓白的肚子,眼眶也有点红。 自打陈晓白不能怀孕以来,他们老两口,哪怕是远在北京城,也挡不住那些闲言碎语,不知能听见多少乱说话的,现在女儿能重新怀上,不管生男生女,都让他们也觉得又宽心,又觉得终于抬起了头。 等孩子出生了,她左右手牵一个,怀里再抱一个,好好地回去炫耀炫耀! 专门气气楼里那些没事干,就会瞎琢磨人家的长舌妇! 第173章 因为陈晓白历尽辛苦, 好不容易才终于又怀上了的孩子, 家里的饭菜也变得格外的丰盛了起来。 因为要顾着陈晓白的营养, 沈荣思还特意托关系, 请来了一个因为受伤, 从部队退下来, 专门为重要军人家属工作的营养师, 根据着陈晓白的身体,给她开了点适合的药物。 说来也是奇怪的很。 陈晓白就跟万幸一样,都是苦夏的人, 一家人都担心夏天陈晓白会因为吃不下饭导致营养不了,如果这样的话,那肚子里的孩子就会很危险, 母亲也绝对好受不到哪里去。 可陈晓白一改往日的没有胃口, 除了一开始受了累,在车上颠簸了一天导致的有些轻微出血之外, 后面的这几个月, 居然睡得香、吃得饱, 一丁点害喜的反应都没有。 这一下可给家里几个老人高兴坏了, 一个劲儿的夸孩子会疼人, 也希望这孩子别突然翻脸, 这都已经七个多月了,到快生的时候再突然开始折腾他母亲。 * 就在万家、陈家和秦家三家人都欢欢喜喜的时候,贺家就不那么的好过了。 几个月都仿佛有一层阴云笼罩在贺家头顶上, 难以消散。 贺家老爷子沉着脸坐在了堂屋的主坐上, 看着在厅里跪着的贺学义,整张脸上,没有一丁点的表情。 贺家四个兄弟姐妹全都站在一旁,叶丽娜扶着贺知书的肩膀,气的浑身发抖,可却一个字儿都不敢说。 丈夫出轨、还搞出了孩子,为了不让家里知道,还让那女人把孩子打掉了。 之后方玉雅就开始变本加厉的要东西,甚至威胁贺学义离婚,和她结婚。 结果,目的没有达成,被觉着自己惹了一身腥的贺学义给直接踹开了。 现在方玉雅那女人见不能再要到好处了,干脆就反咬一口,说贺学义是强1奸她,还拿了那两个被打掉的孩子的亲子鉴定书,彻底不要脸皮,居然告到公安局去了! 这一下,事情彻底闹大了。 本来就要官复原职的事儿,现在又凉成了黄花菜!不光如此,整个北京,怕是都没有他们一家人的容身之处了。 而那压在她身上一辈子的女人,留下来的这三个贱种……叶丽娜狠狠的咬牙,终究还是觉得十分的不甘心。 她这一辈子,都想让自己儿子超过那女人生下来的三个孩子,可却从来都没有成功! 现在,眼见着孩子就要长大了,偏偏这狗男人,年纪眼见着大了,还非要出去拈花惹草,这不是要把她们娘俩的前途全都毁了吗?这以后,还让她儿子怎么在学校待下去?! 贺学义已经被老爷子抽过一顿鞭子了。 冬□□服本来厚实的很,可老爷子打人的时候根本没留力气,每一次都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几乎每条鞭子都见了血,他这些年也没锻炼过身体,整个人将歇不歇的软在那,连跪都跪不住。 贺知洲就冷眼看着,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北京没你留下的地方了,你要是还有脸再面对以前那些朋友,留下来也随你。”老爷子说道,“我对你,这辈子都算是仁至义尽了。先前我豁出老脸去给你求情,你不珍惜,次次出了错,才知道后悔,接着又明知故犯。贺学义啊,你这个名字,我当年算是白给你取了。” 老爷子走一步路,摇一次头,叹息着拄着拐杖离开了屋子,说道,“这屋子,以后也没你的地儿了。收拾收拾,走吧,这辈子我就是死了,都不用你们这一家人来给我收尸。” 这话说的可就严重了。 贺学义惨白的脸一阵的抽搐,“爸!” 老爷子走的头也不回。 贺学义这才瘫倒在了地上。 他这三个孩子,一个个都是没心没肺的。几十年了,哪怕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也互相都不说话,就连吃饭都是分桌吃的,比起分家也好不到哪去。 他能依靠的,也就这么一个爹,可现在,连他爹都这么说,他以后,怎么办?! 老爷子出去,三兄弟妹对视了一眼,同时也都离开了堂屋。 不管屋内如何的鬼哭狼嚎,屋外的三个人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没有丝毫的难受。 直到快要走出屋门的时候,贺千花才突然说道,“他都是自作自受。” 贺之延拍了拍贺千花的手背。 贺千花把眼眶里的眼泪给压了回去,努力做了几下吞咽的动作。 “这事儿,碍着老爷子的面儿,和他的态度,估计等到正式惩处文件下发得拖到明年了。”贺之延淡声道,“撑了这么久的威风,作威作福这么些年,也该让那小子尝尝,什么叫口诛笔伐,什么叫百口莫辩,什么叫棍棒加身的滋味。” 当年贺知洲还小。 被污蔑害了继母,又被诬陷伤害继弟,被那一家人泼黑水的时候,他们两兄妹甚至没多少能力护着。只能在他被贺学义打的时候,陪着一起跪在地上,用当时也并不怎么厚重的肩膀,去护住显然更小的贺知洲。 想起那些过往,贺之延也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就是一片爽朗的笑意,说道,“听说万家嫂子再过两个月就生了,到时候可得仔仔细细的准备一份厚礼啊。” 贺知洲点点头,“这事儿姐去办,我放心。” 贺之延睁开了眼睛,看着贺知洲,说道,“万家那个小丫头,今年多大了来着?” “十八了。”提起万幸,贺知洲笑了笑,脸上带了些许的自豪,说道,“老早就是个大姑娘了。” 贺千花看见他脸上自己都不知道的笑,不着痕迹和贺之延对视了一眼,轻咳两声,故意说道,“我听说她们家不少邻居都总带着自家孩子过去串门,夏天热闹的很,各家各户出去纳凉的时候,都喜欢带着自家孙子、儿子过去陪着一起说话。” 贺知洲当然知道这事儿。 想起了经常发生的这一幕,他不由得也皱了皱眉,没来由的觉得有点烦躁。 贺千花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小子啊……” 贺知洲看了她一眼,抿抿唇,说道,“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但这可能吗? 他今年已经二十七了,岁数固然不大,可那也是对比起普通人来说。 宝丫才多大? 十八。 这个数字就像是一个关口一样卡在了他们两个中间,他家里人倒是一百万个乐意他能娶到万幸,可万家的人,和秦家的人呢? 宠了十几年的掌上明珠,能就这么交给他? 贺千花一愣,没想到贺知洲居然领悟了她的意思,不由得有点惊讶了。 可还没等她说什么,就见贺知洲把手里的轮椅交给了她,说道,“你推着哥回屋吧,我出去走走。” 贺千花和贺之延目送着贺知洲离开,互相看了看,说道,“我怎么觉着,这俩人还谁都没开窍呢?” 贺之延耸耸肩,整理了一下自己腿上的小被子,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万幸那丫头,平时看着机敏,跟个小鬼灵精似的,遇到这事儿上,也是个榆木疙瘩。” “要不趁着这事儿,让爷爷去秦家走动走动,也宽宽心?”贺千花推着贺之延往回走。 “你当爷爷没去找过?”贺之延斜视她,“就差一天一登门了——这么好的孙媳妇儿,提着灯笼,满世界都找不出来第二个。秦家二老倒是没什么不同意的念头,千汐也喜欢老三,就看小宝丫和咱们家那小子俩人能不能成事了。真要能成事,老爷子能直接把老三包好了,裹上盒子、缠上丝带给送过去!” 被贺之延说的一乐,也驱散了不少刚才的阴霾。贺千花乐呵呵的想了想,点头说,“两家长辈都同意,我觉得这事儿能行……就是可别给孩子逼出来什么逆反心理了就行……” 话音随着风声渐渐飘远,回来取东西、却不小心听见了一切的贺知洲,拿着手里包装十分精美的摄像机离开了门口。 * 万幸见贺知洲过来的时候,眼睛顿时都亮了几度。 他刚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万幸就拍掉了手上的雪迎了过去,说道,“已经到了吗?这么快!” “嗯,托人直接从国外带回来的。”贺知洲看着万幸宝贝兮兮的捧着那个摄像机翻来覆去的研究参数,笑了笑,说道,“你这么喜欢这玩意儿,怎么会想做医生?” “机缘巧合。”万幸弯着眼睛笑了笑,“当摄影师没办法当医生,但是当了医生之后,却还能当一个不太优秀的摄影师。” 这话说得倒是也对……拍照随时都能拍,医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做。 贺知洲点点头,勉强同意了这个说法, 万幸看着里面有一卷胶片,调试了一下,对着那边即便是随意站着,却也一眼能看出其身份的贺知洲拍了一张。 时机捏的恰到好处,一张似乎是不经意间的照片很迅速的便落成了。 万幸看着照片的成像,相片内,贺知洲眉心微蹙,正看着远方,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绊着他。 万幸眨眨眼,居然觉得这样看上去十分闲散的贺知洲看上去有点帅气,又欣赏了一会儿,她才说道,“你有心事啊?” 第174章 被万幸说的回过神,贺知洲看了她一会儿,才缓缓的摇头,说,“没有。” “试完了。”他指了指万幸手里的相机,道,“感觉怎么样?手感有问题没?” “没有问题。”万幸又摸了摸相机略带有些纹理感的表面,说道,“比之前的那个好很多,像素也高了,而且成像快,还不模糊。就是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不褪色。” 想到这里,万幸已经开始琢磨着什么时候去弄一个大哥大来了。 有个手机的话,不管干什么也还都是方便一点。毕竟现在的联络方式实在是太落后了,有个什么急事,说不定能收到消息时,黄花菜都凉了。 万中华那倒是有一台,还是前阵子才刚弄到手的,稀罕的不行,成天别在腰上,生怕丢了。 不过现在大哥大的造价也实在是太贵……两三个电话能抵得上一个小平房,不是必要的话,也不是谁都能用得起的。 毕竟也还有手机和人力跑腿这么一项服务。 “喜欢就行。”贺知洲点点头,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打算走了。 万幸问道,“你等会有事吗?去哪啊?” “去一趟二中。”贺知洲眯了眯眼睛,正常工作日的下午都得上课,他总要去看看那个亲爱的弟弟,才对得起他们母子两个往年对他所做的一切。 “二中?”万幸皱了皱眉,随后说道,“你等等我,我拿个东西,跟你一起过去。” 万金凤高二下学期已经成功转到了二中。 万幸至今都还对于书中陈晓白的死耿耿于怀,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情肯定和万金凤脱不开关系——毕竟作为书中曾经风光一时的女主角,万金凤的威胁实在是太大。尤其是往常所发生过的事情,也让她根本无法把万金凤真真正正的当成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 ——一个五六岁就会一步步的去设计别人,心思歹毒的到让另外一个孩子去死的人,怎么可能心地会真的善良? 抱着一摞一中和二中模拟考试的试卷,万幸跟在贺知洲的后面,顺理成章 地往前走。 “你来这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啊?”万幸狐疑的说道。 “嗯。”贺知洲笑了笑,确实是有正事。看他那个好弟弟,不过是顺路罢了,“今年开始招收入伍的名额,你们今年也该参加高考了,提前招生,可以进军队训练。” 原来是这事儿。 招收新兵入伍也算是军队一直以来的传统了。 大多数军人都是十六七岁就入伍了,当然也是现在这个年代下的比较多。 训练个四五年的,再出来,什么歪风邪气也就都没有了——针对那些不学好的学生,送进军队这一招,那是相当有用的。 行至校园深处,万幸听见了一阵略显嘈杂的声音,头扭到不远处看了一眼。 一群小男孩儿围绕着一个一眼看上去,穿着就是名牌衣服的人正在肆意的殴打、调笑,不少人还在扒他身上的衣服,往自己身上套。 “我也穿穿这一百多块钱一件的衣服是什么感觉,呦,这么滑呢。” “哥,这羽绒服还怪暖和,听说一件得好几百,里面还用的是上好的丝绒呢!” “快点的,里头那是什么,一起扒了,能卖不少钱!” …… 夹缝之中,仍旧能看到那男生被压在底下,鼻青脸肿,却畏畏缩缩的样子。 万幸一顿,脚步也停了下来。 刚下过雪,马上就要放寒假了,不少同学都生出了闲散的心思,从后门也能溜进来不少小混混,专门做这种‘劫道’的活,混点零花钱,也能填饱肚子,满足其他的开销。 被这四五个人压在底下打的不是别人,正是贺知书。 不光是万幸看到了那边,那边的几个人也同样的看到了万幸。 “头,有人来了,是个当兵的。” 领头的回头看了看,当下几个人互相使了一下颜色,也不敢真的扯着嗓子把保安招来,便拿着得手的东西散开了。 那边的人,在极为阴暗的墙根下躺着,上面枯萎的树枝偶尔会落下来一些积雪,见万幸看过去,更瑟缩了一下身体。 万幸则站在雪后消融的空地上,迎着三月偶见的灿烂阳光。 “你不管管?”万幸戳了戳贺知洲。 贺知洲盯着那边看了一会儿。 也不知道贺知书是自暴自弃还是怎么的,蛰伏在那,动也不动。 半晌,他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的说道,“当年他也对我干过一样的事儿,就当是天道好轮回,走吧。” “嗷。”万幸点点头。 走出了一段路之后,贺知洲问她,“你不觉得我太冷血了?” “冷血?”万幸眨眨眼,笑了,“知洲哥哥,你可别闹了。咱俩都认识这么些年了,还能不了解对方嘛。你看,我家里那些个人,你不也不待见我二伯娘一家?你家里么……我也不怎么待见你那小后妈一家。一样一样,彼此彼此。” 贺知洲笑的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缝来,“鬼灵精的。” 他们走后不久,一个大冬天也穿着白色裙子的人从教学楼门口匆匆跑出来,脱下了身上的外套,将贺知书给扶了起来,说道,“贺哥,你、你怎么又?这群丧心病狂的禽兽……!” 贺知书垂着头,遮住了自己满脸的青紫,看了万金凤一眼,过了会,说道,“你……去帮我给我妈打个电话吧,让她来接我。” 他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同学们从前羡慕嫉妒,现在却充斥着鄙夷的目光,和往常看到他都要鞠躬哈腰,让他很有面子的小混混,现在却满脸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贺知洲恶狠狠地咬牙,这个地方,这些人,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他得转学。 等他转了学,上了大学,毕业以后当了官,这些笑他的同学、老师,他都要一个个的报复回来! 回去的路上,万幸看了看贺知洲,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之前说,加倍奉还……那你小时候怎么过来的?” 贺知洲看了她一眼,想了想,眯着眼睛说,“记不太清楚,打回去了。” 万幸点点头,给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说道,“优秀。” 贺知洲失笑,“要你呢?” “就得打回去。”万幸特别认真的说,“那种情况,你越怂、越怕,那群人就会越欺负你。都是收了钱要给人点教训的小混混,打跑了一次,知道你是个硬茬了,他们就不会再来找你了。” “嗯,是这么个理。”贺知洲点点头。 叶丽娜在家里,看着儿子此刻凄惨的模样,和丈夫在一旁颓靡不堪的样子,就觉得一阵阵的绝望上涌。 对于贺学义的处罚,与其说是下派,倒不如说是流放。 一个偏远山村,穷山恶水的,去那当个小领导。 别提贺学义这辈子都没吃过苦,根本受不了乡下的生活,就是她,怎么办,难不成,还能跟着一起去吗?! 她从小也是锦衣玉食惯了的,就贺知书这么一个孩子,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怎么可能真的带着孩子跟他去一起吃苦去! 这日子不能下去这么过。 叶丽娜暗暗的看了看贺学义,便有了一个决定。 她得离婚。 哪怕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贺知书的未来考虑。 有了这么一个带有人生污点的爹,除了离婚能跟贺学义完全划清界限,否则,他这一辈子也算是完了。 她将这个想法跟贺知书说了一遍。 贺知书听完之后,沉默了很久。 叶丽娜有点着急,怕贺知书不舍得,说道,“书书,妈妈知道你不舍的爸爸,可是现在这个时候,由不得咱们娘俩犹豫了!你看看你爸——一大把年纪,好好地前途,都毁在方玉雅那个女人身上了。咱们娘俩可是被她给害苦了!妈妈要是不跟你爸离婚,你这辈子可就也完了!” 贺知书抿了抿唇,脸上仍然青紫肿胀,整个脸完全没了往日的清秀,看起来像是一个肿胀的畸形。 不经意间,他看到了镜子里自己的倒影。 当下目光一顿,贺知书说道,“妈,你别说了,我同意。大不了,等我大学毕业,有了工作之后,你再和爸复婚。爸疼我,肯定能明白咱们的想法的。” 跟着叶丽娜回她母家,虽然不富贵,可也比现在好的太多。 老爷子明显不想管他们母子两个,留在这里,还有什么用?被排挤吗? 从前还有个贺学义从中周转,现在贺学义要被下派到乡下,连个和稀泥的人都没了! 寄人篱下的滋味,可不好受的很。 在门外帮忙送书包等物品的万金凤听到了一切,简直是满脸的震惊。 从很久以前她就发现了,现在的发展,和她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印象中也有贺知书的父母离婚的这一幕,可却不是因为方玉雅,而是因为叶丽娜和一个叫李卫民的男人偷情,被闻讯赶来的贺学义打残废了之后,又跟她离的婚! 后来贺知书大义灭亲,站出来举报了自己的父亲,这才得意一路升迁,还被标上了‘公平公正公开’的名头! 方玉雅…… 万金凤眯了眯眼睛,这个名字,她倒是熟悉的很啊,经常从许多人的口中听到。 只要是和万幸不对付的,那就是她的好朋友啊。,,,859821378 第175章 时至今日,已经出现了太多万金凤无法预测的变数。 而这一切,都是从万幸被那条蛇咬中之后,又苏醒后开始改变的。 她现在没有能力扭转乾坤,所以,只要把造成这一切的源头给掐掉,她就还能继续她美好的生活,一切都会回到她印象里的正轨。 可只有她一个人,显然是做不到的。 万忠军这两年过惯了好日子,又时时刻刻靠着万中华一家人的接济——就不说他,包括万家其他的几个兄弟,提起万中华,那都只有夸奖的份。 什么都没有钱重要,哪怕他们平时有什么龃龉。 可别说万家几个兄弟平时都没红过脸,根本就不可能再像是哄骗王秀英一样,去哄骗她那个小后妈了。 本以为那小后妈是个不检点的,谁知道居然是个点到即止,知道见好就收的人。 万金凤提起来这事儿,也觉得一阵阵的恨。 她为了讨好那小后妈,先前送了不少东西,可谁知道真要动真格的,那小后妈却翻脸不认人了,只想赶紧再生下个孩子,能彻底站住脚跟! 想到这里,万金凤打算这几天就去调查一下,关于方玉雅和秦家的事情。 但凡牵扯到这些私事的,哪怕不是真事儿,可这些邻里街坊的一猜,也都能七拼八凑的凑出来一个真相来了。 对她来说,这可就足够了。 贺知书的转学手续一周之后就办好了。 卡在了寒假放假的时候办好了手续,也算是好运,起码不用再接着上学,也有足够的时间收拾东西,两个月后,叶丽娜便带着贺知书,回了香江老家。 一下子少了两个人,贺家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可除了少了两个人,氛围却意外的和谐了不少。 老爷子对这个儿子早就已经失望至极,有他或者没他存在,根本就没什么区别。 “这次你跟着你爸一起去穗市。”老爷子夹了一块米,说道,“早些时候你在那待过一段,人你也都熟悉,都去提点提点,让那些人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给我、给你留面子。” 贺知洲一点头,“知道。不用您说我也得去——穗市最近不太平,那块是连同两个县区的要道,有一伙人占了山头当起土匪来了,张狂得很。接到的命令,得带着人过去瞧瞧情况。” 老爷子皱了皱眉,旋即摇了摇头,说道,“会好的——这次你要顺路,给你那个不成器的爹也一起给捎上,让他也看看,他现在享受的东西,都是怎么来的。” 贺知洲一笑,“得嘞。” 贺家的人,就没有谁是没摸过枪子儿的。 可贺学义就没有。 不光是贺学义,贺知书也没有。 他们这后来组件的一家人,与贺家整体来想必,根本就是格格不入的一个异类。 “参加下乡支援的医疗队?”沈荣思听见万幸这次来的时候,就已经觉得不太妙了。 b大医学系算是全世界的顶尖医学生的温床——在这之前,万幸甚至已经在没有参加高考的前提下,被破格录取了。 万幸点点头,说道,“乡村道路封闭,很多人身上都有陈年旧疾,在城市里面很难有这样的病例,对我来说是个挺难得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这一次领队的人还是老孙头。 老孙头脾气古怪,如果助手不上心的话,动辄就会被骂个狗血淋头。 医院的人大多也都是恪守本分,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即可,但只是这样的话,老孙头是绝对不会买账的。 所以,万幸也算是老孙头特例向上级申请的助手之一——毕竟这年代下,中医暂时还不需要行医资格证。尤其是有老孙头给她保驾护航的前提下,只是递交个材料申请的事儿。 加上万幸在本地已经算得上是小有名气了,所以申请很快就通过了。 这一次要去的地方是穗市,听名字应该是个粮食丰收的地段,但有时候也可能正好相反,这一切都是未知的。 只不过要离开家里一个月,势必得跟家里的大家长打个商量才行。 “这次下乡来回只需要一个月左右,妈妈现在八个多月,我特意请师伯看了,胎像稳妥,我赶得回来的。”万幸特别认真的说道。 沈荣思失笑,看着万幸打报告一样的表情,笑着说,“姥姥不是不同意。就是正常会觉得担心——我当然愿意你去见识更大的世界,但是我会担心也是合情合理的。这样,需要什么,你告诉你姥爷,让他去给你准备。” 万幸这才笑着点点头,说道,“什么都不用。开春之后也暖和了,别的器具医院那边会给准备妥当,我带上换洗衣服过去就成。” 这次下乡的队伍,加上万幸一共十一个人,三个医生,一个老孙头,剩下的六个人清一色年轻漂亮的小护士。 时下学生头最流行的无非就是短发、长直发,要么就是单股或是双股的麻花辫,时髦些的小姑娘会带点头花,再梳个刘海。 万幸嫌那些东西累赘,而且她了解农村生活,只带了实用的东西。 一路上,下行的队伍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们对于为止的旅途相当向往。 说着说着,便不由扯到了这一次跟她们一起下乡的另外一个条车队上。 “那边一车的人听说都是当兵的。”一个绑着麻花辫,方脸的小姑娘说道,“我刚才偷偷瞧了几眼,岁数跟咱们都差不多,一个个的都阳刚的很。” 阳刚这个词……用得挺妙啊。 万幸的眉毛上扬,差点没忍住笑。 几个大夫和老孙头都在另外一个比较宽敞的车厢——本身老孙头想跟万幸待在一起,小姑娘这两年针法越来越好,没事儿了给他扎几针还怪舒服。被万幸给无情拒绝了。 车程得三天两夜,她可不想跟几个汗腺发达的男人闷在一个车厢里。 几个人说到这里,彼此互相看看,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有人注意到了靠窗边坐着的万幸,说道,“万幸,你呢?你没偷偷看过?” “……没有。”万幸挠了挠脸,说道。 其他几个小女生满脸不信的样子。 几个人互相看了几眼,似乎是觉得万幸其实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不好接近,便凑过去,开始聊起了八卦,说道,“你平时在孙院士身边,他对你好吗?会骂你吗?我听说他把好几个小姑娘都给骂的辞职了……” “没有。”万幸仔细想了想她和老孙头的相处模式,更像是混世魔王孙女,和苦哈哈在后面收拾烂摊子的老爷爷的组合,于是满脸黑线的说,“老……嗯,院士人还挺好的。” “哦。”说话的人无不羡慕,看了眼万幸身上的衣服,和她精致的脸蛋,又叹了口气说,“也难怪,你家条件这么好。” 万幸经常出现在中医院,不少学科的人都知道她,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两家人放在掌心上捧着的掌上明珠,哪个姑娘看见了不羡慕呢。 万幸笑了笑,没说话。 路程太远,这一路并不怎么好熬。 好在万幸带了相机,沿路上拍了挺多不同于京城的风景,也能打发时间——除了生活用品之外,就胶卷她带的最多,还有两本空着的相册,用来装照片的。 就是不知道穗市有没有冲洗的地方,质量又怎么样了。 “哎,这不是——!”一个护士看到了万幸相册里面夹着的一张照片,当下惊讶的喊道,“万幸,你骗人,你还说你没偷看呢——这就是证据,你看看,这是谁!” 万幸跟着抬头看了一眼,也有点惊讶了,说道,“来的人里面有他?” “当然啊!这可是最高指挥官!”拿着照片的女生指着里面的人,瞪大了眼睛说道,“咱们医院都传遍了,你不知道吗?!” 这一次下来的六个小姑娘,谁不是冲着他来的! “这可是传的最响亮的黄金单身汉!”另外一个小姑娘也跟着说道,“万幸,你这个照片卖吗?我、我……”她咬了咬牙,说道,“我出两块钱买了!” 万幸“……” “这个……不行。”万幸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一群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说道,“这个照片我这里没有备份的。” 然而其他小姑娘却误会了万幸说这话的意思。 她们眼睛一瞪,说,“你这话说的,你还有其他的照片?其他的照片有备份?!” 万幸“……”她也不是这个意思啊…… 然而不等万幸说什么,她的相册就已经被几个虎狼一般的女生给扒了个一干二净。 她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脑壳,有点无奈。 青春期小姑娘旺盛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有时候确实是挺磨人的。 “万幸……”叽叽喳喳的一阵窃窃私语之后,有一个人抬起了头,迟疑的说道,“你们俩,哎,你偷偷告诉我们,你是不是他的童养媳啊,或者是……你们定了娃娃亲?” 万幸一愣,失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们俩这个关系……”她看了看手上拿的一张照片,小声说,“你们也不是亲兄妹吧……?”,,,859821378 第176章 几个小姑娘都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可毕竟贺知洲也只是一个存在于照片里的人物,虽说她们会觉得向往,可再多的,也不会去设想。 于是谈笑之间,更多的是一种略显促狭的语气。 她们没怎么觉得,可万幸却有点愣神。 仔细想想,到这里已经十几年了,可除了贺知洲之外,她的身边,似乎也没有一个在合适的年龄阶段,和她又玩得好的人。 万幸陷入了沉思。 旁边的人叽叽喳喳的又开始聊得热烈,无不在说贺知洲和万幸有多般配,虽然岁数差了些,可年纪大一点的,到底也是比那年纪轻轻的会疼人,再说了,给国家干活的,又都是老实人,挺直腰板的军人,也十分的值得信赖。 车程伴随着几个少女突然多出的话题,马不停蹄的向着他们的目的地飞奔而去。 在这一路日升日落的过程当中,万幸也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的改变着她的想法。 下乡的这一队医疗队,以及旁边那一组负责侦查附近几座山上的士兵的到来,被当地的老百姓热烈的欢迎着。 几个小姑娘一下地,就被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荒凉景象给看的一惊。 这里的环境…… 已经有不少人开始不安了起来,这里的环境,比她们想象当中的更要差上很多。 附近几座山上还稍稍能看到些春天的气息,毕竟已经时至三月,天气转暖,万物复苏。 也唯有这一丝绿意,让她们这一行小队略微平静了些。 万幸倒是对这里的地貌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了。 所以在来之前,她特意带了两个旅行箱——这年头旅行箱还算是个珍贵物件,大多数人都是弄个编织袋,或者是网兜扛着走。 明知道这样可能有些招摇,但是万幸决定不跟自己的胃过不去。 所以她有一个箱子里面,带的全都是吃的。 一个月的时间,足矣撑过去了。 分配的住宿的地点是在村里的公社,里面有并排的土炕。这里的环境也没人能挑选什么,只能听着村长安排,几个女生住在一起,万幸选择了最靠近窗户边的位置,能晒到点太阳,外面还有公社的社员站岗,毕竟村里最近不太平,下乡的医疗队的安全,他们总得保证了。 几个大头兵就没有姑娘们这么好的待遇了,哪个老乡家里有空地,就往哪个老乡家里钻——实在是凑不出来住的地方的,就在后头仓库那,铺垫干草,再垫点被子,凑合凑合也就过去了。 贺知洲就是凑合凑合的其中之一,毕竟他是最高指挥官,得充分发挥长官的特色——博爱和谦让。 且除了这方面,也还有个原因,是因为他跟那些小兵蛋子住在一起,弄得他们几个也紧张,还不如自己识趣一点。 万幸拎着几包营多方便面出现在仓库的时候,里面住着的三个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扭脸看了过去。 几个人年岁相当,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就贺知洲小一点,但是官职比他们高,也是真的在战场上历练过的,谁也不敢小瞧了,都拿长官尊敬着。 不过这两人都有老婆孩子,就贺知洲没有。为此,他们还总担心是不是贺知洲有什么隐疾…… “宝丫啊。”另外两人之中显然有一个是认识万幸的,见万幸进来,就使了个眼色,跟着另外一个人走远了。 已经深夜了,仓库只有一盏昏黄的顶灯,一个小灯泡支撑着这硕大的地方。离得远了,也还能听见诸如‘小姑娘才多大,头这是要吃嫩草啊……’‘早年不是娃娃亲……’‘啧啧啧,禽兽啊。’ 禽兽这两个字声音格外的大。 贺知洲自然也是听到了,走到门口冲着远处喊了一声,“说什么呢——三公里,跑!” 远处传来了一声哀嚎,旋即,跑步声开始传了过来。 万幸笑着弯起了眼睛,说道,“吃饭了没?” 贺知洲摇摇头,“饿着呢。” 万幸把已经准备好的方便面拿出来,说道,“还有几盒压缩肉罐头,你一起吃了。” 贺知洲没拒绝。万幸这次来的时候拿的东西也齐全。 她们几个女生的屋里东西多,其中就有暖水壶。 让人觉得心里熨帖的是,水壶里面就有热水,她们一路过来,都不需要再多烧热水都能擦洗。 饭香味没一会儿就飘了起来,万幸说道,“剩下这两包你留给他们吧,大晚上的跑步也怪不容易的……” 贺知洲一顿,又想起了刚才那俩人说的话,不由皱了皱眉。 他有点紧张,不知道万幸是怎么想的。 老实说,从这几年万幸越长越大,存在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多。 虽然没有在意过,可贺知洲到底是不能再像是以前那样,随意的把万幸捞到自己身边抱着,或者是又捏又揉又亲的对她做点小动作。 岁数大了,就不合适了。 万幸也看到了贺知洲突然停下的模样。 她叹了口气,想了想,清清嗓子,说道,“知洲哥哥,这个……你是怎么想的呢?” 谈恋爱这事儿,她上下加起来两辈子也没遇到过。 从前倒是追过星,可也就是电视剧上来的时候喜欢那一阵子,过了新鲜感也就没了。 后来因为职业缘故,她作为幕后操盘手,也见了太多卑劣的手段,以至于后期心理疾病严重到需要干预治疗,对人群都抱有一种十分高的警惕和畏惧感。 这种畏惧感,一直到她成为当年不过五岁的万幸时,都没能完全消失。 可这么些年过去,似乎从前困扰了她许久的心理疾病也已经消失不见了,对那些衣冠楚楚,背地却充满着资本主义的资本家的印象,也逐渐被眼下朴实的人们所替代。 万幸没有选择同样的路子走那一遭,而选择了医生这个行业,未必就没有受到从前的影响。 醉心于学术研究,也是她的希望和追求。 但是谈恋爱,乃至于结婚……这都是在她计划外的事情。 这个话题出口,两人之间都陷入了一阵的沉默。 贺知洲搓了搓手,皱着眉,双眼直直的看着万幸,坦白的说道,“哥喜欢你……说不上什么时候了,但这事儿是真的。” 万幸点了点头,慢悠悠的‘嗯’了一声。 贺知洲有点紧张,看着万幸的反应,拿不准她的心思,只觉得这会儿胸腔里的心跳都快要蹦出来了。 过了会儿,万幸终于说道,“我也拿不准——但是你对我来说,应该是特别的。和我爸、姥爷……师傅他们的存在都不太一样,我这一辈子,只有你是一个独立于他们之外的人。” “前几天在车上的时候,敏敏的话让我有点吃惊。如果要分一个究竟的话,我应该是喜欢你……大概是可以过日子的那种?”万幸说着说着,觉得似乎有点苦恼。 这个话题实在是太超出她人生见闻了。 从前只在电视上看见过,当时还对那些肉麻到不行的话觉得嗤之以鼻,甚至对于婚姻的想象,也大多都是——扛不住压力,在环境或是家人的逼迫下进行一场并不怎么愉快的相亲之后结合到一起,勉勉强强的度过余生。 所以轮到自己,又面对了这个情况的时候,她还真的是有点……紧张了。 贺知洲只听见了那一句‘我应该是喜欢你’。 如果再精简一点,那就是“我喜欢你”。 他舔了舔嘴唇,这种情况之下,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过了会儿,万幸叹了口气,想了想说道,“反正我也是个成年人了——这种事情上,我有绝对的自主权。” 贺知洲跟着她的话走。 万幸说道,“要不咱俩先试试吧?我也不知道情侣之间要干什么好……”万幸嘟嘟囔囔的说着,一手托着腮,再看向贺知洲的时候,目光就带了不少的审视意味。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她现在的这张脸,和从前她真正世界中的脸几乎是越来越开始重合了。 从前她定期会去健身房,私教课也定期会报,此外还有瑜伽班和入门的舞蹈班,因此形体、外貌来讲,她可以算得上是极为优秀的那一批。 追求她的人自然很多,健身房那地方也一向乱,提出过邀约的也不少,但她从前觉着恶心。 不过要换一个角度的话…… 万幸食指轻轻碰了碰下巴。 她之前是见过贺知洲褪去衣服的模样的。 身上的肌肉不像是那些教练一样吃蛋□□吃出来的,那是真刀实枪,在战场上磨下来的。 手虽然粗糙,可却格外的有一种安全感,线条也很好看——她还小的时候,就经常从手指缝里眯着眼睛看贺知洲的人鱼线了。 这么想来,她好像也不赔本? 万幸弯着眼睛,慢慢笑了。 贺知洲的腰背早就已经忍不住挺直了起来,在万幸目光上下的打量之下,甚至有些微微的颤抖。 他不知道万幸在看什么,但男人下意识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要挺直腰板! 然而,下一秒,就听万幸突然自言自语道,“咱俩要说手也牵过了,脸也亲过了……剩下什么?哦,嘴对嘴……我没跟人嘴对嘴亲过,知洲哥哥,要不咱俩试试?” 试试? 试试什么? 贺知洲脑子嗡嗡的,只剩下了僵硬又下意识的舔嘴唇的动作。 万幸权当他这个动作是默认同意了。 于是她主动将自己的身体从凳子上撑了起来,两只手覆盖在了小方桌上,越过桌子,在贺知洲的嘴唇上面轻轻碰了碰。 贺知洲的眼睛猝然瞪大了。 第177章 万幸退走之后, 略微抿了抿唇。 这种感觉, 倒也说不上是什么好或是不好, 只是可以确定的是, 在和贺知洲亲吻的那短短一瞬间, 万幸的确有一种……被不属于她的另外一股气息, 侵入了的感觉。 贺知洲身上的味道大概是沾了草堆的缘故, 有一种奇奇怪怪干燥又清爽的感觉,时至冬春交界,却闻到了一股夏天即将到来的新鲜。 贺知洲几乎是注视着万幸的一举一动。 等万幸抿完嘴巴感受了一会儿, 他这才说,“什么感觉?” 万幸也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只能皱了皱眉, 说道, “嗯……有点奇奇怪怪。” 亲吻对她自己本人来说,本来是没有任何含义的。 但是在这个世界里面, 这么多年来, 她的家人却教会了她用亲吻来表达善意。 比如万志高小朋友小时候就特别希望在生日、或是考试结束之后, 能够得到万幸奖励性的亲亲, 陈晓白也经常会用亲吻来表示对孩子们的亲昵。 万幸琢磨完, 一抬头, 说,“那你什么感觉啊?” 他什么感觉? 贺知洲……不整齐的脸有点红。 好在他皮肤黑,天色晚了, 也不太看得出来。想了想, 说道,“挺……挺喜欢的。” 万幸乐的眯起了眼睛,“你喜欢啊?” 贺知洲点点头。 “那回头再试试吧……”万幸挠了挠脸,“你们这一队人速度够快啊,这么快就跑完了。” 三公里跑步,按照后来高中标准来说大约是十五分钟左右,时隔太远,她也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军人来说,三公里可能**分钟也就能跑完了,何况也没负重。 贺知洲也听见了外面由远及近、气喘如牛的声音,心知那俩人是故意的,却也只能不甘心的点点头。 等万幸出门了,他在屋里转了转,还是毛毛躁躁的跟了出去,尾随了万幸一路。 直到看见小姑娘进了屋,贺知洲这才原地转了个圈儿,没什么表情的将手伸到了旁边的一棵树上……开始抠树皮。 * 第二天一早,万幸老早就起了。 虽然没有什么大的疾病,这一次下来也是例行普查,且乡民配合度也算高,不过奈何人口太多,秩序又乱七八糟的,想要折腾完这些,少说得一个星期。 这还不算听见“免费检查身体”的消息,不远万里从邻村赶过来的人。 不过接诊的时候,的确也遇见过几个疑难杂症。 万幸也算是圆了这一次来的目的,专心致志的给那几个说不出病症,可却浑身难受的人诊治。 每天虽然只是检查身体,再负责回答一下乡亲们的疑问,可从早到晚的重复着枯燥又无趣的动作,到晚上之后,不少人也觉得有点受不了了。 累也是真的累,毕竟这里的条件也实在是不好,吃不好、住不好,才来了不过短短一个星期,人都憔悴了好几圈。 有一个正在洗脸的小姑娘,看着镜子里面自己的黑眼圈,和明显黄了一个度的肤色,忍不住看了看旁边的万幸,说道,“万幸,你怎么都晒不黑啊?” “不知道呀。”万幸笑了笑,“遗传吧?” 几个小姑娘听见这话就忍不住的一阵唉声叹气,将自己的帽子戴好,等待着待会的上工。 可就在这时候,不远处的山头上传来了近乎震耳欲聋的‘轰隆’巨响,还有不少树木倒塌的声音。 村里的人面面相觑,不少人都在猜测着这一次是因为什么。 “下雨了,泥石流了?” “不像,听着声音像是塌方了。” 万幸看着那边的山头,想起今早组队出去巡视的那一队士兵,喃喃道,“我怎么听着像是炸弹的声音……?” “怎么可能是炸弹啊!”一个小护士听见了万幸说的话,笑道,“这可都是违禁物品,被查封了是要坐牢的!” 自打开放后,别说是炸药了,就连土枪都不能私藏,经历过好些次大规模的清查了,怎么可能还会有人私藏炸弹呢! 万幸皱了皱眉,还是甩了甩头,将脑海中的念头给甩到了一边。 时至正午,平时会回来吃午饭的人还没有归来。 万幸有点坐不住了,找了几个乡亲询问贺知洲他们的下落,可得到的答复却无一都是“出去了呗?没瞧见哇!”。 即便是再心急,可在现在这个大海捞针的局面下,她也只能等到晚上。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村口那边却传来了阵阵的惊呼和尖叫声,直到有人推开了人群,浑身是血的冲了过来,显得有些狰狞的说道,“护士——大夫——救命!山上那些瓜娃子下山抢东西,和当兵的拼起来了,有人受伤了,去救人啊!” 万幸手中的鸡蛋没留神掉在了地上,看着几个身着白大褂的大夫抄起箱子就跟着那男的要往前走。 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万幸眯了眯眼睛。 就在这时候,旁边的老孙头突然开口,目光却是冲着万幸说道,“宝丫,这次你就跟着我去——你去屋里拿点外伤用的药,和器具,不够的找你师兄要——等会跟着我走一遭。” “老师!”一个手上提着箱子的人都已经做好走的准备了,见老孙头这么说,忍不住喊道,“我才是外科的,您虽然是前辈,但是只带万幸一个人,是不是有点太偏私了!” 老孙头压根不搭理他,只看着万幸说道,“还不去!” “快点哇!”那个满脸血的人着急的不行。 万幸抿抿唇,不再迟疑,在同队下来的同事复杂的目光之中,进了大夫所在的屋子。 还好,里面有个大夫因为发烧,今天请了一天假,这会儿正在睡觉。 万幸上前两步将人赶快摇了起来,怕他因为发烧的缘故脑子发昏,又拎着旁边茶杯里面的冷茶直接泼到了那人脸上。 那人顿时清醒了,怒骂声都要出口了,却被万幸捂住了嘴。万幸简短又急促的说道,“听着——跟咱们一起下来的部队应该是被山上那伙土匪伏击了,目前不确定伤亡,为了以防万一,你一个人,避开这个村子的村长,支书、去他们的上级领导,找市公安厅的人报案,请求带枪支援,听明白了没有?” 一边说着,一边在那个大夫不再继续挣扎的前提下,抄起自己口袋里面的钢笔,一边说在一边的本子上面写下了几行字交给了他,说道,“如果对方有异议,你就让他打这个电话——这是我姥姥的座机,沈荣思上将,就说是万幸说的消息。” 那个大夫盯着手里的字条愣神的功夫,万幸已经一波烟似的,随便抄起了一个外科用的箱子离开了屋子。 里面留着的人,迎着窗户外面晒进来的太阳,却硬生生的打了个哆嗦。 * 三人一起上了路。 这一条路上格外的沉默,万幸和老孙头慢悠悠的掉在后面跟着走,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紧张和……刺激感。 一条训练有素的军队绝不可能全军覆没,最多也就是因为受伤而撤离了一部分的范围。 来这里之前,万幸就已经对这边山匪横行的事情有所了解——而上面既然派了贺知洲领队过来,那就代表着,这绝对是一只负责打探情报的先行军队。 他们来的这一周,除了打探情报之外,甚至都没有向向民们出示过武器,而关于其中内情万幸一概不知,只能大致推断——在这里,可能栽过不止一支队伍。 而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她也是刚才突然想到的。 那就是官匪勾结。 如果是这里的支书、村长尝到了拦路抢劫带来的好处呢? 靠这种意外之财,来养活村里这么多口人,还能有外来的女人生孩子,而不需要昂贵的彩礼,甚至不需要多高的尊重呢? 在这种莫大的好处的诱惑下,他们甚至已经完全忘记了人性最基本的善良,开始出现了一种极为可怕的心理,反侦察。 而且他们深知,法不责众。 也是因为刚才那人突然出现在村里,却没有多少人迎上去关心受伤的情况,更没有其家人冲上去痛苦,扯着人不让走。 这不符合一个淳朴乡村的情理。 万幸现在就期盼着……那个大夫能把信送到,成功等来援兵。 远处的山头上,忽然有一个什么东西升起,旋即在空中爆炸。 万幸不知道那是什么图案,又或者代表了什么——但是她知道,那大约是一颗信号弹。 听到了这个声音的带路人明显的不安了起来,几次回头看到时候,都忍不住想要催促着走,万幸和老孙头又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伺机而动。 终于,在她看到那边山头上燃起来的烟雾的时候,万幸抄起了路边的一块大石头,几乎和老孙头同一时间,全部都招呼到了那男人的头部去—— “砰!” “咻咻!” 石头和针的声音同时响起,万幸看着在那人脖颈上并排插着的五根银针,抹去了一脑袋的汗水。 “师傅,您还真是百发百中啊……”万幸紧张的喘了口气。 飞针是个基础功夫,没个十几年不可能练得下来,更别说是隔着几米正中穴位——程典到现在都还没练出来这手艺呢,何况是她! 老孙头也喘的不行,闻言一瞪万幸,说道,“别吹我了,快想想,现在怎么办吧!” 万幸傻眼了,“怎么办?” 老孙头继续瞪他,“对啊,怎么办?!” 万幸:“……” “咱们往上走。”万幸左右看了看,说道,“绕别的路,上山,找个山洞躲着,然后等他们开战。” 第178章 万幸没那么蠢。 先不说他们上山之后会碰到的会是什么人, 就单单是这些训练有素的军人的隐藏方式, 就不是他们能发现的了的, 再说, 如果碰到的不是他们, 而是另一伙人……那乐子可就大了。 山东并不难找, 为了谨慎起见, 进洞之前,他们还在洞口做了点掩护。 这个山洞往里面走,头顶居然还有几个窟窿, 正巧能照进来点日光,能看清楚山洞里面的东西,又不至于让他们被外面的人发现。 万幸松了口气, 将身上的外套铺在地上, 看着这山洞里的模样,说道, “看着这山洞像是以前的猎户住过的地方。” 老孙头点点头, 说道, “是。带吃的没有?咱们可得在这待上好几天啊。” 万幸点点头, “箱子里有几盒备用的压缩饼干, 出来的时候还拿了一壶水, 咱们两个撑个一星期没问题。” “那足够了。”老孙头点点头,皱着眉,通过枝桠的缝隙看向了外面。 杂草丛生, 却什么都看不分明。 刚才那种情况, 已经是万幸能够想到最好的做法了。如果不找人去求援,很可能他们全部的人都要折在这个乡村。 “刚才那个村子里的事,你怎么看?”老孙头说道。 “不怎么看。”万幸耸耸肩,用树枝慢悠悠的在地上胡乱的画着东西,说道,“之前也遇见过类似的事儿……不过没这次夸张,从前的村子,是穷的吃不下饭了,拦路劫道的,为了活命。这个村子,就说不上来了,村民看着也淳朴,下地干活的还在下地干活,可有些人家,却也是真的不对头,好像在村里的地位都要高出一等去。” “嗯,有组织性的从属关系——参与者地位高,未参与者,地位就低。”老孙头点点头,也陷入了沉思。 只能在这里苦等的滋味并不好受。 万幸用正字在墙壁上面计算时间,每天午夜零点就是新一天的开始,一直到第一个‘正’字快要写完的那一天半夜,她和老孙头被从远处传来的悉悉簌簌的声音全部惊醒了。 山林当中想要隐藏自己的声音极为困难,因为每一脚都可能才到枯朽的树枝,从而暴露自己的位置。 然而仔细听了一会儿,万幸才发现,外面的脚步声,是整齐且有规律的。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果然在人群当中发现的是熟人的脸。 当下,她自己都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亲切感,喊了一声,“小六子——这里!” 小六子听见声音,几乎是瞬间就扭过了头,看见万幸的瞬间,便带着一队人赶忙过来了,“万幸!” 两边的人碰头,万幸看着小六子说道,“你们头儿呢?” “头儿受伤了。”小六子说道,眼眶虽然有点红,但是嘴还是咧着的,说道,“胳膊上中了一枪,不严重,但是有点感染,这会儿在村里处理呢,如果处理不好的话,连夜得送去省城医院。” 听闻伤的不重,万幸略微安了点心,跟着小六子一起走上了回程的路。 这一路上,她也弄清楚了穗市的情况。 和她跟老孙头设想的差不多。 这是穗市周边比较偏僻的一个村子,可位置却占据了一条主干道,长久下来,不少人就动起了歪念头。 开始只是小打小闹,常在这条路上走的,也没谁敢报案,怕招来报复,后来就默认了给点买路钱,也就让人过去了。可惜人的欲望是无穷的,最终闹得越来越大,甚至还有两只前来调查的队伍都葬送在了这里,所以才引起了上级的高度重视,拍了贺知洲前来调查情况。 只可惜,还是算漏了一件事——那些匪徒手里有走1私的□□和枪支。 数量虽然不多,可从前的那种土枪土炮的杀伤力也是不可小觑的,尤其是□□,让不少弟兄都吃了暗亏。 “大家的伤势怎么样了?”万幸皱了皱眉,挽起袖子,已经看到不远处的村口了。 “要算起来,头伤的是最重的。”小六子由衷敬佩的说道,“他发现了一处敌人的‘瞭望台’,一对五,这才让我们成功和后续部队汇合。” 万幸匆匆点点头,知道了贺知洲是其中伤的最重的一个之后,直接冲着他那边就过去了。 时下没有什么太好的止疼药,麻醉的效果和后来根本没法比,但老孙头还是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就调配出了一部分的止疼药,跟着县里下来的大夫,一起开始负责转移伤员。 万幸这才发现,她有点低估了‘伤的不重’这四个字的意义。 贺知洲确实是不能算是伤重。 可一条胳膊中了枪,土枪的弹片碎在了肉里,得一个个的全给挑出来,否则日后移动,造成的危害更是不堪设想。除此之外,他一条腿已经被用简易的木板固定上了,暂时还不知道究竟怎么样,不过看起来绝对是好不到哪去,骨头大约是断了的。 其次,身上、头上,几乎就没有干净的地方。 灰头土脸,满身的血。 几个队员跟他的情况差不多,也都满脑袋的黑烟和尘土,看着狼狈的很。 贺知洲见她一进来,就忍不住撑着床想坐起来。 万幸上前一步,把他给按住了,说道,“躺着别动。” 因为要处理伤口,贺知洲身上的衣服被褪的差不多了,就用了个棉被盖着身上还算是完好的腰部,大腿和上身全都露在外头。 平日里在军营光着跑都没事儿……这会儿贺知洲却觉得怎么都有点不自在起来了。 万幸注意到了,抿了抿唇,弧度还是上扬了一点,说道,“害羞什么,在大夫面前还要害羞啊?” 还别说,这一身的线条,确实是挺好看的。 贺知洲尴尬的挠了挠床。 过了会儿,屋里没什么人了,万幸出去打了盆热水,慢悠悠的给贺知洲擦身体。 贺知洲身上用了麻醉,这会儿也不疼,见了万幸的动作,当下就要从床上起来,说道,“我自己来。” “躺着,别动。”万幸给他的手拍开,说道,“擦擦身体而已,又不是什么重活累活。” 贺知洲看着万幸慢慢悠悠的给他擦,终于没再拒绝。过了会儿,他说道,“这次你做的很好。沈将军之前来了电话,特意嘉奖了我们小队,这一次如果运气好的话,能落个二等功。” “剿匪才二等功啊?”万幸一阵的差异,“我记得抓个小偷都是三等功了。” “你以为二等功是大白菜啊?”贺知洲哭笑不得,看了看万幸,一只手顺势握住了万幸的一只手,说道,“受伤了没?” “没有。”万幸想了想,也没抽出来,她一只手也能操作。 不过过了一会儿,她拍拍脑袋,突然想起来个事儿。 “对了,你可能还得让小六再上山一趟——我跟我师傅把一个人忘到山里了,走之前忘记跟小六子说了。”就是之前带着他们上山的那个倒霉催的——被万幸和老孙头捆成个麻花扔一边去了。 “已经带走了。”贺知洲脸上露出了些许疲惫的模样,说道,“这一次战后整备不需要多久,能跟着你们一起回去,应该能休个伤病假。” “嗯。”万幸点点头,说,“你胳膊上的枪1伤得去医院拍片子、做手术。到时候我跟着你一起。” 贺知洲睁开了微微闭着的眼睛,看了看万幸,有点欲言又止的。 万幸突然笑了。 她看了看,这会儿屋内外也没有人,想了想,倾身在贺知洲唇边轻轻吻了一下,说道,“睡吧——给你个晚安吻。” 贺知洲眼睛眨了眨,唇角勾起了一下,握着万幸的手睡过去了。 * 半月后,一行人准时打道回府。 万幸这次跟了护送伤员的快车回的北京,跟她一起的同事比他们要晚上两天。 一到北京,万幸就被全家人给包围了起来,看上看下的,非要确定她从头到脚一丁点伤都没受才算是满足。 万幸知道家里人着急,让怎么都配合。 “对了,妈呢?”万幸左右看了看,没看到陈晓白的人影。 “她有点不太舒服,这会儿在家里歇着,就没过来。”万中华说道。 距离陈晓白的预产期就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觉着心慌,他就干脆没再出货,加上这季节不好操作,索性打算再休息一阵子。 万幸点点头。 “爸,你们先回去吧——我再这再陪陪知洲哥哥。”万幸弯着眼睛说道。 这次的事情因为牵扯到了沈荣思,所以她要负责的事情很多,这会儿并没有在。 万中华看了会儿万幸,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沉沉的一点头,和边上一脸高深莫测的秦国毅对视了一眼,最终并肩离开了。 走之前,还说秦千汐给她准备了一份大礼,万幸看到了一定很喜欢,但是却没告诉她是什么。 万幸看着他们的背影,总觉得这两个男人之间似乎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某种默契? 万志高也想留下,最后泪眼汪汪的被万中华给扯走了。 万幸笑着回了病房,明天在进行全面的检查之后,贺知洲就得安排着做连轴的手术,取出卡在胳膊里面的弹片,今晚上贺家的几个人都来了一趟,刚刚才送走,说好了明天一早再过来。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还没有到第二天的早上,她就先等来了一个巨大的、听到的瞬间,就让她双腿直接软了的消息——是个噩耗。 第179章 就在万幸去给贺知洲买了宵夜, 打算回医院的当口, 从路边突然冲出来了一辆车速极快的黑色红旗轿车。 天色已经很晚了, 万幸却还是隐隐约约在灯火通明的医院门口看到了惊慌失措的一家人——开车的人是万中华, 下车之后, 他极其费力的冲到了副驾驶, 将里面的人横抱了起来。 他怀里费力的抱着一直在惨叫、浑身上下都是鲜血的陈晓白, 手臂、脖子上青筋绷起,显然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紧随其后的, 是三个搀扶着秦千汐,同样也脚步踉跄,看上去已经完全走不动路了的秦千汐。 眼中看到的一切已经到达了脑中, 可大脑在那一刻却紧张到无法下达任何的指令。 万幸傻了。 那一瞬间, 她手里的瓶瓶罐罐的东西全都掉在了地上,却无心再去理会, 满眼都是从车边、到医院门口的斑斑血迹。 夏天的晚上明明已经很炎热了, 可风一吹, 脊背那一身的汗水被这么一激, 万幸却硬生生的又感受到了浑身一阵的发寒。 半晌, 她才找回了些许自己的知觉, 捏了捏颤抖又冰凉到无法感知的双手,抬起了已经有点发软了的双腿,朝着医院的方向走去。 这时候, 路转角的位置跟来了几辆自行车, 还没到门口,就有一个少年从车上直接一跃而下,踉踉跄跄的冲过来,嘴里还喊道,“姐——姐姐!” 万幸回头,发现是满脸煞白的万志高,后面还跟着几个人,都是贺知洲先前带过来的那队后来跟着万中华一起干活的退伍兵。 他们之中,有一个人后座上还扛着一个,同样满头的血,是方玉雅。 另外一个,则是被半押着,给扭着双手送过来的,满脸狰狞的笑,望向万幸的时候,双眼全都是可见的恶毒。 万幸看到这两个人,差不多就已经猜到是发生什么了。 她咬咬牙,忍下了心底某种几乎快要肆虐的暴戾情绪,抓着慌的已经没了头绪,掐着她的手只本能的哭着的万志高说道,“先去找妈妈。她应该进了手术室了。” 为了等待陈晓白生产这一天,万幸提前几个月就让贺知洲拜托贺千花从国外高价定制了录像机,打算交给万中华,让他陪伴进入产房。 她知道这一晚在他们夫妻两个几十年后,必定是会反反复复仔细观看的一个最美好的回忆。 可她千算万算,到底还是没算出这种人为的意外来。 万志高点点头,旁边有万幸坐镇,他也没有那么慌了。擦干眼泪,迈着发软的双腿,和万幸一起冲向了导医台,询问手术室所在的地方。 至于后面那两个人的死活,跟他没有关系。 两姐弟走后,后面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王博苑说道,“我送着这女的去急诊室——你们两个,带着她去找头,再找个人联系一下沈将军,看能不能联系得上,秦小姐伤的不轻,腿骨都断了。” 说到这个,王博苑也不由皱起了眉毛,难以想象,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秦千汐居然能忍住疼,让所有人先紧着陈晓白,不用管她。 不过后来想想,虽然能理解,但是在那种情况之下,秦千汐从前又是那个样子……很难让人不去敬佩。 几人纷纷点头,各自去忙活自己的事情。 * 手术室门口,几个人焦躁的在原地走来走去,万中华几次扒在门口想进去看,可根本就看不到任何的东西。 刺鼻的血腥味和浓重的汗味充斥在了这狭小的手术室门口,可没有谁在意,彼此相顾无言。 万幸跟着万志高一起到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家老人一瞬间苍老了数倍的神情。 她喃喃道,“会没事的……” 她有心想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几个老人到底是不想让孩子知道这些事儿,故此什么都没说。 万幸在那里焦躁的等了一会儿,抿抿唇,转身走到了仅仅一个楼梯之隔的外科手术室门口。 那边的门口也有人守着,王苑博已经脱掉了身上的外套,正坐在那擦汗。 万幸也不确定他知不知道事情发生的始末,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询问了一下。 王苑博从身后的包里面拿出了一个录像功能的相机,随后说到,“太详细的我也不知道——听见尖叫声过去的时候,就已经不太好了,也顾不上太多,我们带着人就赶过来了。不过走之前,你妈妈让我把这个给拿上了。” 万幸皱着眉,拿着那个录像机翻来覆去的看了看,最终,在储存卡内找到了几个初识命名的录像文件。 狭小的空间内,录像机里面的内容正在被万幸观看。 她的脸色也随着观看的进度越来越冷,直到最后的面无表情。 大约是算好了今晚上她回来,又经历过一番劫难,家里人肯定能来医院的全都会来医院,只留下了行动不便、又不能情绪起伏太大的秦千汐和陈晓白。 本来这一来回只需要不到一小时的时间,所以家里就没有留别的大人,毕竟王苑博他们几个就住得近,家里还有保姆。 可谁都没想到,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不速之客就过去了。 如果只是方玉雅一个人来,别说是其他人,开门的保姆就首先不会让她进屋——可陪伴着过去的,还有万金凤。 主人家的事情,她身为保姆毕竟不好管太多,加上陈晓白放了话,就让他们进去了。 开始陈晓白以为万金凤是因为家里有什么事情,所以才要找她,就想把她带到三楼的办公区去说,不打扰在一楼捣鼓器械的秦千汐。 可秦千汐看着方玉雅也跟着一起上去,便有点不放心,想去陪着,相机开着自动录像的功能,就放在了桌子上面。 却没想到恰好拍下了那一幕。 走在中间的万金凤突然蹲下身去系携带,陈晓白下意识的回了个头,却被方玉雅伸出的手直接扯了一下,眼看着正面就要摔倒在地上,慌乱间,正上楼的秦千汐三两步跃过去,将陈晓白整个人牢牢的护住了。 可即便如此,摔倒的惯性压力和姿势问题,还是让秦千汐的小腿腿骨直接以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撞到了楼梯的边缘,当下,相机里面就传来了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 方玉雅见一下没有成功,还想要再去补第二下,可却一个没站稳,被楼梯拐角的地毯绊了一下,整个人仰躺着从三楼直接摔了下去,后脑着地,血当下就流了一地,身体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了。 紧接着,便是王苑博带着人冲进了屋子的那一幕。 看完之后,别说是万幸。就连王苑博整个人都大气不敢喘一声。 在这时候,走廊里传来了十分纷杂的脚步声,万幸放下手中的录像机,抬头看了过去。 万金凤仍然被牢牢的扣住,前面却是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皱着眉的贺知洲,和另外一边表情冷厉,步步生风,显然很焦急的沈荣思。 “宝丫。”沈荣思小跑几步到了万幸的身边,着急的问道,“你妈妈她们怎么样了?” “详细情况我不知道。”万幸从椅子上站起来,双眼直直的看向万金凤。 万金凤唇角神经质的抖动了一下,却一个字都没说。 万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之间,一手极为快速的将沈荣思腰间的手q-ia:ng直直拔出,瞄准,几乎是在瞬间就完成了一系列的动作。 而枪口直指的方向,是万金凤的头颅。 周围瞬间一片静谧。 沈荣思刚要上前,就听万幸说道,“今天去我家里的主意,是你出的吧?” 万金凤哼笑了一声,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明明是方玉雅那个蠢女人自己干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蠢女人?”万幸冷哼一声,“这可不见得,你们两个,谁都不蠢。” 说时迟,那时快,万幸的手已经放在了保险栓上,枪已经被上了膛。 只需要轻轻一按,里面的子弹就会打穿万金凤的头颅。 万金凤却冷笑一声,“有本事你就开枪啊,一命换一命,万幸,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你大概是搞错了。”万幸冷冷的说道,“我实际岁数现在还是未成年人,即便是杀了你,最多也就是被进行一顿思想教育——或者你可以问问,在场的这七个人,谁会是你的证人。” 万金凤终于慌了,死亡的恐惧伴随着枪口抵在额头上的冰冷终于让她颤抖着说道,“你、你……” “不过凡事总有万一。”万幸将枪挪开,然后笑了笑,说道,“你现在最好开始祈祷我妈妈没事。否则你就会知道,刚才如果我开枪杀了你,对你才是最好的结局。生不如死听起来很难,可做到它,实在是太容易了。” 万金凤满脸煞白,几乎连继续站着的力气都已经快要没有了。 贺知洲见状,让压着万金凤的几个人全都下去,狭小的走廊里面只留下了他、万幸,和秦国毅与沈荣思四个人。 上前一步,他试探着将万幸揽住,万幸动了动,但是没拒绝。 贺知洲松了口气,闭了闭眼睛,终于脱了力,费劲的坐在了椅子上,忍着疼,一手却还在不停地抚着万幸的后背安抚她,说道,“别急,你妈会没事的——柳先生也在里面,他是当今这世上最优秀的产科圣手了。” 好半晌,万幸的双眼才逐渐回神,愣愣的看向了贺知洲又被血浸透的病号服。 贺知洲满脸的无辜,抬着双眼和她对视,万幸只觉嗓子干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涌上了眼眶,喃喃道,“你……” 一句还没说完,只听见隔壁的手术室旁突然传出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震耳欲聋,却夹杂着数人惊喜又终于克制到了尽头的崩溃哭声。 “别你了。”贺知洲喘了口气,站起来说道,“快去看看吧。” 万幸来不及说话,匆匆的跑了过去。 沈荣思和秦国毅也起身,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压下了彼此眼中的惊讶和凝重。 贺知洲看着万幸走远了,这才说道,“秦伯伯,宝丫的q-ia:ng法是我教的——她爱玩那个,您二老放宽了心吧,不管干什么,她心里有数的很。” 沈荣思一愣,旋即失笑,说道,“你在想什么——我刚才在想善后的事儿。哦,没什么,快去看看,听着声音像是母子平安呢。” 留在原地和秦国毅大眼瞪小眼的贺知洲:“……” 善后? 是他想的那个善后的问题? 第180章 万幸去的慢了一步, 孩子已经被护士抱走了。 但是她赶上了陈晓白出来。 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陈晓白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可好在精神看上去还行, 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柳无疾跟着走出来, 也出了口气, 说道, “算是因祸得福吧——先前孩子有点胎位不正,生产前一个月得扭过来,如果不扭过来的话, 就得开刀手术了。这一下倒是凑巧了,孩子胎位正过来了,虽然摔了一跤, 但孩子算是足月, 生的顺利,母亲也没受……啧。” 没受什么苦这五个字, 在柳无疾嘴边念叨了一圈, 还是给咽了回去。 差点大出血, 还能算是没受苦吗? “多亏柳先生了。”陈晓白虚弱的笑了笑, “我听护士都说了, 差点大出血……多谢柳先生了。” 念叨完了这几句之后, 陈晓白就沉沉的睡过去了。 万中华这才如释重负,擦了擦通红的眼眶。 一行人跟着陈晓白回了病房,万幸那边还担心着秦千汐, 便又回到了刚才的手术室门口。 她拿着片子认认真真看了很久, 才确定了秦千汐只是腿部伤的重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而且她的腿骨断裂的边缘十分整齐,没有出现碎骨,筋脉也没出事,只是看起来严重了一点。 果然,没过多久,秦千汐就出了手术室,被推向了病房。 大约是特意安排过,秦千汐和陈晓白最后住进了同一间手术室里面,两个人都在沉沉的睡着,万幸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刚才一忙活,好像把什么事情给忘记了。 “姥姥,知洲哥哥呢?”万幸去病房没找到人,还是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迹的时候才想起来的。 秦国毅忍不住笑了,说道,“人都已经进手术室了,你这孩子……真是。” 万幸一阵的尴尬,“已经进去了?” 外面天都已经大亮起来了,看这模样得有□□点。 也是,折腾了这么一宿,发生了太多事情,贺知洲本来就定的第二天的手术,也是该进去了。 “他也不过来跟我说一声……”万幸嘟嘟囔囔的挠了挠头。 沈荣思笑的双眼弯弯,坐在窗边削苹果皮,说道,“跟我们两个说也是一样的,他怕你担心,早就差人过来一趟了。” 这话说的让万幸觉得有点脸红,后知后觉的说道,“你们都……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沈荣思给了万幸一个苹果块,说道,“也就你们俩孩子自己不上心……小贺这孩子,虽然比你大是大了点,可毕竟这么些年我们也是看在眼里的。独独对你一个人好,把你交给他,我们也放心……” 旁边接了热水回来的万中华听见这话眼睛一瞪,蹭蹭蹭的迈着步子就冲过来了,旁边还有一个瞪大双眼,正在忽闪忽闪的眨眼睛,一边偷听的万志高。 这场合不太对,万幸脑袋上冒了点虚汗,尴尬的笑了笑,说道,“那什么,我、我去看看宝宝……” * 万幸走后,几个家长这才坐下说起了正事。 张美玲和陈柏同回家准备孩子和陈晓白要用的东西,这会儿只有万中华和秦国毅、沈荣思三个人在。 “都问清楚了?”万中华说道。 沈荣思一点都不敢小瞧这个走南闯北的‘女婿’,点点头,说道,“嗯。万金凤全都交代了——但是说的东西,我也没太听懂,说是宝丫抢了她的东西,抢了她的地位,她的荣华富贵,所以怀恨在心,要蓄意报复。” “说话间还扯上了贺家那小儿子,说是小儿子前些日子,去香江的路上飞机失事,人没了。” “这事儿还没来得及跟小贺说,回头得告诉他一声。不过她说话说得颠三倒四的,我也没听太明白,贺家那小的没了,跟她后半生有什么关系……我看那样子,像是疯了。” “宝丫抢了她的?”万中华对此嗤之以鼻,“分明是她一直抢宝丫的东西!” 秦国毅淡淡的说道,“既然疯了,就给她找个疯子该去的地方——方玉雅怎么样了?” “死了。”沈荣思冷声说道,“送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气了,这会儿在太平间躺着。” 秦国毅点点头,不再多言了。 回来想取东西逗弄小朋友的万幸默默的又离开了这里,去育幼房的一路上,都在皱眉思索着一些事情。 婴儿房内有很多孩子,在护士的带领下,万幸准确地找到了自家的宝宝。 床头上已经贴了名字,万幸不用看也知道,孩子叫做万福。 也是个男孩儿。 和她上辈子弟弟的名字一模一样。 万幸的手指轻轻地碰了碰孩子稚嫩的脸蛋儿,睡梦中的孩子迷迷瞪瞪的睁开了眼睛,就在万幸以为他要哭的那一刻,万福却裂开了没有牙床的嘴唇笑了开来。 万幸弯着眼睛笑了,自言自语道,“你好呀万福,我是你姐姐。” 一边说着,她一边把手伸到了孩子的手心。 小朋友立刻用五根手指牢牢地抓住了万幸的手,双腿双脚还在不停的挥舞着,像是极其高兴的模样。 大概是挥舞的力气实在是太激烈,小万福将自己的一条腿都从包裹里面挣了出来,万幸抿唇一笑,正要给他把小被子裹起来,却看到了那孩子大腿根上的胎记。 万幸愣住了。 那是一个大约有成年人拇指盖那么大的胎记,位置在大腿根要稍微靠下一点点,且是一块十分惹眼的红色胎记。 “万福……”万幸喃喃道,突然觉得这一切有些不可置信。 然而就在此刻,万幸眼前突然的一阵晕眩,失重感让她一瞬间坐到在地,她耳边能听到似乎有人声传来,还有谁正声嘶力竭的架着她的胳膊想要努力把她扶起来,以及旁边刺耳却又分外熟悉的婴孩的哭声。 一片静谧之中,突然有一阵的婴儿般的电子器械声响了起来,奶声奶气的说道,“恭喜您完成任务‘孩子们希望万幸平安’。恭喜您达成成就‘孩子们期望万幸在另一个世界仍然幸福’。恭喜您获得两项选择权。” “由于万幸此前一生,都在热心于公益事业,资助了数以万计孤儿得以存活,在您意外死亡后,会获取一份重生机会。此机会意为重生,会将您灵魂抽取,进入某一虚拟世界,俗称‘穿书’。若能保有本心,在有未知能力的前提下,仍然不忘生而为人的善良与爱,将能获得最终重生大礼包。” “现在请您选择,回到原世界,还是留下来。本世界将会因你个人而独立存活成一个平行世界,万幸也将成为这芸芸众生当中,虽然渺小却由您亲手走到现在的,最为幸福的一个平反又不平凡的人。您将有二十四小时的选择后悔期。” 回到原世界,还是留在现在? 这个答案……似乎并不需要多想了吧? 从前促使着她活下去的原因,也不过是那所坚持了几十年还在努力支撑的孤儿院而已,她厌倦了那个时候的一切,人、事、物。就连身处阳光之下都挡不住她满心的疲倦,经常坐在河边的长椅,一坐就是一下午。 满眼都是冰冷的城市和高耸不见天日的楼房,耳边听到的全都是被沉珂社会压力压垮的年轻人崩溃的哭声,和会议室正值三四十的年轻人们,面对家人重病时的无奈与崩溃。 好事不是没有,可太少。 可现在呢? 邻里街坊间不怎么需要关闭大门,随便一颗老树下,就能看到漏掉大牙的大爷摇着蒲扇下棋,行人虽仍然匆忙,可脸上却总能看到洋溢着的笑容与爱。 还有这些陪伴在她身边,一步步走到如今的所有的亲人们。 她舍得吗? ——她不舍的。 万幸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我选择留下来。” “选择确认,您仍然有二十四小时的后悔期,但由于您已做出选择,世界将会仍然独立存在。” “生活还在继续,未来仍然美好,请带着您的善良,继续度过您幸福的一生,这也是被您资助过的孩子们最诚挚的祈盼。” * “醒了,醒了醒了!”惊喜声在万幸耳边响起,她捂住了自己即将要裂开的额头,睁开眼睛往旁边看了过去。 两家十几口人全都围在病床前,一张张脸上全都是毫不掩饰的关心和紧张。 想起刚才那个不算是梦境的梦,万幸还是缓缓的咧开了嘴,说道,“妈妈,我好饿啊。” “傻孩子,你这是累晕过去了!”张美玲嗔怪的抹了抹万幸头上的虚汗,被万幸这句话逗的破涕为笑,说道,“坐起来,慢慢的,喝点粥。” 万幸笑着被几个人扶起来,一勺又一勺的被万志高喂着白粥,渐渐地,有几滴眼泪滴到了粥里。 她的左手正和一只更加炽热的手交握,能看出来贺知洲那一脸担心,却又不知从何问起的表情。 万幸笑着抹掉了眼角的泪水,说道,“真好啊,大家都没事……太好了。” “是啊。” 众人都不由重重的点头。 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了。 可好在,大家都平安无恙。 长辈身体安康,小辈幸福和乐……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了。